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概是寄了

第一章 大概是寄了

徐楓承認自己睡前喝了一點。

但喝得是可樂,也不至於醉得這麼厲害。

遙記得他今天新書上架,欣喜之下,叫了份豪華外賣大吃了一頓。

倒在床上玩了會手機,就昏昏沉沉在床上睡了過去。

但無論如何,自己屋裏都不該有其他人。

而他,是被床邊人的說話聲給吵醒的。

「……牛兄,你那邊今年的KPI怎麼樣?」

「哎,不行了,不行了,還差好些個勾人的業績呢,今年的休假鐵定是泡湯了。」

「哎……我這兒也是,一年到頭忙活來忙活去,不是上來勾人,就是抓些混蛋玩意兒,忙活一整年,連個休假都混不上……嗝兒……」

聽着耳邊吵吵嚷嚷的聲音,

徐楓勉力睜開了些睡眼惺忪的眼睛,

就看到自己床邊站着兩道模糊的身影,

我的屋裏怎麼會有其他人?

徐楓眼睛再睜大了些,就看清了床邊站着的兩道身影,

一個人身馬面,一個人身牛頭。

馬面跟牛頭臉上都還帶着些醉酒的紅暈,正在互相之間大倒苦水。

???

徐楓還帶着些困意的腦袋裏打出許多問號。

然後驟然清醒,噌得一下就從床上一屁股坐了起來。

「……都說鬼差好,鬼差是鐵飯碗,鬼差也苦啊,上面一堆人,咱們這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就是個當牛做馬的命啊,我老馬苦啊……牛兄,我這兒心裏苦啊……嗝兒……」

馬面摟着牛頭說着,還再吐了個酒嗝出來,

「沒事兒啊,沒事兒……明日愁來明日愁,今朝有酒今朝醉……咱們這兒勾了魂,再接着回去喝……咱們不醉不歸……嗝兒……」

牛頭也打了嗝兒。

原來,

不是他喝醉了,是這兩位喝多了。

徐楓手往後撐著,坐在床上,趁著這兩大倒苦水的時候,

已經警惕著,仔細打量過這兩。

確認這兩不是帶的頭套,就是馬腦袋跟牛腦袋安在了人身上。

這一刻,

徐楓想了很多,很多關於牛頭馬面的傳說就在他腦子裏胡亂的竄。

不過最後都歸結到了一點……他大概是要寄了。

「……誒,他已經醒了。走了走了,趕緊給勾下去。」

醉眼惺忪,臉頰通紅的牛頭轉過頭,注意到了徐楓,

「是醒了。走吧,到時候,跟我們走吧。」

「……那個,兩位大哥,你們沒弄錯吧?」

面對着這牛頭馬面,徐楓從懵逼的狀態中逐漸回過了神,

然後逐漸悲從心來。

雖然我這兒無父無母的,但也不用這樣就死了吧。

我這兒大好的年紀,新書才剛上架呢,徐楓都有預感這本書成績要一飛衝天了,

結果,他就這樣就寄了?

而且看着這兩位醉得互相抹淚的牛頭馬面,

徐楓是真不放心啊,確定沒弄錯嗎?

