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小西西，媽媽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確定不跟着爸爸媽媽一起去旅遊，而是要跟着哥哥嗎？」

「確定呀，我喜歡哥哥。」

段西西坐在沙發上，因為身高不夠，兩腿懸空掛着，穿着一雙釘著兔子耳朵的粉色涼鞋，她懷裏抱着一隻大大的兔子玩偶，長長的耳朵垂下來，一直垂到她的膝蓋上，那隻兔子玩偶有兩隻又大又圓的眼睛，和段西西一樣，不，段西西的眼睛比這隻兔子玩偶還要漂亮，不僅又大又圓，還非常明亮，掛在胖乎乎的圓臉上，骨碌一轉，便把方程英的心看化了。

「西西啊，你別這樣看着媽媽，不然媽媽該捨不得走了。」方程英上手摸了摸段西西的齊劉海，段西西的頭髮非常順滑，又黑又密，當初剛生下西西時，頭髮又黃又枯的方程英看着段西西的頭髮，做夢都能笑醒。

這時，卧室的門被打開，走出來一位國字臉的中年男人，他便是段西西的爸爸，方程英的丈夫，段鑫民。

方程英轉頭看向段鑫民，用打量的眼光在他身上轉了好幾圈。

方程英一直都承認，夫妻倆的長相都不算好。

段鑫民臉太方，鼻子太大，唯有身高是優點，而她自己呢，頭髮跟稻草窩一樣，五官平平無奇。

可兩人生下來的孩子一個比一個長得好。

段西西就不用說了，從生下來到現在三年裏，每回抱她出去都能得到小區里一堆老頭老太太的誇讚。

去鄰居家串門，鄰居小孩不讓西西回來，吵著鬧着要把西西留在家裏住。

近幾年才搬進來的住戶曾背着方程英夫妻倆議論說：「我看他們夫妻倆都長得一般般呀，怎麼女兒就這麼好看？他們的女兒可真會長，盡挑兩人優點長了。」

「豈止是女兒，兒子也全挑優點長了，那小夥子，長得那叫一個俊，人高腿長的，原先讀中學時天天看他在小區樓下打籃球，可惜他去上了大學后就沒再回來過，聽夫妻倆說他這幾年在學校里忙着搞兼職，一年也才在過年的時候回來一次。」

……

「哼，一年回來一次，回來一次就跟我搶西西一次。」方程英想起即將到家的兒子段擴，氣便不打一處來，雙手插肩來回走着。

當初聽見兩人說要生二胎的時候段擴沒什麼反應，夫妻倆還以為兒子不高興，誰知道後來生下來后，平時獨立話少的兒子竟然變了一個人一樣，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西西。

西西呢，也在家裏三天兩頭地問「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呀？」

把方程英看得既生氣又羨慕。

段西西抬起頭來，眼珠子跟着方程英轉動，忽然，她的肚子咕嚕一聲，一股飢餓感湧上心頭。

段西西低頭摸了摸乾癟的肚子，然後抱緊了懷裏的兔子玩偶。

段鑫民走過來按上她的肩膀，安慰說：「這不挺好，他不是在做那個什麼up主？應該是叫這個名字吧，我聽隔壁的老張說了，聽說做這個挺賺錢，要不然怎麼會不要我們給的錢？」

「好了，既然他說這次旅遊要帶上西西，那我們就隨他的意思，正好我們兩個人也好久沒出去旅遊了，趁這個機會出去一趟也不錯，待會兒就該出發去機場了。」

段鑫民的腳下放着一個28寸的行李箱，塞得滿滿的，拉鏈處十分鼓脹，顯然塞了不少東西。

而方程英呢，額頭上架著一副墨鏡，手上挎著一個小背包，她的腳下也有一個行李箱，不過比較小，只有20寸，那是她準備帶上飛機的。

夫妻倆即將出遠門旅遊，兒子段擴也打電話回來說要去旅遊，那麼西西的照看權便成了雙方都想爭搶的對象。

可惜西西主動說要跟着兒子段擴，任憑方程英怎麼勸就是不改口。

段西西乖乖地坐在沙發上，臉上掛着淡淡的期待的表情，還說：「爸爸媽媽，你們快去吧，不然就要遲到了。」

方程英轉臉看向段西西，不死心地最後再問一次說：「西西，這回你可不用擔心媽媽做的菜不好吃了，咱們去旅遊都在外面吃，外面做的比媽媽做的好吃！」

段西西卻搖搖頭，堅定說：「不，我要跟着哥哥！」

方程英：「……」

「行吧，待會兒誰來敲門都不要開門，你哥哥自己有鑰匙。」

汽車就停在小區里，段鑫民把兩個行李箱一一扛上後背箱，然後坐進駕駛座，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副駕駛座上的方程英心裏慢慢被即將去旅遊的喜悅填滿，見汽車遲遲沒開動，便問：「怎麼還不開車？」

