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怪談小鎮(六)

第69章 怪談小鎮(六)

雖然心中罵罵咧咧,但520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非常明顯的bug。

白霜行與季風臨—唱—和,把它說得啞口無言,沉默半晌,只得咬牙道:【你倆每人5點積分,不能更多。】

文楚楚的技能讓她在遊戲里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屬於影響主線的重大漏洞。

現在這個隸屬於支線任務,頂多延長白霜行的存活時間,與之相比,並不那麼嚴重。

文楚楚得到了20積分的補償,此刻系統拿出5分,白霜行能夠接受。

本來就是菇來的羊毛,有一點是一點,她穩賺不賠。

補償到賬,白霜行集中思路,思考當下面臨的困境。他們需要在別墅里,找到隱藏的厲鬼。

季風臨開口:「系統,提問。任務里寫『找出厲鬼』,怎樣才算找到?」

白霜行笑笑,佯裝深思,接着他的話說:「如果一個個抓着他們手臂,說『你就是譚秋』,其實也算哦。」

520:……

你們能把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扔掉嗎?非要玩文字遊戲,讓它下不來台是吧?!

【不可以。】

長衫小人語調冰冷:【厲鬼會想方設法偽裝成正常人,你們必須找到她露出馬腳的確鑿證據。】

在這種原則性問題上,它絕不可能提供捷徑。

季風臨額首,看向身旁的人:「去外面通知其他人吧。」

白霜行應了聲「嗯」,把紙條重新塞回死者手上。

紙上的的確確是譚秋的字跡,很容易進行鑒別。

只要讓其他人看見,就能減輕她和季風臨的嫌疑,昭告譚秋自殺的事實。

畢竟,作為案件的第一發現人,他們很可能會被直接認定為最大嫌疑犯。

前有毒藥的威脅,後有厲鬼的追殺,要是他倆還要被抓進小黑屋審查一番,大概率會耗盡時間、直接完蛋。

藏酒室人跡罕至,走出房間,陰森的冷意消散不少。

白霜行走在長廊上,小聲詢問:「你之前在外面,知道這裏大約有多少人嗎?」

「二十多個。」

季風臨說:「別墅面積不小,來這兒的,絕大多數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

還有像他─樣的保鏢和傭人。

白霜行點點頭。

二十多個,全都是她不熟悉的陌生人。

區別厲鬼的辦法是什麼?

看有沒有影子?這個太簡單,白夜不會讓他們輕鬆通關,可以被直接排除。

通過與在場所有人進行交談,找出與眾不同的那一個?可她又不認識故事裏的角色,哪裏知道他們原本的性格特徵。

出了長廊,入眼便是—間偌大的舞廳。

舞廳裝潢精緻、色彩綺麗,地板上鋪有價值不菲的花邊長毯,隨處可見雅緻精巧的瓷瓶、古玩與各種收藏物。

留聲機里緩緩溢出悠揚曲樂,男男女女談笑風生、觥籌交錯,中央的舞池裏,則是衣香疊影,舞姿曼妙。

一派美滿的景象,與恐怖故事的大背景完全不搭。

白霜行想,可惜幾分鐘后,這裏將變成一團亂麻。@無限好文,盡在

季風臨眼神很好,在角落裏找到一名身穿西裝的侍者,說明情況后,年輕侍者恍惚幾秒,倏然睜大雙眼:「有、有人死了?!」

這裏人員密集,不遠處,有幾個小夥子聽見他們的對話,同樣露出錯愕神情。

——於是沒過多久,藏酒室里驚現慘案的消息不脛而走,現場一片嘩然。

侍者很快叫來領班,在季風臨的帶領下趕往藏酒室;舞池裏不少起舞的人也停下動作,跟在他們身後。

踏進案發現場的瞬間,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尖叫。

「這……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領班額頭上全是冷汗:「她手裏的紙——」

身為一名資深侍者,他學習過品酒、鋼琴甚至御馬,但如何在與世隔絕的孤島上處理案發現場……

真的沒人告訴過他啊!

