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蛇之主

第6章 蛇之主

「我沒看着的時候,你也可能遇上別的神。」血神曾經叮囑信徒,「一般來說,祂們會知道你是我的人,大家分清界限,互不干擾,相安無事,但有幾個神需要特別注意。比如說,阿爾托·卡登扎,祂是蛇之主,也是詭詐之神。」

血神頓了一下,語氣帶上了莫名其妙的笑意:「跟祂比起來,我都算得上是仁慈的好神了。你離祂遠點。」

艾納爾從思緒中掙扎出來,不由得又悲觀了幾分:住在明索恩結果撞見他們三年一度的大獻祭,跑到梅卡托又發現隔壁鄰居在地下室召喚邪神被咔嚓了,等他哪一天真的抵達首都,會不會發現國教已經改成血神信仰了?

「那你們......」他吸了一口氣,問道,「要怎麼處理?」

「一年內這棟樓房不能再住人了。」伊洛安說,「我們會觀察附近的住戶,確保他們沒有問題。出了這種事情,總部應該會派更多的監察官和聖職者來。」

「還有。」艾納爾儘力使自己的神情真摯,「這個儀式是怎麼一回事,他是怎麼死的?」

「里德的儀式導致了他痛苦的死亡,現場十分慘烈。」伊洛安靠在卡座上,手指摩擦着他的面具,「我只能說到這了。」

「蛇之主是什麼神,你能說說祂的特點嗎?」

「不行,安格斯森先生,對於平民來說,這些事還是別知道太多為好。」監察官這次回絕了他,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我知道你是出於好奇,但換做是我的一些同僚聽到這種問題,現在你就已經被帶走了。」

艾納爾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伊洛安的表情,監察官確實有些嚴肅,但襯在餐廳暖色的燈光下仍顯得放鬆。他暗自猜測監察官們都會有這種對抗異端邪說的本能反應,為了安撫伊洛安,今晚最好還是別聊宗教話題了。

儘管監察官堅持要付一半飯錢,艾納爾還是強行把伊洛安拿錢包的手按了回去,美其名曰這次我請下次你請,那可憐的服務員看着他倆的爭執簡直不知所措。血神信徒和監察官在輕鬆的氛圍里分別,其中一個返回修道院,另一個走到街角,沒往金雀旅館的方向拐,兜兜轉轉幾條街,站在了命案發生地的門口。

光是站在街上,艾納爾就能看到明顯的黑魔法痕迹像煙一樣從理應已經做過處理的房子內飄散出來,就算艾納爾自己同樣是舊神的信徒,也足以令他戰慄。

也許是放心監察官們的本事,門口沒有警衛站崗,只在立了牌子,留下封條。很快,艾納爾就找到方法,繞到後門撬開鎖進入了樓房。

這一棟三層帶地下室的房子,平時分別租給三戶人家,另外兩戶已經被監察官轉移到另外的地點,也就是說這裏的活人只剩下了艾納爾。

屬於查爾斯·里德的一層和地下室是重點,但他還是去二三層看了一圈,沒找到任何有問題的符文和標記。也許是監察官拿走了,但可能性很小,伊洛安並沒有提到樓上兩戶人也參與其中。

而且要是被監察官抓了現行,估計他們已經被處決了吧。艾納爾不禁猜測。

里德的衣物、生活用品、小件擺設都被監察官們搬了個空,血神信徒在一樓轉了轉,發現這裏比里德的胸懷還要空曠——物理上的胸懷。

地下室則很符合一切監察官們對黑魔法儀式的描述,不管是沒擦乾淨的血跡,還是燃到一半就熄滅的白蠟燭。艾納爾的眉頭皺了起來,昏暗的房間里有股香料的味道,

只有聖職者才會焚香,監察官不用這種東西,這是里德為了掩蓋更深層氣味做的遮掩。

地下室的書架和桌子上若是原本有什麼東西或儀器,也早就被監察官一掃而空了,他們很仔細地沒留下半片異教的紙頁。但艾納爾有自己的辦法,他站到書桌前,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短蠟燭,接着指尖燃起一簇火焰,點亮了它。

他低聲念了一句短語,接着頭顱像是有人拽著那樣,猛得向後仰去,睜開的雙眼裏一片漆黑。

眼前彷彿是被墨水和黑煙繪製出的圖畫,艾納爾的視角從地下室邊緣的東南角出發,看到煙霧繚繞的查爾斯·里德就站在書桌前,他不停地翻閱著攤在面前的厚重書籍,口中念念有詞,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像是有數十人在跟着重複,震得艾納爾耳鳴起來。

「森母......克里托格拉菲瑪......太陽鳥......不行,這些都不行!」

時間迅速流逝,艾納爾眼睜睜看着地下室的書本和瓶瓶罐罐越堆越多,里德每一次移動都在身後拖出殘影,他似乎陷入迷茫,而且越來越虛弱,直到到了某一個節點,他好像發現了什麼,情緒顯得格外高昂。

「蛇......輪迴,復生......就是這個!」

緊接着,里德開始縝密地準備儀式,與精神狀態好轉相對的是,他的身體彷彿在崩潰邊緣,艾納爾看見他咳出黑紅色的血液。

終於有一天,一切準備完成,法陣由奇怪的黑色膠狀物畫成,里德站在邊緣,雙手高舉。

「請求您的注目......」

開頭這一句很通用,不少涉及神明的法術都有這段咒文,施法者要是真想召喚出什麼來,或者讓誰注意到你,最好先禮貌點。

「蛇之主,詭計之父,疫病之王,阿爾托·卡登扎——被呼喚而來的偉大神明,請回應我的祈求!」

里德喊完最後一句話的那刻,艾納爾的腦子好像被千根銀針釘住,他痛呼出聲,被迫中斷了法術,跌落在地。再也沒有什麼地下室和查爾斯·里德,他眼前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和一雙澄金的,爬行生物的眼睛。