段鑫民解釋說：「不急，段擴那小子待會兒會從這裏經過，我們躲在車裏偷偷看他一眼，看他買的車是什麼牌子的。」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你說兒子這幾年賺到的錢能買到什麼車？」

前天晚上，段擴打電話來說，他買了一輛車，準備用這輛車來一趟自駕游。

對這輛車的估值，方程英在心裏給出了低於十萬的預算，畢竟段擴才剛畢業，就算四年都在兼職，能攢下多少錢呢？

段鑫民也是如此，此時的他靠在車窗上，每當身旁經過一輛汽車時，便好奇地瞅一瞅。

正想着，方程英放在挎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方程英拉開拉鏈，看見屏幕上「兔崽子」三個字，抬頭朝左右看了看，沒瞅見段擴的身影，便只好按下接聽鍵，然後打開免提。

「媽，我快到了，你們在家嗎？」

聽起來心情挺好。

方程英咳了一聲，說：「到哪兒了？怎麼沒看見你？」

「你們當然看不見我了，我開着車進來的。」

「我當然知道你開車進來的，開的什麼車？」方程英抬頭看了眼側身聽着兩人說話的段鑫民。

段鑫民皺着眉頭沒說話。

那頭卻傳來一陣笑聲，「我進小區了，待會兒到家了再跟你們說，對了，我的房間收拾好了嗎？」

方程英心不在焉地應了聲，然後和段鑫民兩人瞪着眼觀察每一輛經過他們的汽車。

有些貼了防偷窺膜的，便恨不得趴在前置玻璃上，只恨不能離得更近一點。

段鑫民掏了根煙，點燃后眯着眼吸了一口，就是他，也才在三十歲那年買了第一輛車，段擴那小子今年也才22歲，估計買的也是二手車吧？

「哎哎哎，孩他爸，那是不是咱家那兒子？」

方程英上半個身子貼在車窗上，回手拍了拍段鑫民，然後指著不遠處一輛白底紅色條紋的房車，驚訝道：「坐在駕駛座里的是咱們家段擴沒錯吧？」

段鑫民聽見這話，手一抖，差點把煙灰彈到座位上，掐掉煙蒂后他才朝妻子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前方正緩緩開來一輛房車。

那房車目測高兩米五左右，長六米，底盤高，車頂又高又寬。

段鑫民倒吸一口涼氣，等房車開進時，副駕駛座里的人影清晰可見。

半年沒見的兒子瘦了高了，晒黑了一些，眉眼卻和從前一樣沒什麼變化。

「他，他做的什麼兼職，竟然買得起這麼好的車？」方程英嘟囔著說，想想她一年到頭也才掙十幾萬。

段鑫民尷尬地咳了一聲，坐回駕駛座上，手握方向盤，忽然便覺得這輛開了十年的車太老舊了。

「既然兒子回來了，那我們也走吧？」

方程英的情緒又低落起來，「行吧，走吧。」

此時的段擴剛剛停好車，腰上的安全帶還沒解開。

大學宿舍里和他比較要好的室友陳風生恰好給他打了一個視頻電話。

段擴把放在車架上的手機拿了起來，按下接聽鍵。

「喲，你買的房車挺氣派呀！可真羨慕你，我在辦公室里當社畜，可你已經回家了。」

「有什麼好羨慕的，我現在可是荷包空空，一點錢也沒有，這幾年掙的錢全都填進去了。」

段擴一邊說一邊轉着手機，好讓陳風生好好看看他的房車內部。

內部色調是原木色，座位后是一塊小小的休息區，空間雖然小，卻有兩個座位，中間還有一張可升降餐桌。

「看，我把駕駛座調到後面去，就變成四個座位了。」段擴給陳風生展示著房車裏的一系列設計。

再往裏走便是卧室區，上下鋪，廚房區，電磁爐，微波爐，車載冰箱……應有盡有，再然後就是衛生區，安裝了小小的洗手台和馬桶。

「外部還有遮陽棚。」段擴拉開車門，跳了下去，「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陳風生嘖嘖讚歎：「羨慕二字我已經說倦了！」

