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驕傲的大拇指】
想到這一切，林靜黯然傷神，她原以為自己就算不一定會跟華言在一起，至少兩人也遠遠不止是朋友的關係，可是華言的一句話，徹底擊碎了她的幻想。
猛然抬起頭，林靜的眼睛裏微微有些光輝在閃耀：「是我多事了……」她在一瞬間，彷彿恢復了從前華言剛剛認識的林會長，態度不冷不熱，卻恰到好處的把人擋在她的世界之外。
華言感覺出了林靜的不對勁，但是他這時候並不想跟林靜解釋什麼。他很清楚自己該走的路，以及他需要怎麼去走這條路，或許他本就不該過多的闖入林靜的生活，那和他，是兩條截然不同的生活之路。
「林姐，我先回去了。」
林靜無力的揮揮手，看着華言推開車門下了車，她卻一直坐在車裏，失神的看着華言的背影消失在路口。
「朋友……呵呵……」林靜眼眶裏的淚水終於抑制不住的奔涌了出來。
又在車裏坐了許久，林靜終於發動了汽車，只是她卻並沒有朝着市區的方向行駛，而是將車子開到了菜場附近的那些大排檔。
停了車，林靜朝着她唯一熟悉的攤位走去，看到只有她一個人，正在火爐邊忙活的老闆明顯一愣。
「林小姐，您怎麼一個人來了？華言哥沒一起？」
林靜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她找了個位置緩緩坐了下來。
老闆見狀，急忙把手裏的炒勺交給了自己的小夥計，叮囑兩句，一邊用圍裙擦著雙手，一邊來到了林靜面前。
「林小姐，吃點兒什麼？我請客！」
「以前每次來，華言都是讓你隨便安排的，今天也一樣，你看着安排吧。」林靜已經擦拭乾凈了臉上的淚痕，平靜的對老闆說。
「林小姐您今天是不是有些不開心？」老闆依舊擦拭著雙手，就好像自己手上的油污隔着空氣也會弄髒林靜的衣服一樣。
「沒有啊，挺好的，你炒菜吧！」
老闆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回到火爐後邊。給林靜配了兩個菜，很快炒好，老闆親自端著走了過來。
「給我來點兒啤酒，就是他們從前喝的那種，那種桶裝的！」林靜拿起一雙筷子，平靜的說道。
老闆趕忙讓小夥計搬來一桶啤酒，老闆被油煙熏得紅彤彤的面龐上，有幾分赧然。
「那個，林小姐，我看你一個人也喝不完這麼多酒，不介意的話，我能坐會兒么？」
林靜看到頗有些局促不安一直用圍裙擦著雙手的老闆，點了點頭。
老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雙手捧著，要跟林靜碰杯。
林靜平時肯定是不可能跟這種大排檔的小老闆一起喝酒的，但是今天既然坐下來了，也就不去介意這些。
端起了杯子，林靜跟老闆碰了一下，輕輕的抿了一口。
老闆卻是一飲而盡，抹了抹嘴角的啤酒泡沫，笑道：「林小姐，我知道您是文化人，我們都是粗人。不過啤酒就要一口喝完才舒服。我不是勸您喝酒啊，就是……就是……」老闆期期艾艾的，也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辭彙。
林靜笑了笑，終於是端起杯子，一口喝完了杯子裏的啤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竟然真的覺得這麼喝比平常好喝得多。
「真的好喝了許多。」
老闆憨厚的笑着撓頭：「嘿嘿，你們過得太精細，不像我們這些大老粗。林小姐，我問句話您別介意。」
林靜點了點頭，也拿了雙筷子，放在老闆面前：「吃點兒菜。」
「不吃，您吃就好，味道怎麼樣？」
「嗯，不錯！你想說什麼？」
「林小姐，您是不是跟華言哥吵架了？」
看着老闆忐忑不安的樣子，林靜不禁啞然失笑：「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而已，談不上什麼吵架，就是有點兒意見不合。」
老闆局促的低下頭，雙手又在圍裙上搓著：「我說句話您別見怪，您是精細人兒，其實華言哥也是。以前華言哥也來這兒吃飯，那會兒我就當他是個熟客。不是我替華言哥說好話，您看，我今年都四十多了，還管他叫哥，這不是因為他是老大什麼的，就是因為我尊敬他，打心眼裏尊敬他。」
林靜有些不解的抬頭：「為什麼？」
「以前吧，你看我們這兒……」老闆指了指周圍，順手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之後接着說道：「以前我們這兒都歸海龍幫管，海龍幫您大概不知道，反正就是那種黑社會……」
