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上）

()翌華大街兩旁的芭葉桐卷著肥大的綠葉，盡量縮著脖子，企圖躲進旁邊的樹蔭，一隻野狗在樹下抱着半塊骨頭酣睡，任憑幾隻綠頭蒼蠅啜食著斷骨處亮汪汪的骨油，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揮舞著被烈rì剝颳得皮屑裂翹的胳膊，奮力奔跑。

看不見一個行人，整座翌華城宛如變成了一座空城。

因為，今天是逆天學院年度招生最後一天！

最jīng彩的對決都在故事的結尾，每一個自詡的天才都會把自己當做壓軸的主角，每一個平凡的觀眾都希望自己能夠見證不平凡的歷史，上萬名考生，上萬名家長、幾十萬觀眾、還有那些導師、裁判、逆天會館以及楊、葉、庄三大財團……

掌聲、尖叫、鮮花、禮炮和少女初開的情竇，刺激著每個人的心臟，空氣中回蕩的激情讓年邁的老人都都把心花怒放。

「我、我要報名！」奮力地從密密麻麻的大腿間擠進去，小男孩喘著粗氣，踮起腳尖，遞上被汗水漬透的報名表。

稚嫩的聲音驚醒了正在用眼睛下身充血的胖接待員，胖子怔了一下，把目光從一對白光光的rǔ溝間拽回來，看了看眼前這個叫花子般的小孩兒，煩燥地啐掉嘴裏半截雲塔煙，呲了呲被煙熏黃的板牙：「時間過了，明年再來吧！」

什、什麼？

一句話說得小男孩眼圈紅了，「叔叔，入學考試不是下午五點結束嗎？現在剛剛十二點……」

「測試是五點結束，可是報名截止到十二點！現在……」胖子指了指鐘樓的魔法時間表，懶得多說一個字。

十二點零三分！

三分鐘，晚了三分鐘！

「叔叔！」小男孩仰著臉，報名表儘力塞向胖子的肥手，「只差三分鐘，您給我說說吧，我是必須要參加測試！」

「想參加不早來，逆天學院又不是專門給你開的……啊嚏！」胖子打了一個噴嚏，唾沫星子濺到小男孩臉上。胖子看着小男孩汗水交織的花狗臉，冷笑一聲，掏出一支雲塔煙，在掌心戳了戳，塞進了毛絨絨的嘴巴。

男孩望着胖子，努力地笑了笑：「叔叔，您幫個忙！」

「你最好離我遠點兒！」胖子罵了一句，點燃煙，深深吸了一口，鼻子裏噴出著青煙，重新尋找那一對白花花、迷人的丘壑。這麼難得了rì子，幾乎所有自詡有幾分姿sè的女人都來花枝招展了，他可不想被打擾了好心情。

小男孩見胖子不理自己，咬了咬嘴唇，從衣兜里翻出兩枚銀帛，抓住胖子的衣角：「叔叔，除去學費，我只有兩銀幣了，我全都給您！」

兩銀幣？

還不夠買盒雲塔煙的，能夠和小男孩說幾句話，胖子已經覺得夠不錯了，僅有的那點耐心一過，懶得和小男孩胡攪，鐵鉗般的大手抓住小男孩的小胳膊狠狠一捏，小孩的臉sè立刻變得通紅：「放手！」

「叔叔！」小男孩死死地抓着那片衣角，任由胳膊骨折般劇痛，卻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他知道不鬆開，還有一點點希望，如果鬆開了，真的一點兒希望也沒有了。

「滾你媽的！」胖子猛的把小男孩向外推。

大手撞擊到胸口，小男孩的呼吸瞬間停窒，眼前昏黑，雙腳似乎離開了地面，那隻小手，不由自主把衣服抓得更緊。

叭、叭！

胖子的衣扣接連崩掉了兩個。

「你個賤……我幫、我幫，我幫你爹傳宗接代！」

胖子火冒三丈，蒲扇般的大手挾著勁風，狠狠地摑了下去。

小男孩全身一驚，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當！

大巴掌扇下去，卻傳來敲鋼擊鐵般的異響，胖子哇呀呀慘叫，抱着右手蹲了下去。

不知什麼時候，小男孩兒的旁邊，出現了一個和他一般年紀的小女孩。小女孩左臂高揚，纖細的胳膊如鋼鑄的一般，在陽光下銀輝閃耀。不過，僅一個呼吸，那隻小胳膊立即恢復成白嫩的肉sè。