到了這種時候,白霜行當然不能迷續面無表情。

她把嬌生慣養大小姐的人設記在心裏,不敢距離屍體太近,怯怯躲在季風臨身後:

「她、她想詛咒我……一定是假的對不對?穿紅衣服死掉,就能變成索命厲鬼,可世界上哪裏有鬼?她還給我下了葯……解藥在哪裏?」

一邊說,一邊像松鼠似的探出半個腦袋,瞥見屍體旁側的血污,匆匆回到自家保鏢後邊。

季風臨站在她身前,目光斜過去,恰好能見到她的小表情。

他無聲笑笑,等白霜行縮回腦袋,接着開口:

「雖然鬼神都是無稽之談,但這件事發生,讓小姐很是擔驚受怕,希望你們能妥善處理——還有解藥。譚秋紙上說,她知道解藥的位置,能給小姐解毒,說明它就在島上。」

他很高,身影罩下,天生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此刻板着臉語氣冷淡,讓人不敢反駁。

「一定,一定!」

領班連連點頭:「在島上出現這種事,是我們對藏酒室監管不周,非常抱歉。至於解藥,我們一定出動全部人手去找!」

他說完,朝季風臨身後看去。

這位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嬌縱跋扈,她要是不依不饒鬧起來,恐怕很難收場。

出乎意料地,對方只是又一次探出頭,面帶慍怒:

「快去找解藥!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島?這地方,晦氣死了!」

領班鬆了口氣:「如您所見,這座島與世隔絕,沒辦法與外界取得聯繫。安排好的游輪明天才到,小姐別害怕,我們一定全力以赴。」@無限好文,盡在

白霜行沒想為難打工人,象徵性抱怨幾句,翟戳戢戳季風臨手臂:「走。」

轉過身去才發現,走廊里圍了烏泱泱一大群人,絕大多數看着她欲言又止,眼神里有驚恐,也有同情。

「你還是、還是萬事小心。」

一個穿着長裙的姑娘遲疑道:「紅衣厲鬼的詛咒……說不定,是真的。」

「對啊。」

另一個年輕人說:「如果她真的——「

想到那時候的畫面,他打個哆嗦,沒再說下去。

更何況,就算鬼怪的傳說全是虛假,白霜行體內還有能要人性命的劇毒,基本活不長了。

人群里嘰嘰喳喳,望見白霜行上前一步,紛紛退散而開。

「這都是封建迷信。」

有人不屑一顧:「世界上哪有鬼魂?只不過是人為臆想出的東西——你說是吧?醫生。」

「嗯。」

她身旁的人冷冷接話:「小姐,別害怕。」

白霜行循聲扭頭,恰好與沈蟬四目相對。

沈殫穿着條極酆麗的大紅色舞裙,僅僅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就自帶張揚奪目的氣場。

在她身邊,薛子真皺着眉,穿着件黑西裝。

叫她「小姐」,又是醫生——

白霜行恍然,原來薛子真被分配到的角色,才是那個同樣受到詛咒的家庭醫生。

現在他們四人順利匯合,那文楚楚呢?

這個念頭浮上心口,耳邊傳來領班的叫喊:「我撿垃圾回來了!人呢?快來處理屍體!」

[我撿垃圾回來了],是文楚楚的遊戲名。

緊隨其後,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手裏拿着掃把和抹布。

文楚楚小跑過來,路過他們身邊時,露出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嘴上則回應着領班的催促:「來了來了!」

*

白霜行以「想找個女孩陪在身邊」為由,把文楚楚帶出了藏酒室。

一路上,幾乎所有人都對她避如蛇蠍,唯恐和紅衣厲鬼扯上關係。

這樣挺好,給他們省去了寒暄和無效社交的時間。

走到一處安靜角落,確認四下無人,白霜行開口:「我是故事裏慘死的大小姐,季風臨是我身邊的私人保鏢。」

沈嬸:「我是你朋友。」

按照設定,大小姐性格差勁,朋友很少,唯一親近的,就是她這個角色。

自我介紹完畢,沈蟬很不放心:

」—個小時……我們必須抓緊時間。霜霜,你還好嗎?毒藥在身體里,你有沒有什麼不良反應?會不會覺得難受?」

白霜行搖頭,把發現的bug如實相告。

沈婢樂了:「不錯不錯,居然還給我們準備了續命良藥,520很貼心嘛。」

腦海里的長衫小人嘴角一抽。

「我是這裏的見習侍者。」

文楚楚摸了摸自己的西裝領結,愁眉苦臉:「主線里窮困潦倒,支線里還是窮困潦倒,被傳送到這裏之後,我掃了起碼五分鐘的地…這也太倒霉了吧。」

白霜行看向她頭頂的遊戲名:「或許,和你的ID有關?」

薛子真聳肩:「我是醫生。」

話雖這麼說,只不過她氣質冷冽,如今被西裝襯出修長筆直的身形,瞧不出文質彬彬的感覺,反而像—把即將出鞘的利刃。

「私人醫生,是目前最危險的人物吧。」

沈殫嘗試分析:「譚秋給小姐下了毒,顯然是想慢慢折磨她,不到毒發時間,不會對霜霜下死手;醫生沒中毒,又是譚秋因愛生恨的對象,很容易被她盯上。」

毫無疑問,薛子真將成為厲鬼的頭號目標。

「萬事小心。」

薛子真若有所思:「譚秋說,她悄悄藏在在場的人里….….」

「這要怎麼找?」

沈她雙手環抱,有些苦惱:「線索給得太模糊,我們根本無從下手。」

「我們見過不少次鬼,厲鬼的特徵基本是——」

白霜行想了想:「思維遲緩,殺傷力極強,大部分被怨念支配,對人類懷有非常強烈的殺意。」

薛子真眸色微亮:「找找思維遲緩的人?」

白霜行「嗯」了聲。

這是能夠想到的唯—解法。

「譚秋既然要隱藏在人群里,就不可能暴露她的殺機。」她說:「把剩下幾條排除,只有這個特徵有跡可循。」

確定了方向,文楚楚很有幹勁,用力點頭:「沒問題!一個小時之內,一定把她拿下。」

敲定大體計劃后,幾人回到舞會場地。

別墅里發生命案,大部分人沒了跳舞的興緻,要麼坐在宴席間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要麼回到自己房間,打算靜—靜。

文楚楚不太放心:「如果譚秋化作了回房的人,那我們怎麼辦?難道還要一個個敲門拜訪?」

白霜行搖頭。

「那樣的話,難度太大了。」

她低聲道:「這次的任務本來就沒什麼線索,如果譚秋還要刻意藏起來,我們勝算很小。」

「而且,從心理學上分析,譚秋也不會那麼做。」

回想起看過的資料,沈殫說:「譚秋有很強的報復心理,既然敢用自己的死亡換來詛咒,就肯定要親眼看着仇恨之人遭到折磨、在恐懼與絕望中死去。」

這是很多反社會殺人兇手的典型心理,犯案后,他們經常會回到現場,回味受害者們的恐懼。那會讓他們感到興奮。

譚秋同樣如此。

見不到他們痛苦掙扎的模樣,她不可能滿足。

討論間,白霜行側開視線,逐—打量不遠處的人。

除開他們,大廳里,總共剩下十三個人。

其中不少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見到白霜行,紛紛投來視線。

有人表現得驚懼萬分,緊緊攥住手裏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詞。

也有人滿臉不耐煩,對着身旁的同伴抱怨:「死了個傭人而已,居然把舞會停了,真晦氣,我還想跳舞呢。」

文楚楚對着這人比了個中指。

「這個故事的背景居然在民國,白夜裏,很少出現這麼久遠的場景。」沈娣感嘆:「戰亂年間,普通人的性命真是不值錢。」

她剛說完,就見前方的酒桌旁,走來一個身穿花綠襯衫的青年。

在所有人對白霜行避之不及的情況下,只有他面帶譏諷,毫無懼色。

「喲,這不是今天也要元氣滿滿呢小姐嗎?」

青年嗤笑:「怎麼,聽說被人穿紅衣服詛咒了?」

他靠近時,身邊出現一個半透明方形人物框。

【角色:陸仁嘉】

【玩世不恭的花花大少,與你們關係很差】

「陸仁嘉。」

沈蟬心情複雜:「這名字,還真夠潦草隨性哈。」」

「尊敬的母親。」

青年撩起眼皮,不懷好意:「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默默旁觀的監察系統520:……

在它的設計里,此時此刻,本應是劍拔弩張、讓人神經緊繃的場面。

但為什麼…….被這群傢伙的遊戲名完全帶偏了畫風啊!!!

