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吉元日(1)

第一章,吉元日(1)

夏臨二年元月,離元rì還差三天,此時的中州與墨州交界處的一座小城亭臨中擠滿了百姓,如今義軍已佔得中州大半土地,那些皇衛軍更是百戰而無一勝,而在北面,戎狄已攻破關寧城,關寧城五萬守軍全軍被殲,大將軍潘臨失蹤。北地已再無可守之地以抵抗狄人,征西軍留下的五萬軍士有三萬被調去了都城洛平進行守衛,其餘兩萬被林氏發動到四處尋找大將軍潘臨。

中州北連閩州,西連江地,東面是大海,南面是墨州,如今江地義軍四起,燒殺搶掠無惡不做,北地狄人攻破關寧城后勢如破竹,自顧不暇,百姓們只得逃向南面的墨州,而這中州與墨州交界處的亭臨城,便城了各種難民逃命的落腳點,城內一時間魚龍混雜,常有偷雞摸狗之事發生,亭臨太守卻只顧從難民們身上搜刮油水。

「五百兩!我出五百兩雪花紋銀買這畫!」亭臨一處街道上,圍滿了七七八八的人群正對着掛在牆上的一幅山水畫品頭論足,那山水畫前,站着三人,中間那人容貌清秀,正是離開陽城后的孫顯揚,左右兩人,一瘦一旁,那瘦者邊是剛剛喊出五百兩買孫顯揚山水畫之人,而那胖子聽得瘦人的喊價,哎喲一聲道:「放眼整個亭臨,我黃爺要買東西,還沒人趕跟我抬價!爺出八百八十八兩!爺今兒不圖這畫,就圖這數,吉利!」

「區區一亭臨又算什麼?我劉家在江地中州經商時,放眼一地一州所有大小商人,無不對我劉家畢恭畢敬,如今戰亂四起,我劉家也不至於被你這等小輩騎在頭上!我出一千五百兩!」那劉瘦子高聲喊道,一邊喊著一邊就從衣袖裏拿出一千五百兩的銀票丟在孫顯揚腳下,便要伸手去拿那幅山水畫。

孫顯揚默默彎腰撿起銀票,卻聽得那黃爺憤怒的聲音自耳邊響起,「江地是江地,中州是中州,如今是在亭臨!他媽找死沒有底!揍他!」劉瘦子的聲音也隨之響了起來:「我倒要看看你這地頭蛇壓不壓得住我這強龍!揍他!」兩方的家丁們紛紛掄起拳頭就向對方砸去,頓時整條街道內一片喊叫聲,打鬧聲。

兩邊的人打起來時,孫顯揚已走得遠了,所以並沒有波及到他,他也不怎麼關心他們的打鬥,自從發生了那些事後,他離開陽城,本想在中州附近隨便找個村落就此住下來,每rì耕田做飯,了卻余身,卻不想義軍已開始入侵中州,他又沒臉回到北地去見往rì好友們,只得跟隨難民們一起向墨州進發。

「哎。。」發出一聲嘆息,孫顯揚轉身就走入一無人小巷中去,進到小巷后,孫顯揚突然停下了步子,轉過身看了看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兩人,在他身後,緊緊跟着兩個拿着短刀的年輕人,年歲不大,大約十四十五歲左右,其中一人一頭烏黑長發,竟是一女子,另外一男子跟那女子相貌相差無幾,應是那女子親人。那一男一女見孫顯揚停下身來看着自己,想必是發現自己在跟蹤他了。

那男子見孫顯揚毫不慌張,面如往常,以為他有什麼後手,下得拿着短刀的手都在打哆嗦,那女子使勁拍了一拍那男子的手就道:「怕什麼,他只有一個人,我們有兩人!看姐姐的,前面那撕!交出錢財!饒你xìng命!」一邊說着一邊拿短刀慢慢逼向孫顯揚。

