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尾聲

303尾聲

徐離曾經應過自己,不找別的女人,可是……,誰知道會不會變呢?

此一時,彼一時。

顧蓮坐在寬大舒適的馬車裏,無聲嘆氣,馬車搖搖晃晃的,顛簸得她的心也上上下下的,七零八落沒處安生。

到了鎮國公府,前面早有宮人趕着去通報了。

為了迎接皇後娘娘的鳳駕,鎮國公府趕忙提前開了大門,拆了門檻,以方便讓鳳駕車輦直接進去,兩旁則肅靜無聲的站着鄧家下人。

鎮國公府前面的街面已經肅清,鄧恭領着妻兒家小出來接駕。

即便皇後娘娘是臨時出宮,場面依舊十分盛大。

最前面是依仗一對對的宮人,雉羽宮扇、銷金提爐,曲枘七鳳鎏金的黃蓋傘,金頂鵝綉百鳥朝鳳的鸞輿,隊伍從頭到尾,進門都花了一盞茶的功夫。

一番儀式禮節客套下來,總算是落了座。

鄧恭欠身問道:「娘娘,怎地突然想着親自過來?可是宮中有事?」

「和皇上拌了幾句嘴。」顧蓮雲淡風輕的,看着鄧家的人一個個變了臉色,卻不疾不徐繼續說道:「所以……,回娘家來躲一躲清凈。」

此時鄧恭之子鄧滄瀾已經娶妻。

鄧大奶奶聽了這話,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皇後娘娘和皇帝吵架不說,還賭氣回娘家了?這、這……,這也太……,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了。

顧蓮笑了笑,「父親和小兄弟都去忙吧。」看向年歲比自己還小的鎮國夫人,再看了看鄧大奶奶,一臉認真說道:「有母親和弟妹陪着我說話就夠了。」

「是。」鄧恭雖有猜疑,卻還是領命帶着兒子告退出去。

「瀾兒媳婦,你去找一點兒好茶上來。」鎮國夫人將兒媳支走了,丫頭們也攆了出門,領着顧蓮進了內室,方才擔心問道:「皇後娘娘,怎地和皇上拌嘴了?」

顧蓮笑道:「兩口子,少不了磕磕碰碰的啊。」

鎮國夫人打量着她,像是開玩笑,又不像是,拿不準……,小心翼翼問道:「到底是為着什麼呢?說了,妾身心裏也好有個底兒。」

這位「繼母」是個沉不住氣的,不說清楚,只怕胡亂猜疑睡不安生,顧蓮在旁邊揀了椅子坐了,淡淡道:「有位小姐想要進宮做娘娘,我不樂意,又不好意思跟皇上真的對吵,所以就回來散散心。」

「誰?」鎮國夫人有些吃驚,這麼些年,早就已經習慣鄧家獨霸後宮,怎地忽然又冒出一個小姐?誰家姑娘膽子這麼大?!

「你別管了。」顧蓮不想羅里啰嗦多談,說也無益,只淡淡道:「等著吧,皇上若是肯先服軟兒,不知道這位小姐也罷;若不然……」勾起嘴角笑了笑,「到時候宮裏頭多一位娘娘,自然就知道了。」

情勢已經壞到了如此地步?鎮國夫人不由慌了。

可是再看看「繼女」,神色還算安定,並不着急,反倒像是在等待着什麼,一副提着心氣兒,隨時準備變臉的樣子。

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夕,空氣緊張起來。

「皇后呢?」徐離回來不見人,問道。

「出、出宮去了。」

「出宮?!」徐離聞言頗為吃驚,好好兒的,她怎麼會想着出宮,再說出宮了又能去哪兒?不由追問,「有沒有說去哪裏?」

那宮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結巴道:「皇後娘娘說……,回、回娘家。」

回娘家?顧家?不,……不對。

徐離轉了轉心思,方才悟了過來,「是去了鎮國公鄧家對不對?」

「是。」

回娘家,回娘家,真是虧她想的出來!

徐離又好氣又好笑。

要說洪尋芳的那點小心思,起初還沒留意,後來自然是看出來了,特別今兒居然還送了幾步珍本劍譜,試想一個小姑娘家,哪裏會喜歡這些?自己又不是沒有經歷過女人,對方什麼用意,心裏是一清二楚的。