猝不及防被人叫了聲「尊敬的母親」,沈娣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這是她的遊戲ID。

有便宜不佔是大傻瓜,她噗嗤一樂,反唇相譏:「哪裏來的哈巴狗在呱呱呱?」

陸仁嘉:「你——!」

這個字響起的剎那,毫無徵兆地,舞廳上方倏忽一閃。

中央是盞極盡奢華的水晶吊燈,一瞬之間燈光暗下,發出「嗡」的綿長低鳴——

不過眨眼的功夫,周圍景象大變!

光暈暗淡,淪為暗紅血色。

有一根根血管爬上牆壁,好似藤蔓瘋長,欲將整片空間吞噬殆盡。

人聲靜下,八方死寂,坐在席間的人們不約而同停下動作,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轉過腦袋。

一雙雙眼睛殿黑暗沉,不帶絲毫情緒起伏。

陸仁嘉站在白霜行身前,雙眼不知何時失去聚焦,空洞無神,靜靜盯着她看。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應,青年揚起嘴角,歪了歪脖子。

寂靜空氣里,響起似曾相識的「咔擦」輕響。

白霜行心覺不妙,迅速後退,而陸仁嘉幽然一笑,眼底湧起片片血絲,伸手向她撲來!

變故發生在短短—瞬間,季風臨眼疾手快,一把拉過她胳膊,將她護在身後。

薛子真沉默皺眉,抬腿便是一個乾淨利落的側踢。

她用了十成的力氣,足底重重踹在青年胸口,發出一道令人頭皮發麻的悶響。

不愧是白夜調查員。

沈蟬倒吸一口冷氣,想像到隨之而來的劇痛,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陸仁嘉被踹開老遠,在地上匍匐著掙扎幾秒,如同被潮水衝上岸邊、垂死的魚。

沒過多久,青年喉結劇烈顫動,隨着一聲短促嗚咽,嗓子裏響起古怪的、類似於水泡炸開的咕嚕音。

與死亡擦身而過,白霜行竭力穩下心神,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由皺眉。

陸仁嘉的身體,正在漸漸變紅。

血液從皮膚里滲透而出,他的身體皺裂成一塊塊碎片,這本應是極度疼痛的體驗,他卻渾然不覺,咯咯笑起來。

」今天也要元氣滿滿呢…..薛子真……」

他的嗓音非男非女,愈發尖銳,快要滲出擁有實質的怨毒:「還有你們!你們這群混賬,都得死!」

到最後,已然變成了高昂的女聲。

這是譚秋。

監察系統520:……

拜託你們這些NPC,不要再念他們的遊戲名了,好嗎?

等厲鬼話音落下,舞廳里燈光重新亮起。

血絲褪去,桌邊的人們恢復如常,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別,喝着酒談笑風生。

而陸仁嘉好端端站在他們身前,神色挑釁:「怎麼都不說話?被嚇傻啦?」

白霜行明白了——

剛才見到的一切,全是厲鬼製造的幻境。

任務描述里說過,在這一個小時之內,譚秋會對他們出手。

這是很典型的恐怖片套路,鬼怪起先會製造種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幻覺,逐步擊潰人們的心理防線,到影片末尾,再現出真身、將主角團—網打盡。

