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雲際會

第一章 風雲際會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關風與月

自古以來,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儘管朝代變更,世事變遷,江湖中的痴男怨女,愛恨情仇,亘古不變。今日,我便帶你,走進這樣的一個江湖……

南國明王二十年,國泰民安,舉國一片繁華之景。南國本為南蠻之地,卻民風質樸,歷代的豪俠之氣,迄未泯滅。南國有三郡,自西向東分別稱海郡、林郡和南郡。其中的林郡,因數條江河穿城而過,數座石山聳立城中,頗遺世獨立,令江湖人士流連忘返。林郡的向陽城中心,因有一江穿城而過,江心有一山,狀似猛虎,曰虎山。虎山頂,平坦如台,人稱「江湖榜天台」。

武林正派的江湖豪俠,五年一次到此聚首,爭奪江湖榜排名。話說,這個江湖榜,可是大有來頭,進入榜前十名的有能之士,從此便能風光無限、光宗耀祖。無數武林正派,紛紛趨之若鶩。說是正派人士,皆因中榜之人,皆出自名門正派,邪門歪道之人,即使身懷絕技,也只能望洋興嘆,無法上榜。因此,即使是入榜之人,放眼江湖,也未必無往不勝。而此時,江湖中門派林立,各種花樣招式數不勝數,而卧虎藏龍之人,也不在少數。

五年前的江湖榜爭奪之戰,如今想起,仍讓人歷歷在目。「無影掌」莫天仇、「獨孤劍」秦牧、天竹道士、「一笑掌」施萬青等等,讓人嘖嘖稱讚。如今五年一過,本已愈不惑之年的歷屆高手,也只能紛紛唏噓退場,寄希望於年輕一輩,能再續光芒。然年輕一輩,縱觀整個武林,竟是人才凋零,一派蕭索之貌。倒是奇門異士,層出不窮,頗有取而代之之勢。

這日,又到了五年一度的奪榜大會。江湖榜天台上,坐滿了武林各派高手。天台的最外面,也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有的可能是身懷絕技之人,來尋找對手;有的,是想藉機滋事,挑起正派之間的矛盾與仇恨,好作壁上觀;也有的,只是好事之徒,純湊熱鬧罷了。

坐在最上首之人,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此人,便是向陽城城主沈丘。其父曾是南國大將軍,傳到沈丘,卻無心朝廷之事,竟轉而投身武林,以「一葉蔽目」聞名於江湖。因其豪氣干雲、義薄雲天,得到了眾多武林人士的尊崇。也因其妻呂瑛,為南國權臣呂相之女,以致邪門歪道之人,也不得不敬而遠之。

沈丘的左首,是為人低調的白喬,臉頰瘦削,卻顯得頗為精幹。眼裏的光芒,乍看之下,頗有一番正直之氣。白喬是沈丘的結拜義弟,十幾年前來到林郡,投靠沈丘,做起酒的生意。十幾年來,竟是做得風生水起,成為林郡內,動動手指,都能震動數城的鉅賈之首。與其他為富不仁、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不同,此人樂善好施,在林郡中廣得人緣,其白家莊在黑白兩道,皆受敬重。

沈丘的右首,是武林最大的門派之一,摩天派掌門莫天仇。摩天派由當年來自西域的摩天老祖所創。據說當年,摩天老祖一路傳道,來到林郡后,驚為聖地,便到郊外的摩天崖鑿壁開窟,參禪修佛,最終悟得佛道,修得獨家內功心法,自創「無影掌」,從此開啟傳道授業之路。摩天派弟子遍佈武林,除莫天仇外,尚有自立門戶的「鐵掌雙鷹」夫婦、「一笑掌」施萬青,皆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

白喬的左首,是武林中另一大門派,獨孤派掌門秦牧。獨孤派由當年秦國後人所創,因對朝廷心灰意冷,歸隱山林,創下「獨孤劍法」。獨孤劍,以快、狠、准著稱。然而,自從流星門門主絕命煞的橫空出世,獨孤劍便不得不屈居老二,縱使秦牧有萬般不願,也只能認之,量他也沒有與絕命煞一決高低的勇氣。何況,至今為止,也無人見過絕命煞的真面目,只知此人使得一手好劍,更快、更狠,一招足以斃命,而至於誰會成為其刀下亡魂,卻也始終是武林的一大秘事,無人能解。

