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種

一隻離弦之箭疾馳在荒野之上，劃破了焦灼的空氣，帶出一陣尖銳高亢的鳴叫。

反曲弓蓄積的能量加上馬匹的馳騁速度，使得箭矢一下子洞穿了索恩身上的革質胸甲。被鐵質箭頭攪碎的肺部像一台壓桿水泵，鮮血伴着臟器碎片從士兵的口中流出，將枯黃的蒿草染成黑紅的顏色。

索恩最後看見的是組成鋒矢狀軍陣的蠻族騎手，彎刀和棍棒在散亂的北境公國陣線中爆開朵朵血花。他所在的聯隊就如同沙灘上的城堡在海浪面前般脆弱，一下子就被潮水般的蠻族騎手給摧毀殆盡。

一隻馬蹄子踏在索恩的身上，將他的肋骨和脊椎擊成碎片。隨後他便被淹沒在急促的馬蹄聲和蠻族們的嘶吼聲中，鮮紅遮蓋了他雙眼。

無盡的奔流收割著公國士兵們的生命，已然混亂的陣勢從未想過在軍士的訓斥和小號的尖叫面前停下腳步。

終究是敗了...

在蠻族薩滿們的法術下，被反制了的公國法師們一敗塗地。強大的褻瀆法術伴隨着挺著馬槍的草原具裝騎兵，輕易地撕裂了中陣。貴族老爺和精銳的雇傭軍被蠻牛一般的敵人拱翻在地，任憑敵人直插國王所在的核心。

失去了國王也就失去了大腦，至少對於北境公國來說如此。

很難想像公國在失去了這位年輕國王之後將會何去何從——特別是國王還未留下繼承人的時候。不過幾乎可以肯定的是，來自北方的暴躁蠻族一定會在下個牧草豐美的季節到來前，狠狠地蹂躪這個倒霉的國家。

不過這和索恩有什麼關係呢？

畢竟他已經死了。

被千軍萬馬踏成肉泥的索恩不會知道未來到底如何了，這可是連公國最好的牧師也救不回來的傷勢。

於此，命運的線開始分別延伸向不同的兩個方向。

一處是冥府，死神烏扎哈的居所。到此，索恩的故事就結束了，他成了幽影死域的住民。

另一處，卻通向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那裏有被稱之為「網絡」的東西，諸如此類的，還有「汽車」「手機」等等這個世界所沒有的東西。

命運的火焰沿着紅線燃燒向那個詭譎的世界，神靈揮下了鑄造奇迹的鐵鎚，靈魂熔爐迸射出的火花在此點燃了新的希望。

於是乎，另一個迷失的靈魂來到了這裏，成為了新的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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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顆火星，然後是燎原的烈焰在虛無的黑暗中燃起。

索恩的意識在慢慢復甦。

這個生得有些許俊俏的褐發男孩慢慢睜開了【眼睛】，他在成長為一名能窺得法則奧秘的強者之前，就已經來到了世界的本源之地。

「我這是，死了嗎？」

沒人回答索恩的問題，只有一塊熒幕狀的投影靜靜地在黑暗中發光。

索恩掙扎地爬起來，卻發現自己早已失去了重力的束縛。前不久還在辦公桌前...

辦工桌？

那是什麼東西？

記憶的碎片如同散落在海灘上的貝殼一般藏在索恩大腦的縫隙里，時間的海潮撲來，他們就消失得乾乾淨淨。

我叫「索恩」...嗎？

我似乎應該有着不一樣的身體，不一樣的姿態...

刺痛感放大了索恩內心的焦慮，不斷地沖刷著本已稀薄的記憶。為此，他只好向前爬去，試圖通過關注熒幕來減緩自己的痛苦。

【姓名：索恩·林茨】

【種族：人類男性】

【職業：士兵2/5級&旅法師1/？？級】

【空餘職業點數：0】

【屬性：力量8敏捷8體質10智力12感知10魅力12】

【基礎技能：武藝1/20醫療1/20博物0/20騎乘1/20】

【空餘技能點數：0】

【旅法師法力池：3/3】

【卡牌數量：0】

......

