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血性

這是尼古拉斯自帶隊以來，遭遇損失最慘重的一次。

一個先期派出的六人偵查隊，兩個四人的偵查小隊，還有一個在今天早上遇害的隊員。

這剛剛摸到拉瑪市的外圍，就已經死亡了十五名隊員。

沒有輕傷，沒有重傷，全部都是陣亡。

尼古拉斯現在需要冷靜地思考，以及需要做出一個極為重要的判斷：是繼續前進，還是撤退。

這是一個最考驗一名統帥的時候。

繼續前進，英勇作戰，是需要勇氣；同時知難而退，及時止損也是一種勇氣。

喜歡玩遊戲的人都知道，安全撤離是對敵人的另外一種打擊，至少比盲目的用臉探路，然後白送人頭好太多。

三十六計走為上，講的就是這個意思。

其中，破釜沉舟，奮勇一擊是中；投降是下。

但是，如果被虛張聲勢所嚇退，白白浪費了一次極為重要的關鍵機會，那麼不光是愚蠢和無能，而且那些為了這次行動而犧牲的隊員，更是白白的死了。

絕少有人能遇到如此複雜的情況需要做自己做出決斷，而大多數人真的碰上了，乾脆眼一閉，心一橫，隨便找個方向梭哈。

尼古拉斯也很想這樣胡亂梭哈一下，但是他還帶着百來號人。

尼古拉斯的底線是哪怕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來放手一搏，但是絕對不能對別人的性命不負責任。