「那……難道是……『瞬金戰甲』？！」

奇異的影像深深印在旁觀者的視網膜，有人爆出這樣一句話。

「瞬金戰甲？就是那種可以把體內的金元離子瞬間遍佈全身，形成一副普通強弩都難以擊穿的鋼筋鐵骨嗎，那是兵人才能擁有的技能啊！」

「不會錯，我親眼看到的，一定是『瞬金』！」

「天吶，我可從沒有見這麼小的兵人！」

圍觀的人群炸了鍋。

瞬間戰甲？

胖子抬起滿是冷汗的額頭，驚駭地看着眼前一個神sè傲然、衣着華貴的小姑娘。

翌華城的至少有上萬名兵人，但是卻沒有一個十四歲以下的，而這個小姑娘——肯定不會過十二歲！

「我jǐng告你，不準欺負小孩兒！」白嫩的右手食指指著胖子的鼻子，小姑娘傲然道。

「好了，小語，不要胡鬧！」一個頭頂大斗笠的古怪老者，分開人群，上前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趕緊去休息一下，馬上要測試了。」

「師父，他誤了報名時間，咱們來幫他！」小姑娘從地上撿起報名表，塞進老者的手裏。

「小調皮，就會給師父找事。」

小姑娘對老者扮了個鬼臉，扭頭向小男孩嘻嘻一笑，「有我師父在，你就放心吧。哎，我叫庄蝶語，你呢？你居然敢比我來得還晚，有沒有突破逆天元體，成為兵人呢？你幾階了？」

「庄蝶語？難道是莊家的小姐？」

「怪不得這麼厲害呢，這麼小就成就了兵人，將來不知道會是什麼成就！」

周圍，竊竊私語。

「我、我……」自稱庄蝶語的小女孩那俏生生的小臉蛋幾乎貼到自己臉上，小男孩不由退後一步，他不知道「莊家」代表着什麼，但是他知道成為逆天元體，並且突破成為「兵人」，是他的夢想。

訕訕地說了兩個「我」字，小男孩突然仰頭看着斗笠老者：「您真的可以幫我參加測試？」

庄蝶語把頭一昂，驕傲地說：「當然可以，爸爸說翌華城逆天學院的經費我家有出哦！」一邊說着，把嘴巴湊到小男孩兒的耳邊，吃吃笑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樣，早就偷偷自己測試了？告訴我你的吸收率是百分之幾？我姑姑說了，這次考試誰要是比我還厲害，我就可以選他做朋友。」

小男孩被庄蝶語嘴裏的熱氣哄得耳朵痒痒，連忙躲開。他昂起頭，望着小女孩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堅定地：「我怎麼會偷偷測試……不過，我一定不會輸給你的！」

「哼！」庄蝶語把頭狠狠地一側，眼光瞄著小男孩兒：「那我也不告訴你，咱們測試場上決勝負！」

斗笠老者打量了小男孩兒，蒼老的聲音道：「小傢伙，看在你敢和小語比試的勇氣上，我就幫你一次。」說着，分開人群，扭頭走向巨大的測試台。

老者的身影還沒消失，四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又齊刷刷的站到庄蝶語身後，個個眼眸冰冷，凌利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圍觀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分散開來。

「現在是下午三點五十分，測試成績最新排名，第一名程剛，男，來自翌華城兵營鎮，金元離子吸收率百分之十九點四七，風火煅二爐三煅，綜合成績九十九分；第二名陳初一，男來自翌華城南區冷翡翠大街，第三名……」

「雖然元離子吸收沒有突破百分之二十，但是風火煅到了二爐三煅，已經很不錯了……」主席台正中，一個頭戴學院帽的紅鬍子老頭，跟旁邊的幾位裁判模樣的導師侃侃而談，他就是翌華城逆天學院的副院長，人稱霹靂火的雷烈。據說他十年前就已經是成就為「將三」三階梟將，而且脾氣暴燥，是一位起火來自己都害怕的主兒。

