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

「王子」

在佈滿星星的深夜裏,總會有幾聲蟬鳴遊盪,打破夜中的寧靜。冷風拂過夜深人靜的海邊,晚睡的海鷗趁著夜色正黑,在如鏡子般的海面上遨遊飛翔。在海岸角落的一個矮懸崖邊上,立站着一間破舊不堪的小屋,小屋被海風吹的搖搖欲墜,但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到屋裏熟睡的的小人。搖墜的小屋裏,坐着一個身穿藍色燕尾服的少年。他趴卧在屋內唯一那張髒得可憐的破桌上,鋪滿灰塵的桌面擺着一支即將燃盡的蠟燭,被細火燒得紅彤彤的蠟油滴在殘缺不全的桌面上,少年捧著削瘦的臉,額頭被白色醫用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他靜靜地趴在佈滿破洞的桌子上,似乎是睡着許久,嘴邊還遺留着一絲微笑,看似是夢到了自己失蹤多時的母親。

那位在木屋中睡着的少年正是維克多·諾維克,是大名鼎鼎的哈達姆斯國的王子。每次見到他,他都會穿着一身淺藍,穿衣風格從不改變。他不僅性格溫柔單純,長相還帥氣可愛。因為維克多本性懂事,所以在哈達姆斯,這個小王子很討人們喜愛。在平常的日子裏,每當有人經過維克多身邊,他總會對大家展示出自己天真無邪的微笑,但卻從不會露出難看的門牙,這顯示出他的斯文。這些特點的結合,使他變成了人們口中的「完美少年」。但可惜的是,膽怯的維克多並不擅長與他人交談,生疏的交流技術使得其他的同齡孩子都認為他是個死腦筋。

維克多擁有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瞳,睫毛濃密,宛如一顆翡翠色鑽石。瞳色是充滿天真的綠色,而淺綠色象著着美好與希望,也是在那個國家最罕見的瞳色。也因為這雙珍貴的眼睛,招來了橫禍。

世界頂流的巫師看上了維克多的眼瞳,並組織與哈達姆斯國深有仇恨的黎穆絲國一同前去爭奪,最後,哈達姆斯被打的潰不成軍,只好把王后交給黎穆絲國押守,而國王則被送回王宮,並被告知,維克多的左眼瞳將會在三天後在國王面前被巫師親手偷去,而維克多也有可能因為左眼的殘失,自己年輕的性命不保。

維克多憂鬱地在花園中盪著鞦韆,當他知道這場戰爭是因他而起時,頭也不回地逃出王宮。他已經不想再讓父母為他而受到傷害了。但該怎麼辦呢?「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裏,前往那個足以讓我生活下去的地方吧!」維克多心想。「或者化為天邊的一絲雲彩,讓父王和母親高興吧!」

在幼兒時期,嘴巴被敵國入侵的外來黑熊划傷,嘴上過多的縫針使得維克多不能順利地進行對話。維克多六歲那年,黎穆絲國的軍人們誤打誤撞地來到專屬於維克多的花園,可維克多卻認為他們是他的父親送給他的新朋友,竟將自己花園裏,最愛的藍玫瑰送給敵人。高尚的藍玫瑰散發着淡淡的清香,淺藍色花瓣上還存留着幾滴雨水。然而,敵人們卻以為維克多送給他們的是新研發出的武器,於是,他們將維克多的花園砸得一塌糊塗,而維克多給予他們的藍玫瑰被他們任意踩踏。臨走前,還不忘在維克多臉上呼上一巴掌。從那以後,因為身上劇烈的疼痛與心中為自己報復不平的怨恨,使得維克多徹底不信任別人,身上最大的缺陷——社交恐懼症也因此而成。在逃竄的路上,身無分文的維克多受了不少委屈,也因為自身的缺點,第一天晚上便狼狽不堪。

可憐的小王子在野外翻山越嶺,原本乾淨的燕尾服,被一路上的黃土髒了一大片。可維克多並不在意那些黏在衣服上的泥土,他現在只想活着,不讓自己喪失如寶石般若的左眼。走下最後一個山坡,陡峭險峻的斜坡讓站不穩的小王子身上摔了許多大小不一的傷口。維克多咬着牙,逆着迎面而來的大風,一瘸一拐地走進一個無人的小屋。

