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瞬息萬變

女子轉過身，緩緩的道：「我告訴你這些事，只不過想讓你懂得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你若是想騙人，最好在三句假話中加上七句真話，別人才會相信。」

她的一雙眼睛在冷夜裏顯得無比的落寞，她說的謊也很可能是自己最大的願望。

他們是她唯一的骨肉，唯一的親情，也是她唯一的jing神寄託。更是她的血中之血，肉中之肉。這是一個女人對於親情的獨特理解，世上絕沒有任何事能代替。

如果可以的話，她寧可代替他們去死。

只可惜木已成舟，覆水難收，這種美好的願望也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裏，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再拿出來慢慢的獨自體會。

這種事生在別人身上，它只是一個離奇的故事。若是生在自己身上，那將會是一場天大的災難，足以使任何人消沉，甚至崩潰的災難。

尤其是女人——女人的身心承受能力本就比男人要弱。

6小鳳看着她，眼神里有些憂慮之sè。

她忽然施施然走過來，走到6小鳳面前忽然停下。

6小鳳眼睛裏不但有些憂慮，甚至還有些關切之意。

女子低下頭，了半天怔，隨後咬着嘴唇淡淡道：「你同情我？對不對？」

「有一點。」

「你最好不要同情我。」

「為什麼？」

「因為我不需要。」女子淡淡道。

6小鳳還站在那裏，痴痴的呆。心裏想着這孤高冷傲的女人，冷的像一座冰山。她居然對別人的同情與關懷毫不領情。

6小鳳的結論是——女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她們有時寧可自己把痛苦和悲傷留在心裏，也不願找個人傾訴，更不願接受別人的憐憫。她們也許會認為憐憫比譏笑更容易傷人的心。

女子抬起頭，望着西邊艷麗之極的晚霞，慢慢的說道：「今夜之宴，你必定是主角。」

「我知道。」

「做你這種主角，滋味應該不是太好受。」

「我也知道。」

「可是你沒得選擇。」

6小鳳看着她，忽然笑了，道：「普通的宴會也好，鴻門宴也好，我都會去，不請我也要去。」

他雖然還在笑着，雙眼裏卻露出針鋒般的光芒，又道：「有人要打碎你的鼻子，你會怎麼做？」

「我一定會打碎他的鼻子。」

6小鳳不笑了，冷冷道：「有人綁架了你老婆，還想要你的命的話，你又會怎麼做？」

「你會怎樣做，我也會怎樣做。」

「真的？」6小鳳問道。

「當然是真的。」

「那麼，你一定知道我現在要去做什麼？」

「是的，我知道。」

一張雙人床大小的方桌上擺着，一疊干蒸火方，一疊醬爆青蟹，一隻黃燦燦的烤ru豬，一盤醋溜宋嫂魚，一大盤醬肘子和一大盤醬牛肉。除了這些葷菜以外，還有一盤雞絲炒豆芽，一盤金鈎白菜，一盤麻婆豆腐和一大盆黃瓜丸子湯。

不但有一桌好菜，最重要的還是這幾壇江南的女兒紅。

江湖中人喝酒時可以沒有菜，吃飯時卻絕對不可無酒。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卻沒有人動，他們還在等。

左右兩邊只有兩盞昏暗的油燈，船艙大廳中顯的yin沉之極。艙門敞開，有風吹過。

燈火搖曳，廳中也顯的忽明忽暗。

夜，風更冷，也更netbsp;你只要走近一些，就會感到一陣yin森森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慄。

正北面是主位，擺着兩張座位，中年人佔據其中一張。

6小鳳忽然坐了下去，就坐在他的旁邊，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帶着笑道：「若是有這樣的好酒好菜，我一定不會像你們這樣等的。」