因為慣例是下朝就去給母親請安,然後回去批摺子,正好把那幾本書丟到書庫里,省得帶到鳳藻宮再叫她心裏不痛快。

沒想到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她就回娘家了。

這個女人……

正如顧蓮心裏顧忌的那樣,如果對洪尋芳用手段,固然能把人攆走,但是到底落了下乘,一則顯得刻薄不容人,二則顯得不信任皇帝,還落了他的面子。

倒是現在這樣小兒女一樣的,吃醋拈酸,賭氣走了,皇帝雖然覺得可笑可氣,卻也不會放在心上,只當是兩口子之間的小逗趣罷了。

夫妻么,床頭吵架床尾和。

況且放在明面上來說,皇後娘娘偶爾回娘家一趟,是給娘家的恩典,也不算什麼潑天出格的事兒。即便知情的,看着也比內宮陰謀算計磊落多了。

皇帝只覺得是一個趣味兒。

沒想到二十年都過去了,那個刁鑽古怪的女人都當祖母了,還跟自己耍花槍,倒是叫自己想起她從前嬌俏可愛的樣子。

好戲開演,自然是要演完全套的。

皇帝跟着出了宮,還把京城裏的各色點心鋪子、綢緞莊子,珠寶店啊,名酒樓啊,通通逛了一遍。像那些給娘子賠禮的丈夫一般,帶着大包小包,一路殺向鄧家,今兒鄧家可算是出盡風頭了。

先是皇後娘娘的鳳駕一路走過,藉著是皇帝的聖駕追隨而來,即便有羽林軍圍了街面戒嚴,遠遠的,趕來圍觀的百姓們,仍舊圍了里三層、外三層,整個京城都跟着沸騰喧嘩起來。

又是一番儀式拜見,一番禮節周全。

徐離終於在鎮國公府的後院,見了自己的心尖尖。

此刻顧蓮正坐在一株花樹下,半躺在長條椅里,手上團扇輕搖,頭一句便是酸溜溜的,軟語嬌嗔,「皇上捨得來了?」

徐離好笑道:「什麼話?什麼叫朕捨得來了?」

顧蓮哼了一聲,「皇上心裏自己明白。」

「哦,朕倒是不明白。」徐離在她身邊挨着擠著坐下了,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戲謔笑道:「不如你好好兒的與朕說說,解解惑。」

顧蓮啐道:「別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皇帝既然肯來哄人,就不會在乎自己耍點小性子,故意歪曲了說,「不是見了好幾回了么?聽說你來我往、郎情妾意的,連那個什麼什麼的,都送了。」

「什麼什麼的?」徐離越發笑得要岔氣,假意在鼻子前揮了揮,「嘖嘖,誰家的醋缸子給打破了吧?怎地聞着酸溜溜兒的。」

顧蓮往長椅上面一躺,用團扇蓋了臉,「我破了。」

「哧!」徐離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你也知道自己是醋缸子啊?」揭開了她手上的團扇,露出那張白皙如玉的臉龐,看着那烏黑如星的清涼眸子,饒有趣味問道:「朕問你,要是朕今天不來接你,怎麼辦?」

