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

蘇醒

野草疾疾,陰風陣陣,夜涼如水。

心如死灰,萬念皆空。

王洛陽依舊是沒有任何蘇醒的痕迹,而黃泉因為傷重體弱,嘴唇乾裂,眼神渙散,妄念川的天似乎是不會亮,這樣饑寒交迫,遍體鱗傷的夜裏,他知道自己只要一不注意睡去,便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等待乘黃血會讓王洛陽出現轉機的那一瞬,他的夢裏出現了美好的畫面,他也知道,不過是清夢一場。

想到此處,他望着王洛陽慘白的臉龐,決定起身去找食物,雖然不知道要到哪裏去找,但等下去別說王洛陽,就連自己也會命喪於此。

於是,他拖着疲憊且滿身傷痕的身體艱難地起身,腿被王洛陽的身體壓住了好久,起來麻木了半響,他將金黃的劍身留在王洛陽身邊,自己則拿起金光微弱的劍鞘向遠處走去。他想着這劍能有些許光芒,若王洛陽醒來便能看得清。

四周荒蕪,除了野草和裸露的一小片空地,再要到很遠才有林木,他向著黝黑的林深處走去,這裏和他們誤入時一樣,除了風聲,一點別的聲響都沒有,這偌大的黑森林裏,估摸這也應沒有任何生物,但能感覺到腳下一陣濕滑,似乎是叢林遠處的雪水融化而成,他尋着極為細小的水跡走了很久,才找到一處稍微能見到流動的水源,伸手下去,冰涼至極,但此刻也顧不得其他了,他放下劍鞘,雙手捧起水便猛地灌了幾口,擦了一把臉,才發覺自己額頭上有片擦傷,疼痛不已,此時,這點傷痛也算不得什麼了,他撕下衣服地下擺,搓了兩把之後,沒有擰乾,帶着濕漉漉的布片便往回趕。

趕回王洛陽身邊時他忙將布片里的水擰進王洛陽嘴裏,水流滑過嘴角,一滴也沒有進去。擰乾的布片黃泉用它來給王洛陽擦臉,白皙的臉龐被擦得乾乾淨淨。

「王公子,你知道嗎?從我第一眼見你便知與你命中有緣,緣分這個東西說不上來,也許是因為你是另一位王公子的好友,也許是因為你俊美的容貌,我便決心與你一起共赴西蒼,沒成想中途遭了這樣的禍端,我不知道我手裏的乘黃血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它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如果在不周先生相逼之時我拿出來,那我二人應是能全身而退,原諒我心中有私,沒料到他們會因為一瓶不知真假的東西對你趕盡殺絕,而今我也深陷其中,你若是還能活過來,我願用我的壽數換你的安寧,你若是再也醒不來,我黃泉將會一生有愧。王公子,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這裏很安靜,只有我們兩人,我雖與清離一起去到過荒州,但也僅僅是欣賞他的膽識過人有勇有謀,但見到你我便覺得我們極為相似,似乎我們從來走的都是同一條路,歸途也是一樣,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都有放心不下的人。」

黃泉喃喃說了許久,自己動容不已,眼眶紅了一圈,喝了點水能稍微舒適一些,可是他太累了,從做了夢之後他彷彿已經很久沒有合眼過了,他不知道他還能不能醒來,睡去之前他口中還念叨著:「王公子,王公子,王公子。。。」

這次他依舊也做了夢,夢裏依舊是那個笑顏如花的明媚勝雪的男子,但是他不說話了,在夢裏,王洛陽就這樣看着他,亦近亦遠,身上穿着的便是初次相見時那一襲緋色的衣衫,美若仙君。

「王公子。」黃泉試圖喚了一聲。

而王洛陽只是淡淡的微笑,神色凄迷,眼中似有萬里荒漠和浩瀚星月。

黃泉再次醒來的時候一片茫然,眼前出現一到白光,而白光之後卻什麼也沒有,四周又歸於一片寂靜,身邊的王洛陽不知去向何方,他之前趟的那塊荒地上凸起的野草還有人的痕迹,而人卻不知在哪裏?

「王公子,王公子。」黃泉連呼喊了兩聲。

「你醒了。」耳邊響起王洛陽的聲音,他猛然回頭,看見了夜色昏暗中那張白璧無瑕的臉龐。

黃泉激動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王公子。」

王洛陽神采斐然,身上是那身破爛的無常的服飾,從劃破的衣袖中看去,原本深深的傷口,此時卻毫無跡象。一時之間,黃泉以為這個王洛陽已經是個死人了,可他看起來風姿卓越,神清氣佳,比初見時更加翩然俊雅。

「王公子,你怎麼?」黃泉疑惑不解地指著王洛陽曾受傷過的手臂。

王洛陽伸出手來拉起黃泉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醒來之後所有的傷口都復原了,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竟然也沒有一絲疼痛。」說完轉了一圈,除了破爛的衣衫,確實看起來沒有絲毫傷口。

黃泉瞥見被仍在一旁的那個已經空空如也的玻璃小瓶,心中若有所思,所幸,王洛陽是活過來了,嘴角上揚,心中愉悅,除了自己身上的傷口疼痛,一切都如雲煙消散。

「黃泉,你怎麼樣?」王洛陽不經意地一問,讓黃泉大吃一驚,他不再稱呼他為「黃公子」了。這樣直接連名帶姓地稱呼讓黃泉覺得自己與他近了很多。

感受到黃泉的震驚,王洛陽又開口道:「咱們已經算是生死之交了,就不必再公子長公子短的了。你就和清離一樣,叫我洛陽吧!」

「洛。。。陽。。。」黃泉遲疑地開口,心裏卻盛開了花。

王洛陽抿嘴一笑。似乎是多年好友久別重逢,此時可能只差一壺青桑酒了。

「收好你的劍,我們去找找出去的路吧!」王洛陽將金黃的劍身入鞘,遞給黃泉。兩人一前一後地往林深處走去。

「洛陽,我便是在叢林里找到的水源。」黃泉開心地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向王洛陽炫耀自己之前的發現。