中年人笑了笑：「我們多等等也沒什麼關係。沒有你的功勞，又怎會有這樣豐盛的宴席呢？」

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若是沒有功勞，又怎會有慶功宴呢？

除了6小鳳與中年人外，還有另外的三位陪客。

武鋼一直背靠在椅子上，一動都不動，好像睡著了一樣。

和他相比，「常殺人」倒像是真的睡著了。他不僅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

他們都是來參加慶功宴的，本來不應該是這種態度。

身着一身珍珠羅裙的女子倒是為此次宴會增添了一份光彩。她姍姍而來，坐在了臨窗的位置，就好像滿園的net花突然在你面前開放。

中年人笑道：「這次的事，全靠6大俠，所以我一定要敬你三杯。」

「請！」

三杯過後，毫無生氣的氣氛，也總算有些宴會的味道。

中年人道：「6小鳳果然不愧是6小鳳，好像任何事都難不倒你，任何事你都能辦得到。」

6小鳳皺着眉頭道：「正是因為我喜歡聽這句話，所以總是多一些沒有必要的麻煩。」

中年人不以為然道：「6大俠過謙了，能不能將盜書的經過講給大家聽？」

「不能！」6小鳳盯着他：「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嗎？」

「我又怎會知道。」

「雞鳴狗盜，偷偷摸摸之事又怎會難得倒我，世上又有什麼東西是我偷不到的？我不說，只是怕傳出去以後搶了某人的飯碗。」

6小鳳不說，並不是怕搶了某人的飯碗，而是還沒想好該如何「編」。

中年人輕咳兩聲：「這個人一定是你的朋友。」

「正是。」

「我若是沒有猜錯，這個人一定是司空摘星。」

「一點都不錯。」

中年人不說話了，笑容也已不見。凝視着6小鳳許久后，才嘆氣道：「我不喜歡聽謊話。」

大多數人都不喜歡聽謊話，不喜歡聽謊話的意思通常也就是想聽實話。

6小鳳也嘆了口氣：「老實說，實話並不好聽。」

「常殺人」睜開眼睛忽然道：「實話雖然不好聽，我卻最少有二十六種方法讓你說實話。」

6小鳳忽然笑了，在最不該笑的時候，他卻偏偏笑的很開心。

「常殺人」也覺得很奇怪，一個人在這種時刻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6小鳳的笑好像一把利刃，將要刺穿他的心臟。

他剛才還覺得三個人同時出手，6小鳳縱然武功再高，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也一定會倒下。

本來很有希望的事，他卻顯得很緊張，他也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就在這時，一縷冷風吹過，靠窗的油燈跳動兩下突然熄滅。

不知是因為風吹的緣故，還是因為燈油突然燃盡的緣故。

「常殺人」突然感覺他那種不祥的預感將要靈驗。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內，幾縷強勁的風聲，夾雜着兩掌相交的聲音，還有一種骨骼斷裂的聲音同時響起。

雖然只是一瞬的時間，卻讓「常殺人」經歷了有史以來最吃驚，也最恐懼的事情。

窗口對面的燈火還亮着，昏黃的燭火下，他的臉sè倉白，而且青筋根根爆出。

他盯着女子，連眼珠子都好像要凸出來一樣。他的肋骨斷了三根，武鋼這一拳顯然已經用盡全力。致命傷卻在胸口，三根子母斷魂針齊刷刷的全部插進他的心臟。

他竟然捨不得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殺人無數，卻從未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死在別人手裏。

他現在才懂得，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都會同樣的驚慌，同樣的恐懼。卻偏偏等到後悔莫及的時候才懂得這個道理。

殺人的人，總有一天也會死在別人手裏。

正如用劍的人隨時可能死在別人劍下，用刀的人也隨時會被人一刀砍死。

如果你是此類人，那麼你的生命便恍若白駒過膝，很可能只是忽然而已。

6小鳳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燭光驟滅一瞬間與中年人相交的一掌，差點使自己的手腕折斷。

不過6小鳳還是很鎮定。

因為他看到中年人也揉了揉肩膀，他顯然也好不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