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陷青鑰關

失陷青鑰關

幾隻荒狼躍至盾牌組成的人牆,還沒站穩,幾十支長矛刺出,它們的身體被戳得千瘡百孔,鮮血濺在盾牌上,彷彿燃燒殆盡的香燭,灰燼脫落。

第一道防線已然白熱化。

楚越塵光着上身,滿是傷痕,有些綻開的皮肉還滲著鮮血,他掌著一根旗杆緩息。

海盛從後方衝來,沒好氣地責備:「算你小子命大,我以為你會死在狼堆里?」

「我的親人都離我而去,那是痛苦的開始,它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我。」楚越塵自嘲,離開旗杆向前緩走了幾步,一頭栽倒在地。

就在海盛慌神時,他又奇迹般地爬了起來,蓬頭垢面,胸前的傷口溢出血來。

算是死裏逃生,代價也非比尋常,他微微皺眉,剋制住疼痛。高百川雖然失去一條手臂,好歹,命是保住了,也不算太糟糕。

「你忍着點,我給你包紮一下。」海盛滿眼疼惜,忙在隨身破布包里翻找起來。

楚越塵點點頭。

海盛取了烈酒,給傷口消毒,將血污洗盡,避免感染,銀針在火上炙烤,穿過撕裂的皮肉,將傷口縫合。

這個過程漫長而難熬,楚越塵幾次幾近崩潰,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汗水顆顆滾落。

海盛卻不顧這些,動作嫻熟的穿針縫合,一氣呵成,完了再抹上苦臭味的草藥,繞着胸背裹了一圈白布。

楚越塵很想罵娘,最後忍住了。

海盛一邊往破布包里塞工具,一邊數落道:「小子,你再逞強,我可不會再管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楚越塵說完,便向朝青鑰石上攀去,走到半腰,他手扶欄桿,舉目遠眺,天荒幽狼迅速朝關口逼近,這陣勢,彷彿給荒蕪的大漠鋪上了一層地毯。

破防的速度比想像中還快。高百川的眼神里有些許擔憂,他拖着一條手臂,臉色蒼白地看向第一道防線,痛苦與混亂的思緒攪纏在一起,頭痛欲裂。

幾名千夫長準備扶他休息,他執拗地拒絕,要繼續留在前線,和青鑰關在一起,和衝鋒的將士在一起。

幾名將領沒法,只好現場處理傷口,兩名醫務兵匆忙趕來,他們雖見過無數血腥場景,但每一次都觸目驚心,斷掉的手臂處,赫然露著森森白骨,血污凝塊,健實的肌肉活生生扯斷。

沒有人體會,他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殘酷,年輕的醫務兵清洗傷口時,手止不住的顫抖,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

高百川嘴裏咬着一塊白布,表情因痛苦而變形,臉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嘴裏發出痛苦的低嗚,幾次眼睛翻白。

