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陳謝橋

等謝陳回到營帳，姜百早已鼾聲如雷。

謝陳脫了衣服準備睡覺時，突然摸到了那本話本，許是之前藥效的原因，這會兒他也不困，便拿在手裏查看。

「那些年，府宅的誘惑？」

這名字……話本的主人可真有趣。

下面一看，話本的筆者叫『白給』，這名字更有趣。

謝陳笑了笑，沒有多少想細看的心思，將書丟到了一邊，閉眼休息。

……

曲悠槿最近有點苦惱，餵奶成了一件她不怎麼願意的事，因為兩個崽崽開始長牙了。

也好在兩個崽馬上六個月了，可以吃些別的東西了。

看着面前一個勁兒對着自己笑得崽崽，曲悠槿也難得的滋著牙極其誇張的回了他一個笑。

惹得床上的小崽子笑得更開心了。

「咯咯咯的，小雞崽啊？」

曲悠槿摸摸小崽子的頭，「叫娘……」

幾個月大的崽哪裏能明白老母親對娃叫娘的執著，被娘摸了小腦袋就開心的不要不要的，笑得更開心了。

上面長了兩顆小米粒一樣的小門牙，笑起來別提多逗趣了。

逗玩大寶，曲悠槿又低頭看懷裏一直依着她的小寶，小寶不知是不是因為先天不足的原因，一直很黏她。

能待在曲悠槿身邊就絕對不待別的地方。

要抱走他，他也不哭不鬧，只那雙黑溜溜圓滾滾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你，讓你感覺下一秒就能有小水滴嘩啦啦的流下來。

可憐極了。

曲悠槿也心疼這個孩子，願意走哪帶哪，他也很乖，好像只要在曲悠槿身邊，就什麼都不在意了，能抓着曲悠槿的手自己玩一天。

曲悠槿偶爾和他說說話，小傢伙更開心的直抿嘴笑，和哥哥簡直兩個極端。

「小九，來，叫娘。」

大的崽子只會傻樂，一點兒不懂老母親的心意，曲悠槿便只能嘗試着小崽子這邊得到安慰。

「狼？」

小傢伙歪了歪頭，眼睛晶亮亮的，開心的跟着來了一聲，還是叫曲悠槿滿意的不行。

「不錯，不愧是我的崽。」

曲悠槿有些得意，瞧瞧她的崽，六個月就會叫娘了，多優秀。

「吶吶……」

小傢伙見曲悠槿開心，更是咋咋哇哇的跟着不知道在說啥，曲悠槿也不惱，跟着與他有來有回的聊天。

「嗯，我是你娘親，你最最最喜歡的人。」

旁邊趴着的大九見弟弟和娘親聊的這麼開心，小傢伙有點兒吃味兒，突然抓着曲悠槿的衣服往她這邊爬了一點點，將小腦袋靠在曲悠槿腿上，跟着「啊……唔……吶……」的喊了起來。

曲悠槿看的眼睛都瞪了一下，這崽子，剛剛是爬了一下吧？

儘管是拉着她衣服借了力，但能機智到借力爬動，這傢伙也太聰明了吧！

曲悠槿又摸摸大寶貝的頭，「不錯，娘親的好大兒，也灰常的棒。」

兩個崽崽雖然聽不懂曲悠槿在說什麼，但能感受到曲悠槿的心情很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也心情很好了。

