五十一，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趙嫣走在街上，街道兩邊的商店琳琅滿目，還有好多穿着新衣的行人，夫妻，情侶，小孩兒，老人，還有玩得好的閨蜜，三三兩兩地走着，笑着，也有提着菜快步走的，看着手機的，各色各樣的都有。

趙嫣紅着眼眶，插著兜，漫步在街上。她身上還披着楊曉旭的大衣，兜里的手機不停地振動，她掏出一看，屏幕上林淮的名字不停地閃爍，這般火急火燎，就像電話那邊他的心情。

「喂——」

「事兒我都聽說了，那個姓李的，真是殺千刀的。不過這次也真的讓他丟了臉，你不知道我聽說后多開心，總算出了一口氣——嫣兒，你們現在說明了嗎？事先恭喜你啊……」

「結束了。我拒絕他了。」趙嫣打斷了他的話，說得很平靜。

電話那邊靜了幾秒，然後就是林淮驚訝的疑問聲。

「什麼！你不是一直喜歡他的嗎？他也喜歡你，還跟這麼多人說，不是很明白的嗎？你幹嘛又整這麼一出？你怎麼想的啊？」林淮在電話那邊連聲質問，就像突擊槍一樣，一槍一炮，直擊著趙嫣本就千瘡百孔的心。

趙嫣說不出話，她蹲下來，掩著面哭泣。

林淮聽那邊沒聲，只是靜默，後來又聽到了她小聲抽泣的聲音，心又軟了下來。他心裏也難受，從小到大，不是沒看過她哭，只是到了現在，成年了，進入社會後，除了工作，她為自己哭得越來越少了，幾乎這些年就沒看過她流淚。現在她肯定很傷心，自己剛剛還不安慰，還質問，她又怎麼受得了。

「嫣兒，你在哪兒啊？你別哭啊……我聽着也怪難受的……」林淮走在街上，四下張望，看有沒有她的身影。

她走在路上就在想從前的日子，從高中到大學，再到如今，一路上磕磕碰碰的，朋友也不少，也有喜歡的人了，但是到頭來還是只有林淮能陪着她說說心裏話。現在這些天，她似乎是得到了她以前一直想要的，但又好像都失去了，握不在手裏。

以前還有薛妮，如果不是她……現在，她們一定會很好的……

後來，林淮找了好幾條街，終於在他們以前經常去的燒烤小攤兒見着了她。趙嫣外面披着男式大衣，林淮從背後就認出了她。

「你幹嘛呀——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多不安全吶！」林淮走上前去，搶了她手裏的啤酒瓶，重重地放在桌上。他拉出凳子坐了下來，看着桌上空空的啤酒瓶，又轉頭看着趙嫣。

趙嫣明顯沒有完全醉，眼神還清醒，只是臉有些粉紅，但肩膀鬆鬆垮垮的，額前的頭髮也有些亂。林淮看不下去，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頭髮。才理了一會兒，趙嫣就把頭轉到一邊，躲開不讓他理。

「你才幹嘛呢？我這麼傷心，就不能好好喝一頓嗎？」趙嫣左手捂著臉，閉着眼睛嘟囔。

「這麼喝不得喝死啊？你酒量又不行，到時候我又要給你付酒錢又要拖你回家……別喝了別喝了，到時候吐我一身，我可不想在你家過夜啊，男女授受不親的。」林淮拿過她眼前的酒杯，卻被趙嫣攔下了。

「今天我失戀啊……」

「失戀就喝酒啊……宣洩的方式多了去了，選這種又傷神又傷身的……誒——」林淮腦子裏閃出個念頭——這正好是個記錄的好機會，這可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醉酒呢，當然得好好記錄一下，以後放給她看。他打開隨身攜帶的相機，開始錄像。

「你說，你喜歡他，幹嘛要拒絕他呢？現在整失戀這麼一出……」

「因為……愧疚……」趙嫣按住額前的頭髮，想都不想，直接答出來了。

「愧疚什麼？」

「薛妮……薛妮喜歡他。」趙嫣滿眼都是晶瑩的淚水，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滑過她的臉，留下像小溪一樣的淚痕。

「……」談起薛妮，林淮也有些沉默。他知道其中的緣由，他也有些問不出口。現在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壞人，讓趙嫣把藏在心底深處的傷疤，袒露給他看。他不忍心，更覺得罪惡。

「三年前，是我逼走了他，讓他傷心……現在，又是我，讓薛妮傷心……他們都有自己的難處，就我還活的好好的，裝作不知情，道理啊道德啊，什麼都佔了。」

「嫣兒……」

「高中時，我就知道楊曉旭喜歡她了，我看着他想要靠近又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好羨慕薛妮——這麼好的男孩喜歡她，她還不知道，那時我又覺得她真是配不上他的喜歡。」