然而,萬物皆是相生相剋,此消彼長,武林門派也不例外。獨孤派的屈辱,倒助長了摩天派的榮光,眾多名門子弟皆慕名前來,拜於摩天派門下,以致獨孤派漸漸人才凋零,除了掌門秦牧和其門下大弟子豐塵外,已有後繼無人之憂。因此,獨孤派與摩天派,一直勢如水火。

此時,圍觀的眾人,皆屏氣凝神,而莫天仇和秦牧更是表情凝重,坐立不安。儘管在這四季如春的地方,二人的額頭,竟都滲出了密密的一層汗珠。秦牧更是緊張的手心出汗,恨不得自己親自上陣。因場內鬥得正酣的二人,分別是兩派的大弟子上官麟和豐塵。場內二人已對拆幾十招,然勝負未分。為了今年的江湖榜排名,秦牧可是將自己的全部所學傾囊相授,就等著豐塵可以替獨孤派一雪前恥,從此揚眉吐氣。豐塵也是不負眾望,儘管幾十招下來,卻仍居於上風。

可隨着時間的推進,圍觀的眾人,開始變得不耐煩,紛紛交頭接耳起來。其中一人扼腕嘆息道:「花掌門后,無影掌已是後繼無人矣,可悲可嘆!」身邊的眾人,也紛紛點頭附和。

據說,十餘年前,摩天之巔一戰後,被江湖人稱「武學奇才」的摩天派前掌門花落影突然暴斃,該派的內功心法便後繼無人,就連現掌門莫天仇,也只能參透十層心法的八層,而後兩層,方是心法的破繭之門,不管莫天仇如何努力,皆不得要領。因此,即使是莫天仇的無影掌,也只有花落影的五成威力。可即使五成威力,卻已能穩居江湖榜前三甲,若是讓他練成十層,豈非叱吒整個武林?因此,眾武林人士,皆心懷僥倖。或許,這便是人性,你強,我懼;你弱,我喜。

這時,眾人中有人附和道:「文兄說的甚是在理。十餘年前,那可是高手雲集,無塵大師、九真真人、花掌門、流星山莊星雲,那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像如今的後輩,皆圖些虛名,唉!」此人話音剛落,場內二人竟逐漸現出疲憊之態。

摩天派一向以內功見長,因此,上官麟的內力,自在豐塵之上,這也是對陣之初,豐塵步步緊逼的原因。倘若能在十招內致勝,任那上官麟內功如何高深,也是無懼。而如今,幾十招下來,豐塵竟毫無勝算的跡象,眼見對方竟有反敗為勝之勢,豐塵的心中也是十分焦急。

而此時的上官麟,竟也是另有一番心思。雖然摩天派以內功見長,憑他的所學,也是無法再持續下去。他眼見豐塵失神之際,一招「橫掃落葉」,直衝豐塵而來,豐塵飛身而起,一個空中翻轉,劍舉頭頂,頭朝下,直直地向上官麟襲來。上官麟舉劍一擋,凝聚全身真氣,將豐塵彈出兩丈有餘。

正在眾人唏噓之時,豐塵卻並未停歇,而是凌空飛起,踢踏幾下,繼續朝上官麟襲來。上官麟料之不及,胸口不慎中了一腳,生生朝身後退去幾丈遠,方單腳穩跪於地。豈料,豐塵卻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驀地單膝跪下,輕輕搖晃着頭。仔細一瞧,他的臉上,竟不停地落下豆大的汗滴。

正待眾人疑惑之際,場中有一人,突然低聲地咒罵道:「暗中傷人,算什麼武林正派?」他的聲音細弱蚊蠅,加上那周遭眾人的呼聲較高,此人的話,按理說不應被人聽去。可偏偏坐在上首的幾位老前輩,因內功深厚,竟是聽得一清二楚。

莫天仇突然漲紅了臉,氣的嘴唇發抖。只見他雙手握拳,關節發出「咯咯」之聲,驀地站起,指著自己的對面,大聲喝道:「誰人在胡說八道?給老子站出來!」聲音如雷貫耳,與他那君子般的長相似是不符。

