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知人觀物

第7章 知人觀物

通曆一八三年六月二日午後三時。

◎◎◎

六月時值夏天之際,正是樹木長的最好的時候。

且說烏山腳下有一片的林子,枝椏繁盛,綠蔭蔽天,為過往來來去去的旅人提供了一個納涼避暑的好去處。

林子內有兩個老人,一者高而瘦,頂上全禿,唯額前生有一撮白毛,著白衣坐於石上;另一者矮而胖,一頭半黑半白,臉上不住的噴汗,手持一蒲扇不斷搧風,立於高瘦老人的身邊,兩眼不住的向大路上望去,像是在等什麼人來到似的。

看着時間不斷的流逝,太陽由東到西漸漸入黃昏,鳥兒歸巢,旅人盡散,矮胖老人顯的相當不耐煩,對着高瘦老人說道:「喂,觀物的,那知人的在搞什麼嘛。等了老半天了還不見人影,這老兒不會是老到忘了我們閑談三友二十年一次的「閑談會」吧?」

被叫「觀物」的高瘦老人側了側頭,摸了摸腦袋道:「不能吧。他還沒我們兩個老呢?你說是吧?我們都沒忘了,他應該也不會忘吧。再等等好了。」

不多時「觀物」似乎也覺得怪怪的,又道:「喂,聞事的,還是說知人的出事啦?」

「聞事」矮胖老人「咦」了一聲,不知道」觀物」的何出此言。

「觀物」的道:「你忘啦,打從十八年前,知人的就直嚷嚷他完了、他完了不是嗎?」

「聞事」矮胖老人兩眼獃獃,努力的回想過去的記憶,半晌才道:「唔……好像有這麼一回事的樣子。」

「觀物」高瘦老人瞪了他一眼說道:「瞧你那記性,虧你還自詡『寰宇搜聞』,有辱名聲,有辱名聲。」

「聞事」矮胖老人紅著一張臉,不好意思的說道:「哎呀,這個……哎呀,你知道嘛,這個……聽過那麼多事,那裏一下就想起來的啦,哈哈……」

他一方面打着哈哈,一方面換個話題道:「噢……那……你說,我們是不是出去找他一下?說實在,我還真擔心那小老弟咧。哈哈……哈。」

「觀物」高瘦老人看着他一臉的窘態,忍笑不已,點點頭道:「那我們出去找找好啦,說不定知人的就在前面也說不定。」

說罷,拍拍屁股站起身來,與「聞事」矮胖老人向林間大路前進。

這一路上還不時聽到「聞事」矮胖老人嘴裏嘟嘟嚷嚷的說什麼「人老了,腦袋就是不好使」之類的話云云。

走不過三、五分鐘,遠遠大道來處,就見一身影由小而大急急飛奔而來。

來者頭戴方巾冠,腦後的長長白髮隨風而起亂做一團,身上穿着一個洞一個洞,破爛至極,紅黃相織的道衣,面上滿是皺紋,層層迭迭,把個眼睛都快壓迭不見了,真懷疑他怎麼能看清前方快速奔跑而不撞上一旁的大樹的。

「觀物」高瘦老人、「聞事」矮胖老人瞇眼遠望來人,面露驚訝之色,「觀物」高瘦老人回頭望向「聞事」矮胖老人道:「耶?看樣子那好像是知人的,可怎麼搞成這樣子?」

兩人一個箭步搶上前接住來者。

來者猶自驚惶未定之色,忽見有人來到跟前,眼為清心未定,又吃了一驚,轉身又跑,「觀物」高瘦老人、「聞事」矮胖老人見狀急忙高聲喊叫:「知人的,別慌,是我們老哥倆。」

來者聽聞有人喊他,這才停下腳步,回頭張望。來者回了回神,定了定心,兩手抹了抹眼,看清來人,伸手在心口摸了摸,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觀物」高瘦老人、「聞事」矮胖老人來到「知人」皺紋老人面前,「聞事」矮胖老人問道:「我的天,知人的你是遇到什麼事情啊?搞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就是誤了我們的「閑談會」也不用跑成這樣吧?」

「觀物」高瘦老人接道:「是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倆等你半天了還不見你來,還以為你忘了哩!」

「知人」皺紋老人說道:「哎呀,我那裏會忘了這二十年一會的大事,會這樣是事出有因,說來話長了。」

他整了整腦後的亂髮,看了看身上的破爛說道:「你們不知道,這十八年來,我過的多辛苦,到處東躲西藏。」

「觀物」高瘦老人一臉狐疑,「聞事」矮胖老人眉頭一皺說道:「不會是十八年前枯血原?幽密林那一戰吧?」

「知人」皺紋老人癟了癟嘴,一臉不高興的說道:「就是那狗屁事。」

那知「聞事」矮胖老人突然」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一掌往」觀物」高瘦老人背上重重的拍了下去,一臉樂的說道:「怎樣,我的腦袋還行吧!哈哈,這次是我說中啦,看來你也不怎麼樣嘛,這麼簡單的原因也沒猜中,還虧你剛剛才說過十八年前知人的就直嚷嚷他完了、他完了。」

「觀物」高瘦老人心裏暗暗想道「你好咧,我又不知道十八年前發生啥事」,他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說道:「「聞事」向來是「寰宇搜聞」聞事老的專長,天下奇聞、秘聞,又有多少是你老不知道的,老哥我自是甘拜下風。不知你老可否略說一二解解老哥心頭之惑?」

「寰宇搜聞」聞事老聽他奉承,也不理他語氣,更樂的道:「唔,好說,好說,要論當今林聞事之廣,恐怕還沒人能在小弟之上。不過哥啊,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論觀物之能,當今武林,哥哥「觀物知源」觀物公只怕也是第一把交椅了。當然啦,還是沒小弟行就是啦!哈哈哈!」