這一番張狂的挑釁沒人回應,陸仁嘉討了個沒趣,不耐煩伸出右手:「喂,你啞巴了?」

即將碰到白霜行肩頭時,有人一把握住他手腕。

——季風臨收斂了平日裏的笑意,黑眸冷淡。

「你、你想幹什麼?」

陸仁嘉下意識後退一步,懼色還沒退盡,大少爺脾氣就一涌而上,試圖掙扎還手:「放開!你敢這樣對我?!」

他掙扎得劇烈,直接被對方鎖住腕骨,反手扭到背後。

胳膊被整個翻轉,骨骼發出一聲清脆咔響,陸仁嘉疼得連連哀嚎,嘴裏罵罵咧咧。

季風臨沒理他,略微回頭:「小姐,怎麼處理?」

沈婢在一旁看得樂呵,不嫌事大煽風點火:「打他!」

薛子真毫不猶豫:「下死手。」

在白夜裏壓抑久了,許久沒見過這麼接地氣的劇情,文楚楚迅速入戲,強忍笑意,發揮侍者本色:

「別打了,你們不要再打了!靠打架能解決問題嗎?要打去練舞室…….啊不,去海里打!」

白霜行被所有人護在身後,底氣十足,揚了揚下巴。

520:……

不要把恐怖故事玩成豪門狗血劇啊你們這些傢伙!!!

「蠢貨……全是蠢貨!」

陸仁嘉憤懣難忍,口不擇言:「為了這女人得罪我?你難道不記得,她平時怎麼罵你的?居然趕着給她當走狗!」

後面這段話,他是對着季風臨在說。

「哦。」

季風臨面不改色:「我樂意。」

陸仁嘉:「……操!」

這人有病!

現場─度劍拔弩張,直到—道女聲突然響起:

「請各位不要動怒。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我明白,大家心裏都不好受。還望心平氣和,島上不能再亂了。」

說話的是個中年女人。

和其他侍者—樣,她也穿着件黑色西服,舉手投足間,有股雷厲風行的氣勢。

在她身旁,有個方框彈出。

【角色:管家】

【魍魎島別墅的管家】

簡明扼要的人物介紹。

有她出言相勸,季風臨沒有為難對方,鬆手後退一步。

陸仁嘉氣急敗壞,可惜這會兒奈何不了他,放了幾句狠話,灰溜溜離開。

嗯……

白霜行想,這位應該不是譚秋。

譚秋恨他們入骨,只想見到他們狼狽不堪的凄慘模樣,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在他們手裏吃虧。

那麼,下一位出場的角色——

她眸光一轉。

「我聽說了發生在藏酒室的事,非常抱歉,是我們沒有加強巡邏。」

管家嗓音柔和,面有歉意:「至於藥物……別墅里的醫生看過,的確含有劇毒。我們已經出動全部人手,在島上搜索解藥。」

看起來很正常。

白霜行冷哼—聲:「你們最好抓緊時間。」

思索一秒,她模仿齣電視劇里惡毒女配的做派:「知道我爸爸是誰嗎?我要是出了事,他非得大發雷霆,到時候,大家都得遭殃。」

「我明白。」

管家連忙安撫:「小姐—定不會有事。」

「話說回來——」

在舞廳里看了一圈,沈殫總覺得沒什麼貓膩,心下一動:「參加舞會的人有二十幾個,你們這兒的工作人員,一共有多少?」

能夠混跡在他們身邊的人,不僅僅是眼前這些少爺小姐。

侍者同樣可行。

「包括廚子在內,一共十人。」

管家停頓片刻,面露疑惑:「怎麼了?」

白霜行:「他們都在尋找解藥?」

中年女人:「這是當然。」

如果……譚秋藏在這些人里呢?

