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車餃子，下車面
「拿着。」
「這是?」
王傑疑惑的將東西從顧明手中接過手，而後透過眼鏡片仔細打眼一瞧，立馬張嘴大驚道:
「軍大衣?」
坐他對面的李富貴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開口提醒道:「說話輕一點，想啥呢?這玩意兒可是咱哥幾個好不容易想法子搞到手的。」
顧明瞅著神情緊張的李富貴，先主動替王傑扒開了他嘴跟前那滿是老繭的掌心:「沒事兒，咱這馬上就到京城了。」
說完，才將視線對着王傑說道:「矯情話就甭說了，哥幾個都是一塊兒的，往後還有的處。」
「可，這，我實在沒錢阿!」
面對如此貴重的物品，王傑知道哪怕這件軍大衣只新，可也不是他能支付得起的，他的津貼都是每月按時寄回家補貼家用的。
顧明三人知道王傑家情況，他他爹娘屬於是老來得子，而且真要說，其實他應該還有四位哥哥，只不過，現在都已是烈士。
面對這位一門四忠烈的好戰友、好兄弟，收錢，那就是看不起他，顧明緊接着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開口道:「權當咱們孝敬老軍工的，你也知道他老人家有多喜歡軍裝，怹是咱們的楷模，收你的錢，我怕良心會愧疚一輩子。」
「快收起來，估摸著馬上要到站了。」
顧明說完，四人之中察言觀色最強一點的關小飛立馬把話題扯開:「該說不說，還真想念咱四九城衚衕里的膠圈、肉汁包...」
「說好了，咱哥幾個安頓好后，就一塊兒去搓一頓。」
「東來順涮羊肉怎麼樣?」
「或者去老莫奢侈一把？」
....
隨着話題的展開，車廂內其他人也都紛紛醒了過來，絕大部分臉上都是洋溢着歸家的喜悅之情。
車外，隨着迷霧漸漸散去，雪花也不在簌簌的落下，只剩些零星還未消散的，隨風而起，又靜落而下。
而此時的京城。
儘管是冬天，儘管是清晨，但作為首都唯一的一座火車站月台，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穿着深色棉襖，棉褲，區別就在於哪個身上補丁多一些，其中條件好點兒的，頭上還戴頂絨帽，沒條件的，就只能裹着一塊布巾，還是早已濕透的。
「回來了，總算回來了，這下家裏能多分點糧票了。」
「是阿，是阿，多一個人幹活，今後月底就好過多了。」
「這賊老天，真不讓人活了。」
閑來無事，等候的人群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跺着腳驅趕冷氣的同時還不忘閑聊發發牢騷，但他們時不時都有一個下意識的統一動作，就是往東面的鐵軌上翹首以盼。
「嗚~」
「喀嚓～喀嚓～...」
隨着火車緩緩的停下，意味着它的這趟任務，即將圓滿完成。
顧明先和王傑、李富貴、關小飛三人一一道別，隨後才拎起挎包，背起行囊。
相比其他人，顧明身上多了一個淺灰色的背囊，而內里的東西差不多花光了他三年來的所有積蓄，以至於現如今褲兜里只錢。
不過在顧明眼裏，這些東西可是物超所值，今後必然會有用處。
跨步跳下火車，邁上月台，還不待顧明抬頭認路，耳邊就傳來三年未聽，卻依舊耳熟能詳的聲音:
「三子!」
「三子，娘在這兒。」
朱梅打量著迎面走來的顧明，一米八的個子，一改三年前的瘦弱，臉上的青澀之意也已褪去大半，眉角偶爾微微的輕佻，讓人看上去穩重的同時又顯得十分靈動。
「娘，您怎麼過來了，咱又不是不認識回家的路。」
顧明看着這張記憶中最熟悉的臉龐，稍顯的有些局促。
但朱梅的喜悅之情卻溢於言表，眼眶泛紅且濕潤，不過作為街道辦婦女主任的她，還是竭力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先用力拍了拍顧明的雙臂，而後又伸手想摸一下他的臉，顧明在她抬手的瞬間，彷彿心有靈犀，下意識的便低下頭去。
「沒瘦，沒瘦就好。」
之後的一路上，朱梅彷彿有說不完的話，而顧明卻一直顧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敷衍過去。
眼瞅著不斷東張西望的顧明，朱梅也只是以為他是離開家鄉太久，好奇罷了。
此時的永定大街，早已有不少人為了生計而開始奔波，板爺、拉三輪的吆喝此起彼伏，街道邊上的幾家早點鋪，偶爾也會加入其中喊上那麼幾聲。
看着不斷有拿着笤帚、鐵耙將下了一夜的積雪從道路中央往自家屋檐下清掃的居民。
顧明不禁感嘆，我們熱愛的其實不是那一年，而是熱愛當時淳樸的人。
就這樣，在朱梅的嘮叨聲中，倆人一路向北走了半個多小時，顧明也慢慢的將記憶中的老J與現實重疊。
最後，看着街道牆壁上被幾顆鐵鉚釘著的藍色鐵皮牌，上面刻有：東四十四條，顧明知道自己馬上到家了。
說街道，其實也就是大一點兒的衚衕罷了。
整條衚衕呈東西縱橫佈局，往東去不遠就是朝陽門，也就是後世有着「赫赫戰功」的朝陽群眾們所居住的朝陽區，而往西走則是出了名的銅鑼鼓巷小吃一條街。
他家就在衚衕口的最西側，旁邊就是永定街，一棟獨門獨戶的一進四合院。
剛到院門口，一道身材且瘦，但臉上肉嘟嘟的身影就張開雙手朝着顧明撲了上來。
顧明隨即放下挎包，用雙手把妹妹顧穎舉高，笑眯眯的問道:「這幾年乖不乖?有沒有想三哥?」
「想!」
儘管已經是七歲大的孩子，說話卻依舊很稚氣:「三哥，你不在家，都沒人帶我出去玩啦。」
小孩子之所以被人喜愛，就是因為他們的童言無忌，只說實話。
「行了，行了，快下來，你三哥才回來，別累着他。」
面對朱梅如此偏愛的關心，一瞬間，王穎十分篤定，自己在家受寵的地位已經減一。
朱梅沒去理會王穎瞅着她幽怨的小眼神，只顧對着顧明繼續說道:「我讓你爹早早準備了麵條，你二姐今兒個要去學校上班，應該也快起了。」
顧明點點頭，一手提起挎包，一手抱着顧穎，便往院內走去。
跨過門檻，沒走幾步，「嘭」「嘭」「嘭」的聲音就傳入他的耳中。
顧明聞聲立馬往東屋檐下搭起的簡易灶台方向一摟眼，他爹顧榮華，此刻正右手拿着菜刀，對着案板上的木墩上下拍打。
在仔細看清楚后，顧明剛一瞬間吊起的心，才堪堪落下。
原來是在拿菜刀拍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