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是喜歡勾引你
站在福利院門口，我深深吸了口氣，大步走了進去。這時，心裏竟有了解脫，我，終於擺脫以前的噩夢……
我本來是有個家庭的，有個貌美的母親和暴力的父親。當年，花季的母親被家中園丁強姦，而我就是那時候的產物，所以，我是個不被歡迎的意外。但愚蠢的母親竟堅持把我生了下來，還嫁給了強姦她的男人，我的父親。我一直不明白母親為何如此想不開，以當年她家的權勢，把這件事情解決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她卻選擇了這樣一條路。父親長的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難看，而且充滿暴力，從兩人結婚以後，母親沒有一天身體沒傷的。但母親卻默默忍受下來，我常常不解地問她，為什麼她要忍受父親如此暴力的行為，為什麼她當初要嫁給他？母親笑着，抱着我，很久以後才用很輕的聲音回答我。
她說，她以前接觸過的男人，大多都斯文、有理，或風度翩翩，總是一副謙遜的樣子。所以，當她看到父親在陽光下赤身澆水，佈滿汗水的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時，竟覺得他充滿了野性和男人味，那種毫不掩飾的男人氣概。當他把她撲倒的時候，她感受到那了健壯的肌肉下跳動的脈搏和滾燙的血液，那種純男性的氣味，最後竟讓她忘記了反抗……
我長久的沉默，最終選擇低下頭，掩去眼中的厭惡。多可笑，她竟然愛他，一個強姦了她的男人。我一直以為，母親是恨父親的，是他破壞了她原本美好的生活，沒想到，卻是她心甘情願的屈服。突然，耳邊想起了父親每次鞭打我們時的話……賤女人，當初是你勾引我……
得知真相后，我沒有再反抗父親的打罵，只是默默承受，是母親選擇了這條路，我還有什麼資格反抗？但我不甘心，不甘心這樣的生活，這不是屬於我的生活。
母親顯然也是不喜歡這種鞭子下的生活。她經常會抱着我哭，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我抱在懷裏放聲痛哭。但這種恫哭沒有任何意義，我仍是每天傷痕纍纍。母親給我起名字叫菲菲，諧音「飛飛」，想讓我將來能像鳥一樣自由飛於天空。我只能無奈的苦笑，母親，在這樣一個家庭里，你讓我如何展翅飛翔？
父親變得越來越暴躁，下手的時候更是毫無分寸，經常把我打的只剩半口氣。母親還是哭，哀求他，跪着哀求，卻只換得更猛烈的鞭打。母親，這就是你愛的男人，你居然愛這樣的男人……
終於，在一天父親快把我打死的時候，母親拿起桌上的剪刀，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心口。父親不可置信地看着母親，又看看已經沒入胸口的剪刀，頹然倒下，至死，仍瞪着雙不可置信的眼睛……
瞬間，我解脫的鬆口氣。我並不為那個男人的死傷心，我只知道，原來，母親愛我，勝過愛他，心，很溫暖。我躺在那裏，看着母親空洞的眼神，想爬過去給她安慰，但身體的沉重讓我不能移動分毫，只能徒然地喚着她。可是，她卻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沒有聽到我的呼喚。終於，她轉頭看向了我，我高興地伸出手，想得到她的一個擁抱，卻看見她緩緩舉起了那把剪刀……
她倒在那個男人身上，嘴唇蠕動着，沒有聲音，但我知道她在說，對不起……
我張著嘴發不出聲音，眼睛已經乾澀的擠不出眼淚，意識卻開始模糊，我想我也快死了，我不禁感到苦澀，難道，我連死都擺脫不了父親嗎？到死，我們三人還要糾纏在一起嗎？最後的一點意識也變成了黑暗。
可是，我沒有死，我居然沒有死，這個認知讓我興奮。我不知道在地上昏迷了幾天，房間已經有了腐臭的味道，但我一點也不介意，因為我還活着，還活着……
忍着痛從地上爬起來，找來乾淨的布把他們的屍體蒙上，又為傷口擦上藥，便又躺了下來。我側身看見了母親的屍體……
母親，你安心地睡吧，我會在這裏陪你……