顧蓮瞪了他一眼,「你敢?」

徐離笑道:「萬一朕真的不來呢?」

顧蓮臉上一綳,忽地抱住了皇帝的腰身,假作嗚咽哭道:「嗚嗚嗚……,我還能怎麼辦呢?只好厚著臉皮自己回去,請皇上原諒我這個醋缸子唄。」

「哈哈哈……」徐離大笑不止,只覺很久沒有心情這麼舒暢開心過了,摟了她,溫溫柔柔哄道:「好醋缸,快別哭了,哭出一壇醋再把朕給酸壞了。」

顧蓮抬頭一笑,「酸壞了才好!酸壞了,你就跑不掉了。」

徐離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我算是有福氣的,這輩子得了你這麼一個可心的人兒。」

「做什麼?」便是撒嬌,顧蓮在別人家也放不開親熱,抓了皇帝的手,「別在鄧家鬧出笑話來,走吧,早些回宮去才是真的。」

徐離看着她笑,「你的娘家,怕什麼?」

「我不怕,我急。」

「哦?」徐離習慣了和她鬥嘴耍花槍,「急什麼?」

顧蓮直言直語道:「急着回去給洪小姐找一門好親事呀。」捏了捏皇帝的臉,「免得有人厚著臉皮,就往自己屋裏添香暖玉了。」

「好嬌嬌。」徐離目光曖昧的盯着她,「你就是我的香,就是我的玉,咱們回去慢慢兒的添,慢慢兒的暖。」他問,「你說好不好?」

顧蓮莞爾一笑,凝視他,「好,一輩子才更好呢。」

洪尋芳很快被安排了親事,遠嫁外省。

那一段僅有幾人知道真實內情,被宮人們私下猜測的緋聞,猶如一朵小小浪花,很快在浩瀚的深宮裏淹沒了。

而皇後娘娘和皇帝先後駕臨鎮國公府,對外是皇室對鄧家的恩典,即便官宦圈子裏有人猜測帝後步調不一致,也只私下說說而已。

畢竟不管皇帝是真的和皇后吵架,還是假的,單憑皇帝肯親自去接人,就證明了皇後娘娘在他心中的份量,不是能隨便議論的。

不光潑了皇後娘娘的面子,更潑了皇帝的。

帝后也是夫妻,一樣一樣的,還不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嘛。

日子平靜,一直到了九月里萬壽節。

今年是皇帝的四十大壽之喜,登基這麼些年,海晏河清、歌舞昇平,當然要隆重的慶祝一番,國中如此,鄰邦還有各國來使趕來替國主道賀。

整個萬壽節下來,前前後後,足足鬧了有大半個月之久。

顧蓮忙着主持各種宴席,招呼外命婦,整理臣子們、使者們進獻的壽禮,加上之前籌備,之後收尾,差不多有一個月都沒有安生。

好容易撐著一口氣兒應付下來。

臨到結束,便毫無預兆的突然發熱病倒了。

這次的病來勢洶洶、不同尋常,吃了好幾副葯,都不見好轉,眼見心上人一天比一天憔悴,皇帝急得不行,守着、陪着,自己也熬出一對大大的烏青眼圈兒。

皇太后看了心疼得不行,掉淚道:「我的天爺,可別再折騰了。」

太醫沒了法子,皇帝更沒了法子。

徐離急得團團轉之際,忽地想起當年彼此許下的誓言。

她道:「我願意,以餘生壽數和皇上共度時光,不求同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而自己,也虔誠無比的發過誓,「朕貴為人間帝王,不論是天災,還是人禍,都願意擋在你的前面,願以天子之壽佑你平安。」

許是要應驗了吧。

如果當真應驗,她活不長,自己也肯定活不長,也……,不想活得長了。

在情感熾熱的一剎那,生無可戀。

徐離覺得應該安排一下後事了,不能亂了分寸,於是做了一個叫舉國上下都震驚的決定!居然頒旨遜位於皇太子,自己做了太上皇,並且在照顧太后飲食起居之際,朝中大事全都交給新皇!

這一年,徐離四十歲。

二十歲登基做皇帝,做了二十年,然後做了太上皇,一心一意陪伴太後去了。

等到初冬時,不知道是皇帝的精心照顧起了作用,還是皇帝的誠心感天動地,隨着太上皇升級為太后的顧蓮,漸漸復原起來。

為了避免新皇行事不便,束手束腳,太上皇命人把以前的護國長公主府,重新修繕了一遍,收拾了一番,御筆親自題名「同心別院。」

夫妻兩個一起搬了過去。

有人說這不合規矩。

說這些話的,大都是一直抱着太上皇大腿,還沒來記得抱新皇的臣子們,到了徐離跟前被一頓喝斥,「朕就是規矩!」

一干臣子委屈不已,又搬出孝道,跑到新皇面前嘮叨不休,結果又是一頓喝斥,「太上皇就是規矩!朕就是規矩!」

才得三十多歲就做了太后的顧蓮,如今養在同心別院,心情好得緊,聽了這個皇帝父子的段子,大笑不已,「不愧是老子跟兒子。」

徐離大笑道:「咱們的麒麟懂事又能幹,朕樂得逍遙。」

有如顧蓮從前說的「老小老小」,兩人還沒老,就先越活越回去,居然商量起要雲遊天下、四處遊玩,討論的不亦樂乎。

顧蓮笑道:「上次咱們南巡的時候,丟下麒麟監國,還哄他,往後有的是機會讓你出去。如今可好,出去玩兒的還是咱們,他這個皇帝,哪裏敢丟下一大攤子去玩?倒是白白哄他了。」

「這有什麼打緊?」徐離不以為意,摟着她在窗邊看着紛紛揚揚的雪景,「等他那天真的想出去了,朕再替他看幾天家又有何妨?」又道:「你就先別管那臭小子了,只說咱們。」

「是。」顧蓮拖長了聲調,笑道:「謹遵太上皇口諭。」

徐離也笑,「太後有什麼高見?」

夫妻兩個互相打趣起來,笑作一團。

徐離越發來了幾分興緻,笑道:「回頭待我單槍匹馬,帶着你,身邊一個侍衛都不要,只咱們兩個人,那才叫清清靜靜一個美呢。」

顧蓮心裏知道這種事不可能。

不過聽他這麼一說,倒也十分神往。

夕陽下,落日餘暉、霞光普照,一人二馬,優哉游哉的走在官道上面,他是身經百戰的馬背帝王,跟着他……,自是說不盡的安心踏實。

漫漫人生,有你陪我一起共行共賞。

此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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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蓮宅斗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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