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生無常。

慶朝立國六十載間，坐鎮中州的那位一直被稱為一手遮天土皇帝的異姓王始終沒有謀逆，倒是坐鎮南邊的那位被稱為朝廷棟樑的鎮南親王先反了。

皇帝震怒，御駕親征，親自披甲掛帥帶五萬精兵南下，僅僅是一個月，在江武府將數十萬叛賊盡數誅殺，血光盈天，又染紅了那失心江。鎮南王則被皇帝帶回京都，於菜市口凌遲處死。

皇族的尊嚴並不在皇帝的考慮範圍之內，他在意的只是其他人的忠誠程度。

本書的故事，將從江武府那場叛亂之後展開。故事的主角，也就是唐順之，鎮南王叛亂事件中遺留的餘孽。

……

「娘親，我想去讀書！」田野邊的某個破草屋內，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娃娃大聲的喊道。

這小娃娃今年八歲半，卻遲遲地沒有去讀書識字，哪怕他的玩伴們都已經跟着學堂先生們學了好幾年了，他的母親也沒有絲毫要送他去讀書的表示。

每天早上，他都會早早地起床，去私塾，趴在教室的窗邊，偷偷地聽夥伴們大聲地朗讀詩書、聽先生們講述經典，一直到放學。不知道是他運氣好，從未被發現，還是學堂的先生們都很善良，總之他沒有一次被先生髮現、批評。年年都是這樣，無論風霜雨雪，甚至有時候他來到學堂的時候他的玩伴們都還沒有到來。

可是，今年，他不想再趴在這窗邊了。他想正式地，以一名學生的身份去聽課，而不是以外人的身份去偷聽。

對於他來說，學習並不是枯燥的，先生們也並不像那些大人說的那樣痴獃，學習是有趣的，書里的知識是有趣的，先生們的話語是動聽的。先人的故事，有些大人說是假的，演的，虛構的，現實往往比書上講的更殘酷，可是他不在乎故事的真假，因為那些故事之所以能夠被放在課本上，被先生們娓娓動人地道出然後講解，並不是為了讓人們探討它的真假，然後吵架，而是為了讓人們學習其中的知識與道理。

他很喜歡學習，他想讀書。他覺得娘親會支持他的，他想爭取。但是往往，事情不遂人願。

「娘親，」他一臉認真地看着背對他的那位農婦，堅定地陳述自己的觀點，「我要去讀書！」

「順之，」平平無奇的農婦回過頭，滿臉愁容，眼中含着一絲淚。「你還記得你爹是怎麼死的嗎？」

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唐順之愣了一愣，不明白娘親為何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只好回道：「不是造反嗎？」

起碼，在唐順之的記錄里，他的父親死於造反失敗被誅殺。

搖了搖頭，農婦深深地看着唐順之，向他講述了那段歷史。

唐寶，也就是唐順之的父親。他自幼聰明好學，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秀才，結果生不逢時，遇到了個要造反的地方王爺。鎮南王造反，兵源除了正兒八經的那些武者修士，還有唐寶這樣有名的書生，為的是要他們寫宣揚自己德行的文章榜文。

這傻秀才哪裏知道鎮南王要幹什麼，他一聽要自己去幫忙寫字還能拿點錢給家裏人都開心壞了，加上上面的人都說皇帝身邊有小人，咱王爺仁德正義，要去清君側，自己哪裏還有什麼懷疑，巴不得王爺趕緊往京都去，還能立點功。

結果就是鎮南王謀逆兵敗，唐寶血染失心江。

「你爹讀書讀傻了，他哪裏知道這是造反？王爺被抓，叛軍投降，本以為皇帝會大展仁慈心，將俘虜放了，也好讓我們一家團聚。

「誰知這無情的皇帝，把那萬人統統屠殺，以血染紅實心江！甚至，還要凌遲自己的親弟弟！就這暴君，你讀書科舉作甚？給你爹的仇人做事嗎？」農婦輕輕地哭道。

小娃娃不太懂什麼道理，只知道皇帝殺了自己的父親，是自己的殺父仇人，而自己父親做了什麼，他不太懂，也不願意去懂，他現在只想上學堂去讀書，科舉？不，他只是喜歡讀書。

「娘親，我不科舉就是了。」唐順之跑向自己的娘親，摟住她的胳膊，安慰她別哭了。

「不科舉，還讀什麼書？讀書不就是為了科舉嗎？孩兒，咱們家窮，不讀了，行不行？」農婦乞求似的望着唐順之的眼睛，

屋外的風跑進來，向唐順之的臉龐輕輕一拍，贈他幾分涼意。「娘親……

「可是娘親，小虎他們都在讀書，只有我沒有讀書……而且姥姥曾經也說過，一個人讀書，不一定就非得為了科舉，也可以追求其他的嘛……經，經商不就是一條路嘛……」兩點淚花在唐順之的眼角一閃一閃。「爹，爹爹他曾經做過的事，我不會重蹈覆轍的。所以，娘親您就讓我去讀書吧。」