呵呵,父上,從小就聽你說歸瓷有帝王之命,歸瓷這一年來的這些遭遇,便是您所說的那天命嗎?父上,蒼天,你們都好生糊塗,那些窮兇惡極之人,如今卻是酒池肉林的過着,而歸瓷只求每rì能有一碗濁酒入喉,有一席被褥暖身,便是這般,你們也不許嗎?哈哈哈哈,哈哈哈,想着,孫顯揚開始大笑起來,這一笑,將那原本已逼到他近前的女子嚇得連連後腿三步,一臉戒備的看着孫顯揚。

孫顯揚笑完之後,從袖中拿出那一千五百兩銀票放在地上,對那二人道:「銀錢在此,賤命在此,拿去便是。」那女子一見銀錢,快步上前取了一百兩就塞到男子手裏道:「快去買包子,再不去包子鋪就關門了。」那男子拿起銀錢就往外跑,女子似想起了什麼,又對那男子的背影大喊道:「包子兩文錢一個!切被店家敲了!」說完,生怕那男子沒聽到自己的話被店家敲了,就跟着那男子跑去。

孫顯揚見那女子竟要離去,拿起地上的一千四百兩銀票喊道:「剩下的你們都不要了?」「要那麼多銀子幹嘛?能讓弟弟吃上肉我就很開心了!」那女子說完,回過頭對孫顯揚燦爛一笑,聽得此言孫顯揚只覺心中一熱,惜rì在北地時總與好友們暢談如何得天下萬民之心,可如今才發現,自己苦讀聖賢書十餘年想領悟的玄機,竟被這十五歲女子一言道破,見那女子快要走遠,孫顯揚又急:「敢問俠女大名否?」

「我才沒有那麼笨,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好叫官差來抓我呀?想都別想了。」說完,那女子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小巷內,孫顯揚嘆了口氣自語道:「若有緣,再會吧。」

結束了這段小插曲,孫顯揚找了個客棧住下后,開始到客棧里四處打聽北地的情況,他的朋友幾乎全都在北地,如今戎狄在北地勢如破竹,讓他也有些擔心。看到一桌上有三個帶着閩州口音的漢子正在聊著北地戰事。他走到他們旁邊一桌點了幾壺烈酒坐下,再向掌柜的借了個三弦,便開始拉起了北地歌謠的曲調。

那三個漢子背景離鄉來到這南方,而在池朝各地幾乎所有的北地人聽到北地告急都趕回北地參軍入伍了,所以他們聽得此鄉音,只覺一股溫暖的感覺流淌心間,一人轉身看向孫顯揚就問道:「你可是北地人?」

孫顯揚放下手中三弦,答道:「我是亭州人,但自幼在洛平城長大,也算半個北地人吧,請坐。」那三人聽得孫顯揚話語中也帶着北地口音,心中對他的親切感就更深了,也不見外,拿起自己桌面上的酒菜就坐在孫顯揚的桌邊,開始與他暢談起來。

在這禍亂四起的年代,四人難遇鄉人,如今喝得興起,那三人便將北地情況與自己來墨州的目的一一相告了,原來自潘欣帶着征西軍去得極北之地后,潘臨在關寧城下以一已之力大敗戎狄,後派黃忠全帶三萬騎追殺戎狄潰軍,狄人有一軍師,那次敗乃是詐敗,將那三萬騎引入坑窪河流后就將他們團團圍住,一個伺候也沒有逃出,引得潘臨帶軍救援,再次詐敗,放得潘臨先鋒部隊與黃忠全匯合后狄人開始襲擊後方的糧草部隊,這時狄人甚至連婦女和兒童都參戰了,狄人生在極惡之地,便是婦女兒童,也能與池人南兒力氣相當,一瞬間,狄人便有了百萬大軍,圍得潘臨十rì后,狄人開始大舉進攻,並趁虛將關寧城奪下,潘臨帶軍血戰三rì,待到最後北地戰敗時,潘臨卻不知所蹤,中大將黃忠全與后大將衛仁雙雙戰死,黃忠全之子黃義被俘。