他嘆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來，兩眼往左右看了看，面色凝重地說：「謝揚他們團隊可真不要臉，那個號能起來明明主要是你的功勞，現在倒好，你被他們踢出去了，還要在最新視頻里含沙射影地踩你一腳，也虧你好脾氣，要是我，早和他們撕破臉皮了。」

「不過，你怎麼一點都不生氣？當初那個數碼測評號的內容可是你一人一點點寫出來的，剪輯運營都親自上手，我可是親眼看着你從零粉絲一直漲到二十萬粉，誰知道謝揚那傢伙竟然這麼不要臉，搶功勞還要耀武揚威！」

「嘖，那些粉絲還被蒙在鼓裏，個個都以為你跳槽另謀好去處。」

……

有些M機構常常打着幫up主運營的旗號跟up主們簽訂合同，他們負責運營和宣傳，而up主則專心內容創作，利益分成，可這些合同往往有隱藏的坑，段擴當初也不懂，以至於經營了將近四年的賬號白白被人拿走。

雖然這事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但陳風生每每說起來還是絮絮叨叨，抱怨個不停。

尤其是在看到段擴一副不在意的態度后更生氣了。

他恨不得從屏幕里跳出來說：「你就這麼放過他們了？」

段擴從駕駛座里拿出來書包，單邊挎在肩上，想了想，又去廚房區的冰箱裏取出一串陳風生臨別時讓他帶的粽子。

看見凍得結冰的粽子，陳風生滿臉自豪說：「你這冰箱真不錯，我家包的粽子也好吃，很清香，又甜又咸，左右鄰里就愛我家做的這一口，等你嘗嘗就知道了。」

段擴低頭掂了掂手上的粽子，笑着說：「我對吃的不感興趣，能吃飽就行。」

陳風生搖搖頭，嫌棄說：「我真後悔給你送了這麼多，早知道我就該自己留着吃的。」

他忽然一拍腦門，說：「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這些M機構做下的惡事可不少，難道你就要這麼忍氣吞聲嗎？」

段擴轉頭看向屏幕里的陳風生，說：「白紙黑字的合同都寫了，我就是去告也告不贏他們。」

「那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段擴抬腳向家裏那棟居民樓走去，一會兒看看左邊，一會兒又看看右邊，小區的變化不大。

「在乎，可現在去旅行才是我最想做的事。」段擴看着家的方向，想起即將帶段西西去旅遊，心裏便隱隱有一股期待。

陳風生一陣無語，忽然又提起精神，興奮道：「你這話里的意思是不是你已經有了對策？」

段擴卻懶得再跟他多說，「我到家了，先掛了，這件事情以後再說。」還沒聽見陳風生回答他便掛了電話。

段擴家裏的門牌號是402，他沒坐電梯，而是一級一級地走樓梯。

要好好看一看熟悉的場景，畢竟他只在家待一會兒，接下來他會帶着西西開啟為期一年的房車之旅。

正想着，不知不覺便到了402，樓道里很寂靜，段擴從口袋裏掏鑰匙，鑰匙串碰撞的聲音特別刺耳，他找到家裏大門的鑰匙，精準無誤地插進孔里，然後擰開，推開門。

明亮的光線撲面而來，段擴眯了眯眼，放下手，剛想喊一聲「西西，哥哥回來了」，眼前急急忙忙地奔過來一個三歲的小娃娃，她的頭上扎著兩個羊角辮，一張圓臉又粉又白，抱着一隻比她自己還高的兔子玩偶，兩眼亮晶晶的，直接撲過來抱着他的大腿說：「哥哥，我好想你呀！」

段擴心裏一軟，蹲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着說：「哥哥也想你！」

他朝段西西身後看了看，客廳和卧室靜悄悄的，看起來爸爸媽媽都出去了，於是他便問：「西西，爸爸媽媽是不是剛走？」

「是呀，媽媽還問我，要不要跟他們一起走？」

「那西西是怎麼說的？」

段西西抬起眼睛看着他，忽然走過來摟住他的脖子說：「我喜歡哥哥。」

小傢伙靠在懷裏又軟又暖和，段擴拍了拍她的後背，笑着道：「哥哥也喜歡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