小屋裏十分冰冷,失去體力的維克多搖搖晃晃地曲著腿,撞趴在髒兮兮的桌子上,見小屋裏寒風肆意,冰得他渾身發抖。維克多隻好拖着疲憊的身體,搓了搓僵硬的雙手,在手上呼上幾口熱氣,便在飄滿灰塵的屋子裏翻箱倒櫃。一路陪伴着他的小狗威克也隨着主人,慢悠悠地跟隨其後。維克多打開立在門口的矮櫃,目光在烏漆麻黑的柜子裏掃蕩。在矮柜子裏居住許久的肥老鼠被突然吵醒,不過它只是挪動了下自己肥胖的身體,繼續做它的美夢。見矮柜子裏沒有蠟燭,維克多無奈地嘆了口氣,果斷關上柜子,尋找下一個沾滿灰塵的柜子。找了許久,他終於在一個小角落裏的雜堆中翻出一根只剩下一小半的蠟燭,這讓維克多懸著的心平靜下來。他從被樹枝勾得破爛不堪的口袋中掏出一盒沾滿污泥的火柴,因為長時間處於潮濕的環境,一整盒的火柴只有三根能點着。維克多焦急地划燃開其中一根火柴,迫不及待地讓剛打着的柴火染上蠟燭。微弱的燭光照亮了整個木屋。維克多安心地趴回桌上,溫暖的火光不禁讓他感受到了安全感。不一會兒,他便像個嬰兒那樣,平穩睡去。窗外下起傾盆大雨,淋濕了乾燥的房頂,淋濕了流浪的海鷗,卻唯獨淋不濕屋內那位被安全感包圍的少年。

第二天清晨,維克多便離開了破舊的小木屋,離開了海邊。午後,走過了千里陡峭的山路,維克多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地與威克一同跑竄在田野中,田裏種著柔軟的狗尾巴草撫摸著兩人的小腿肚,調皮地隨風搖曳著毛茸茸的腦袋。雖然不能放肆地笑出來,但這天是維克多從出生開始玩得最開心的一天,他們雖然不能說話,但卻把內心深處的痛苦發泄出來。「真快樂啊,希望每一天都是如此美好。」維克多躺在榕樹的樹榦上,一邊玩弄着手上剛剛做的木風車,一邊冥想着。從春天口中吹出的溫風撫摸大地,沒被草叢遮擋住的餘風則吹動了維克多奶黃的短髮。這天,他和威克玩得不亦樂乎,畢竟和此生最好的朋友一起玩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如果我是海底出生的水母就好了,一輩子無憂無慮地生活,死亡時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維克多閉着眼,在腦海里幻想着,他與威克一同變成如幽靈般的淺綠色發光水母,舞動着透明的身軀,撥動着清澈的海水,觀賞著藏在海底里的彩虹珊瑚礁與小丑魚。

第三日很快就迎來了。維克多也不敢在外面停留多日,害怕敵軍又會引起什麼么蛾子。他只好趁著天還沒亮,就急匆匆地抱着威克,跋山涉水地趕回王宮。

哈達姆斯國王也似乎絲毫沒有關心小王子的安全,當維克多回來王宮的時候,只見國王睡得很香,好像並不想知道維克多是死是活。

維克多見父王沒有起床迎接自己,沮喪地攤著雙手,輕聲輕步地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威克也踏着小腳,吃力地跟在維克多後邊。維克多見狀,放慢了腳步,把威克從地上攬起並抱入懷中,一同走進房間。

中午,維克多並沒有跟隨着父親的身後,出去花園吃午飯。他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描繪出自己與威克的畫像,畫着畫着,鼻子突然一酸,淚水溢滿眼眶,卻遲遲不肯流下臉膛。畫上的人兒正撫摸著小狗的皮毛,但人兒的臉卻一直模糊不清——維克多始終畫不出自己真正的表情:「是該快樂地大笑還是放肆地大哭呢?」他想。在一旁註視着維克多的威克默不作聲,望着一臉憂愁的主人,它的心也好像被塞了一塊比泰山還重的石頭。不知怎的,威克覺得維克多會陷入絕境,因為小時候被維克多在大火中救出,之後兩人的心理素質似乎都能相互理解,而小狗威克總能察覺到維克多的心理活動。威克垂下了腦袋,心想:「好像是一個不幸的消息,主人知道后,精神越來越反常了…」