「也難怪,我昏迷的這幾天沒有脫水而死了,多謝了啊!」王洛陽跟着道。

可黃泉知道,自己找來的水,王洛陽一滴也沒有吞下,顧不得這麼多,王洛陽醒來就一切都好。

兩人進了叢林之後,黃泉這才感覺到身上的傷口似乎有些潰爛了,剛才沉浸在王洛陽蘇醒的喜悅之中忘記了疼痛,時下只感覺到肩上一陣刺骨的痛楚,讓他往前走幾步都感覺有點力不從心。

「黃泉,你怎麼了?」黃泉疼得半跪倒在地上,用力地扶著劍鞘已經入土半截的劍身,眉頭緊鎖。

「大抵是沒來得及清理,傷口腐化了。」黃泉艱難地說到。

「水源近了。」王洛陽說完便攙扶著黃泉往前走,黃泉的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幾乎壓在王洛陽身上,兩人身體的溫度重合,使黃泉想起了自己抱着王洛陽淚眼婆娑的樣子,現在風水輪流轉,該是王洛陽照顧自己的時候了,想到這裏,黃泉心裏居然還有一絲興奮。

王洛陽將黃泉放置在水源旁的一尊土堆旁,輕輕地替他解開上衣,黃泉白凈清瘦的身子展露在眼前,王洛陽將臉別過去,不敢抬頭與黃泉對視,黃泉自己也有些難為情,他玩笑道:「沒什麼,兩個大男人。」

王洛陽轉到黃泉身後,小心翼翼的幫他將傷口上的衣服碎屑清理下來,臉上或許是劍光的映照,一陣緋紅。

那一刀確實嚇人,肩頭處幾乎能隱隱看到森森的骨頭,這樣嬌嫩的身體受到這樣的重擊竟然也能為了救自己而忍受如此鑽心的疼痛,王洛陽的難受在臉上就能看見,但黃泉背對着他,想像不到王洛陽此刻心中到底有多痛苦。

王洛陽將傷口清洗之後,又輕輕地將黃泉的衣服穿好,說到:「你的傷太重了,如果不好生休養,怕是走出去你也會沒了半條命。」

黃泉栓好腰帶雲淡風輕地說:「我走不了了,換洛陽你來照顧我了。」說完偷笑兩聲,裝作一副馬上就要享清福的表情。

王洛陽也不多話,撿起黃泉的劍便砍下幾根木頭,又找來些鬆軟的小柴火,用劍尖磚木取火,黃泉以為他只是試試,沒想到細小的煙絲一下就著了起來,小火苗升騰起時,光線才一下子明亮起來了。

「我這把劍價值不菲,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用來磚木取火!」黃泉倚在一旁低語道。

王洛陽搭好了火堆,將劍尖用自己的衣角擦拭乾凈,放入劍鞘之後起身遞給黃泉:「此劍可有名字?」

「沒有。」黃泉的劍從來翠綃都叫它「黃金劍」因為這劍除了劍身以外的所有地方都是黃金加了少量的白銀鑄就而成,堅硬而有光澤,當然除了劍鞘上那幾朵翠紅的玉珠是心燈石,同樣也是價值連城。

「此劍金貴,但並無生氣,不似普通的強兵利刃,就如這妄念川一般,繁華而毫無人氣,不如就叫它妄念吧!」王洛陽娓娓道來。

黃泉爽快地道:「好,就叫他妄念。」

兩人相似一笑。有了火堆之後,身體也漸漸覺得舒適許多了,黃泉的精神也好了許多,可是一直沒有進食,飢腸轆轆,肚子咕咕地叫出了聲,他不好意思道:「好久沒有吃東西了。」

王洛陽起身,環顧一下四周,卻發現這裏絲毫沒有任何飛禽走獸的痕迹,他拿了一隻正在燃燒的木材向林中走去,木材的火焰在林中搖晃,黃泉腹中雖飢餓,但臉上的笑意卻一直沒有消退,就這樣一直看着王洛陽的方向。

許久,王洛陽才返回。

「怎麼樣了?」黃泉問道。

王洛陽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道:「這裏應還是屬於妄念川,周圍除了林木,一點別的生物都沒有。」

「那隻好忍着了,我身受重傷,辛苦洛陽你看着火了。」黃泉笑臉盈盈地說到。

王洛陽點了點頭。

黃泉明明沒有睡着,但是卻感覺身在夢裏,夢裏也是王洛陽在身邊。

「洛陽。」

「嗯」王洛陽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

「洛陽,你醒了就好,我好怕你再也醒不過來。」

「放心吧,我以後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你說話要算話,我寧願自己有事,也不願看到你受到傷害。」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以為你再也醒不來了,我難受得好像心要裂開了一般,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痛心的感受。」

「嗯。」

「洛陽。」

「我在。」

「那你以後不要一個人魯莽行事了好嗎?去他的不周先生,去他的生死簿,我們倆走得遠遠的,去洛雪城,沒人敢把我們怎麼樣。」

「好。」

王洛陽一直未眠,他看着靠着自己肩頭的黃泉不知是在做夢還是在清醒著,他說的每一句話,王洛陽都聽得清清楚楚。

焦黃色的火焰在王洛陽臉上跳躍,王洛陽心中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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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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