先前出聲的白衣少年忙緊張的低下了頭,心中喃喃道:「自己此番喬裝打扮,可不能讓此刻坐在上首的爹爹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如此想着,頭低的更是不可瞧見,細心的人,若仔細一瞧,定能見他兩耳發紅,一副小女人的羞澀狀。

正當他心中求神拜佛之際,人群中,一個身穿玄衣的少年意味深長看向他,隨即朝他揚了揚嘴角,便突然站了起來,嘴角露出慵懶而瀟灑的笑,道:「是否胡說八道,一驗便知,何必在此爭執不下?晚輩也看得清楚,剛才的確有一銀針,自上官麟袖中飛出。」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且不說這事是真是假,那來無影去無蹤的銀針,如此距離,此少年卻敢聲稱瞧得清楚?若不是內力深厚,練就那清耳明目,又豈能看出?莫非他只是在信口開河,試圖製造兩派的矛盾?

而那白衣少年,卻被那冰冷卻灑脫的聲音所吸引,忍不住偷偷側頭望去。玄衣少年站在其右側三丈開外,雖然僅能看到他的左臉,依然為他那英挺的身姿所微微心動。即使距離較遠,也依然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的冷冷的氣息。讓他既想靠近,又不得不敬畏上幾分。

此時,眾人似是皆等著看好戲般,齊刷刷的看向莫天仇和秦牧。莫天仇也不知是氣是羞,竟滿臉通紅,拳頭緊握。此事若屬實,作為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正所謂師徒即父子,他最驕傲的徒弟竟做出如此為人所不齒的事,他自是難辭其咎。

秦牧也是雷霆震怒,臉上的橫肉,氣的不停抖動。他再次看向豐塵,也驀地站起身,大聲呵斥道:「身為武林正派弟子,竟如此恬不知恥,自己技不如人,理應回去好好反省,竟暗箭傷人,如此勝之不武之舉,豈能容於武林?」

莫天仇自知理虧,卻也不是任人隨便捏的軟柿子。何況,如今真假未辨,又豈能落於對方下風?只聽他大喝一聲,道:「無憑無據,秦老頭,你莫要血口噴人,我摩天派一向光明磊落,在座的各位皆可作證。」說着,用那傲氣的目光環顧四周,那氣勢更是越發的囂張。

「你——」此時的秦牧,早已是一口氣凝在胸口,就等著噴薄而出。可未等他出手,那摩天仇竟先出了招,直接朝秦牧的胸口擊去一掌。秦牧最器重的大弟子被上官麟暗器所傷,本是怒火中燒。若莫天仇當眾承認,此辱自是能解其氣。豈料,莫天仇竟如此囂張,咬牙不認,簡直是欺人太甚,士可忍,孰不可忍。只見他伸出右臂,用力一擋,左掌也迅速朝莫天仇襲去。

二人噼啪相擊的四掌,有如雨滴落玉盤般,讓人瞧著凌亂,卻又如此有章法,聲聲清脆有力。眾人不禁看呆了,也忘了往一邊撤去,免得禍從天上來。年輕一輩切磋,自是沒什麼可看的。可江湖榜榜上鼎鼎有名的兩大門派掌門拆招,那可不同凡響。

幾招下來,二人皆是熱情高漲,沒有停下來之勢。而兩派的弟子見狀,眼看也要斗開。此時,坐在最上首的沈丘深情凝重,突然起身喊道:「莫兄、秦兄,快快住手!」只倏忽的功夫,便緩緩落到二人之間。如此輕功,自是讓在場的許多人不得不嘆服。而那依然挺拔有力的身姿,更是羨煞旁人。

莫天仇和秦牧看到突然出現在兩人之間的沈丘,即刻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可那仇恨與憤怒的眼神,卻依然未變。

年輕時的沈丘,是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儘管如今青春不再,卻也英氣不絕。他分別打量了針鋒相對的二人,突然仰天大笑道:「莫掌門、秦掌門,都是自家人,切勿傷了和氣。是對是錯,我們下場一問便知!」說着,徑直往場上走去。莫天仇和秦牧見狀,朝對方覷了一眼,便跟在沈丘身後,快步走向比武場,去察看那此刻正單腳跪着的豐塵的傷勢。