「你不知道——高中畢業后，我天天守着手機看他會不會發什麼消息給我，我還用短訊給他寫了好大一段話——電話號碼還是以前高二時不經意間看到的，我偷偷記在本子上，我都不敢提我喜歡他，就是祝福語呀勉勵語之類的，密密麻麻的，都是我的自尊……期待了這麼久，他都沒回，我也不敢問……暑假你們聚會我也不敢去，就擔心碰著了會不會給他造成什麼困擾。到後來，還是大二的時候，薛妮有天跟我說，楊曉旭早就換電話號碼了，我那時才知道，他沒看到……又失落又慶幸的……」

「大學那四年，他有好多次都想跟她坦白，有好多次都被我給攪和了……你們不知道吧，我這麼自私。」

趙嫣想起這些，她就羞愧得無地自容。她雙手捂著臉，在輕輕抽泣。后又抹抹淚水，喝了半杯酒。此時林淮已放下了相機，陪她一起靜坐着，看着她，滿眼的心疼。

「如果你早些告訴我，我早些知道，就會早些幫你，不至於現在……你們在一起也不是，不在一起也不是……」林淮說得越來越小聲。

他也陪她滿上了酒，兩人碰了杯。

「以前多好呀，我們讀高中那會兒，薛妮天天從後排過來，來找我玩兒，我們在宿舍里還睡在一起，凌晨一兩點了還藏在被子裏聊天，平日裏有什麼好吃的了就一起吃，零花錢也一起花，那麼短的假期，連逛街都是開開心心的，沒什麼不知足的……」趙嫣看向遠方，憶起了往事，眼裏都是懷念的淚花。模模糊糊中，透過淚水，她彷彿又看見了青春時的她們，穿着校裙，扎著馬尾，薛妮搶過她的試卷在那兒誇她的分數，她在旁邊搶也搶不回來……

林淮沉默地聽着，也微微搖著頭，給自己倒酒……他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他也懷念從前，大家都單單純純的，沒有經歷這麼多感情糾葛。薛妮和趙嫣，都是他的好朋友，他卻只能看着她們，漸行漸遠，愈走愈散。想不到他們這幾個朋友，最先離心的，是她們倆。

「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她的淚水又開始斷了線似的流。

現在，她們都有了充足的錢，充足的時間，足夠買得起曾經看上卻要攢好久錢的商品，也可以來個遊樂園一日游，看電影也可以看個通宵……卻怎麼也聚不到一起去，怎麼也聊不到一起去了……

若是被高中的她們知道了，她們現在肯定要被罵個狗血淋頭。

「說到底，還是我……是我打亂了這一切……」趙嫣又擦擦眼淚，痛飲一口。

「是你們，太親了，喜好標準很像，生活軌跡重疊，又太習慣分享了，以至於看上同一件商品，後來又喜歡上同一個男人……」林淮也喝了半杯。

「你們怎麼就偏偏喜歡上楊曉旭了呢？謝序林，鄧澤宇他們，不都挺好的嗎？」林淮自言自語的，雖然，楊曉旭是他們中最帥最英氣的，家境也是最好的，但她們也不是完全看顏值看財富的人，不然，薛妮為什麼還要嫁給劉昊，趙嫣會拒絕楊曉旭呢？劉昊的臉就只能說的上普通，而剛剛說的這兩個模樣上也說的過去，就是掙錢沒楊曉旭和劉昊高，但他倆收入也不低啊。

林淮就是想不通。

可能這就是人生吧……很多東西，都是說不清理由的。

「……我，好喜歡楊曉旭啊……小淮子，我好喜歡他啊……為什麼他要喜歡薛妮，為什麼薛妮也要喜歡他？為什麼他們不能在一起啊？為什麼世界上只有一個楊曉旭啊……這些究竟是為什麼啊……」趙嫣趴在桌子上，埋着臉，放聲抽泣。林淮把手放在她的後背上，輕輕拍著安慰她，心裏也很無奈，他答不出答案。

嫣兒，這世界有很多問題都說不清緣由，也不知結局，更無從說起解決辦法，似乎，當事人陷在其中，只能苦惱，只能掙扎……

費了好大勁兒，林淮把趙嫣送回了她家，一開門，屋內就有狗叫。他定睛一看，便看見大黃一會兒望着他狂吠，一會兒對着搭在他肩上的趙嫣熱情地搖尾巴。

「哪兒來的大狗狗？旺財，旺財……」林淮雖然還在往卧室挪，但還是趁著機會招呼它。

狗狗沒有攻擊他，跟着他們進了卧室，看見趙嫣躺在床上，便蹦上床躺在她身邊，但眼睛仍然觀察着他。

林淮腦袋也沉沉的，剛把她扶到床上，便撐不住倒在地板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