大九一點兒不記仇，挨到曲悠槿身邊了，就抓着弟弟的小爪子，三個人你嗷一句，我啊一句，她在回一句，居然聊的很和諧。

回了村裏，白給可算放飛自我，除了叫席溪洗乾淨的第一天能老老實實的待家裏幫曲悠槿帶娃外，其餘時候天天在山裏野。

三不五時帶回各種野味，然後就在旁邊直流着口水等席溪調製。

整隻狼若不是先天限制着，除了膘肥還得體壯了，好在她們住的離村裏遠，白給又聰明，從來都翻牆或走後門，少有人見過，也沒引起群眾恐慌。

住在村裏，除了村長偶爾會來曲家，也沒什麼人有閑空會想起她們。

畢竟這新的一年，大家又開始新的農忙，天天忙裏忙外的，自己的家長里短都一大堆，哪裏還能顧及到旁人。

但曲悠槿到底還是沒想到，居然還真就有人想起了她。

這天，席溪母女倆吃過早飯後就駕着螺車上鎮上採買順便去玉溪街那邊收拾收拾，午飯給她留了保著溫，估計要晚飯前才能趕回來了。

曲悠槿一個人呆在家也不無聊，她閑了偶爾也會抱着兩個崽崽在家附近轉轉。

這邊住的人家少，又都是外地遷來的人，大家關係並不親近，最多見面問個好就散了。

曲悠槿照舊是一手一個的抱着兩個崽，走動的時候，偶爾抬一下手臂，就能逗的兩個小傢伙笑得「呵呵呵」的。

她這邊正玩著呢，遠遠的走來了一個牽着小孩的婦人。

曲悠槿看到了之後沒在意，不認識。

等人走近了，卻聽到一聲，「沒規矩。」

曲悠槿又打眼去瞧了一眼面前這位「規矩」的婦人，穿一身灰褐色的布裙，腰間一條湛藍的腰帶纏了幾圈，面色黃里有些黑，一雙吊梢三角眼，深深地眼窩凹陷，有些陰沉沉的。

婦人的口鼻模樣都不突出，普普通通的，但這普通的嘴卻在對上曲悠槿視線后，咧著怪笑了一下。

「怎麼？你家裏就是這樣教你面對長輩的？」

曲悠槿懵了一下，依舊對這人沒印象，實在是她這段時間，適應的太好，從前無關緊要的人物腦海都選擇性的模糊了容顏。

「您好，我是孤兒。」

曲悠槿想了想，她家裏可沒別人，有的這倆崽子還在吐泡泡呢！

謝蘇氏：「……」

謝蘇氏聽了這話，直覺頭疼，一下子給氣的有一種腳下無力感。

竟然直接血壓就高了。

當然，她自己不知道自己什麼癥狀，曲悠槿也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句話能將人氣的血壓飆升。

「你什麼意思？詛咒誰呢？」

曲悠槿更是不解，她確確實實是一個本土的孤兒啊！

終於明白曲悠槿該是不認識自己的謝蘇氏，一口氣努力的平復下來。

將手裏牽着的孩子往前面推了推，「曲氏，這是你小叔，你將孩子先給他，讓他給你看會，我有事和你說。」

曲悠槿這下明白了，不過看看那邊，應該十三四歲，手一直摳衣角，那一團衣角已經髒的爛的成了一團，指甲也黑污污凹凸不平的小男孩，實在不敢放心將孩子交給他。

而且，她為什麼要將孩子交給他？

謝蘇氏說的這樣明白，曲悠槿也明白了眼前來者何人。

謝陳的後母，她的便宜婆婆，不過在一年前就白紙黑字斷絕了關係的那種。

「哦，蘇大娘啊，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曲悠槿清淺笑了一下，沒搭理她的話，手裏將兩個崽抱正了些，三雙眼睛一起看着面前來者不善的人。

謝蘇氏一聽這稱呼，心裏就是一氣，哪裏還不明白，曲悠槿這是和她打馬虎眼呢！

「曲氏，你嫁入我謝家，又為我謝家生兒育女，你是我們謝家的大功臣，我兒謝陳在天上也會感念你的一片心意。」

聽她胡說八道一通，曲悠槿沒收回笑，反而弧度更大了些，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

「蘇大娘，你與我說這麼多到底何意？」

「我想你應該聽說了我獨自開了女戶，兩個孩子也都跟我姓的事，又哪裏能是為你謝家開枝散葉了？」

再說謝陳，只要他們這些薄情寡義的父母不騷擾，他怕早就投胎了吧？

當真是應了那句早死早超生。

「曲氏，不要不知好意，你一個女人又帶着兩個孩子，以後的日子還長，這世道又亂，你除了我們謝家，哪裏又能給你一點庇佑？」

謝蘇氏顯然不想與曲悠槿繞了，直接命令一般，「你將戶口遷回謝家，人也搬到老宅這邊，聽說你還買了兩個下人，一併到這邊來。」

曲悠槿這下有些不解了，這人怎麼能如此雲淡風輕的說出這樣不要臉皮的話。

「蘇大娘，咱們村裏都是這樣的嗎？」

見謝蘇氏似乎沒明白她突然問這話的意思，曲悠槿又解釋了一下，「都是這樣販賣人口的嗎？」

她認識的人伢子李大娘似乎也不是這樣處世的啊？

不能理解。

「曲氏，你別在這跟我裝瘋賣傻，你是我謝家的媳婦，叫你回去伺候公婆是你的本分。」

謝蘇氏有些惱，看着面前穿了一聲青色立領綢裙的曲悠槿，眼裏就是深深的覬覦與貪心，憑什麼，謝家一個趕出去的野種，娶的女人居然過的比她還好？

「蘇大娘，叫你一聲大娘，是因為你實在年老，其餘的都不合適，但這並不是你倚老賣老不要臉的資本。」

曲悠槿不想與她糾纏了，實在沒意思，天知道她為什麼要與這個「規矩」的人說這麼多的廢話。

「你趕緊離開吧，以後也不要自找沒趣的來與我說這些廢話，當初謝陳與你謝家是請了族老，青天白日下白紙黑字雙方簽了字畫押的，我怎麼也不至於失了智去干你說的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許是察覺到曲悠槿心情不妙，手裏抱着的兩個崽崽，看着面前不好看的倆個人，兩個半大點的崽，皺着小眉頭，小拳頭抓得緊緊的，不知道醞釀什麼情況呢！