兩派的弟子見狀,也紛紛跑到場上察看本派師兄的傷勢。

到了場上,秦牧快步走向豐塵,眉頭緊皺,一臉的擔憂,問道:「塵兒,你可有事?快說,上官麟可有使用下三濫的手段傷你?」語氣猶如父親般慈愛。

豐塵皺了皺眉,看向莫天仇,竟是眼神閃爍,道:「師父,是徒兒技不如人,怨不得別人!」說完,緩緩地低下了頭。

那場外的白衣少年一聽,不禁訝異。他緊緊地盯着場中的豐塵,卻見他目光所及之處,並不是莫天仇,而是莫天仇身旁的妙齡女子,莫子琪。而此刻的莫子琪,那微微紅著的臉,既有羞赧又有擔憂。那輕啟的朱唇,欲言又止。白衣少年見狀,頓時對一切瞭然於胸。

玄衣少年背着雙手,緩緩地走近他,臉上帶着慵懶而戲謔的笑,道:「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兄台的心情,在下理解。」

白衣少年本未將此事放在心上。自古以來,烽火戲諸侯之事,數不勝數,為搏紅顏一笑,中根銀針又算得了什麼?可當他看到玄衣少年臉上那戲謔的表情時,卻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何時受過這樣的譏諷?一時來了氣,臉漲的紅紅的,咬牙道:「我欲將心照明月,何管明月照雅俗?理解?兄台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

玄衣少年一聽,微微愣了愣,隨後又輕笑出聲,道:「兄台的胸襟,在下佩服。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請兄台見諒!」

未待白衣少年再次開口,一陣大笑傳到耳邊,竟是沈丘的笑聲,那笑聲里,竟充滿著不可抗拒的威嚴。他笑道:「原來是誤會一場。既然如此,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今日之事,便當沒有發生過。兩位賢侄也體力不支,今日比試便到此為止,我們明日再比。」說着,頓了頓,又道:「我義弟早已在家中備好酒肉,蒙各位好漢賞臉,移步前往,沈某定當深感榮幸。」

莫天仇和秦牧深知,即使今日斗個兩敗俱傷,也是討不了好,城主一向以仁義公平見稱,若能給二人一個台階下,自是好事。再怎麼說,他們也是武林正派,豈能像大奸大惡之人般,眾目睽睽之下,以武力威懾之,傳出去豈不被笑話?儘管意難平,也不再堅持。眾人也紛紛作謝,隨白家莊弟子離去。

隨着眾人紛紛散去,白衣少年輕輕的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緊張泛白的臉,也重新有了紅潤。他喃喃道:「幸好沒事,今日本是貪玩,讓沈浪帶自己來湊湊熱鬧。未料,剛走進廣場,沈浪便一溜煙跑了,留自己一人在此,差點惹禍上身。哼,一會兒要是讓我抓到,我會讓他後悔自己的所為。」如此想着,環顧了四周,又自言自語道,「趁爹爹還未發現,還是趕緊溜之大吉。」說完,便躡手躡腳地穿行於人群之中,往場外走去。

白衣少年剛走下廣場,便被人叫住。他納悶的轉身,發現竟是那玄衣少年。方才正在氣頭上,竟沒注意到此少年的長相。此刻一瞧,不禁被他貌比潘安的英俊面容所吸引。頎長堅挺的身軀,一身玄衣長袍,在陽光的照耀下,頗有一番浩然俠氣。稜角分明的五官,一雙深邃的眼睛,如鷹隼般,似能看穿一切。那臉上,卻依然是一副懶懶的、目中無人的嬉笑。白衣少年竟一時移不開腳步,只獃獃地看着他,也不知自己是歡喜還是厭惡。

玄衣少年也是饒有興味的上下打量着他,也不言語。盞茶功夫后,白衣少年微微紅了臉,乾咳一聲,道:「敢問兄台,攔下在下可是有事?」

甜美的聲音,如凝脂般雪白俊俏的臉,楊柳細腰,玄衣少年頃刻便識破了他喬裝的身份,一時竟看的出神。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他清了清嗓子,再次揚了揚嘴角,笑道:「無事,只是好奇兄台如此年輕,竟能看出場中來無影去無蹤的銀針。」