「華言現在的兄弟會難道不是黑社會？」
老闆有些茫然，但是卻又搖了搖頭：「我覺得不算。」
「哦？為什麼？」林靜覺得很奇怪，在她看來，華言那個兄弟會，跟他們嘴裏的什麼海龍幫海天幫也沒什麼不同。
「以前吧，您看哈，我們歸海龍幫管。這一片，就這些棚子，全都是海龍幫建起來的。七八年了吧，您覺著，這些棚子值多少錢？我就說建一個的話。」
林靜對這些並不是特別了解，但是大致上也能有自己的判斷：「就是些鋼管支架加上塑鋼的牆壁，建成成本也就兩三千塊錢？」
老闆揮了揮手：「要不了！千把塊容易，加上人工都超不過一千五去！這些個玩意兒，擋不了風遮不了雨的。」林靜點了點頭，聽老闆繼續說，「可是就這些，海龍幫一個月要收我們三千塊錢。最開始是一千二，慢慢漲到三千。」
「唷，這可有點兒黑。」再不了解社會底層的生活，林靜也知道，就這樣的大排檔，做的都是本地人的生意，賺頭肯定不大，一個月光是租金就三千，且不說這棚子的建設成本，恐怕這些小老闆真是掙不了什麼錢。
「不止這個呢，其實三千也就算了，小本經營，租個門面不止這個錢。但是他們不讓我們自己進酒水，您可能知不道，我們這也算餐飲行業了，酒水的利潤是最高的。當然跟大飯店沒法兒比，可是架不住量大啊。一桶這個啤酒，我掙十二塊錢，您也看到了，華言哥他們一桌至少也是三桶，這就是三十多了。一天賣個二三十桶啤酒不是問題，光靠這些，租金其實就出來了。炒菜就是純賺。」
「哦，這倒挺好！」林靜不明白，這個老闆怎麼跟自己說起了生意經，她要了解這些幹嘛呢？
老闆瞪大了一眼：「好？一點兒也不好。這是現在。以前呢？我們每個月交三千塊給他們不說，他們還強迫我們在他們手裏進酒水，價格比現在高兩成。那時候，我一桶酒才掙三塊錢，剩下的，都給他媽海龍幫賺走了！」
林靜還是不理解這個老闆為什麼要跟她說這個。
「現在不一樣，華言哥把海龍幫趕走了，這些棚子，就送給我們了，每個月象徵性的收個五百塊的管理費。畢竟他們也要僱人打掃啊什麼的。酒水雖然還是從他們手上進貨，但是價格跟我們自己出去買差不多，略微貴點兒，正好打在運費里了。他們就賺個辛苦錢。所以，您說他們也是黑社會，我不同意！就算他們是黑社會，也是梁山上那些好漢，這叫劫富濟貧。」
林靜笑了，原來這個老闆是要幫華言說話。
「就沖這個，我叫華言哥一聲哥，值了！」老闆又倒了杯啤酒，放在桌上，「前兩次您過來，還有您那個朋友，你們都是高高在上的有錢人。現在有個流行的詞兒叫什麼？白富美！對，就是白富美！那天您第一次過來，我都看傻了，我從來也沒想過，會有您這樣的人到我這種地方來吃飯。您是華言哥帶過來的，我就覺得華言哥特別牛逼！」
林靜啞然失笑，這個老闆有點兒意思。
「華言哥不是一般人啊，他搞這個兄弟會，不是為了自己掙錢，而是讓我們不再受那些小混混的欺負。現在，別的地方我不敢說，華陽鎮，就沒有人敢欺負咱！我也看得出來，您和您那個朋友，不太看得上華哥、小民他們那幫人，但是我真想幫他們說句話，他們真是好人吶！他們也賺錢，可是賺得是自己的辛苦錢，我們每個月交的那點兒錢，也就夠他們請人打掃這裏的。可是，要是有人敢在我們這裏吃白食，他們卻要替我們出頭。以前呢？海龍幫只管收錢，屁事兒不管！每個月，光是孝敬他們那幫人吃飯，至少又得出去一千塊。華言哥他們吃飯，我不肯收錢，他們還非要給，每次還都多給。我不是貪這點兒錢，只是想替他們說句公道話，沒有他們，我們這些人不敢說吃糠咽菜，可是真的是每天一睜眼，就覺著欠了別人一筆債，得起早貪黑的不停地干。華言哥，是這個！」老闆豎起了大拇哥，似乎覺得這還不夠表達他的情緒，把另一隻手也伸出來豎了起來！
林靜突然就覺得自己似乎有什麼地方錯了，這個老闆，看得出來是真的在掏心窩子替華言說好話！
「老闆，我敬您一杯。」林靜端起了酒。
老闆一口喝完，又道：「真的，林小姐，我不是替華言哥說話，他真的是這個！」大拇指再度豎起，老闆不解恨，站起身來，沖着旁邊的其他大排檔喊道，「你們都說說，華言哥怎麼樣？！」
那些大排檔的老闆夥計，聽到這聲吆喝，一個個都停下了手裏的活計，紛紛喊道：「華言哥是這個！」一瞬間，十幾根大拇指，在不同的位置豎起，雖然隔得有些遠，林靜也不太看得清楚，可是那幫人一個個挺著胸膛，也不知道華言究竟給了他們多少好處，竟然一提到華言，彷彿他們也驕傲了起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