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名字-羈絆

[番外]名字-羈絆

()「喂,女人。」

「天下有多少女人啊?這樣誰知道你叫誰?我有名字的,叫我名字啊。」

「你這女人——晴明沒跟你說過嗎?名字是——」

「名字是咒,不能隨便說對吧。但見面時互通姓名才是基本禮儀吧?何況,你又不是別人。」

「……我的名字是——」

夢裏的對話到這裏就消了音。新生的神將坐起來,覺得心裏像是空了一塊。

只是夢嗎?

那個女人是誰?

那個說不出來的名字又是什麼?

他完全想不起來。

這是三天前才重生的神將青龍。和每一個重生的神將一樣,他完整的繼承了先代的一切,只除了那一世與人有關的記憶。

他怔怔坐在那裏,直到天一和太yīn走進來。

太yīn蹦蹦跳跳的,嘴裏哼着什麼,走近了,青龍才聽到她在唱:「我是一條小青龍小青龍,我有許多小秘密小秘密。」

很奇怪的歌。青龍想,不知她在哪裏學來的。但是,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她唱錯了,不是這麼唱的。

他應該是第一次聽到這歌,為什麼會有這種印象?

青龍皺了一下眉,露出很茫然的表情來。

太yīn也皺了一下眉,向天一道:「他果然沒有反應呢。真的完全忘記了。」

天一道:「說不定忘記了對他來說反而是好事。」

太yīn看着新生的神將,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悲傷和憐憫,輕輕道:「但是……總覺得……好可憐……」

天一輕咳了一聲,小女孩模樣的神將閉了嘴。

然後天一走到青龍床前來,問:「今天感覺怎麼樣?」

青龍點點頭,「很好。」

天一道:「那出去走走吧,大家都很想見見你。」

青龍又點點頭:「好。」

所謂的大家,是指一起從人類的祈願中出生,和大yīn陽師安倍晴明訂下契約的十二神將。

在晴明去世后,大家或多或少跟過其它yīn陽師,然而最終全都回到了這裏。

這個時代,早已經沒有值得侍奉的yīn陽師了。

所以大家都很閑。

青龍出去的時候,玄武和白虎他們在打牌,勾陣和另外兩個在旁邊看,螣蛇在旁邊的長椅上躺着,看到青龍過來,唰地就跳起來了。

青龍看着他,皺了一下眉,不知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緊張。

螣蛇跳起來之後,自己也怔了一下,然後抓了抓頭,又躺下去了,一面嘟嚨著:「是呢,他什麼也不記得了,我還介意個鬼。」

就在這個時候,有非常熟悉的靈力波動傳來。

所有人都放下了自己手邊的事情,凝神靜氣。

是晴明。

青龍轉過身,看向靈力傳來的方向。

他記得這個。

無論重生多少次,做為最初的契約者和主人,安倍晴明已如同與生俱來的烙印,深入每一個神將的血液骨髓,永不磨滅。

在晴明靈力的來處,有人在輕聲召喚:「宵藍。」

所有人都看向青龍,而青龍怔在那裏。

「宵藍。」又一聲。

青龍向前邁了一步。

螣蛇衝過來抓住他,叫道:「不是在叫你。」

青龍偏了一下頭,他的確是不知道「宵藍」這兩個字是誰的的名字,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想去。

螣蛇叫得更大聲:「你不是宵藍,他已經死了。」

「宵藍。」

第三聲召喚傳來的時候,青龍掙開了螣蛇的手,道:「我想去。」

螣蛇重重一拳捶在旁邊的柱子上,嘶叫:「你已經為她死過一次了!」

青龍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藍光中。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太yīn看着青龍消失的地方,訥訥道:「沒有忘呢,也許。」

天一點點頭:「也許。」

「吾乃神將青龍,召喚吾之人,報上名來!」

青龍看着面前的兩個人,平板地說出官方台詞。

很久沒有得到回應。

那個女孩看着他,突然流出淚來。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流到下巴,滑落,滴在地面上,洇出小小一塊深sè的痕迹。然後又被另一滴滲透。