白衣少年嗔笑一聲,道:「你難道不也是年紀輕輕?你能看到,為何我就不能?」

玄衣少年忍不住輕笑出聲,道:「少俠說的甚是有理,請恕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白衣少年終於扳回了一局,心中暗喜,想道:「我哪裏能看出什麼銀針?只是看着豐塵本已勝他一籌,再來一招,便勝券在握,卻突然止住。若不是暗中被傷,怎會如此?至於銀針,也是你瞧出來的,以我的內力,又怎能看出?」如此想着,竟忍不住笑出聲來。

玄衣少年見狀,饒有興味的看着他,問道:「什麼事情如此好笑,公子能否指點一二?」

白衣少年突然斂住笑容,卻微微紅了臉。他抬頭看了看西斜的太陽,想着今日受人所託,還要前去一地取一物,便雙手握拳,笑道:「只是想起些玩笑之事,登不得大雅之堂。兄台若是沒事,小弟便先告辭!」說着,也不等玄衣少年開口,便轉身快步離去。

玄衣少年卻快步跟上,笑道:「在下與少俠同路,不如一同前行如何?」白衣少年見他今日不畏摩天派之權勢,替自己解圍。知恩圖報,一直是自己奉行的原則,如此想着,便默默的點了點頭。

二人剛走出半里,身後突然傳來大喊聲,道:「是剛才那多管閑事的小子,若不是他,上官師兄早就贏了比試。上,給他點顏色瞧瞧!」二人回頭一看,卻見摩天派五個弟子正朝他們疾來。

玄衣少年二話不說,拉起白衣少年便往集市上跑。若不是輕功了得,白衣少年早就被他拽倒了。跑出二里后,二人左拐進入了一條深深的巷子裏。白衣少年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氣喘吁吁地埋怨道:「又不是打不過,你跑什麼?」

玄衣少年卻是一副氣定神閑的表情,雙手微微一展,道:「打得過便要打么?既然能逃,為何不逃?」

一直生活在一堆所謂的武林正派人士中的白衣少年,見慣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經這一問,竟一時無言以對。片刻后,他直起腰,舉目張望,突然指了指巷子旁的木柴堆,道:「我跑不動了,既然不想打,那就只能委屈一下,暫時躲在這裏!」說完,未等對方回答,便先躲了進去。玄衣少年猶豫片刻后,也跟了進去。

約一盞茶的功夫,便傳來陣陣迅疾雜亂的腳步聲。摩天派五個弟子停在木柴堆旁,四處張望。為首的一人喝道:「哼,臭小子,我猜他們走的不遠,我們趕緊四處找找!」

正待他們轉身欲換個地方搜尋時,遠遠地傳來一聲冷哼,道:「我道是哪來的幾個小子,原來是你們摩天派弟子,哼!你摩天派技不如人,竟暗中傷我大師兄,今日之仇不報,難解我獨孤派眾人之氣!」

摩天派其中一人回道:「好你獨孤派,今日若非那小子搗亂,我大師兄早贏了,還能讓你們如此囂張不成?如今你們血口噴人,別以為我摩天派怕了你們。」

先前那人又道:「你們倒是賊喊捉賊,要不是城主有意包庇,你們今日必然在武林各派中聲名掃地。」

另一人又道:「你獨孤派如今居於流星門之下,苟且存活,竟拿我摩天派出氣,豈是君子所為?」

白衣少年眼波流轉,自言自語道:「原來又是摩天派和獨孤派在為這些芝麻小事爭吵,真是枉為武林大派,如此行事,何以引領武林?真是世風日下!」

玄衣少年看着他那變幻的表情,心中暗笑,悄聲道:「對這些武林正派而言,面子比命還重要。為了面子,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對你是芝麻小事,對他們而言,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白衣少年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也悄聲道:「難道你不是武林人士?你不重面子?難道你是邪魔歪道不成?再說了,邪魔歪道也是人,正所謂,人要臉樹要皮,他們也不例外!」