「觀物知源」觀物公知道這胖子向來就是這副徳性,聽人捧他一句就昏的不知東南西北,看他樂的滿臉肥肉把眼睛都擠不見了,觀物公也不理他,做個手勢要聞事老繼續說下去。

聞事老搧了搧風,一手抹去了臉上的油膩,清清喉嚨說道:「據聞十八年前,武林之中出了一件大事,「萬教之父」的令牌遭人所竊,傳聞萬教之父震怒,當時世家之內甚至多有人因此被遷怒而亡。

萬教之父下令不記一切代價追回失物,並親自找尋犯人,可是不多久,不知名的原因,萬教之父交由東方權相來追查失物下落並犯人一事,而後竟撒手不管這事。

東方權相查得失物下落,並知犯人乃冷江月夫婦,於是在幽密林埋伏,此時其他三家世家也來到現場,四方人馬圍攻冷江月夫婦,女的戰死,男的重創。

而就在四方人馬將得手之際,一人步入枯血原,以蝶排名,自謂「玲瓏冰心」玉蝶飛,一招「蝶舞八方」震動四座,連同權相在內,所有四方好手皆一戰而敗,最後冷江月獲救,世家退卻。大概就是這樣吧。」

觀物公道:「真的假的?」

聞事老道:「誰知道?」

觀物公叫道:「什麼?哪有人說話這麼不負責任的,還說你自己『武林聞事之廣,恐怕還沒人能在小弟之上』,笑話!」

聞事老一臉不高興回道:「哥啊,這你就不懂了,所謂聞事,或從書本記載,或從人言流傳,或從親眼觀之,此聞事之三取道也。在這三者之中,世人多以前兩者為最,然書載人言常未能詳實,或真或假並而兼之,因此世人所聞多有偏誤,又從不求證,於是以訛傳訛,往往實際與聞事有差是也。小弟雖然號稱『寰宇搜聞』,也不過比時人多看、多聽而已,至於查實之事,有能力便行之,無能力就也隨它去了,當作自娛娛人罷了。

而就枯血原?幽密林一役,天下除當事幾人知之,其密不可聞,現在能有這種說法已經不錯了。還想要我說是真是假,太過了些吧?」

觀物公聽他一席話說的有條有理,倒也無法辯駁,只是臉上掛不住,還要雞蛋裏挑骨頭,尋尋他的語病:「那……你說其事密不可聞……你怎麼會知道?啊?說啊?」

聞事老搖搖頭,像是感到觀物公無知一般,他道:「哥耶,在武林里沒有絕對的秘密你忘了嗎?說白了,武林也不過是另一處的八卦集散地,跟市井小民的菜市場一樣,管它真的假的,只要有人說了這事,加上有人宣傳,沒多久就全武林都知道啦,重點在於真實成份多寡而已。」

一番話又堵了觀物公的嘴。

此時「知人」皺紋老人插嘴道:「就是這亂七八糟的傳言,害的我好慘。」

其他兩人奇道:「為何?」

「知人」皺紋老人道:「自從這傳聞出來之後,一天到晚有人上門向我追查「玲瓏冰心」玉蝶飛的資料。什麼殘刀門、陰法門、三門派、風雷派,一堆阿貓阿狗派門全找上門來了。最慘的是,後來連四方世家也找上門來了。」

聞事老聽聞笑道:「那說給他們聽就是了,有什麼好煩惱的?」

「知人」皺紋老人瞪着小眼睛道:「廢話,能說我早就說了,還等十八年嗎?」

觀物公奇道:「沒想到還有「知人春秋」知人叟不知道的人啊?」

「知人春秋」知人叟叫道:「廢話,這武林當中有多少人啊!那在武林上走動的、不走動的、隱居的、有名的海了去了,當我全都知道啊?」

觀物公又道:「那你跟他們這樣說,不就完了嗎?」

知人叟沒好氣說道:「要是那樣就好了,那些人腦袋也不知道怎麼長的,都說我不知道了,硬是不信,說什麼我隱而不報,三天兩頭就來煩我,到後來竟強迫我跟他們走。我受不了就逃啦!」

聞事老笑道:「還是老弟有名氣,要是觀物公老兄的話,才沒人找他呢!」

知人叟瞥他一眼道:「什麼名氣,還不如不要呢,累的我到處找地方避難,一把老古頭都快散了架了!」

聞事老搖搖扇子又道:「那你這身破爛也是?」

知人叟苦着一張臉說道:「還不是!昨兒我還想甩了那些蒼蠅,今個可以好好赴會,那知道出門沒多久,在無風嶺就碰上三道追兵、紫竹苑兩道追兵、黃土高坡兩道追兵,反正林林總總七、八路人馬一直追我,慌的我跟無頭蒼蠅到處亂跑,有路就竄,結果一不小心闖入魔沼濕地,被裏面的大蜥蝪攻擊,衣服被咬的破破爛爛的。還好,沒什麼傷就是了,也幸運的把後面的追兵甩了。」

觀物公安心說道:「甩了就好、甩了就好。」

聞事老接道:「啊,既然沒事了,那我們還舉行「閑談會」吧。二十年一期可不能壞了規矩。」

觀物公說道:「很是,很是。那這次要在那裏呢?」

聞事老道:「這個嘛……」他抬投望了望天空,此時日已西沉,早是夜晚時分。一陣微風拂過樹梢,沙沙之聲催人慾眠,涼風輕掠,帶走了盛夏的酷熱,讓人有說不出的快活。

聞事老享受涼風吹過,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一臉笑開懷道:「啊!這種好天氣,我們上烏山頂?觀星平台如何?一邊觀星,一邊閑談這二十年間的所見所聞,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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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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