青龍覺得自己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她不應該流淚的。

這個女孩,只要笑就好了。

他不知自己這種念頭從何而來,但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伸手撫上女孩的臉。

「你為什麼哭?」他問。

女孩沒有回答,但眼淚一直不停往下掉。

他伸手去擦她的淚,感覺她的眼淚浸濕了他的手指,一開始是溫熱的,然後就變涼了,涼得刺骨。就好像一根鋼針,狠狠地紮下來。

很痛。

或者比戰鬥時被敵人砍上幾刀還痛。

他看着自己指尖上的淚痕,輕輕問:「為什麼看到你哭,我會難受?你是誰?是召喚我的人嗎?是我以前侍奉的人嗎?」

她沒回話,只是哭。

神將心裏莫明的煩燥起來,忍不住大叫:「別哭了!叫你別哭了,你到底是誰?」

這女孩被他一吼,反而止住了眼淚,輕輕道:「我叫歐陽桀。」

——「喂,女人。」

——「這世上有多少女人啊?你這樣我怎麼知道你叫誰?我有名字的,我叫歐陽桀,下次記得叫我名字啊。」

夢中的對話,像是一下子清晰起來。

她不是召喚他的人,不是他的曾經侍奉過的人,但卻是他經歷一次重生,仍然無法完全忘記的人。

他依然不記得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他們曾經生過什麼事,但他記起了她的名字。

一字一字,刻骨銘心。

他在她面前屈下一條膝,訂下了新的契約。

他要留下來。

訂下契約之後,她給過他兩個命令,一個是保護她弟弟,一個是保護她母親。

他想在她身邊,他想保護她。但是,她好像並不需要。

青龍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很敬業地執行了她的命令。並開始期待她的下一個命令。

然後她從一個他去不了的地方回來。他在她身邊顯身。他叫她「主人。」

她看着他嘆了口氣,輕輕道:「叫我名字吧,就當是命令好了。」

她的名字……

青龍有些猶豫的,輕輕的,念出那個字。

「……桀。」

音節很簡單的一個字,卻如同投入千年古井的一顆石子。隨着激起的漣漪,在井壁上一圈一圈地迴響起來,回蕩不息。

他又叫了一聲:「桀。」

女孩應了一聲。「嗯。」

他似受到鼓舞,覺得那個音節在自己舌尖旋舞,不自覺的,又叫了一聲:「桀。」

女孩一個白眼翻過來,「你還叫上癮了是吧?」

「抱歉。」他道了歉,但心裏卻仍如被那石子激起的水,久久不能平靜。

他想,他喜歡叫她的名字。

看着女孩沉睡的容顏,失落如之前的興奮一般,一圈圈繞上來。

他也想她能叫他的名字。

如果他有的話。

她和那幾個女生跑去露天溫泉,命令他守在門口,不要讓其它人進。

青龍很想大聲吼回去,神將不是用來做這種事情的。但是沒吼出口。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如果他這麼說的話,她也許會想出些更亂來的事情讓他去做。

他站在門口,聽着裏面女孩們的歡聲笑語,嘆了口氣。

第二天她沒有下這樣的命令,但他仍然在門口守着。直到裏面的女孩輕輕喚了聲,「青龍。」

他走進去,看到女孩一個人泡在溫泉里,靠在池邊,身上只圍了一塊浴巾,頭細細碎碎地搭在肩頭,微微垂着眼,手裏拿着個小小的酒盞,輕輕問:「吶,青龍。你們神將,據說是為了保護人類而生的,是吧?」

「嗯。」

「如果,如果你想要保護的人本身就很強,根本不再需要你去保護,你會怎麼樣?」

「保護他。」

女孩抬起眼來看他一眼,「你傻了嗎?都說人家不需要啊。」

「那有什麼關係?我想保護他不就行了?」

女孩笑起來,「還真像你的回答。但如果他真的很強,比我還強,我去保護他,不是很好笑嗎?」

「那有什麼關係?晴明就比我強。」

她突然抬起頭來,看着他:「你記得晴明?」

他點下頭:「記得。」

她遲疑了一下,問:「那你記不記得,我,我們……呃,我曾經唱歌給你聽?」

她曾經唱過歌給他聽嗎?青龍皺了一下眉,搖搖頭:「不記得。」

女孩嘆了口氣,靠回去,閉了眼道:「也是,如果你記得,我家的房子老早被拆過不知多少回了吧。」

青龍沒有接話。他不知道要接什麼。她,他們,曾經生過什麼事,他腦海里一片空白。

但是,他倒並沒有在神將的幻境裏那種空虛的感覺。

畢竟以前生過什麼,都已經過去。

重要的是,現在他還在這裏,她也在這裏。

那天晚上女孩喝多了酒,是青龍抱她回房的。

也許因為醉酒的原因,女孩很溫順,任由青龍把她安置好,拉上被子。

她雙頰泛著嬌艷的桃紅,眼並沒有閉緊,透過長長的睫羽看過,眸似乎中染了一層氤氳,柔軟的唇微微張合,吐著一些沒什麼多大意義的音節。

青龍忍不住俯下身,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臉,輕輕道:「桀。」

女孩睜了一下眼,用鼻子了一個音:「嗯?」

青龍的手指緩緩移到她的唇,「給我一個名字吧。」

女孩皺了一下眉,微微側了一下身子,含糊不清嘟嚨著:「你若死了,就會忘記我……我若死了,大概……也會忘記你……名字這種牽牽絆絆的東西……要來做什麼?」

青龍石雕一般僵住,很久之後,才輕輕拈開因為她側身而滑到臉頰上的頭,緩緩探過頭去。

也許她說得沒錯。

既使有名字,該忘記的時候,還是會忘記。

所以他想親親她。

也許沒有什麼因果關係,單純只是他想而已。

青龍覺得自己肯定已經要墜入魔道了。哪有神將會做這種事情?

但他依然緩緩地靠近了她。

然後,吻上了她嬌艷柔軟的唇瓣。

酒醉中的女孩沒有反抗,也沒有回應,只是輕輕呢喃了一聲。「……宵藍。」

青龍怔了一下。

女孩子的眼緊閉着,也不知是睡是醒,就好像剛剛根本只是無意識的呢喃。

但青龍卻忍不住輕輕笑了笑,應了聲:「嗯。」

突然想起出來之前螣蛇的話。

他錯了。青龍想。

也許,不管重生多少次,他都只是「宵藍」。

神將俯低身子,再一次親吻沉睡的女孩。

——她的宵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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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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