這小丫頭,沒想到如此伶牙俐齒。玄衣少年不禁微微一笑,道:「你看我是正是邪?」白衣少年笑道:「非正非邪,亦正亦邪!」玄衣少年一愣,似乎被他看穿心事般,默默不語。

白衣少年又自言自語道:「這流星門到底是什麼門派?據傳那流星門門主,使得一好劍,招式如閃電,快、狠、准,招招致命,一劍封喉。寶劍脫鞘,血濺千里,人稱『絕命煞』。可幸,如此奇人,只殺可憎可恨之人,其劍下,未曾出現冤魂。倘若有什麼正派人士死於其劍下,不到一日,必傳其曾行不仁不義之事。因此,無情刀,又稱『有情刀』。有機會,我真想見識見識這位奇人。」

玄衣少年嘴角露出一抹不可察覺的笑,道:「你沒聽說過,越是玄乎之事,經過口口相傳,越會超脫現實么?再說了,如果真有這麼厲害,即使讓你見了,你還有命活着?」

白衣少年嘟了嘟嘴,忍不住覷了他一眼,道:「說的像是你很了解流星門一樣!」玄衣少年頓了頓,道:「說不上了解,自是聽說過一二。」

白衣少年突然來了興緻,一把抓着他的手,激動道:「那你倒是給我說說,你聽說過什麼呀?」

玄衣少年看了看他那激動的神情,問道:「放着武林正派不去了解,卻對殺人不眨眼的流星門如此感興趣,兄台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啊!」白衣少年又嘟了嘟嘴,道:「不說便不說,別藉機挖苦人,誰稀罕!」

玄衣少年笑道:「心口不一。」白衣少年道:「誰說我心口不一了?我只是好奇,那絕命煞到底有多可怕?據說他每次殺人都戴着金色面具,是不是長得很醜?」

玄衣少年扯了扯嘴角,面露不悅,道:「誰說他長得丑了?」白衣少年癟了癟嘴,道:「你難道見過他的真面目?據說見過的都……」說着,往自己的脖子抹了一抹,露出慘死狀。玄衣少年竟是又氣又好笑,一時無語。

白衣少年見狀,嬉笑道:「說不出來了吧?既然沒見過,就別在這吹噓,也不怕被我笑話?」玄衣少年輕聲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白衣少年未聽清,問道:「說什麼?」玄衣少年道:「沒說什麼!」

二人儘管爭執的熱鬧,而外面對峙的眾人,因正在氣頭上,竟絲毫不察。

正在這時,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異口同聲喊道:「住手!」巷子內頓時鴉雀無聲。一人道:「師姐,你為何跟他們獨孤派的人在一起?」一個女聲支吾道:「我出來閑逛,正好碰到豐塵,剛打了個照面,便看到你們在這裏聚眾。你們幹什麼?爹爹已經不放在心上了,你們是要給爹爹添堵么?」先前那人道:「師姐,我們……是他們獨孤派先挑起的!」

接着,傳來豐塵的聲音,道:「是么?」獨孤派其中一個弟子道:「師兄,我們只是……」豐塵喝道:「我的事,與摩天派無關,師父也已經交代,門下弟子不能再因今日之事生事,你們是連師父的話也不聽了么?」他如此一喝,眾人皆噤聲不語。

白衣少年喃喃道:「哼,正好碰到?我猜是早有約才對!」玄衣少年好奇的哼了一聲,忍不住問道:「公子似乎話中有話,可是發覺了什麼不成?」白衣少年皺了皺眉,道:「今日他明明被暗算,被問起,卻矢口不談,你以為他真如此好心?摩天派與獨孤派一直水火不容,若有機會將他們摩天派一軍,他會輕易放棄,除非——」

玄衣少年脫口道:「除非此二人有私情?豐塵看在她的份上,饒過了上官麟?」白衣少年看了他一眼,有種英雄所見略同之感,道:「要不你以為呢?他若想順利做莫天仇的女婿,不得好好巴結巴結,今日若是讓他下不來台,他的女婿之夢,想必只能是痴心妄想!」

正在這時,白衣少年的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地上,隨後一臉驚恐,片刻后「啊」的一聲尖叫出聲。玄衣少年疑惑不解,情急之下,伸手捂住他的嘴,忍不住探頭查看是否驚到外面的人。