沈殫垂眼,頭腦飛速運轉。

侍者們存在感不強,因為要到處尋找解藥,活動範圍也很廣。

既可以在暗處悄悄監視他們,又能找准機會迅速離開、不被他們發現。

總體而言,可能性非常大。

文楚楚與她有同樣的想法:「那些留在別墅里搜查的人,你知道他們的位置嗎?」

管家—愣:「嗯。每個人都被劃分好了搜查範圍。有什麼事嗎?」

「我們正在討論,譚秋會把解藥藏在哪兒。」

沈蟬笑笑:「你能稍等一下,給我們—點時間交流想法嗎?」

對方當然說「好」。

後退幾步到角落,文楚楚立刻開口:「侍者很可疑吧!」

「但是舞廳里的人,仍然有嫌疑。」

薛子真點頭:「時間剩下不多……我們要不要兵分兩路?」

「我覺得可行。」

沈殫:「咱們五個人,分成二和三的兩組,分別對舞廳和侍者們進行調查,怎麼樣?」

「我還是覺得,譚秋有很大幾率藏在舞廳附近。」

白霜行思忖道:「如果她化作侍者,一來時時刻刻要被人使喚,沒太多自由時間;二來,距離我們太遠。」

季風臨和也想法—致:「舞廳更危險,可以留下三個人。」

經過討論,分組很快成型。

沈蟬和文楚楚在房中四下查看,白霜行、季風臨與薛子真則留在舞廳。

時間緊迫,前面的兩人很快跟隨管家離開。

白霜行站在舞廳角落,仰頭望了眼頂上炫目的水晶燈。

如何抓住厲鬼,在她心裏,已經漸漸有了思路。

如果猜想成立……

薛子真看出她的怔忪,溫聲道:「還好嗎?」

「嗯。」

白霜行靜默片刻,揚起嘴角:「我們在舞廳里待了這麼久,不如去附近看看吧。隔着一段距離,譚秋也能窺視到我們。」「

她說得有理,薛子真沒猶豫:「好。」

季風臨也沒反駁,深深看她—眼:「往裏走?」

白霜行迎上他目光:「嗯。」

*

舞廳很大,總共連通上下左右的四條長廊。

他們選擇了其中之一,聽說可以通往別墅深處,這會兒死氣沉沉,見不到人。

「這裏好大。」

白霜行左右環顧,由衷感慨:「明明是座房子,卻修得像是迷宮一樣。」

她說着打了個寒顫,輕輕拽住薛子真衣袖:「而且,好陰森。」

季風臨把她的動作看在眼裏,喉結一動:「譚秋有可能藏在這裏么?」

「誰知道呢。」

白霜行笑笑:「要往回走嗎?」

「往回走吧。」

薛子真認真搜尋了四周,沒發現異常:「譚秋不太可能藏在這兒。」

她—句話落下,再眨眼,立馬渾身緊繃——

走廊里闐然無聲,倏忽間廊燈明滅,竟再度生出無窮無盡的血絲!

又來了。

薛子真凝神,伸手將白霜行護住,做出防備姿態。

不出所料,牆上的一條血管劇烈顫抖,如同巨蟒吐信,徑直向他們襲來!

薛子真的反應快得驚人,抬手便將血管緊緊攥住,盛眉發力,竟將它一把擰斷。

血管斷裂,鮮血四涌,與此同時,走廊里響起若有若無的縹緲女聲。

「都得死……為什麼要保護她?她是惡棍,你們也是!」

「……俞鈞猜出我在哪兒嗎?時間所剩不多了。」

「今天也要元氣滿滿呢,你不得好死!」

聲音散去,燈光再度亮起。

煉獄一般的猩紅場景消失不見,他們回到安靜的走廊。

白霜行暗自笑笑。

看來譚秋深諳厲鬼之道,嚇人嚇得爐火純青,如果他們沒經歷過白夜的洗禮,乍一遇到這種情況,恐怕已經神經崩潰了。

「對了。」

她伸手,輕輕抓起薛子真手腕:「從血管里噴出的血,還在嗎?」

低頭看去,白霜行鬆了口氣。

薛子真的手上乾乾淨淨,沒有血污。

薛子真搖頭:「沒事。」

「剛才見你抓住血管,把我嚇了一跳,不過仔細想想,你確實不會害怕那種東西。」

白霜行揚起嘴角,坦然對上她目光:「畢竟,你是醫生嘛,對於血管肯定再熟悉不過。」

薛子真笑:「嗯。」

季風臨側過視線,沒出聲。

白霜行安靜仰頭,和他四目相對。

不需要更多言語,他們對彼此心裏的想法心知肚明。

薛子真,有問題。

在這棟別墅里,除了舞廳里的客人和一個個侍者…….還有他們。

早在最初看見任務時,白霜行就想,厲鬼會不會藏在他們身邊。為了防止打草驚蛇,這句話,她沒對任何人說。

後來漸漸開始懷疑薛子真,是源於薛子真說過的話。仔細想想,自從見面以來,她總共說了些什麼?