一看到這雙眼睛,艾納爾就經不住地顫抖,他想合上眼或扭過頭避開,卻控制不了身體,只能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哎呀,哎呀。」有個帶着三重回音的聲音說道,「你好啊。」

有什麼冰涼又濕潤的東西蹭過了他的臉頰。

「血腥氣,還有股鳥味。你一定是諾恩瑞爾的使徒。」

黑暗裏傳來細碎的摩擦聲,有東西碰到了艾納爾的腳,一條,兩條,逐漸沿着小腿攀爬而上,他想要開口說話,至少先道個歉,但那澄金色的豎瞳盯着他,讓他動彈不得。

「恩?你想說什麼?」蛇之主惡劣地開口,「我聽不見啊。」

「對......對不......」艾納爾艱難的控制着舌頭,「我真的很......」

「也對,你是該道歉,看來諾恩瑞爾還是教了你什麼叫禮貌。」蛇之主同意道,「現在有的人把我叫過來,開口就想要實現願望,好像神都是什麼街邊小狗似的。」

蛇之主哼哼起來,聽着像一首民間小調。

「我——」艾納爾一張嘴,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自由說話的能力又回來了,「您是說查爾斯·里德?」

「查爾斯,沒禮貌的查爾斯,死了小孩的查爾斯——」蛇之主唱歌似地說,「你說說,諾恩瑞爾的小鳥,人類是不是一直這麼沒創意?」

艾納爾選擇性忽視了蛇之主給他的稱呼,查爾斯·里德失敗的原因很明顯了,祈禱的時候沒選好目標,召來了這麼個扭曲的神明。

「他想讓您復活他的孩子?」艾納爾問道,「您答應了嗎?」

「看到一個父親失去了孩子,我也很難過。」蛇之主尾音上翹,「但我手裏沒有他小孩的靈魂,只好臨時捏了個身體,就像諾恩瑞爾捏出你一樣。誰知道,他抱了一會兒,又不要了。」

「呃......」

蛇之主像是碰上了麻煩的老闆一樣抱怨著:「這也不要那也不要,有要求那就提前說啊,現在的人真是一點也沒契約精神。不過,反正一經售出概不退換,查爾斯付了錢,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血神信徒本人很能猜到蛇之主提出的價碼,但還是順着話問了下去:「里德給了您什麼?」

「當然是靈魂,我就說人類很沒創意。」蛇之主嘆息道,「他吃起來又澀又干,還帶點苦味,所以我把他扔進遊樂園了,好歹能添個樂子。」

艾納爾不想問遊樂園是什麼,本能告訴他那絕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原本想把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試試看能不能讓蛇之主放他出去,但一張嘴,話又自己冒了出來:「遊樂園......是什麼......東西?」

「恩,血神的使徒捏起來很熱乎。」蛇之主欣慰地說,「好問題,讓我帶你看看吧。」

艾納爾眼前場景一變,驟然明亮的環境迫使他眯起了雙眼,適應過後,他看到面前有位疑似蛇之主本神的人型,但奇怪的是,無論他如何睜大眼睛集中注意,艾納爾始終無法在腦內描繪出祂的樣貌。

「歡迎來到我的遊樂園。」蛇之主張開雙臂,彷彿要擁抱他,「很久沒有人能活着來到這了,所以,歡呼吧。」

他不受控地做出了慶祝的動作,就像神明手中的提線木偶,蛇之主好像覺得這很有意思,而艾納爾很懷疑他是否再能活着出去。

希望血神能早點發現祂的代行人消失了。艾納爾內心祈求道,不然您就要重新再捏一個了。

「那麼首先請跟我來——」蛇之主模糊的人影手掌一翻,浮在高空的艾納爾頓時失重,向下俯衝而去,最要命的是他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就在他的鼻尖要砸在地上的那一刻,蛇之主堪堪撈住了他。

「哎呀,你沒事吧,怎麼這麼不小心掉下去了?下次就沒人抓住你啦。」蛇之主笑道,「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樂園入口,所有新來的人,比如查爾斯,都要先從這邊通過才行。」

漆黑洞穴的深處衍生出一條走道,神明就帶着艾納爾站在走道的中央,祂耐心地把艾納爾的頭往右側轉了點,好讓他看清全貌,洞壁上有一圈奇怪的裝置。

「哦,來人了。」蛇之主興奮地說,「讓我把聽覺還給你,你知道的,增加點調味嘛。」

艾納爾視線所及範圍內出現了一名年輕人,他看上去極為恐慌,又不敢停止前行,每一步都邁得顫顫巍巍。

年輕人停在那圈裝置前,他的目光穿過蛇之主和艾納爾,盯着洞穴出口的亮光不知道在想什麼,又回頭看了一眼黑暗深處,咽了咽口水,向前踏出一步。

噴射而出的火焰覆蓋了他,年輕人爆發出艾納爾聽過的慘絕人寰的尖叫。

「新來的總歸要先清理一下。」蛇之主溫柔地說,「不然會帶進來外面的髒東西。」

艾納爾聽着此處和遠處傳來的聲響,面色慘白。那是成百上千名人類共同發出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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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信徒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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