三天後，我離開了那裏。走出房間，看着外面的陽光明媚，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我打電話報警，看着警察把他們從房間抬出去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裏。
那天，正是我八歲的生日，而我，變成了孤兒。
我很容易就讓福利院的人收留了我，我身上的傷就最能博取他們的同情。在這裏，我沒有姓，只有名字，菲菲，我想開始新的生活。但這種生活並不是美好的，這裏的小孩似乎都很排斥我，我的衣服經常都是破的髒的，因為他們會拿石頭打我，抓我頭髮。而我也懂得了利用大人們的弱點，每次他們欺負我的時候，我並不反抗，只是默默承受着，然後哭着跑到大人們面前告狀，然後就會得到大人們更多的關心和同情，得到更多的衣服和玩具。他們打我，威脅我，不讓我去告狀，但我哪會理他們，比起父親的皮帶和長棍，他們的欺負對我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仍是不斷地找院長嬤嬤。漸漸地，他們似乎覺得這種行為對他們沒有好處，停止了對我欺負，而我也過了一陣相對安靜的生活。但我沒有朋友，一直沒有，可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我有我的院長嬤嬤。
大約過了兩年，我開始長大，雖然我還是和以前一樣沉默，但漸漸有男孩子接近我。他們紅著臉來找我，問我可不可以一起玩？我冷眼看着他們，又看到他們後面氣的臉紅的女孩們，突然心情大好，立刻掛上天真的笑，對他們說好啊，愉快地加入他們。之後，我便經常跟男孩子在一起玩，他們都讓着我，而且也很聽我話，這讓我很奇怪，卻也歡喜這種改變。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因為只要那些女孩子欺負我，便會被男孩們狠狠教訓。那時，我明白了，原來，除了大人，男孩也可以保護我。那一年，是我到福利院后最快樂的一年。
但日子不會永遠這樣下去，改變的日子還是來了。
那天，我照常去找院長嬤嬤，走到門口，我聽見虛掩的門裏傳出說話聲，本想轉身離開，突然聽到話中提到了我的名字，讓我止住了腳步。我悄悄湊近了些，把耳朵貼在門上。
「院長，這樣不是辦法，你看看菲菲現在的樣子，把一群男生弄到自己身邊，不讓他們跟女孩子玩，這算什麼事？」這是李阿姨的聲音。
「小李，別這樣說，她還是個孩子……」
「孩子？院長，她現在的樣子哪還像個11歲的孩子？我早說這孩子留不得，當初看她的樣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另一個人的聲音。
「……」
「院長，別猶豫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覺得那孩子太不吉祥了，把她留在這裏早晚出事。」
「對啊，院長，正好趁著這次有人家來領養，把菲菲送走吧……」
「院長……」
「院長……」
「好了，你們倆都別說了。」院長嚴肅的聲音打斷他們，「這件以後再說，你們先回去。」
她們似乎還要說些什麼，終於在沉默了許久之後離開了房間。
我陰沉着臉把自己隱於暗處，嘴角勾出諷刺的笑。想把我趕出去嗎？
我瞟向院長室虛掩的門，沉思一下，抬腳走去。
看見我推門而入，院長嬤嬤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又掛上了那種我熟悉的笑容，溫柔的望着我。我只是面無表情的看她，緩緩走到她跟前，盯着她，彷彿想看看那雙溫柔的眼睛是否真的那麼溫柔。
看了許久，她也沒生氣，只是靜靜地讓我盯着看。終於，我還是敗下陣來，褪去臉上的冷漠，嘆口氣，問她，「你要趕我嗎？」
臉上的哀傷不是假的。對這個地方，我沒有半點留戀，除了院長嬤嬤，她是這裏唯一真心對我好的人，我不知道走出這裏以後，還會不會有像她一般了解、關心我的人。
嬤嬤沒有說話，只是向我伸開雙臂。我乖乖地走到她面前，跳上她的膝蓋，投入這個懷抱，她的懷抱溫暖如昔，讓我貪戀。
她輕輕撫着我的臉頰，眼中儘是寵溺。
「難道菲兒想一輩子待在這裏？」