至此,五萬jīng銳的全軍覆沒,導致北地大勢全去,而那征西軍自進入北地舊地后就再無半個斥候回來稟報過消息,也不知是凶是吉,林氏倒是組織過幾個百人斥候隊前往舊地尋找征西軍,卻無半個人回來。那五路赤閩州的諸侯也是各懷異心,如今的北地,一下從三個月前的大池最強之地,成為了大池最虛弱之地。

再聽得那三人來這的使命后,孫顯揚自顧自的嘆了口氣,潘臨失蹤后,林氏不止讓人尋找潘臨,還派了個一百人的隊伍分散到南方各處尋找孫王公獨子孫顯揚,希望他能回來幫助北地。

那三人見得孫顯揚嘆氣,急問道:「公子為何嘆氣?莫非認得那孫顯揚?」孫顯揚猛的喝了口烈酒就道:「何止是認得?簡直就是知音吶!」「公子請說,那孫顯揚如今人在何處?北地定有重賞!」「孫顯揚死在陽城了,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吧。」說完,孫顯揚站起身來,付了酒水錢后,搖搖晃晃的向自己房間走去,只留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中州陽城,離元rì只差兩rì了,雖有義軍入侵,但此時的皇宮中卻到處都是掛着紅的宮女太監們抱着一盆又一盆的花兒在宮中忙碌著,左石的死訊得到證實是一個月前的事了,那時武妃還以為聖上不再需要那左月,哪想得知左月傷心yù絕,聖上對左月卻更加關愛了,好象忘了她是亂臣之後似的。這讓武妃心中更是悔恨,當初怎麼就讓聖上納她為妃呢?

「聖上還在那小賤人宮裏嗎?」武妃一邊向議事殿走去,一邊問向身邊的那個老太監,老太監將頭一低,諾諾道:「前rì容將軍戰敗,損失不小,聖上今早已到議事殿去了,不過。。」武妃聽得輕哼一聲道:「哼,算他還知道輕重緩急。不過什麼?」老太監輕聲道:「那月妃也奉命隨在聖上身邊,聽聖上議事。」

他剛說完,一行人已走到了議事殿大門前,他立刻住了嘴,武妃聽得他所說,也不怒罵,一把推開議事殿大門就進入殿中,殿外的侍衛們也不敢阻攔,自從去年武妃殺左丞相一家后,聖上終rì與那左月荒廢年歲,幾乎所有政事權利都交給了武妃,如今見武妃如見聖上,那些侍衛哪敢對她言半句不是。

「愛妃,你看你,你若是能多一些柔弱女子的xìng格,朕也不會只寵信其她妃子嘛。」議事殿內,容盼摟着左月坐在殿堂之上,在他的右側,新上任的左丞相,中丞相,右丞相和眾文官皆掩嘴而笑,連誇聖上風趣過人,而在他左側的武官們卻是一言不發,那一張張臉都愁得跟黑鐵似的。

武妃輕聲一笑道:「聖上好生風趣,今rì有空得來議事殿,想必是已有退敵之策,那妾身就回宮裏做柔弱女子去,不打擾聖上議事了。」說罷,就行了一告辭禮,轉身就要走,容盼見她要走,急道:「愛妃誤走,愛妃誤走嘛,朕是旁聽,愛妃才是今rì的主角,愛妃且上坐。」說完,竟拉着左月站起身來坐到了右邊,將殿中中間的那個位置留給了武妃。

武妃心中有怒,也不顧什麼君臣禮儀,走到那中間的位置便一屁股坐了下來,看着左側的眾武官問道:「諸位將軍,容長翼將軍經過前rì之敗,還剩多少人馬?現集兵何處?」戰損這事本該是右丞相統計稟告的,那右丞相見武妃問那些將軍而不問自己,這不張眼的丞相疑惑了一會,便起身道:「回娘娘,容。。。」「我問你了?!你是將軍?!」武妃拍案一喝,嚇得那右丞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隨後又連連磕頭告罪。