一旁的將士看得格外揪心,他不止斷掉了一條手臂,也斷掉了以後的人生。

包紮結束,高百川一口吐掉嘴裏的白布,上面赫然幾條血跡。

他站起身,一個失平差點倒下,一名千夫長忙將銅戟遞上,他撐住,調整了片刻,虛弱無力地走向盾牆。

盾牌之外,荒狼的屍體千瘡百孔,血色染紅了毛髮,在哀風裏瑟瑟而動。

這次,天荒幽狼輕微的損亡后,

便不再作無謂的犧牲,狼王威風八面的走出,群狼紛紛退讓。

它來到盾牆前,凝視了片刻,抬起前爪,狠狠地拍了上去,咚,與銅盾劇烈的碰撞在一起,聲如洪鐘。

力有千鈞,盾牆晃了晃,將士們勉強承住了泰山般的力道。

將士們還未來得及調整,狼王又一掌呼來,這次力道更足,速度更迅,幾名士兵的虎口震裂,發出痛呼。

「長矛手準備。」高百川心急地下令。

幾十支長矛回到盾牆之後,在狼王退後十餘步,猛地撲到盾牆上,胡亂撕咬時。

高百川使盡全身力量令道:「刺。」

數十支長矛狠狠刺向白色狼王,它體型壯碩,皮毛厚實,長矛對它的傷害無疑輕微,不痛不癢。

狼王一口叼住四五隻長矛,一甩頭,連人帶矛拋出了盾牆,摔落狼群,幾聲慘叫之後,被啃得屍骨不剩。

盾牆內的將士,竭力撐住防線,並抓住每一次反攻的機會,長矛戳向狼王。

狼王彷彿有無窮無盡的力氣,扑打,撕咬,上竄下跳。

將士的力量像是密室的氧氣,漸漸抽空,無力感裹挾,更多的士兵被拖出盾牆,拋進狼群,青鑰關上的哭嚎聲,不絕於耳。

一些士兵掉落,一些士兵拋進狼群,盾牆變得岌岌可危,只需一次致命地攻擊,整個盾牆便全線崩塌。

盾牆后的將士死命扛着,相互打氣:「堅持住,兄弟。」

幾聲安慰無疑望梅止渴,他們明知道勝利無望,卻沒有勇氣放棄。

高百川不顧自身傷勢,手握銅戟,屏息凝力,千斤臂力,嗖,戟脫手,灌著風呼嘯而去,筆直地命中狼王肩胛,它吃痛,從盾牆墜落,撲起如幕的塵煙。

將士們興奮地歡呼,長矛敲擊著盾牌,有些士兵甚至擊起掌來,這種喜悅不過幾秒鐘,就停止了。

塵煙里,那個龐然大物又緩緩站起,痛苦讓它異常憤怒,以排山倒海之勢撞來。

盾牆內,人仰馬翻,空出一個缺口,倒下的將士慌張爬起,希望重新築牢盾牆。

可惜,狼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進盾牆,瘋狂的撕咬,一個個士兵,血肉模糊,轉瞬沒了氣息。

士兵連片倒下,盾牆失去基腳,從上而下,分崩離析。

狼王仰天一嘯,荒狼洶湧過來,以復仇態勢,展開攻擊,所過之處,片甲不留。

落敗有多狼狽,反擊就有多瘋狂,盾牌散落,無數的屍首,亂七八糟地躺在冰冷的土地。

將士索性放棄了盾牆,舉著長矛與荒狼血戰,在數量壓制性的優勢下,終是杯水車薪。

慘叫聲響徹整個青鑰關,聲音漸熄,最後一個士兵掙扎著倒下,第一道防線,全軍覆沒。

銅戟從狼王肩胛脫落,血液滴在毛髮上,紅一塊,白一塊,像曼珠沙華開在白色的水澗。

它的眼睛冰冷而殘酷,嘴角和利爪上沾染了戰鬥的血漬。

天荒幽狼藏身大漠,忍受最惡劣的環境,也練就了極強的生存本領,痛苦只會讓他們更強。

狼王一步步邁進,在第二道盾牆外停下。

留在青鑰關,就是白白送死,高百川捨身激起的熱血,已近化為烏有,第二道防線的將士瑟瑟發抖,透過盾牌的縫隙,眼裏滿是驚懼和恐慌。

那些倒在血泊里的戰友,無時不刻提醒着他們,面對的是一群窮凶極惡的野獸。

高百川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眼圈發紅,面色鐵青,心灰又意冷,他眼睜睜看着一萬多條鮮活的生命,瞬間成了冰冷的屍體。

會腐爛,化作塵埃,這個世界將不再有他們的存在,想到這,心緊得喘不過氣來。

「再戰。」高百川不再猶豫,哪怕粉身碎骨,他施展煉力,召喚出煉體,一柄虛形銅戟,通體銀色,淺白色粒子環繞飄散。

千夫長攔住高百川,任他意氣用事,真的會命喪青鑰關。

高百川的虛形銅戟在身前掃了一圈,冷厲地說:「誰攔,誰死。」

幾名將士本能的躲開:「高密使,你這是何苦?」

西界王讓他重組青鑰關,一旦完成,就能回沐豐城復命,可是……他望了望沐豐城,想必是回不去了。

那就再見吧,沐豐城。

高百川從容一笑,單臂揮舞虛形銅戟,煉體陡然升空,縱劈下去,煉力焚燒起來,在群狼見炸出幾個深坑。

他站得很穩,煉體在手中轉得飛快。

天空中,一柄虛形銅戟化為兩柄,兩柄化四柄……不斷復刻,直至無數柄銅戟,遍佈整個天空。無數戟尖面對大漠,像獠牙懸在動脈之上。

銀白色的輝芒,點綴了藍色,有點美,也有點危險。

高百川揮動煉體,一戟插在地面,煉力擴散,那些閃著白色光芒的虛形銅戟,雨點般穿過大氣,漫天而下。

狼王兇狠的目光,掃過群狼,下一刻,它已猛衝到最前方,在危險逼近的時候,獨自面對萬千虛形銅戟。

唰唰唰,虛形銅戟密集的砸來。

狼王承受了絕對的傷害,白色的毛髮,如鋼針一般,煉體狂亂,卻不致命。

一些虛形銅戟避開狼王,穿插到狼群之中,數十隻天荒幽狼瞬間斃命。

虛形銅戟落盡,群狼停止了亂竄,大地開始安靜下來。

高百川耗盡了所有煉力,力竭而衰,握著銅戟半跪在地上。

最後一柄虛形銅戟破空而來,銀色粒子環繞着戟身,火苗竄起,戟尖閃爍寒芒。

狼王目不轉睛地盯着它,像蹲狩著獵物。

虛形銅戟飛速而來,它紋絲不動,

只一剎,在銅戟與它只有半米的距離時,精準地咬住了戟身。

虛形銅戟被被雄渾的煉力包裹,儘管狼王有千鈞之力,瘋狂撕咬,依然不可攻破。

在狼王咬住銅戟時,高百川身體怔了一下,下一秒,疾快地操縱煉力,想要擺脫狼口。

虛形銅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煉力,殺傷力驟增,狼王死死咬住,不松半口。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高百川漸漸的處於被動,體力驟減,加之失血過多,單臂顫抖著,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千夫長們心急如焚,沒有人能幫上忙,只有默念祈禱。