晚上,維克多並沒有休息,他知道,敵國的巫師馬上就要奪取他的左眼,或是他的性命。威克在主人的大腿上趴着,也很不安地輕輕呻吟,維克多溫柔地揉着威克的身軀,不經常說話的雙唇動了動,他對着威克輕聲說道:「不會等太久啦,你去找個愛你的朋友吧。」威克突然渾身顫了一下,呆了會兒,還是乖巧地點了點毛茸茸的腦袋,溫熱的身體俯卧回維克多的大腿上。威克知道,它的主人馬上就離開自己,讓自己去尋找更幸福快樂的生活。「如果主人的眼睛不會被奪走,那就好了……」威克在腦中浮現了它與維克多一起在草地上曬太陽的畫面。它也想維克多永遠都陪在它身邊:「如果我能代替他來受罪就好了…畢竟,他也曾經為我承受過傷害…。」威克想着,把頭藏進維克多的溫暖的懷裏。

果不其然,過了不久,巫師悄悄潛入了王宮,他小心翼翼地踏入維克多的房間。正當他準備偷走維克多的時候,他發現那位少年已經換好便衣,坐在絨毛床上等待着他了。巫師感到很詫異,只見維克多苦笑着,從床上蹦彈下來,慢悠悠地靠近巫師,左眼框裏那顆充滿神秘感的眼瞳早已塞滿了幾片平平無奇的綠葉。少年將一罐編滿藍花的玻璃罐遞給巫師,玻璃罐內的四壁沾滿了液體,那是王子塗在上面的顏料,顏色是他最喜愛的紫藍色。而罐內還裝着一顆寶石般大小的東西——比寶石還珍貴的寶物,王子的左眼瞳。

「我不要了,給你吧!」維克多乾澀的嗓音從他很少使用的喉嚨里流出。右眼已經發紅,佈滿了血絲。威克眼睜睜地望着維克多將罐子遞給巫師,心中充滿了絕望。「不要接,不要接!」威克在心中祈禱道。

可祈禱還是勝不過兩人的行動,巫師接過罐子,仔細查看着裏面的眼瞳。維克多面無表情地觀察著巫師的一舉一動,沒過多久,因為左眼的殘失,他的右眼視野也是愈發愈模糊了。直到巫師檢查完畢后,維克多還是麻木地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地低着頭。巫師見狀,不禁有些同情這個可憐的孩子,於是他提出將維克多的心臟換成木頭的建議,維克多點點頭,細小的聲音再次響起:「只要不傷害我的家人和國家。」巫師千思萬想,最終還是不情願地答應了。

失去一切的維克多失了神那般躺在地上,巫師則帶着他的眼瞳與心離開了王宮。威克卻又出現在維克多的房前,它搖著尾巴,快步地走進房間,用小爪子輕輕拍打着維克多冰冷的臉頰,像是無聲的安慰般,嘗試喚醒曾經拯救過自己生命的主人。可卻無濟於事,但幸運的是,王子醒了過來。

剛醒過神來的維克多眨了下眼,把目光移向威克,僵硬地說:「別打擾我。」威克委屈地縮了縮脖子,用柔軟的舌頭舔了舔主人的手腕,希望着維克多能讓自己留下來。可維克多並沒有,眼神空洞,厭惡的表情似乎更想讓威克離開。見主人不理睬它,威克失落地離開了陪伴自己半生的主人,它猶豫了一下,見主人沒有挽留自己,便慢步走出房間,最後還依依不捨地回頭望了一眼,但換來的卻是主人如冰箭一般的眼光。「等著吧維克多,我會把屬於你的東西拿回來的!」在房間門口外,剛剛被維克多趕出房間的威克在心中暗暗發誓。

這樣枯燥的日子過了一月又一月,維克多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並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乏味無趣的生活,以及自己如木偶般的感情,以前的他總是戴着微笑的面具,可現在,他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我反悔了…算了,還是去尋找吧……去尋找真正的自己。」他想,「即使傷的遍體鱗傷也沒事。」維克多下定決心,戴上藍色羽毛高頂帽,便起身出發了。這次,他沒把忠誠的威克落在家中。

「去問問站在樹上的貓頭鷹吧!也許它會知道巫師住在哪的;去向清澈見底的溪流打招呼吧!那是幫你找回感情的最快方法;去找找木屋裏年輕的占卜師吧!也許他是巫師的孩子…」從敵國魔法師手中奪來的巫書里是這麼說的。

維克多選擇去拜訪木屋裏的年輕占卜師,他讓剛剛遇見的貓頭鷹站在他的肩上;來到小溪,讓口渴的貓頭鷹和威克喝上幾口甜潤的溪水;再來到占卜師家中,把調皮離家的貓頭鷹還給占卜師。占卜師為此感到感激,並答應幫助維克多做一件事。維克多思考了會兒,把要說的話寫在紙上:我想找到奪走維克多·諾維克左眼的巫師。「嗯……也許我會幫你找到他的。」占卜師微微一笑。

