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川學飛

大風迎面吹來，呼呼的劃過耳邊，遠處的湖面泛起層層波藍，拍在岸邊的石頭上啪啪作響。

白川扒頭望了一眼懸崖下的亂石荊棘，頓時觸電般地打了個冷戰。這人要是摔下去，非要把肚裏的腸子都被那些尖銳的樹杈挑出來不可。

「真的一定要選在這裏練飛嗎？」白川戰戰地說道

「這可是我找了好幾天才找到的絕佳的練習地點。」烏雲回答道。

「小院裏不行嗎？」

「小院裏沒有這麼大的風，不好找感覺，就像那天我在車站一樣。再說，你希望大家都在一旁觀摩你嘛？」說罷，烏雲閉上眼張開雙臂。「好不容易才會有今天這麼一個風大的天，光是現在這樣站着都有種飛起來的感覺了！今天可以說是學習飛行的良辰吉日呀！快飛吧～小白！」

白川往懸崖四周張望了一圈，咽了口唾沫。「早知道這麼危險，就不答應你拿教我學飛這件事作為手機進水的補償了。」

「一點也不危險，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烏雲繼續循循善誘著：「你想咱們花了這麼大功夫偷偷溜出來，現在要是回去被他看見了，搞不好要挨罵的。他現在肯定還沒有睡覺。再說，難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學會在天空中飛翔么？」

「當然想。「白川躊躇道。」但是從這裏跳下去豈不是九死一生！」

「害，又不是要你這樣直接跳下去，你得先變成龍再往下跳呀，等你變成龍了，這點高度掉下去，頂多擦掉幾片鱗。」

「咦？變成龍了不是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飛起來了嗎？」白川疑惑地問道。

「當然不是，不過變成龍了離飛起來就不遠了。感覺就像在空中游泳一樣。」烏雲答道。

「那我要怎樣才能變成龍呢？」

「你要閉上眼睛，想像一種在天上飛翔的感覺。」

「可是我也不知道什麼是飛翔的感覺呀。」

「這樣，你現在張開雙手去感覺風從身邊吹過。」說着，烏雲閉上眼睛張開雙臂。「這就是飛翔的感覺，然後你記住這個感覺，然後閉上眼睛。想像你的尾巴在空中擺動，拍打着空氣。」

白川按照烏雲所說，張開雙臂，閉上眼睛。風的聲音，帶着涼涼的感覺從身上掠過。好了，應該記住了，白川放下手臂開始冥想：「我在空中飛，有雲，有風，我的尾巴，尾巴……」

「等等哈哈哈哈。」烏雲的笑聲打斷了白川的冥想。「你身上不要綳勁兒呀，你的屁股都在那扭起來了。你要放鬆，就像找睡覺的感覺一樣。只不過睡覺是越想越困，變成龍是越想越興奮，唉，我來給你做個示範吧！」說着，烏雲一步站到了懸崖邊上。

「你要怎麼給我示範腦子裏想什麼呀？」白川疑惑道。

「腦子想什麼當然示範不了，但你可以看我身體的狀態。」

說完，烏雲站在懸崖邊開始閉目冥想。白川聚精會神地看着，他一直很好奇人變成龍的過程。像傳說中的狼人一樣，身體一下子膨脹開來嗎？那為什麼變回人還能穿着衣服呀？之前在車站裏他騎在烏雲背上的時候光顧著往天上看，完全沒有注意烏雲變成龍的過程。

在高高的懸崖上，烏雲果然可以很快找到感覺。只不一會兒，但見他全身上下漸漸蔓延出了細細的黑色鱗片，身子慢慢前弓，一股散發着藍光的氣息從他的鱗片下散發了出來，就像北極的極光一樣一層層沿着他的身體緩緩落下。

這是什麼東西？白川出神地觀察著這些發光的氣息，它們就像加濕器里噴出來的水霧一樣細密，卻不似水霧一樣着急落下，氤氳在半空。忽然，在若隱若現的淡藍色光影里，白川看見一張模糊的面孔，他向旁邊看去，光影里還有許多這樣的面孔與人影，像放電影一樣，背景里還有車輛和人來人往的街道。他們有喜有哀，悲歡離合，有的一閃而過，有的卻久久不肯散去。

只見那一縷縷的氣息緩緩下落，最終都流向了烏雲的身後，慢慢彙集成一條長長的龍身，足有數米之長，成人的腰般粗細，半透明的，散發着幽幽的淡藍色光，在地上無聲地地緩緩擺動着。白川蹲下來伸出手去輕輕撫摸，他的手掌從藍色的氣息中穿過，其中的空氣非常安靜，並沒有被他的手掌攪動半分。彷彿與外界隔絕一樣。