「我是徐楓啊,我感覺我之前還好好的,咋就突然就寄了啊。」

徐楓還想掙扎一下。

「放心吧,沒錯……嗝兒……徐……徐楓是吧,就是你,別耽誤時間了,跟咱們兩上路吧。」

馬面一臉正色地說道,就是臉頰還通紅,

「小兄弟啊,我知道你難受,像你牛大哥我這兒地府勾魂多少年了,錯不了的。這人沒死之前,都還活着,都一樣的。知道吧。」

牛頭醉得也不輕,跟徐楓稱兄道弟的。

「有啥事兒,下輩子再說吧,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徐楓心裏更難受了。

但能咋辦呢,徐楓只能從床上站起了身,

下意識的,還將床邊的拖鞋穿了上,

再轉回身,想看一眼自己的床。

按道理,現在自己的身體應該就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吧。

不過,

徐楓就看到了空蕩蕩的床,和剛睡過人,有些皺痕的床單。

「誒……兩位大哥你們看,我這兒還活着呢,你們看床上都沒有我的身體……你們看,是不是搞錯了啊,我壓根沒死?」

徐楓還抱着一些期望,趕忙出聲說道。

然後,

牛頭抬起頭,望了眼徐楓身前的床上,轉過頭望了眼馬面,

馬面轉過頭,也瞄了眼床上,然後再看了眼牛頭,

「老馬,你沒看到他的屍體就在床上嗎?」

「我看到了啊,不就在那兒啊……」

馬面晃晃悠悠地抬起了手,指著不知道床上哪兒。

「好了……徐楓兄弟啊,我知道你難過……不過你看錯了嘛。」

「趕緊跟我們走吧,別耽擱了……」

「走了走了……」

也沒有用什麼東西,馬面和牛頭轉過身領頭就走,

哥倆走得踉踉蹌蹌,還互相攙扶著。

徐楓再望了望那空蕩蕩的床,

難道是我自己看不到嗎?

再望了望自己這熟悉的屋子,望了望窗外。

窗外,原本該是繁華的城市,這會兒一片漆黑,只能隱約看到一些瀰漫着黑霧,

而牛頭馬面帶着路,從徐楓家的屋門出去,

屋門外,看到的卻也不是該有的樓道,

而就是像荒郊野嶺里一條蜿蜒崎嶇的羊腸小路,小路外,被同樣的黑霧籠罩着。

看着這一幕,徐楓更是悲從心來。

自己就真這麼死了……死了過後,來兩勾魂的牛頭馬面都這麼不靠譜。

還醉酒上崗!

「走了啊,徐楓兄弟,趕緊的,趕時間上路呢,別耽擱啊。」

已經出了屋門的牛頭攙著馬面,回過頭再喊了聲。

難受而帶着對未知恐懼的徐楓又能怎麼辦呢,只能跟着走出了屋門,

而踩在了那蜿蜒的羊腸小道上,徐楓再回頭,自家的屋子就已經消失了。

身後和身前同樣漫長延伸到遠處的羊腸小道。

而身前那醉醺醺的牛頭馬面,等著徐楓踏出了屋子,

就等都沒等他,在前面越走越快,就像是給他忘了,

只是徐楓還能隱約聽到那兩牛頭馬面,依舊在互相倒苦水。

「……我命苦啊,老牛啊……當年多年輕啊,別人一忽悠就來上崗了……結果真是給人當牛做馬啊……」

「你說這多嚇人的事兒,都讓咱兩做啊……」

「都一樣,老馬,我這兒心裏苦啊……你說我這兒勤勤懇懇勾了多少年魂啊……前些天申請休假還給否了……我說我有些玉玉了,他讓我再多勾兩個人就好了……唔唔……」

「嗚嗚……欺負人啊,太欺負馬了……」

哥倆在前面走着,說着說着也悲從心底來,然後一邊走,一邊哭。

徐楓聽着這兩哭得凄慘,自己寄了的悲傷都輕了許多。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前面哥倆死了,不是他死了。