在走廊里初遇時,薛子真說:

「小姐,別害怕。」

而在不久前,藏酒室里,侍者領班也曾對她說過:「小姐別害怕,我們一定全力以赴。」

後來自我介紹時,薛子真說:

「我是醫生。」

「我是」和「醫生」這四個字,分別出現在過往的不同對話里,被拆拆補補,拼湊在一起。

談起後續計劃時,薛子真曾言:

「萬事小心。譚秋說,她悄悄藏在在場的人里…….」

白霜行清楚記得,當時她走出藏酒室,有個女生擔心她的安全,說了句「萬事小心」。

後來,這種重複更加明顯——

舍如剛剛,薛子真開口:「往回走吧。譚秋不太可能藏在這兒。」

這是季風臨「譚秋有可能藏在這裏么」和她「要往回走嗎」的結合。

意識到這—點時,即便是白霜行,也感到頭皮發麻。

跟在他們身邊的薛子真,打從一開始就不是本人,而是一隻亦步亦趨、事事模仿着他們的……

鬼。

厲鬼—直跟在他們身邊,等待着他們驚懼萬分、死無葬身之地。

從見面到現在,由「薛子真」主動說出的話,只有一句:

「舞廳里的人仍然有嫌疑。時間剩下不多,我們要不要兵分兩路?」

她的用心不言而喻。

只要把他們分開,就能各個擊破,逐—殺光所有人。

那時她沒表現出異常,白霜行不願驚動厲鬼,於是提出自己和「薛子真」待在同一個小隊。

確認嫌疑,接下來,就要想想怎麼抓住厲鬼。

舞廳裏面積很大,又連通有四個出口,一旦「薛子真」察覺不對勁,很可能當即逃竄離開。

於是白霜行將計就計,領着她深入別墅,來到這條逼仄的長廊。

最後,只需要關鍵的一步,揭開厲鬼的偽裝。

輕輕握住女人的手腕,白霜行笑意盈盈:「不知道她們那邊怎麼樣了……啊,你還記得那個小侍者的名字嗎?她一直在幫我們,讓我怪不好意思的。」

「也?」

女人偏了偏頭:「她叫,我撿垃圾——「

[我撿垃圾回來了],而非文楚楚。

電光石火,燈光忽閃。

白霜行加大手裏的力道,緊緊摸住她腕骨,黑眸里,浮起藏匿已久的凜冽殺機——

「找到你了!」

妻時間,女人睜大雙眼!

昏黃的光線時明時暗,不知從何處傳來幽怨哭音。

走廊盡頭窗戶緊閉,卻有一瞬疾風掠過,當白霜行看去,「薛子真」的臉龐迅速融化,變成一張血肉模糊的畫皮。

厲鬼滿面血污,雙眼則是古怪的貓瞳,喉嚨里咕咕嚕嚕,發出一聲沙啞尖嘯。@無限好文,盡在

再眨眼,她已伸出左手,攻向白霜行面門!