「你怎麼還不明白為娘的意思！不許去！」農婦突然暴起，怒吼道。

孩兒，家裏沒錢。而且，你身上背負着比讀書更重要的使命。

「可，可是娘親……」看着娘親憤怒的面龐，想着死去的父親，唐順之終究是沒敢繼續把話說完。「好，好吧……」

既然不能正式地作為一名學生去學堂，那麼還是延續以往的慣例，偷聽吧。

傍晚，放學時。

學堂門口，娃娃們陸陸續續地出來了。大多數是歡喜地蹦蹦跳跳着出來的，只有少部分垂頭喪氣，其中就包括來偷聽的唐順之。只不過其他人是被先生批評而傷心的，他不一樣。

「老四，咱娘真不讓你來讀書啊？」小虎惋惜道，「那你以後怎麼辦，一輩子待在地里給那群扒皮鬼種地嗎？」小虎全名夏小虎，和唐順之也就是老四是好朋友。他長的比較普通，不高不矮，皮膚有點黑，愛笑，活脫脫一個農村孩子。

「小虎你這個老六，說話真粗魯！」唐順之身邊一個虎背熊腰膀大腰圓的大孩子指著小虎罵道，「什麼扒皮鬼，要叫地主老爺！還有，誰說老四隻能一輩子做農民的？以後俺爹死了，俺做上老爺，就讓他做管家，一輩子不愁吃喝不愁生活，哼！」

「老五你少講兩句，要我說，老四他娘也有難言之隱，所以不讓他來讀書。不過……」長相清秀的老三袁宏輝頓了一頓，賣了個關子。

「不過什麼？老三你別賣關子趕緊說，是不是想到什麼方法能讓老四上學堂了？」老五沈富心急忙問道。

淺淺一笑，袁宏輝先搖搖頭，然後才開口道：「不過要不想一輩子做一個農民，也不是沒有其他方法，要麼問出老四他娘的顧慮去解決掉，要麼就嘗試走武夫路線吧。」

武夫路線！

一個人的一生是有限的，但是人生道路的選擇是無限的。他們可以去讀書科舉，可以去耕田務農，可以去奔波經商……但是其中有一種道路更廣為流傳，甚至從一開始的主業成為了如今的一種副業，就是練武。

這個世界的武道有十二重，在十二重之上更有宗師境與大宗師境。

練武說難不難，大多數人都多多少少接觸到武道，並具有一些修為；說不難又難，世上大宗師人數屈指可數，甚至宗師境的人數自古至今也未曾過百。那些順便練了武的人修為自然也不會高。

但是練武這條路它簡單，成本不高啊！而且大家的資質誰都說不準，萬一自己就是那絕世天才呢？不練白不練。

做一個農民是光榮的，但是人懶，唐順之也懶，他不想務農，就得練武。

至於練武怎麼賺錢，也很簡單，參軍、打手、鏢局什麼的都可以。

想了想，唐順之點了點頭，輕聲嘆道：「那我回去問問我娘，能上最好，不能上就去練武，然後當兵。對於我們家來說，務農固然適合，但是那些老爺們層層盤剝，生活不會好起來的。唉——」

「哦對了，」大嗓門沈富心喊道，「和你娘說，上學的錢俺家出。俺爹是好人，樂善好施。」嗯，對，應該是好人。

「謝謝你。」唐順之忍住淚，向傻笑的沈富心道謝。

臨近黑夜的時候，唐順之才到家，路途中和朋友們聊了許多，都是關於自己的未來的。他很感動。

「娘親，我回來了！」他開開心心地推開家門，卻發現屋內漆黑一片，「怎麼今晚不點燈啊？」

「嗡——」

一聲劍鳴從黑暗中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真氣在虛空中盪起漣漪，力量的餘波直接將剛進門的娃娃震出門外。唐順之來不及反應，更沒有任何的行動，直接失去意識。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中，一個人悄悄地靠近昏迷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