左邊最前方一禁軍將領起身說道:「回娘娘,十萬皇衛軍經過數月血戰,已只剩七萬,前rì那周遞以詐降計讓義軍混入我軍中,又以中州無辜百姓為肉盾沖陣,那些百姓中不乏軍士家屬,導致容將軍大敗,損失四萬,如今只剩三萬可戰之軍,次將軍劾侗,先鋒將羅義力戰而死,刀兵統領枯羊投敵,容將軍正集結敗軍於長草平原邊界重整旗鼓。」他說完之後,殿內所有文官包括容盼都倒吸了一口氣,今早得到戰報時沒說損失多少,只是說損失巨大,這些人萬萬沒想到居然是整整四萬jīng銳的皇衛軍。

容盼見武妃面sè如常,一點也不驚慌,急問道:「愛妃可有計策了?」武妃道:「聖上,如今要救這大池江山,只有依我那計,讓北地自成一國,並與北地建交盟友,一可讓那張起賢心中對北地有所顧忌,而緩解攻勢,二若是北地征西軍回得北地擊退狄人,聖上可派人前去以盟友之意求援,北地人重情重義,若是真組得聯盟,擊退狄人後他們必會率軍來援!」

此結盟之計確實可救大池江山於危難,雖失去了北地,但北地自古荒涼貧窮,五百年來,北人也難以馴服,若能捨去北地救得大池,可謂舍小其大,也未嘗不可,但這計策自從義軍大舉入侵時武妃便已提過,可容盼那時卻堅持不許,文武官員猜測容盼是想憑十萬皇衛軍之力擊潰義軍,固才不許,如今皇衛軍已不能再指望,所以一干文武官員全都期待着容盼的准許。

卻沒想容盼大手一揮,拍案而起怒道:「混帳!就憑那些,就憑那些拿着鋤頭鐮刀的農夫就能讓朕割土裂地?!縱然國滅!縱然人亡!縱然這蒼天不再眷念容家!縱然那千萬人都來殺朕!朕也絕不會割讓半畝大池疆土!」

說完,卻發現左月正輕輕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坐下,他見眾大臣滿臉驚恐的看着他,也難怪,自他登基以來從沒在人前表現得這樣憤怒過,他慢慢坐在椅子上,對眾人道:「這身為帝王的最後一點尊嚴,還請愛妃留給朕。」說這句話時,他已疲憊不堪,說完后,他就起身向殿外走去,也不管文武大臣們如何哀號大哭,如何抱着他的大腿擦著自己的鼻涕,如何高呼那些義憤恬然的詞句。

武妃和左月連忙跟在他身邊,出得殿外,武妃對左月道:「你先迴避,我有話要跟聖上說。」左月問言就轉身回到殿中去了,只留下容盼與武妃兩人站在殿外,久久不語。「愛妃,你是不是想勸朕將月兒打入冷宮?」

武妃正要說話,容盼卻把她心中的話說了出去,武妃剛到嘴邊的話也硬生生吞了回去,低頭不語。容盼輕嘆一聲道:「愛妃啊,北有狄人和北人,南有南蠻大軍,西有亂軍,無論哪一個,以朕如今實力,都無法與之對抗,愛妃還不明白嗎?少則三月,慢則三年,朕之大池,必亡。」

武妃一把抱住容盼道:「聖上切誤說些喪氣的話,八將沒有讓大池滅亡,狄人沒有讓大池滅亡,如今那些亂賊,只不過是這大池王朝的一個小插曲而已,聖上。。大池不會亡的。。」說着,武妃的雙眼竟紅了起來,淚水一滴一滴自她眼中流出,她愛容盼,所以也愛大池,她想起了聯合北地的計策,但又想起了容盼先前的那些話,難道這大池,真要亡了嗎?

容盼也輕輕摟着她,輕擦着她臉上的淚水道:「既是天命如此,又如何難改?朕算是想通了,朕一心一意為天下萬民牟利,他們卻反過頭來將刀槍對着朕,既是如此,朕何必還cāo心這天下?既然要死,朕為何不在死之前好好做個酒池肉林之帝王?所以這些rì子朕不理政事,只重玩樂,朕要做個快活皇帝,只是苦了愛妃了。」武妃越聽越是心酸,只是緊緊抱着容盼不放手,也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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