索恩看到眼前熒幕上的字樣，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記憶就是如此麻煩的東西，回想起一部分，剩下的東西就會接連不斷地出現。

異世界的經驗告訴他，這玩意叫「遊戲面板」。結合自己兒時聽過的故事來看，應該是對生物力量的一種反映。

譬如6級在那異界的遊戲記憶里是對應着【精銳】這個階位，而到了12級，就意味着此人踏入了【典範】階層。至於18級，那就是【傳奇】的領域了。

你說20級和那以後？

開玩笑吧，法則的力量不是哪裏來的人都可以領悟的，除開異於常人的努力外，還需要絕佳的運氣和命運的垂青。

以民兵這個職業來舉例子，玩家在升至滿級的時候也不過是5級，堪堪摸到【精銳】的門檻。此時就需要玩家前往導師處轉職，獲得全新的軍士職業。同時，軍士也將保留民兵的技能和原始等級，提升的不過是等級的上限和學習新技能的可能性。

來自異界的靈魂記憶在解釋這一切的同時，也不斷地告訴著索恩，這是一款名為《阿扎爾傳奇》的遊戲。自己這個名為索恩的傢伙，不過是遊戲中的一個NPC罷了，所見所感都是虛擬的數據。

「不對，我是...我是活人!我有着自己的意志！」

索恩忍耐著撕裂靈魂的痛感，與虛無的聲音做着殊死抵抗。

就在他似乎要支撐不住的時候，火花再次出現了。

躍動的火花將空虛擊退，喃喃自語中，惱人的聲音和記憶彷彿冰雪開始在陽光下消散，索恩漸漸尋回了自己的安寧。

融合掉了來自異世界的經驗，索恩漸漸對這些數據產生了一絲熟悉感。

除開掉不明所以的【旅法師】字樣...

索恩感覺自己好多了，他試着站了起來，卻發現自己似乎喪失了軀殼。在無邊的黑暗中漫遊，那塊熒幕緊緊的跟隨着索恩，走到哪，就飄到哪裏。

索恩謹慎地伸出自己的手指，輕輕點在了屏幕之上。

沒有聲音，只是泛起一陣光暈。

隨後他開始點擊那些有着下劃線的字樣，這次有所不同，出現了解釋說明的界面。界面上浮現的文字告訴索恩這些單詞所代表的含義，譬如【力量】意味着一個生物所能爆發出的最大力氣...

順着往下，手指來到了寫着【旅法師法力池】的地方。在這裏，索恩微微頓了一下，隨即用盡他的知識儲備去理解這段話語。

【旅法師：穿梭於多元宇宙間的旅者，汲取不同世界本源的力量獲取卡牌，通過卡牌為媒介施展強大的力量，這將足以改寫宇宙的秩序...】

不論是索恩本人還是異世界的來客都似乎沒有聽說過【旅法師】這個名號，只是隱隱約約推斷應該是很強力的職業吧。

【註：旅法師等級不可用空餘職業點提升，只可通過增加地牌的方式獲取職業等級。】

索恩犯了難。

這和他剛獲取的知識似乎發生了衝突，倘若這是一款虛擬遊戲的話，那麼不應該出現這種無人知曉的玩意啊。

Bug，一個詞語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也許這就是我真實存在的證明吧...索恩如是想到，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玩家角色已投放，是否重新連線？】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索恩的思緒打斷，慌亂之中他發現這個系統似乎並沒有給他選擇的空間？

倒計時五秒過後，系統就自動選擇了【是】這個選項。隨着周身的黑暗開始流動，索恩感到一陣暈眩，自己似乎開始了下墜。

穿過雲層來到戰場的上空，索恩只看見許多食腐禿鷲正在半空中盤旋。雲層下面大片大片地鋪滿了殘破的軀體，無數士兵如同破舊的洋娃娃一般被隨意丟棄在荒野之上。

索恩似乎心有靈犀般地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身體——本應該被踏成碎片的他，現在居然完好無損地躺在屍體堆的中間。

仁慈的愛瓦在上，謝天謝地...

索恩念著創世母神的名諱，感謝著奇迹的發生。可未等他念完祝詞，自己的靈魂又開始了急速下墜，彷彿在夢中從高處墜落一般，跌入了自己那完好無損的軀殼。

索恩猛然地睜開了眼，與準備大塊朵頤的禿鷲對視。鳥兒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狼狽的身姿，隨後禿鷲便叫喚了幾聲，飛去尋找下一處目標了。

周邊聒噪的鴉鳴聲中傳來了蠻族士兵收集物資的碰撞聲，索恩屏住了呼吸，開始思考如何從中逃脫。

撲哧。

是刀劍入肉的聲音，好像是蠻子們在補刀。

聲音越來越近，索恩有些緊張地抖動起來。他思考了許多辦法，唯一可行的就是搶到一匹馬，然後疾馳般的離開這處是非之地。不然自己遲早會被這些檢查戰場的傢伙發現，亂刀分屍就是自己的唯一下場。

