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回 驚雷現世(下)

第一章 第一回 驚雷現世(下)

老人家同樣心生傷感,他慢慢走過去,伸手撫上兒子微微顫抖的背。他對着已經奔赴黃泉的男子說道:「一路走好……小兄弟。」

此時,廟外的天空似乎也被悲情感染,烏雲愈加翻滾涌動,一場暴雨勢在必行。

年輕人感受着老人的安撫,默默擦掉眼淚。他鄭重伸出手,輕輕合上了男子的雙眸。

「書院先生曾講過,『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1]……爹,咱們明天把他葬了吧。」

「唉,好。」老人家揉揉年輕人亂蓬蓬的腦袋,「明天一早咱們就去老齊家問問,看能不能討到點紙錢,這樣他在黃泉路上也能走得安穩些……」話音未落,屋外大風又起,看來老天並不想他走得安穩,開始醞釀起第三道閃電。

老人眉頭一皺,拉着兒子快步來到門口,費力打開大門后發現天已黑到了極點,「不行!不能再耽擱了!這天太邪,走走走,明天再來收拾!」

說話間二人邁出門檻,但前腳還沒沾地,第三道閃電就堪堪襲來!它不由分說地一擊洞穿破廟屋頂,且正正落在了神像身上!

下一瞬,萬分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方才那個斷了氣的男子,竟一猛子坐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

他們真希望自己的魂魄能跟着喊聲一齊竄出咽喉!

隨後,那個「屍體」努力地動了起來!他先是晃晃腦袋、伸伸胳膊,然後在自己身上左摸右摸,最後,好傢夥!他直接站起來了!

而我們可愛的一老一少呢?已經昏死過去許久了……

男子剛剛「死而復生」,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他搖搖晃晃來到二人跟前,開口道:「嗯……這裏是,什麼地方?」

而屋外,終於下起了瓢潑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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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氣晴朗,萬象更新。

小叫花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平日睡的草鋪之上。

愣怔片刻,他趕緊去尋乾爹,發現他就躺在自己身側、呼吸均勻,霎時安心許多。忽然一股冷風從上方吹來,他聳起肩,抬頭一看,破漏的屋頂赫然映入眼帘。

一剎那,昨夜的詭異驚恐直衝腦海!

他直接從草鋪上彈起來,「啊啊啊!鬼啊!老頭子快起來!有鬼啊!!」

「哎,你醒了?」門口有人聲傳來。

小叫花一懵,這個聲音是?!

「大雨總算過去了。」說話人嗓音低沉清朗,語氣更是親和從容。

小叫花猛地轉頭,啊啊啊,這不正是昨夜詐屍的那個嗎?!他現在居然正倚著大門和我說話?!

小叫花立馬俯過身護住乾爹,差點把自己的嗓子喊破:「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啊?」男子一愣,「哈哈哈,你放心,我是人~」他笑着走到陽光下,展開雙臂,「你看,我要是鬼,怎能曬得了太陽?」

小叫花見他的確能在陽光下行動自如,悄悄鬆了口氣。不過,他發現男子和之前明顯不同了。

此時的他雖仍然面黃肌瘦、眼窩深陷,但聲音已變得清亮,雙眼亦有神,不像是個即將油盡燈枯的人。

男子見他一直愣著不說話,便作勢要往屋裏來,小叫花卻嚇得大喊:「你你你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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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男子頓住腳步,寬和一笑,「也好,那……我先在外邊活動活動。」說罷,他真就沒有進屋,而是在破廟四周走動。

松下戒備的小叫花用了點時間來整理腦子,然後他驀地轉身抬手,沖着睡不醒的乾爹的大臉就是一拳!

廟外,男子在一圈又一圈地轉悠,時不時還俯身查看地面或草叢。與其說在活動筋骨,不如說像是在尋找失物。

他低聲自語:「奇怪……師尊說的大機緣呢……」

其實男子一大早就把城隍廟裏裏外外都轉遍了,但或許是大雨的緣故,除了廟後方還能看出些許翻土的痕迹外,再無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他琢磨琢磨,決定不再浪費體力,折身向破廟大門走去。

此時老少二人已立在門口,乾爹正低聲叮囑兒子,忽聽得男子腳步,便立馬衝來人深深一揖。

「哎!老人家,你這是做什麼?」男子趕忙去扶。

老人沒想到他會來扶,一時愣住,男子亦有些意外,「老人家,你的臉?……」

「哦!呵呵,沒事沒事。」老叫花躬著腰,笑着從男子身邊退開一步,他一邊悄悄打量男子一邊說,「這位道長……哦不,仙師!這些天是小老兒眼瞎,沒有見識,打攪您清修了。要是您看這間破廟還順眼,我們現在就走!」