兩人兩禽一同來到一座高塔底下,高塔上爬滿青苔,塔頂伸下幾條爬山虎。這座高塔便是巫師的家。占卜師敲開大門,引開了巫師,讓維克多去地下室尋找。維克多乘機走入開着大縫的木門,快而輕聲地走進地下室——這裏存着許多瓶瓶罐罐,要找到他的心臟與左眼可能有些許困難。但在滿是金色珠寶的寶堆中,那顆散發着神秘的眼顯得格外明顯。於是,維克多爬上寶堆,輕易地拿到了裝着眼瞳的罐子。

可占卜師拖住巫師的時間並不長,還沒等占卜師把話說完,巫師便又不耐煩地關上大門,頭也不回地走回地下室。「希望維克多沒事吧……」占卜師雙手合十,默默祈禱道。

正當維克多納悶上面為何又沒了動靜之時,就只見巫師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讓人背後發涼:「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我的兒子不可能突然來找我的!把那罐東西還給我!」維克多大驚失色,還存留在右眼眶的淺綠色眼瞳因為驚嚇,縮小成綠豆大小。弱小的維克多害怕得只能一個勁地搖頭。巫師大怒,一步一步向維克多逼近。見巫師朝自己走來,原本嚇的不敢動的維克多佔有欲地往後退了幾步,把懷中的罐子又抱緊了些。

剛到手的獵物當然不可能這麼快還給別人,維克多立馬捧著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撒腿狂奔,與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的巫師擦身而過。被耍的巫師一愣,正準備摁住四處逃竄的維克多的時候,威克配合地竄到巫師跟后,一口咬住巫師的腿,尖利的牙齒刺進小腿肉,痛得巫師哇哇大叫。當巫師甩掉威克的時候,他焦急地跑到大門,試圖找回拿走罐子的維克多,可機智的維克多早已遠走高飛,連一根頭髮都不留給他。巫師氣急敗壞,準備用巫術解決掉威克的時候,威克卻也不見了蹤影,只留下迷茫的巫師與孤獨的古塔。「主人,我說過會保護好你的。以後有困難的時候就叫我吧!」威克躲藏在古塔背面的藍莓叢中,望望正摸不清頭腦的巫師,再望望天邊的那條白色邊界。可能是太激動的原因,原本不會說話的它,突然破天荒地說了幾句。

太陽爬下了堆滿岩石的山崖,將身上披着的紅暈留在還有幾絲餘光的天空。在紫紅的晚霞中,出現的那一絲藍綠混雜的雲彩顯得格外明顯。晚風拂過流浪的王子,往昔的痕迹在維克多的腦海里回蕩,玫瑰花香四處飄揚。王子無助地遙望着一望無際的草原,身上的藍色披肩隨風飄舞。天邊的紅蛋黃越來越淺,最後消失在橙白的天界線下。月亮彎彎的掛在天上,當月光沐浴在王子身上,那首耳熟的歌謠重新響起,不知是何人在歌唱呢?希望撕破了他那虛偽的面具,一雙戴着皮手套的大手牽起了維克多的手腕,那人溫柔地微笑着,月光照亮了他的臉頰:「希望總不會缺席,請扔去心中剩餘的絕望吧…」他是占卜師,那位幫他引開巫師的年輕男人。維克多抬頭仰望着占卜師,信任地對占卜師點了點頭。兩人順着月光的方向,一同走向了光明,走向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光芒。

從那以後,維克多變回了原本有感情的自己,與占卜師——威克除外最信任的朋友,生活在一起,而小狗威克則也跟着陪伴了它一生的主人。而哈達姆斯國的國王,也奪回了自己的妻子,雖然兒子並沒有如他所願那樣歸來,但他也明白,沒有了皇室規定的束縛,維克多也許會變得更好,不會再次戴上假意的微笑面具,不會再做被人定義的自己。

維克多的往昔,雖然是悲慘的,但也是獨一無二的。在與絕望漫長的戰爭后,希望扶起被絕望傷得潰不成軍的維克多,朝着屬於他的未來靠近,奔赴專屬於他心中那束明亮的光,去光中尋找維克多一直以來的夢想。

「天真而善良的王子啊~褪下以前的往昔吧,去做不被定義的自己吧……」

------題外話------

嗯……就那樣湊合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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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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