太美了！

這就是烏雲的龍魂吧？那些是他的記憶吧！

那在我的靈魂中，一定可以看見爸爸媽媽吧！

烏雲睜開了眼睛，藍色的光刷地一下子收回進了他的身體中，鱗片漸漸消失，身體也恢復了原來直立的姿態。

「哇！太漂亮了你的龍魂！」白川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是吧！剛剛要是再過一會，透明的龍身就會化作實體的了。」烏雲得意地邊說邊從退下懸崖邊退下來。

「我來試試！」剛剛的情景激發起白川極大的興趣。他向前一步站到了懸崖邊，閉上了眼睛。

放鬆~放鬆～找飛行的感覺~

烏雲坐在了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看着白川。

「怎麼樣？」白川問道。

「哎呀，你這閉眼睛時間太短了！你再時間長一點。」

白川又一次閉上了眼睛。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脖子上痒痒的，下意識地用手去撓。這個硬硬的感覺是……鱗片！白川興奮地睜開眼睛，趕緊抬起手臂來看，只見一片片細小的白色鱗片正在褪去。他激動地一把抱住身邊的烏雲。

「我也長鱗片了！烏雲！」

「哎你別睜眼呀！」烏雲拍著白川的背說道。「剛剛你不止長出鱗片了，你的龍身都成型了！連龍爪什麼的都出來了，再有一分鐘就該大功告成了呀！」

「啊！」白川又是興奮又是懊悔。他趕緊又站回去，閉上眼睛。

風似乎小了，溫柔的吹拂著少年的衣衫。腿酸酸的，不知又過了多久。白川的脖子又開始癢了起來。這回要忍住！不能走神！一定不能睜眼！白川儘力地剋制着，每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脖子痒痒的感覺似乎逐漸退去了。是鱗片又褪去了么？等等，我似乎是趴在地上了

身後傳來了烏雲的歡呼聲。

我成功了！？

白川趕緊睜開了雙眼。他想趕緊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他滾身想坐起來。可懸崖上總共就一兩米的跨度，哪容得下他現在這幾米長的身體翻動？他一趔趄從懸崖上翻了下去。他還不會飛，嘰里咕嚕地滾到了山下的樹叢里，壓彎了好幾棵小樹。

咦？真的沒什麼事哎！一點也不疼。

他扭了扭身子，調整出一個舒服地姿勢卧在了樹叢里。一回頭，便看見自己長長的身體一圈一圈地盤在那幾棵被壓倒的小樹上。他好奇地對着自己的身體左看看右看看。

鱗片在皎潔月光的映襯下，潔白如冷玉一般。一條白里透黃的背鰭沿着脊椎延伸去了後頸。尾巴的形狀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變大了而已。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五個指頭的人手也已經變成了三個指頭的龍爪，就連指甲都是白色的，他直起身來，將頭探出樹冠，高高地仰起頭。

「我真的變成龍了！」白川對着天空大喊，緊接着興奮地大吼了一聲，吼聲化作一道長長的龍嘯，驚起了遠處的一片飛鳥。

「白川！看這兒！」聲音從頭頂傳來。白川抬起頭，看見烏雲變成的黑龍正輕輕擺動着尾巴懸浮在他頭頂的空中。

「現在，腰和後腿發力，往上一竄，同時擺動尾巴，就可以像我一樣懸在半空中。」

白川照做，這次他一下子就成功了。尾巴變得有力了很多。他快速擺動尾巴攪動氣流，懸停到了與烏雲相同的高度上。

「學的很快嘛！這就是在地面上起飛的步驟。」烏雲對這個徒弟十分滿意。「接下來就是怎麼飛了，你往前弓起身子，然後像游自由泳一樣擺尾巴就行了，擺的越快飛的越快。走吧！我們飛去湖那邊。」說罷，烏雲便縱身飛了過去。

白川開始嘗試着擺動尾巴。前幾下差點失去平衡摔進樹叢，但擺動了幾下便很快掌握了竅門飛得平穩了起來，甚至還能加速。變成龍之後，他對周圍的氣流也變得敏感了許多。

自己飛翔的感覺可要比騎在烏雲背上要爽快得多呢！

他用力擺尾，幾下追上了烏雲。到了湖面中央，兩條龍一前一後咕咚咕咚扎進了湖水中，漾起兩片漣漪。

白川終於知道那天為什麼烏雲能那麼快的上岸了。原來這個湖的深度，對於一條龍來講，簡直就像一個大澡盆子一樣，在裏面後腿踩着湖底，水才沒到兩隻前爪。而且龍的尾巴在水中也是一樣的好用，稍微擺動兩下就能竄出去幾十米遠。

漣漪散去，水面中倒映出白川的倒影。他甩了甩鬃毛上的水，看着水中的自己。嫩黃色的肚皮，兩根土黃的小短角伸出頭頂白灰色的鬃毛外，兩顆瞳仁是金黃色的。白川張開嘴側着臉，看看自己兩排鋒利的牙齒，它們有大有小。他用爪子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龍鬚，又照了照側臉。