謝蘇氏早就想到好說歹說沒什麼用，聽了曲悠槿的話后，終於不再掩飾來意。

「曲氏，你將給村裏修橋的錢收回來，交給老宅，往後，你與老宅就各走各的道。」

曲悠槿總算明白了，之前又是說她沒規矩又是誇她又是說些亂七八糟不要臉的話，居然是為了這一件事而來。

「蘇氏，你怕是年老過了頭，耳背眼花不成，說了與你們謝家毫無關係，那便是怎樣都沒關係。」

「這橋，是修來紀念我那亡夫，這錢你也敢貪，不怕他九泉之下死無瞑目，半夜找你嗎？」

曲悠槿適時的利用了下周圍的植物，在她話落後，突然一起震顫了起來，像是在回應她的話一般。

這突然的動靜配上曲悠槿此刻面無表情的臉，讓謝蘇氏抓着手裏小孩的手都瞬間捏緊了些，甚至下意識的退後了小半步。

這樣貪心的村婦，曲悠槿只打算隨便嚇唬一下，沒什麼好認真欺負的心情，這種人，不過就當今天出門踢到了塊石子一般，甚至都不至於記住。

曲悠槿說完也不想等謝蘇氏反應過來再說些什麼好笑的話，轉身就往家走。

想着這個點，可以吃午飯了。

看着她悠閑的步調，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謝蘇氏突然放開手裏孩子的手，快走幾步，突然到了曲悠槿身後，抬手就推了上去。

曲悠槿兩邊抱着孩子，村裏的路坑坑窪窪，到處還有尖銳的石塊，這一下，要是摔了，曲悠槿毀容受傷是輕，兩個孩子不知會被摔出個什麼好歹才是重。

就在謝蘇氏的手即將碰到曲悠槿衣服的前一秒，曲悠槿突然一個動作，不知她怎麼做到的，下一刻就和謝蘇氏面對面了，曲悠槿慢悠悠的低頭看了一眼。

對上曲悠槿那一瞬間的目光，叫謝蘇氏頭皮發麻，有一種被毒蛇盯上了的錯覺，身體下意識的就隨着曲悠槿的動作低頭看去。

等謝蘇氏看清，瞳孔劇烈收縮，身體一個顫抖，再也支撐不住，突然跪倒在地。

不過儘管她已經散了全身氣力，身體依舊顫抖個不停，看着腳腕的目光也都是恐懼。

那邊的孩子見母親突然跌倒，顛顛的上前，想扶起謝蘇氏，但卻碰到她一手心的冷汗。

往謝蘇氏目光的方向看去，什麼都沒有啊。

於是又將目光看向了曲悠槿。

「你把她背回去吧，記住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曲悠槿眼神暗了暗，收斂了所有負面情緒，再次轉身回家的路上，心情不如何明媚了。

這個她不放在眼裏的鄉下婦人，居然敢傷害她的孩子？

曲悠槿本只是想嚇唬一下，若是謝蘇氏知道收斂就算了，哪裏想到居然惡向膽邊生，想背後偷襲她。

若不是曲悠槿習慣的留有植物精氣在周圍的植物上探查，若不是她異於常人，怕是兩個孩子……

想到這，曲悠槿又覺得自己還是有些心慈手軟了。

不過叫那謝蘇氏過幾個月夜夜夢魘的日子，實在太輕鬆了些。

兩個崽崽許是發現娘親的情緒更低了，大九突然抬了爪子在曲悠槿的後腦勺偏下的位置拍了拍，應該是他手太短，夠不到曲悠槿的頭頂，才勉為其難的拍了後腦勺。

小九也早早的將小臉蛋往曲悠槿臉上貼，似乎在告訴娘親，不氣不氣，寶寶乖乖，娘親愛愛。

曲悠槿被哄的徹底沒了脾氣。

又有些羞恥，居然叫兩個崽子來安慰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過，她的崽也太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