斗笠老者把小男孩的報名表放到雷烈面前，打斷雷烈的話：「幫我為這個孩子報名。」

整個逆天學院除了正院長，就屬雷烈是職位最高，更何況雷烈對那個整天不露面的正院長雷烈根本不服，現在居然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老雷一下子怒了：「**……」髒字才蹦出三個，突然看到斗笠老者按在報名表上的那隻左手。

潔白的指掌沒有半點歲月傷痕，齊整的指甲sè澤瑰麗透明如玉，一枚不知材質的墨綠sè戒指套在中指上。

「這戒指！您，您是……」雷烈驚愕地站起來。

斗笠老者哈哈一笑，轉身向台下走去。

「新生報名表，難道他的學生也來參加測試？那、那這個最後報名的孩子，絕對是新生王啊！」

雷烈急忙讓人把表格給主持人遞過去。

按照慣例，最後測試孩子都名門將后，所以分解金剛元用的異脂球形魔法儀都搬到了主席台上，這樣才夠氣勢、夠刺激。

「現在是最後一批測試者，共十一名，他們是李天周、趙朝陽、巴圖塔、鄭浩、楊音、庄蝶語……」隨着主席台上報名，最後測試的孩子相繼走上高高的主席台，小小年紀無不是鮮衣傲骨，氣勢逼人。

「嘖嘖，都是翌華城大佬的後人，翌華城的將來就靠他們了！」

台下不少人開始抖擻自己的見識，「這李天周是天香樓的公子，他爹不知道每天用多少珍貴的藥材為他打造體質；那個鄭浩看到沒？那是逆天會館館主最小的孫子，我敢肯定，吸收肯定突破百分之二十，說不定風火煅能到達二爐六煅……」

主持人打了雞血似的，瘋狂吶喊：「上面的十位，我敢肯定都是如假包換的天才寶貝，不可估量的明rì之星，不要着急，還有最後一位，他究竟是誰呢？他就是——來自……」

無數雙興高采烈的眼睛望着主席台，主持人卻彷彿被掐住了脖子，嘎的一下沒了後文，那張報名表一片模糊，居然看不清姓考生的姓名年齡籍貫來歷，他愕然地看了看遞給他報名表的副院長。

雷烈也沒有仔細看報名表，但是那位大人的學生怎麼可以冷場呢？狠狠地使了個眼sè，示意主持人抓緊時間使勁山呼。

主持人腦瓜轉得飛快，心想前面十位無一不是大家之後，這最後一個的報名表居然是副院長親自上交，並且連名字也不肯透露，那麼……

「最後這位少爺是我們的特邀佳賓，他的名字是那麼的尊貴，他的家世是那麼的傳奇，大家想一想，猜一猜，看一看，他會是誰呢？我敢保證絕對讓您大吃一驚，大飽眼福，大喊過癮！有請第十一位天才寶貝出場！」主持人說完，帶頭鼓掌，對測試者上台的後台入口，出一**強勁的媚笑。

「我叫王辰！」有些膽怯，有些興奮，又有一份莫名的自豪，小男孩從後台走出來。

解下草鞋，把麻布包放到腳下，依舊光腳站在台上，稚嫩的聲音響徹全場。

剎那間，鴉雀無聲！

近十萬道目光齊齊聚到王辰身上，就連雷烈副院長都張大了嘴，驚訝地不知所已——光腳、破背心、纖細的小身架、曬爆的皮膚，一個普普通通的鄉下孩子，這就神秘老人的親傳弟子？

「真是太犀利了，小小年紀就如此豪放不羈。」半晌，主持人才清醒過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訕然道：「既然我們的特……邀嘉賓也來了，那就——測試開始！」

隨着主持人這聲高喝，十一個孩子分別坐進了各自的球型魔法測試儀中，誰都沒想到最後會出了王辰這麼一個比打扮得如同乞丐般的孩子，觀眾們不僅沒有敗興，反而好奇心暴漲，以如此隆重的旁白、強烈反時代感着裝、高調出場，這孩子究竟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