不錯不錯！白川心想，他對這條「自己的龍「十分滿意。

烏雲也湊了過來。倒影中，他黑色的臉頰幾乎隱匿在了頭頂漆黑的夜空裏。只剩那一雙紅紅的眼睛格外的顯眼，嘴的兩邊還露著兩顆小小的尖牙。看上去有點兇巴巴的。

「又在顧影自憐吶？嘖嘖嘖…」烏雲咂咂嘴道：「果然人長的帥變成的龍也俊呀。」

「顧影自憐？你居然還會用成語了！你那龍也不醜呀！」

「嘿嘿嘿。」烏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對了，看你這麼喜歡這個湖，那天你怕不是早就遠遠地看中了這片湖故意扎進來的吧！」白川問道。

「呃…」烏雲支吾了一下，不過看白川似乎沒有了之前那麼怪罪他的意思，就坦白了：「有一點兒，但是我確實降落時還控制得不好，很容易在空中剎住車后直接掉到地上。而且我當時着實忘了你還有手機這回事，加上我又想跳進來玩玩，就…」

「嘿！你這傢伙！」白川從湖裏銜起一口水，「噗噗」地噴在烏雲的臉上。

「哈哈！」烏雲張開嘴一口把白川撲咬到了水裏，兩條小龍在湖水中上躥下跳，你撲我咬的在這夜空下的白水黑山之間打鬧在了一起。攪和的水中漣漪一圈一圈的散播開來。

不知過去了多久。晚風又一次變強了。春天的夜晚，氣溫降低了很多。風一吹過濕漉漉的身子，二人頓時渾身抖了一個激靈。

好冷風也！凍得哆哆嗦嗦的兩個人回到孤兒院的門口。

大門居然沒有上鎖！兩個人小心翼翼的推開大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忽然，樓下雨遮上的燈亮了起來。那個身影就像他們來時看到的那樣守在樓門前。

是金。唉，看來最終還是被發現了。兩個人怎麼也想不明白是哪一步出了破綻，只得低着頭，一臉認錯的樣子走了過去。

金迎了過來。

「跑湖裏玩去了？弄得這麼濕？」

兩人沒想到金的語氣還是那麼溫和，似乎沒有一絲生氣的意思。兩個人紛紛抬起頭，可憐巴巴地望向金。

「不用認錯，以後注意安全就是了，凍的夠嗆吧！去我屋裏，我給你們換兩套乾淨衣服。」

兩人隨着金走進了他的房間。金的房間里瀰漫着一股很濃的紅棗味兒。兩個人用毛巾擦乾了身體，又換好了金遞過的衣服，並排坐在金的床上。

「衣服本來就都是給你們的，穿去吧。」說着話，金又從旁邊的壺裏，倒出兩碗熱騰騰的銀耳粥走到兩個人面前。

「剛熬的，喝點暖和暖和再上去睡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款待，兩個人有些受寵若驚，兩個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猶猶豫豫才伸出手去接下金遞來的碗。

「謝謝老師！」兩人齊刷刷地說道。

金笑了笑，說：「在這裏咱們是平級的，你們不用怕我，只要別做一些損害別人的事情就行。」金拉過來一張椅子，坐到了一旁的桌子前。金坐在那裏拿出一塊硬碟插進電腦中看了起來。

自打流浪以來，好像除了麵包店的爺爺，還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白川一邊抿著粥一邊想。

白川環顧著金的房間，和自己住的一樣破舊。對着床靠着牆擺着一張大大的木桌，桌子上堆著成堆的書與大大小小的硬碟。

金居然有這麼多的紙質書。從小到大，白川幾乎沒怎麼見過紙質的書籍了。在以前的學校，他們幾乎都是使用電子書的。

最終白川的眼睛定格在牆角的衣架上，那裏掛着一件白底金花的披風。

只見那披風潔白如明玉沒有一點雜色。在一堆不是麻色便是褐色，灰色的大衣中間格外顯眼。明明平日裏從不見金穿過，但它卻被掛在衣架的最外側。那披風好長，一直從衣架的最高處幾乎垂到了地面。上面從上到下如北斗一般排布接着七顆各式的金符。白川伸出手去偷偷撫摸，手指略過每一條褶皺上反射的淡淡的光帶，只覺得那披風的表面絲滑如脂，溫潤似有溫度。看得出金也是對它百般愛惜，經常打理，披風的表面一塵不染。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白川生怕出了岔子，便不敢多碰，匆匆把手挪開了。

好漂亮的披風呀！白川在心裏不住的感嘆。他轉頭一看，發現身邊的烏雲也在盯着這件披風發着呆。這件披風的來頭肯定不淺，白川心想，他剛想張嘴問問金這件披風的來歷，卻見金已經伏在桌上認真地打起字來了，安靜的屋子裏只回蕩着手指敲擊鍵盤發出的啪嗒啪嗒的響聲。

白川又把話咽了回去，他不想打擾金。喝完粥，兩人就放下碗，悄悄地離開了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