白霜行心知不妙迅速後退,與此同時,手臂被人拽住,向後一拉。

季風臨擋在她身前,剛躲開厲鬼的第一道突襲,對方又探出另一隻手,險險擦過他脖頸,留下三道猙獰血痕。

他早有準備,猜到白霜行會被厲鬼盯上,以防萬一,提前兌換了一張驅邪符。

符篆亮出,厲鬼狼狽躲閃,似是被它灼傷,尖聲慘叫。

「喂!」

白霜行看向腦海中的長衫小人:「這是怎麼回事?」

【規則只讓你們去找,沒說譚秋不能反抗逃跑。】

520冷笑一聲:【她的目的就是殺你,現在捨去性命變成厲鬼,怎麼可能輕易放棄——為了遊戲平衡,我可以勉強給你一個提示,譚秋很弱,—張驅邪符就對付。】

前提是,他們能「找到」她。

在它開口的間隙,厲鬼面目猙獰,發出一聲凄厲貓鳴,恨恨瞪向季風臨手中的驅邪符。

沒多做猶豫,她竟撞破走廊盡頭的玻璃窗,如同一隻真正的貓,從窗口竄上屋頂。

這場驚心動魄的對峙,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

白霜行心有餘悸,在追趕之前,先看向季風臨。

他被厲鬼傷到了脖子。

鬼魂自帶怨氣,人類的皮膚被劃破后,淌出漆黑濃稠的污血。

季風臨摸了把側頸,忽略疼痛,滿不在乎:「去上面找她吧。」

瞥見白霜行蹙起的眉,他一愣,旋即笑笑:「抱歉,這血是不是嚇着你了?傷口不深,沒關係。」

然而對方只是匆匆瞟他一眼,緊接着,手裏出現一疊繃帶。

白霜行沒說話,步步向他靠近。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高跟鞋落在地面,每一聲都格外清晰。

季風臨聽見她說:「低頭。」「

他沒矯情,怔忪—剎,乖乖俯身。

厲鬼的指甲劃在他脖頸偏下,其中一道血痕被領口遮擋,看得不太清晰。

白霜行伸手,不太熟練地解開第一顆扣子,目光經過側頸與鎖骨,看見他喉結上下一動。

雖然追趕譚秋迫在眉睫,但隊友的性命更加重要。

眼睜睜看着季風臨淌血,還是脖子這麼重要的地方,要是不管不顧,她真有點擔心對方會流血身亡。

「血是黑色的,還好沒傷到動脈。」

她的動作輕而快,用紗布將血痕包起:「不會有副作用吧?」

季風臨:「暫時沒有。」

說話時,他微微垂眼,視線很輕。

從這個角度望去,能見到身前那人下垂著的、長而密的睫毛,白霜行是鳳眼,尾端上揚出微小的弧,像個小鈎。

她的旗袍是幽深的綠,長發則是純粹的黑,在滿室寂靜里,皮膚呈現出瓷一樣的冷白。

彷彿輕輕─碰,就會碎掉。

季風臨看了一眼,很快挪開視線。莫名地,他呼吸有些沉。

「好了。」

白霜行松下口氣:「但願沒有副作用……那隻厲鬼跑上房頂,我們怎麼去追?」

說完才想起來:「噢,你的技能是風。」

「嗯。」

季風臨抬手,指尖碰了碰脖子上的繃帶:「高度沒問題嗎?」

白霜行恐高,他沒忘。

「沒問題。」

白霜行隨手撿起腳邊的一塊碎玻璃,把旗袍側邊劃開,分岔到膝蓋往上。

這樣,行動起來就方便很多。

「譚秋被驅邪符傷到,跑不了多遠。還有你——「

她直起身,不知在想什麼,語氣居然略顯局促:「以後不用這麼拚命,受傷要好好治療,比起任務,你自己更重要。這次,謝謝你。」

在第三精神病院裏,季風臨同樣是這樣。

面對頂樓浩浩蕩蕩的惡意,他沒有絲毫猶豫,獨自走進去,為她引開九成黑影。

等再見到季風臨,他的狀態很糟糕。

因為家庭環境的緣故,她很少說這種話,開口講出來,總覺得彆扭。

……會不會過於親密了?

季風臨沉默看着她。

面對白霜行時,他的神情似乎永遠都是安靜乖馴,亂髮柔軟伏在額角,眸色漆黑,看不出其中蘊藏的情緒。

與厲鬼對峙時的狠戾與冷意,就像從未存在過。

一時沒人出聲,長廊漸靜。

片刻,少年垂下眼睫,有風自他指尖溢出,拂過白霜行發尾與裙邊,徐徐湧上窗口。

他的笑音很低:「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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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鬼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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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怪談小鎮(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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