白衣少年雙眼睜的大大的,渾身顫抖,看着腳邊不遠處那隻大大的老鼠。最後終於忍無可忍,趁玄衣少年放鬆之際,一口咬上他的虎口處。玄衣少年吃疼,縮回手,喊道:「你屬狗的?」一邊說着,一邊退了出去。白衣少年沖了出去,恨恨道:「你該慶幸我不是屬虎的,否則你的手就廢了!」

等二人反應過來時,發現周圍鴉雀無聲,卻是兩派的弟子均獃獃的看着他們。

白衣少年指著玄衣少年道:「得罪你們的是他,跟我無關,我先走了!」說完,正欲走,卻被玄衣少年緊緊拉住,恨恨道:「知道什麼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么?兄台如此行為,有失武林正派之臉面吧?」白衣少年悄聲道:「咱倆好像還沒熟到這個程度吧?」

此時,對面人群中一人大喊道:「他們是一夥的,一個都別放走,上!」話音一落,眾人便朝二人圍了過來。

玄衣少年喊道:「還不跑?」說着,拉着目瞪口呆的白衣少年朝巷子外跑去。眼看二人便要被追上,玄衣少年突然摟着白衣少年,輕輕點地,便凌空飛起。只是一盞茶的功夫,便甩開眾人,來到城外,停了下來。

白衣少年剛反應過來,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嘆道:「好厲害的輕功!想你武功肯定也不差,那你還怕他們?」玄衣少年依然緊緊抓着他那又白又嫩的小手,不禁心旌蕩漾。白衣少年似是發現了什麼,趕緊縮回了手,臉微微一紅,不語。玄衣少年的心中竟有陣陣失落。

他乾咳了一聲,道:「誰說我怕他們?」白衣少年道:「不怕他們,那你為何還跑?」玄衣少年笑道:「打得過,我便要打么?那我打得過你,剛才那一口,是否也要咬回來?」

白衣少年氣的漲紅了臉,道:「你……誰讓你捂住我的嘴了?活該!」玄衣少年道:「你是不是男子漢?堂堂男子漢,竟然還怕一隻老鼠?」白衣少年道:「誰說男子漢就不能怕老鼠了?我……我還怕蟑螂,還怕蛇,我大部分動物都怕,那就怎麼了?礙着你了?」

玄衣少年看着他那紅撲撲的小臉,雙手舉起,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好,好,我怕了你了還不成?」

話音剛落,城門緩緩關上。

白衣少年看着那緊閉的城門,急得直跺腳,喊道:「城門關了,完了,我今晚要去哪呀?」說着,轉身看向玄衣少年,狠狠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何以淪落至此?我不管,今日,你要對我負責!」

玄衣少年啞然失笑,道:「這怎麼能怪我?我可是救了你。」白衣少年道:「救我?好吧,比試的事,算是你一時救了我,可你也給我帶來了這麼多麻煩!」玄衣少年只好道:「好吧,好吧,算我怕了你了。說吧,想我怎麼負責?」

白衣少年一愣,吞吞吐吐道:「如今被關在城門之外,我無處可去,你要給我找個容身之地!」

玄衣少年神秘的笑了笑,道:「我道你有什麼要求,原來竟是只要一個容身之地啊!好辦,跟我走吧!」

白衣少年愣了愣,問道:「去哪?」玄衣少年道:「你不是要我負責么?如今已是深秋,難道你想夜宿荒野不成?」說着,緊緊地盯着他,又道:「怎麼?怕了?不敢走?」白衣少年抿了抿嘴,默默不語。

玄衣少年竟自顧自地轉身離去,遠遠的喊道:「聽說,最近的城郊,特別的不平靜。夜裏,經常有鬼怪出沒,好多小女子莫名其妙的就失蹤了。如今,還真是世風日下!」說着,頓了頓,又道,「對了,還有各種小動物出來溜達,尋找吃食!」白衣少年一聽,臉色煞白,轉身一邊朝他跑過去,一邊大喊道:「喂,喂,你等等我!」不遠處的玄衣少年,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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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醉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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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風雲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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