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忽明忽暗
說來也是奇怪，這些人剛一落座，客廳的吊燈便一下熄滅，只有走廊的一盞小燈還亮着，不過也是一閃一閃，彷彿風中的燭火。
難道是燈泡燒了？
越百川反覆撥動開關，燈泡的燈芯似乎一瞬間亮了起來，但又很快暗下來。
這的確很像燒壞了。
為了儘可能地節省電費，他在家一般只開卧室的燈，客廳的豪華吊燈幾乎從沒用過。
長久不用的老燈泡的確容易燒掉。
雖然房東說這棟房子他可以隨意居住，如果有什麼損壞的地方可以聯繫房東維修，但本來就是以遠低於市場價的價格租到的房子，不想給人添麻煩。
一想到買燈泡又是一筆不小支出，他就忍不住嘆氣。
儘管有些失落，畢竟客人還在，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解決問題。
「對不起啊，燈泡好像燒了，」他說道，「家裏現在沒有換的，我去裏面拿些蠟燭出來，你們不介意吧？或者說要不先去裏面的房間，我帶你們看看貓咪？」
穿西服和中山裝的兩批人都猛地站起來，椅子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噪音，看得出聽到能去看貓咪似乎讓他們非常激動。
儘管一片漆黑，他們還都帶着面具，但越百川仍舊能感覺到他們都在用力盯着自己。
何哥似乎沒說謊，這些人應該都是喜歡貓的人。
越百川對他們的觀感好了不少，之前來得很多聽到能看貓都不怎麼激動，比起貓咪，他們更執著於完成各種網絡上流傳的「黑貓集會專屬儀式」，然後在自我陶醉中合影留戀。
正當越百川想要引他們去樓上，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兩聲悶響。
沒等越百川弄清楚悶響因何而起，幾聲嘹亮的雞鳴緊接着傳來。
這是每天六點擺鐘的鬧鈴，房子的原主人出身農村，據說為了還原小時候叫他起來的公雞的叫聲，特地花重金改造過擺鐘。
可是現在離六點遠得很。
莫非擺鐘也壞了？
越百川心中一沉，擺鐘不是他能修得起的，這下他不得不去麻煩別人。
忽然，他聽到身後此起彼伏響起更多的悶響。
又是哪裏出問題了？
他急忙回過頭，好在這次的悶響是那些客人弄出來的，藉著月光，越百川看到剛剛站起來的他們不知為何又坐了回去。
下個瞬間，房間忽地亮堂起來，他下意識伸手半遮住眼睛。
是吊燈恢復正常了。
他再向前看去，那些人臉上的面具不知何時不翼而飛，露出一張張或蒼白或鐵青的臉。
無論男女、老人還是十歲出頭的孩子，他們的皮膚都全無血色，眼神獃滯得望向前方，彷彿丟掉了三魂六魄。
失去面具的他們沒有半分驚訝的神情，只是板著腰，挺拔而僵硬地坐着，目不斜視，一動不動，就像有人把他們綁在了木頭樁子上一樣。
這一幕很有些詭異，越百川卻絲毫沒感到害怕，他在想其他事——
這些人看起來身體都不怎麼健康，往最糟的情況去想，他們很可能懷有非常嚴重的疾病……甚至有可能是不治之症。
這樣的重病患者的確很有可能希望有隻寵物陪伴他們走過最後的時光，
國內外有很多這樣的例子，據說還有人因為有寵物陪伴更加積極地抵抗病魔，最後痊癒。
聯繫到何哥一系列古怪的表現，越百川覺得自己的猜測不無可能。
但自小的經歷早就教育越百川不要只看到好的一面，先往壞的方向考慮才能最大程度避免意外的發生。
如果用最壞的惡意揣測這些人，越百川毫不費力地想到一種可能——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黑貓總是和封建迷信糾纏在一起。
無獨有偶，還有一個群體也常常和封建迷信糾纏不清，那就是重症患者和他的家屬們。
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去依賴鬼神之力，指望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帶來奇迹，這是人類的本能。
娶媳婦沖喜、吃人血饅頭、喝童子尿……人類的歷史中永遠不缺為了治病而做出的荒誕事。
萬一他們是想買黑貓回去治病……
這絕非不可能，被「網紅」這個詞騷擾得煩不勝煩的越百川仔細了解過互聯網，互聯網可以說是謠言最好的溫床。
比如說他就看到有人傳言說黑貓集會可以帶來好運氣，打破水逆帶來的霉運。
如果說有人在私下裏傳言黑貓可以治災病，越百川一點也不會感到奇怪。
到底他們是真的愛貓還是另有目的，越百川覺得還是得再試探一會。
「對不起啊，我們家的燈有些接觸不良，」他開口道，「對了，你們以前都養過貓嗎？」
這是個陷阱問題，每個要來他家領養貓的人他都委託何哥要他們填寫過調查問卷，只有填寫之前養過貓的人才會被選中。
這個條件從沒泄露出去，但時間長了也有人摸到了門道，沒養過貓也故意填養過，於是測試這一點成了越百川的必修課。
出乎他的意料，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這讓準備旁推側擊的越百川一時語塞。
考慮到他們可能身患重病，越百川本來想用更柔和的辭彙拒絕他們，但他轉念又想了想，假如話不說清楚，這些人糾纏不休，他也不能真的拿這些病人怎麼樣。
思來想去，越百川略微強硬地說道：
「很抱歉，也許會引起你們的不快，但我希望這裏的貓未來的主人是有過養貓經驗的人，客觀來說，我覺得有經驗的人能更好地照顧它們——你們大老遠過來不容易，但你們都填寫過那份調查問卷，你們在裏面都明確說你們養過貓，我信任你們，所以才邀請你們過來……」
點到為止，越百川不再多說。
一陣沉默，他們的表情紋絲不變，越百川無法判斷他們究竟是因為難堪不說話，還是其他原因。
直到穿西服的人中頭髮花白的老爺爺突然把一隻手像卸機械臂一般卸掉，端端正正放在桌上，越百川才確定他們能聽見自己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