見她微彎的眼角都是瞭然，我撇撇嘴沉默不語。在院長嬤嬤面前，我根本隱瞞不了任何事，她了解我如同我自己了解自己一樣。她看的出我不甘心留在這裏，雖然這裏給我提供了安定的生活，但我並不喜歡。如果一輩子待在這裏，那我便永遠是個只能被欺負的小丫頭，永遠過着卑微的生活，我，決不要這樣的生活。可是，憑什麼要是她們趕我？想到這我就很氣，我當然會離開，堂堂正正的從大門走出去，不是像她們那樣急切地把我推出去。
我把頭埋在她的懷裏，想汲取更多的溫暖。我是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只有不斷從別人身上尋求安慰。
「嬤嬤，我捨不得你。」我在她懷裏小聲的說着。
她聽了我話，眼角的笑意更大，撫摩我頭的手更加輕柔。
「菲兒，你早晚要離開的，這裏……留不住你。」她早看出，這個女孩不是屬於這裏的孩子，她太早熟，在那雙幽黑眼睛裏，有一般孩子沒有的深沉和精明。
我抬頭看着她，見她沉思了一陣，才緩緩開口，「菲兒，我知道你與一般的孩子不一樣，從你第一天踏進這裏，看着我的眼睛讓我收留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當時就在想，是怎樣一種環境，能讓一個八歲的孩子變得那麼冷靜和成熟？但我想那一定不是一個好的環境，因為你的眼中的陰鬱讓人透不過氣。當時的你，把我們都震住了，當時，我沒有打算收留你，你眼中戾氣太重，但我還是收留了你，因為我還在你眼中看到了……希望，僅存的一點希望，雖然只是一閃而過，我還是看到了，我想，如果當時沒有收留你的話，你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希望都會泯滅了吧。慢慢地，我發現你對這個世界有着自己的生存方式，雖然其他小朋友欺負你，但你卻能很好的保護自己，甚至……反擊，你能很快發現對自己有利的情形，然後為自己所用，你很聰明，懂得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和事物，這讓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個孩子。今天，她們讓我把你送走，是我早就可以預料的。你不屬於這裏，就算她們今天不說，你早晚也會自己離開，我想，你的不開心，只是因為這不是由你自己提出，而是她們提出的吧？」
我低下頭，她真的太了解我。
「我會讓你體面的從這裏走出去。」她溫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驚訝的看着她，「這幾天會有幾個家庭要來領養孩子，其中會有林氏夫婦？」
「林氏夫婦？」我一臉迷茫。
「對，林宇集團的董事長和夫人。」
林宇集團？我還是不明白，但聽名字好象很有震撼力，似乎是個很厲害的企業。
嬤嬤看我還是迷濛的樣子，笑着開口，「菲兒不需要了解那個，只要知道這是個很好的家庭，他們很富有，能夠提供你最好的生活，只是……」
她說到一半突然停止，我着急地看着她，催促她快點說。
「這樣的家庭往往也有很多無奈和身不由己，在那裏生活也許會很累，你……確定自己能適應那種生活？」
我偏頭想了會，微笑着點頭。我一直想過富裕的日子，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和洋娃娃，不用再為吃飯而發愁，不再擔心有人會拿石頭追我，這種生活，多麼美好。
我聽見院長微微嘆息聲，眉頭也皺了起來。我伸手撫平她的眉頭，不解她眼中為何如此擔憂。富足的生活，難道不好嗎？
她也只是看着我，眉頭更緊。我抱緊她，告訴她我不要擔心。
「唉……算了，按照你的意願做就好了。不過，他們來領養孩子，並沒有說會要哪一個，你要讓他們喜歡你才行，這個，嬤嬤幫不了你。」
會的，會的，我一定會讓他們喜歡，我笑着點頭回答，跳下她的膝蓋，向院長嬤嬤道別，快速的離開。
我一路小跑着回去，從沒像這樣興奮過，感覺身體的血液都在沸騰，彷彿看到希望在前面向我招手。
但是，我沒看見，身後，院長深沉而憂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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