長時間的拉鋸戰,狼王漸漸放下了瘋狂,眼睛變得銳冷,瞅準時機,將積蓄的力量迸發出來。

他縱力一跳,一撲,將虛形銅戟砸在盾牆上,隨之咬合下去。

叮,一聲脆響,彷彿什麼撕開了一條口子。

高百川口吐一口鮮血,勉強撐住前傾的身體。

狼王又一次躍起,發達的咬肌硬生生的磕在虛形銅戟上,煉力震蕩,銅戟上裂開無數條細小的紋路,撕開。

嘣嘣嘣,銅戟一瞬碎作無數小塊,高百川噴出一口黑血,如一根蒼老的樹樁轟然倒下,他的煉體就這麼廢了。

七八名千夫長,手忙腳亂地沖向高百川。

天荒幽狼並沒有因為高百川的倒下而停止,群狼如風一般撞過山丘,朝着第二道盾牆而來。

墨寒來不及悲傷,他暫替青鑰關總兵之職,飛速移動到第二道盾牆,他的使命,是像高百川一樣,把青鑰關當作自己的生命。

楚越塵腦中一陣空白,時間唰唰的從身邊流淌,他聽見生命流逝的聲音,沒有人能想出辦法,解青鑰關之困。

天荒幽狼已臨陣,與青鑰關的將士爭奪起來地盤,它們來勢洶洶,不僅破關,而且對守關的將士展開殺戒。

組成盾牆的將士,咬緊牙關,與翻越的天荒幽狼搏鬥,一些士兵從肩膀摔落,馬上有人接替,將盾牆銜接得密不透風。

托起盾牌,就是托起生命的城牆,如果破開一條裂縫,這道防線便算便前功盡棄。

一些天荒幽狼遍體鱗傷的落在盾牆下,眼睛望去的方向,是群狼的前赴後繼。

搏鬥漸漸處於巔峰化,兩邊都有死傷,兩邊都未放棄。

他們面對的是陣勢浩蕩的狼群,終是寡不敵眾,青鑰關的第二道屏障,搖搖欲墜。

隨着十幾個士兵的墜落,闖入了幾隻天荒幽狼,對撐起盾牆的將士展開撕咬。

只有有人倒下,盾牆就如河堤一般,開始崩塌。

盾牆垮塌的速度,肉眼可見,楚越塵知道,第二道防線快守不住了。

楚越塵心一急,體內一股力量涌動,與閉鎖丘時一模一樣,那種感覺很微妙,像是力量在蓬勃生長。

雖然他從未邁過初醒,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但他清楚,是煉魂術又覺醒了。

機不可失,或許他能幫上忙,凝心聚神,讓那股力量在血液中流動,慢慢變得有序,隨後滲透到空氣里。

狼屍中的血液緩緩而出,在煉魂術的控制下,慢慢集中。

每當心神雜亂,煉魂術就半途而廢,無意中覺醒的修行,楚越塵還不能完全控制,他看了看激烈的戰場,壓住腦海里亂七八糟的想法。

「問路境。」楚越塵喝道,血藤蜿蜒著,攀附着,如一棵老樹的根,盤根錯節的伸展開,牢牢附着在盾牌上。

天荒幽狼進攻受阻,行動緩慢起來,將士們見狀,回望了一眼楚越塵,滿是感激,落地的士兵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血藤與盾牆交錯合抱,組成一座更堅固的屏障。

一邊是天荒幽狼瘋狂的撲進,烏壓壓的一片,勢不可擋,一邊是青鑰關將士死命的守護,孤立無援,人心惶惶。

楚越塵明白,只守不攻,被動的挨打,將士的體力和心力都會耗完,到時候再無招架之力。

他嘗試着控制煉魂術,血藤如小蛇爬到盾牆,緊緊鎖住荒狼的脖子,咔嚓幾聲,幾隻荒狼墜落。

一些荒狼逮住機會,躍入盾牆,加劇了將士們的恐懼,瓦解了他們的鬥志。

天荒幽狼瘋了一般,無窮無盡,青鑰關的將士,只能是負隅頑抗,盾牌上,盔甲上,全是凌亂的血污,血腥味在空氣里瀰漫。

第二道防線,眼見就要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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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座上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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