男子有些不解,「道長?仙師?」

老叫花恭敬回答:「您這一身青衣配葫蘆,是道士常穿的,這點小老兒還是認得的。」

男子聞言,立馬低頭看向自己:腳上一雙破爛不堪的黑布鞋,右腳拇指可以自由地竄出竄進;身上一套樣式簡單針腳卻密的粗布青衣,上面已是污跡斑斑,沒法細看;腰間用紅繩掛了個巴掌大的空葫蘆,打開能聞見藥草的香氣;頭上最不得了,束髮的帶子不知是爛了還是丟了,總之是一頭「狂草」。

這全身上下,惟有一處比較特別,男子上衣的內領口處,綉了個指甲蓋大小的「遙」字。

老人家見男子一直東看西看也不說話,一時有點把不清他的脈,「仙、仙師?……」

「嗯?哦,」不知為何,男子的表情生出些許玩味,「道長嗎?……」搓著頰邊潦草的鬍子,他忽然笑了,「那便是道長罷。」

老叫花愈發糊塗了,男子卻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接着說道:「老人家,你誤會了,我並無強佔此廟之意,但我也確有一事想要請教。」說着,他躬身拱手,行了個對長輩的禮。

這可把老叫花驚得不輕,他趕忙扶起男子,「哎哎哎,不敢這樣!仙師您發話就是了。」

男子起身,看着爺倆,「我想問,二位久居此地,不知可曾在這破廟內、外,見過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

不尋常?嘿,老頭子我活了這麼久,見過最不尋常的就是你了好嗎?!!老人家在心中吶喊,面上卻平靜無波,他努力思索,卻並無什麼頭緒。

此時,小叫花試探性地開口了:「我們住在這裏差不多有一年了,但好像從來沒見過什麼奇怪的東西。你是在找什麼嗎?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啊?」乾爹立刻瞪他一眼,不是說了不要問之前的事嗎!

而男子並不介意,他撓了撓頭上亂草,「啊……其實,我也不十分清楚我具體在找什麼……但是,那應當是個能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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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吉凶禍福的東西。」

男子的話總令人摸不著頭腦……小叫花想了想,「影響禍福?……我只知道這座城隍廟一直很靈,聽說有人替中邪的家人來拜,最後真好了,然後大家就傳這裏有真仙,香火也一直很旺。」

哦?真仙?男子微微眯眼。

「只可惜,一年前還是給鬧破敗了……」小叫花嘆氣。

「鬧破敗了?為何?」

「還不是因為那群橫行霸道的狗道……唔唔唔!」老叫花急忙捂了兒子的嘴,還對男子賠笑,「小孩子瞎放屁,道長您別生氣,別生氣啊,哈哈。」

「你才瞎放屁!」小叫花掙脫,「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嘿!小崽子!仙師面前也敢胡說!」老人滿臉緊張,不斷用眼神示意不要惹禍。

「老人家,沒事的,無妨。」男子擺擺手,忽然想起廟后翻土的痕迹,便接着問道,「那不知最近可有人在廟后動土嗎?」

「動土?」老人家回答,「我聽說城裏的軍爺最近在修官房,他們可能會到這一帶挖土。這裏的土有點特別,不管燒磚燒瓦都特別結實,所以官家很愛用。」

「原來如此……」男子輕輕點頭。這一帶的土質特殊,很可能有那「真仙」的緣故。我若順着挖土人去找,說不定會有收穫。

既如此,便不必在這破廟多作停留了,男子當下抬手施禮,「多謝二位解答疑惑!事情緊急,不好耽擱。現在時間尚早,我這便入城看看,告辭了。」男子居然直接轉身就走。

小叫花一驚,趕忙喊:「你就要走?你那身體能行嗎……我都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男子應聲停步,但並未立刻回頭,他昂首望向清澈湛藍的晴空。

名字嗎?我想想……大雨,青衣,「遙」……

忽然,他回身,笑容十分的爽朗和煦,「我姓清,單字一個遙。你呢?」

「我?我叫章盛!興盛的盛!」

「興盛的盛?好名字!」男子又望向老人,「不知您如何稱呼?」

老人家趕忙回答:「我叫章興,興盛的興。」

男子聞言一笑,然後沖着二人鄭重抱拳,「章興老先生,章盛兄弟,再次謝過了!二位多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禮畢,清遙瀟灑轉身,面向廣闊無垠的天地,大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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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註:本附錄以中華書局出版的《中華經典藏書》系列之《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元曲三百首》為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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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摘自[唐]白居易《琵琶行》

原文節選如下:

……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明月*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卧病潯陽城。

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

住近湓城*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

……

注*:明月,有作「月明」;湓城,有作「湓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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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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