比爾小隊回來了，但是關於這方面，比爾一點都幫不上忙。

比爾連K-12都沒完成，他的智力不足以支撐如此高難度的思考。

說起來真奇怪，明明是親兄弟，艾格沒有能繼承到家族優秀的體能基因，反而是在思維能力上「變異」了。

對了，如果是艾格的話，他會怎麼思考呢。

尼古拉斯模彷起來了艾格的思維方式，他有時候會在一籌莫展時，就會想，如果是艾格在的話，他會怎麼樣思考。

艾格經常說道：「當思維走進死胡同時，不如把它翻轉過來思考。」

對了，與其光是思考「我們」該怎麼辦，不如思考一下，「敵人」該怎麼辦。

艾格說過，不提血疫之心，特殊感染者是擁有與普通人相同智能的特殊存在。

如果我是一個特殊感染者的隊長，帶領一隊特殊感染者要抵抗上百人的人類軍隊，我該怎麼辦呢？

首先，現在最大的不利是平日裏最大的依仗和屏障，那些數以萬計的感染者全部已經傾巢出動了。

偵查小隊返回後上報的情報信息表明，整個拉瑪市裏空蕩蕩的，沒有發現感染者的行蹤。

現在，拉瑪市裏的所有感染者正在翻過帕爾斯山嶺直撲急溪鎮，這時候，正是拉瑪市最空虛的時候。

第二，我的優勢。

我的最大優勢就是敵明我暗，在什麼地點，什麼時候發動襲擊，都是由我說了算。這種信息情報單向透明在戰場上純屬一種開掛行為，有此優勢不怕打不好。

優勢之二，我的士兵雖然數量不多，但是都是能力超強的精銳，在局部戰鬥中，只要個體數量懸殊不大，就可以依靠超強的能力碾壓人類部隊。

優勢之三，我的士兵不知疲憊，不需要休息，不需要睡眠，可以24小時盯着人類的軍隊，只要他們露出任何一點破綻，我的士兵就可以乘機擊殺人類士兵。

不一定一次性要殺多少人，主要是可以利用恐慌傳播的心理，瓦解人類軍隊的士氣。

第三、我的劣勢。

人類軍隊雖然素質不高，但是他們全部裝備有火力強大的武器，一旦他們採用龜縮戰術，這塊骨頭就很難啃得下。

當然了，擺在人類軍隊面前有一道難題，他們需要在地形高度複雜的城市森林裏尋找血疫之心，既然是搜查，他們必然需要把軍隊散開，這時候我就可以派出精銳小隊進行逐一獵殺。

當人類軍隊的傷亡到達一定程度后，他們自然就會士氣暴跌，知難而退。

但是我現在有一個致命的問題，我必須要守護血疫之心，最佳策略是不讓血疫之心被人類軍隊發現，其次就是讓血疫之心被發現后不被摧毀。

這樣一來，我就首先得要獵殺可能發現血疫之心的人類部隊。

想到這裏，尼古拉斯靈光一閃，他真的用逆向思維找到突破點了。

尼古拉斯掏出手機來，他把標註有兩個小紅點的離線地圖截屏，然後把圖片打開后，選擇了手機自帶的編輯功能。

尼古拉斯通過編輯功能，在手機圖片上畫了三個圓形，三個圓都恰好穿過兩個紅點。

有一個小圓的直徑就是兩個紅點的上下兩端，因為這個圓過於太小，尼古拉斯認為參考價值並不大。

其中一個圓的大部分區域都在拉瑪市外圍的空地上，而另一個圓，剛好框住了拉瑪市建築物最密集的平民區。

當然了，也有可能這兩個點並不是在同一個圓環上，但是這結果不會造成太大的偏差，因為圓形畫出來后，還要結合拉瑪市的地形來分析。

就當前圓圈框住的範圍來看，尼古拉斯分析，血疫之心有90%的概率在平民區，10%的概率在偵查小隊遇襲的商業區。

最重要的一點情報分析出來了，現在就是第二步，決斷。

到底要不要進入地形更為複雜的平民區去搜索血疫之心。

根據比爾報告，今天造成第三、四小隊全滅的元兇，是一隊兼有力量型和敏捷型特殊感染者的混合編隊。

比爾以身做餌，利用特殊感染者的誤判，一口氣幹掉了4個敏捷性的hunter，但是拉瑪市裏到底還隱藏着多少特殊感染者，誰也說不上來。

結成烏龜陣可以極大的強化隊伍遇到襲擊的時的反擊能力，但是也有一定的可能落入重重包圍，而導致全軍覆沒。

在普多市的那次，如果沒有艾格帶領救援隊前來救援，整個外勤大隊就全部埋在那裏了。而這次，艾格正帶隊與拉瑪市的感染者潮在帕爾斯山嶺交戰，整個福音團隊也再無人可派，一旦這次再被陷進去，只有上帝才能來救自己。

可以說，打的風險很大。

但是，這次艾格制定的包抄計劃里，雖然提到了拉瑪市裏面豐富的物資可以拾取，那都是講給普通的團員聽的，其實艾格的戰略意圖非常明確，就是乘機擊殺拉瑪市的血疫之心。

艾格從血疫爆發一開始的態度就很明確，一味逃跑只是緩慢的等死，想要活下去，必須和感染者拚命。

不管是哪種感染者，擊殺一個少一個，每少一個感染者，倖存者的安全性就會提高一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感染者的中樞神經系統，血疫之心。