【檢測到可獲取的本源力量】

系統突兀的聲音再次響起，索恩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點擊了確認按鈕，隨後他的面前便出現了嶄新的界面。

突然出現的六芒星法陣中央空出了一塊長方形的凹槽，四周的六個圓圈依次分佈在六芒星的角尖之上。索恩發現這些圓圈其中的幾個似乎在吸收着什麼能量，圈圈散發出白色的光芒。

【卡牌開始印刷】

【構建基礎骨架】

【填充魔力資源】

【穩定能量反應】

三團能量球體出現在了圓圈之內，上面分別寫着【戰爭】、【屍骸】、【荒野】三個單詞。然後神奇的是，這兩團光球沒入法陣消失不見，頃刻間一張長方形的卡牌開始在出現在法陣中央。

卡牌上面描繪著一副衰敗的景色，枯黃的野草和朽爛的屍體在如血般的殘陽映照下散發着死亡的氣息。

【名稱：橫屍荒野】

【類別：地牌（平原）】

【召喚費用：0點】

【展開：你可以將此卡於精神空間內展開。如你這樣做，每天可以橫置該卡牌，為你提供1點法術資源到你的法術池中】

【喚靈：支付2點費用，橫置此卡牌，召喚兩個生物等級為1級的行屍到場上（冷卻時間：1天）】

【描述：戰爭是死亡的溫床，它是許多人生的終末之地，也是另一種人生的開始。——不朽者阿克西斯】

索恩想都沒想就選擇了將這張卡牌加入自己的卡組，隨即在精神世界裏感應、呼喚這張【橫屍荒野】——對熟悉卡牌遊戲的另一個靈魂來說，這並不算什麼難事。

「支付2點費用，發動【喚靈】能力！」

索恩在心中幾乎是吼了出來。

隨着法術池中點數跳動，【旅法師法力池：1/3】取代了之前的字樣，一股玄妙的感覺開始在索恩的身體里躁動，能量開始傾瀉到它身體的四周。

搖搖晃晃...

兩具屍體開始以詭異的角度站了起來，他們仍然保持着生前的驚恐表情，扭著身子開始向索恩靠近。

「沒腦子的傢伙，去那邊！」

索恩在心中下令，兩頭行屍似乎聽懂了話語，滑稽地調了個頭，開始向遠處正在打掃戰場的蠻族士兵走去。

「什麼東西！」

蠻子們很快發現了這兩頭小可愛，他們湊了過來，打量著屍體。

「你說，這應該是薩滿們和那些黑衣人鼓搗出來的玩意吧？」

「沒錯，我看有好幾個得了神恩的兄弟也變成這個樣子了，這一定是大人派來監視我們工作的吧。」

蠻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著，索恩通過行屍的視野將這些信息一一捕捉。

黑衣人？

難道是壞蕈結社和黑君王教派的那些傢伙嗎？索恩憑藉異界靈魂帶來的遊戲經驗，思考着這些蠻子們的話語。同時手腳也沒有閑着，開始向戰場邊緣拴馬的地方挪去。

蠻子們看了一會，喪失了興趣，隨即又開始折返回自己的工作崗位。

「動手，砍他們！」

為了吸引注意力，索恩只好下令這些行屍主動纏住周圍的蠻子。

行屍猝不及防的突襲撂倒了好幾個蠻族士兵，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索恩已經悄悄地溜到了馬匹邊上。

拴住馬匹的韁繩被索恩一劍斬斷，同時在其他馬的屁股上狠狠地拉出幾道血口。在馬群四散奔逃時，他什麼也不顧地跳上了馬背，開始瘋狂地向遠處逃竄。

「有活人！抓住他！」

幾個反應過來地蠻族士兵試圖攔截索恩，行屍在索恩的操控下立刻撲了上去，死死地拖住了他們的動作。

「給我滾開！」

「那小子是個施法者！快抓住他，大人們肯定有賞賜！」

行屍勢單力薄，不一會便被蠻子們的怒吼和刀劍所淹沒。

失去了鏈接的索恩回頭張望，蠻子們還在手忙腳亂地捕捉著受驚地馬匹，而自己已經遠遠地跑出很長一段距離了。

太陽開始落山，夜的大軍即將佔據天空。

也許很多事情一時半會還沒有弄清楚，也許腦子裏還是一片混沌籠罩。

隨着馬兒載着他離戰場越來越遠，索恩敢肯定，這一定不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