「兩位大哥,等等我啊,我一會兒走丟了!」

看着牛頭和馬面都走遠了,徐楓緊趕慢趕的追,

這羊腸小道,勉強就肩寬,看着這小道周圍籠罩着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

徐楓滿腦子都是一些關於黃泉路的傳說,生怕這兩邊黑霧裏鑽出來什麼惡鬼給他一把抓了進去。

前面走着的牛頭馬面聽着徐楓的喊聲,

互相攙扶著,轉過頭,再望了眼徐楓。

在他兩眼底,自從踏上了羊腸小道,徐楓渾身就開始透出金光來,

越往前走,金光透出的就越厲害,

周圍那濃郁的黑霧都躲避著那綻放着越來越開的金光,

就像是清晨的霧遇到了正午的太陽。

「……嗚嗚嗚……咱兩命苦啊……太欺負人了……」

「嗚嗚嗚……要不是喝醉了,誰敢來做這事兒啊。」

「喝了這麼多也不頂用啊,我還是怕啊,老馬……」

兩人聽着徐楓的喊聲,轉過身,哭得更厲害,走得也更快了。

然後,

就在這兒大概是黃泉路的羊腸小道上,

徐楓是一路追,那兩是一路跑。

也不知道疲憊,不知道這麼走了多久。

周圍的羊腸小道越來越寬闊。

然後遠處出現了一座巨大城池的輪廓,

高聳著的古城牆,包裹着一個巨大的城池。

城牆上,還有個巨大的城門,城門上掛着《酆都城》三字。

只是目光越過那高大的古城牆,往裏面望,卻還能看到一些更高的建築,

那城市裏,有着大量的高樓大廈,就像是個現代化城市。

這反差,看得徐楓有點懵。

「徐楓,要到地方了。」

不知道是一路走得,徐楓感覺牛頭馬面這兩酒意好像消褪了,至少沒有再抱頭痛哭。

不過這會兒,依舊是站在隔着徐楓遠遠的地方,

轉過頭望了眼徐楓,再對着徐楓說道。

「嗯?」

徐楓愣了下,這隔着那個『酆都城』好像還遠吧。

但還是老老實實跟着這兩牛頭馬面往前走。

不過只是往前再踏出一步,就像是跨越了遙遠的距離。

原本還在天邊的酆都城,一下就置身其中。

看到就是到了?

徐楓腦子裏忍不住冒出這麼想法,

然後再望向身前,

身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宮殿建築,只是看起來,感覺有點新。

殿門上,高掛着個牌匾,上面寫着『閻羅』二字——不認識的字體,但看到就知道意思。

這會兒,大大敞開着的殿門裏,空空蕩蕩,

殿門外的空地上,也就站着徐楓跟那兩牛頭馬面,

牛頭馬面這會兒已經跑得更遠,恨不得縮在哪個角落裏。

而往著這宮殿建築的更遠處望去,

則是能看到先前在城外能看到的,大量林立的高樓。

不過……

這附近怎麼沒人啊?

現在我該怎麼辦啊?

進去這個宮殿還是站在這兒等?

徐楓滿腦子都是懵的。

回過頭,徐楓看向那兩帶他來的牛頭馬面,想問問他兩。

但隨着徐楓的目光轉過去,那兩牛頭馬面莫名其妙地躲得更遠了?

難道其實我死的不太吉利?

變成了個惡鬼?

但我沒啥感覺啊,也沒想怎麼樣啊?

一路上就有些懵的徐楓,這會兒更懵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

還穿着短袖的T恤和長褲,腳上是穿了好幾年的拖鞋。

甚至短袖的胸口位置,還有幾點晚上吃外賣留下來的油污。

也沒什麼變化啊?

就在徐楓一臉懵的胡亂看的時候,

那兩牛頭馬面眼底,

徐楓就像是一顆正在逐漸綻放光芒的太陽,

那身體里透出的金光,已經籠罩了這整個宮殿區域,

正朝着遠處飛快擴散而去,

而四周的天地都在輕微顫動着,似乎是迎接着什麼的回歸。

牛頭馬面縮在那兒,身上也蒙上了那金光。

金光對他們兩倒是沒啥傷害,只是能感受到濃郁的威嚴和仁慈,

讓他兩想往地上跪。

低着頭,抱在一起,縮在那兒,瑟瑟發抖。

「……誒,小兄弟,來了啊……」

就在這時候,終於從那空蕩蕩的宮殿裏走出了一個人,

那人頂着金光,金光在他身前就避開了,走到了徐楓的身前。

那兩縮在那兒的牛頭馬面,抬起頭,望着來的那人,眼底有種得救的激動。

徐楓也從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上抬起頭,看向身前走過來那人,

這是個中年男人,蓄著鬍子,感覺有點不修邊幅,上身就穿着襯衫,下身穿着長褲,也踩着一雙拖鞋。

咋說呢……和徐楓想像中的地府工作人員有點出入。

中年男人熱情著招呼著徐楓,然後伸手就一把摟住了徐楓。

那邊,牛頭馬面眼底,隨着中年男人靠近,摟住徐楓,徐楓身上透出的那金光,也像是一下子壓了回去,恢復如常。

牛頭馬面鬆了口氣,然後癱軟在地。

「您是……這是……」

徐楓被這中年男人熱情攬著肩膀,還是一臉懵,再轉過頭望向那癱軟在地上的牛頭馬面。

他就感覺這牛頭馬面對他的態度有些奇怪,自從走上了黃泉路,

這兩就好像……有點怕他?