從獲取物資的角度來講，還有風險高低是否值得這樣的評估體系可以計算，但是對於擊殺血疫之心這樣重要的戰略任務，首先考慮不是風險的高低，而是如何去完成。

作為統帥和指揮者，他的目的與士兵的利益並不完全是一致的，士兵們的利益很簡單：輕鬆、安全、有錢拿。

而統帥，許多時候需要考慮的只是如何完成任務，以及如何完美地完成任務。

尼古拉斯很想去試一試，但是手下未必願意跟着自己去冒險，他權衡了一下，決定召開戰前會議，聽一聽下屬的意見。

在拉瑪市外圍，尼古拉斯召集了大隊長以上人員，算上自己和比爾，共計10人。尼古拉斯主要是想聽一下這些隊長對這次作戰的看法。

出乎於尼古拉斯的意料之外，在尼古拉斯講述了當前的情況后，所有的大隊長都一致認為必須要繼續前進。

「我們這麼多人，怎麼可能怕了他們！」

「現在這麼好的機會，難道就白白錯過了嗎？」

「就是！我們的槍難道比不過那些尖牙利齒？」

沒有一個人提出後撤什麼的，大家都在圍着尼古拉斯質詢什麼時候下令開展進攻，這都停在城市外圍等了老大半天時間了。

聽到手下七嘴八舌的話，尼古拉斯傻了。

這是什麼情況，難道世界上真的有艾格所講過的那種，遇到攻堅戰，所有戰士都在拚命申請第一個上的軍隊嗎？

尼古拉斯對着那些在他看來似乎興奮過頭的大隊長問道：「隊員們的想法是什麼？」

「還有什麼想法，個個都在擦槍裝彈，就在等指令了。」

「群情激奮，都在喊著要給同伴報仇。」

「隊長，就等你的命令了！」

這些大隊長並不是指揮官，他們是要帶隊沖在第一線的，不會有人拿自己的生命來撒謊。

全隊上下的看法都是上，誰慫誰王八蛋。

好吧，既然隊員都這麼勇，尼古拉斯自然也不可能說真的膽怯。

特殊感染者也就是一萬分之一的比例，拉瑪市一共加起來也就大概是30來個。

有道是一力降十會，

自己這邊有上百人，個個手裏都有長槍，這時候也別想啥分隊，把所有人聚集起來，直接A過去。

尼古拉斯在做出決策之前，充分考慮到了士兵對自身利益的顧慮，但是他沒考慮到士兵他們並不光是有狹義的利益追求，也有廣義的利益追求。

人的需求分為5個層次。

在血疫爆發后，整個社會結構被打破，人們原本的生活陷入了一片混亂和黑暗中，所有人的需求歸回到了最底層的需求，生存上的需要。

簡單的說，只要有吃有喝，能活下去就行。

所以在血疫爆發的初期，招人非常容易，大把大把驚魂落魄的人，給個麵包就跟着來了。

埃文斯兄弟會就是利用人的最底層需求，把人壓榨到了極限。

埃文斯兄弟會的營地里存在大量的苦力，那些苦力們不分男女老幼，僅僅只能滿足最低的生存需求。雖然就這樣，但是在營地里，人們就能得到最基本的生存條件，起碼還能活着。

也就是僅僅是活着罷了。

埃文斯兄弟會營地里，為了這一點點水和食物，人們放棄了自己的尊嚴，活得比狗還低賤。

第二層次的需求是安全需求。

在當下，安全需求也極為迫切，它和第一層的生存需求基本上構成了絕大多數人的全部需求。

然而人並不是動物，在最基本的兩種需求都得到滿足了后，人就會產生出更高層的需求：感情和歸屬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實現的需求。

開墾團的團員們，雖然絕大多數的人並不起眼，他們如同血疫之前的芸芸眾生那樣，在大時代中只能是作為一個背景板的存在。

然而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們整天思考的也不僅僅是吃、是喝、是自身的安危。

在艾格一復一日的引導下，至少福音團隊的人都明白，這是人類對感染者之間的滅種之戰，兩個種族，必須從地球上消失一個。

這不涉及到任何利益，單純的就是生與死。

當思想覺悟到了這種程度后，就算是極為普通的團員，也明白應該為人類、為家人、為自己做的事情是什麼。

大家都知道，只要拿下拉瑪市，能得到大量的物資補給。

但是如果沒有物資補給，就不去打了嗎？

如果當時不是艾格帶着外勤隊將普多市燒成了一片白地，普多市的幾萬感染者一旦溢出，普多郡里還有綠色的安全區嗎？

想都別想！

人這輩子，不光是想着苟且。光是想着逃，越逃路越窄。

血疫爆發時，倖存者和感染者的比是1:9。

血疫爆發10個月後，現在普多郡倖存者和感染者的比例為1：300。

再這樣逃下去，再過10個月，倖存者和感染者的比例會是多少？

是1：3000？

還是1:30000？

先不說到時候，倖存者還有沒有能力組織這樣的進攻，自己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在平日裏的生活中拉起來的高昂士氣激勵著所有的人，每一名團員都希望和感染者大幹一場。

人類就算是要滅亡，也不會是在今日。

尼古拉斯爬上了一輛皮卡車的車頂，他居高臨下對着眼望着自己的團員們，大聲的命令道：「目標拉瑪市，全體出擊！」

所有團員聽到命令后爆發出了歡呼和喝彩，隊伍以大隊為單位，數路並進，直插平民區。

狹路相逢勇者勝。

有時候士氣和自信真的就能創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