「我姓包,你叫我老包就行了啊。這兩就是膽子小,怕你突然給他兩一巴掌。」仟韆仦哾

「畢竟犯了錯嘛,怕受害人打他兩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位老包瞥了眼牛頭馬面,隨意地笑呵呵著給徐楓說道。

徐楓聽着,覺得還有道理,又感覺格外離譜。

然後他還沒說話呢,就見老包再鬆開了攬着他肩膀的手,然後轉過頭,

正色威嚴地看向牛頭跟馬面。

「膽子小,還敢酒醉之後勾人!」

「這位徐楓兄弟原本該壽九十九,卻被你們兩此刻勾來。」

「公務時醉酒,醉酒後勾錯魂,你兩該當何罪!」

老包臉上一紅,憤怒地對着牛頭跟馬面說道。

牛頭跟馬面聞聲,瞬間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等醉酒失職,勾錯亡魂,罪該萬死,甘願受罰。」

「好,既然你們兩自己都說罪該萬死,那就打入十八層地獄,受十八層地獄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威嚴的聲音響起,老包對着牛頭馬面說道。

牛頭跟馬面低下頭,沒有動,

然後老包憤怒著站在那兒,也沒有動。

站在旁邊的徐楓,來回望了望這兩牛頭馬面,和這位老包。

嗯?

怎麼都不動了啊?

不該來兩個鬼差,就將這兩牛頭馬面拖下去嗎?

再來回望了望。

徐楓眨了眨眼睛,猶豫自己是不是該說點啥?

「那個,老包?這兩牛頭和馬面雖然勾錯了魂,但也不至於永世不得超生吧。」

「其實我也沒事兒,再給我送回去就行。我這兒就當做了個夢就行。」

徐楓小心地說道。

「好!既然受害者替你們求情,那就免去你們兩死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老包頭都沒回,就接着對着牛頭馬面說道,

低着頭的牛頭跟馬面兩都鬆了口氣。

徐楓點頭,嗯,就是這樣,即便是不永不超生,

也該好好懲罰下這兩。

我都說我還活着,硬是給這兩弄了下來。

「就罰你們兩月俸祿,下次膽敢再犯,定不輕饒。」

「謝尊上慈悲,謝徐先生慈悲……」

徐楓:「???」

徐楓滿頭問號,轉過頭望向那還一臉正色的老包?

啥玩意兒,就罰兩個月工資?

他們醉酒上崗,還他么勾錯了魂啊,

我的魂勾錯了就值兩個月工資。

這輕饒是不是饒得有點太過分了。

「小兄弟你真是心善啊,如此勾錯了人的重罪,要不是小兄弟你求情,我非要讓他們兩嘗嘗永世不得超生之苦。」

牛頭馬面轉身就溜得沒影子了,

這老包還在一臉正色地對徐楓說着,還嘆了口氣,似乎頗有些感慨。

「……」

「那也沒事兒……那現在能把我送回去了吧,說不定還能趕上早飯?」

徐楓感覺這幾個人在演他。

不過形勢比人強,沉默了又沉默,然後只是這麼小聲地問了句,

然後,這位老包就像是沒聽到他說話似的,

再笑着說着,

「不過啊,小兄弟你來都來了,這再給你送回去也費功夫。要不我就在這兒給你找個活干吧,鐵飯碗,旱澇保收,還分配住房。」

「要不就在這兒干吧。」

「……」

「我不嫌費功夫,我想回去!」

徐楓的話大聲了點,他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敢對着這個一看就是地府高層公務員的老包喊。

「咳咳……徐兄弟,你瞧啊,你在上面又沒房子,又沒親人的,在哪不也是一樣嘛,我知道你那部小說要火了,不過在這兒工作,肯定比你在上邊活的輕鬆。

還分房呢。」

老包不正經地跟徐楓挑了挑眉毛。

「而且咱這兒現在條件也好呢,你看這兒高樓大廈的。咱們這兒實在也是缺人,幫幫忙唄。」

聽着老包這麼仔細地說出他的情況,

徐楓就知道,自己肯定被演了。

我說剛才怎麼說着說着就不說了呢,

好傢夥,排練好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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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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