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集 掌門

第三十九集 掌門

令狐衝出得門來,街上七八名勁裝漢子,看裝束果然是嵩山派服飾。不遠處一名嵩山弟子喊道:「站住!丁師伯快來。」丁勉帶同其他人急急趕去,令狐沖悄悄跟着。只見嵩山派的弟子在街邊攔住一群尼姑,令狐沖瞧去,領頭的是儀玉,站在儀玉身邊的卻是儀琳。只見儀玉問道:「各位攔住貧尼等去路,究竟有何指教?」令狐沖聽她竟然不稱丁勉師叔,知道她秉承師傅遺志,定逸師太已說過恆山派從此退出五嶽劍派,她便也不稱丁師叔了。令狐沖見她在強敵環伺之下,長身而立,語氣中絲毫不怯,不由也佩服她的勇氣。

那丁勉乾笑兩聲道:「令師在金頂靈鷲寺不幸遭逢大難,左盟主也甚為心痛,還請儀玉師侄節哀。」這丁勉不似6柏一般跋扈,笑嘻嘻卻只讓旁人覺得是一個極好的人。儀玉卻怒道:「何必貓哭耗子假慈悲,我師傅死得不明不白,我定靜師叔卻是明明白白死在你們嵩山派手上!今rì我們便與你們同歸於盡,為我師叔報仇!」不待言畢便已拔出長劍,恆山眾尼也均拔劍在手,劍指嵩山派眾人。

丁勉面sè變了一變,仍沉聲笑道:「師侄莫急,我想定靜師太的死另有誤會,現在恆山派群龍無,左盟主的意思是五嶽劍派,同氣連枝,我們一定要匡扶相助,想請各位師侄上嵩山共同商議恆山派重建大計。」儀玉道:「家師生前有言,恆山早已不奉左盟主號令。恆山派自有令狐師兄帶領,無需假手他人。叫左冷禪不必費神了。」丁勉哈哈笑道:「令狐沖也能當恆山掌門嗎?有誰聽見了?令狐沖結交匪類,武林正道人所共誅。更何況你們一群年輕貌美的女尼,為何要找個浮滑之徒做你們,莫不是...嘿嘿!」臉上不yīn不陽笑着,儀玉柳眉豎起,道:「狗賊,你少胡說八道!」氣極之下,挺劍便刺。丁勉擋過一劍,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動手罷。」

令狐沖大驚,只怕恆山派力弱,嵩山派帶來的又多是好手,稍差片刻,恆山派便有人要受傷。當下拔出長劍,跳入戰圈,劍勢連綿,一刻不停。只聽見丁丁當當一連聲,嵩山派的人只覺眼前一花,手腕均自中劍,武器掉了一地,卻連敵人是何模樣也沒見到,驚怒間,紛紛被恆山女尼拿劍指住要害。

丁勉只見一個人影一閃,一把長劍便破空而來,忙倒躍以避,也即長劍使出,與令狐沖交過幾招,只覺對方劍法極高。當下凝住心神,盡展平生所學,勉強抵敵住,卻知是遇上了平生未遇的大敵。那丁勉練的是嵩陽劍,乃是以氣御劍的法門。丁勉在此劍法上浸yín三十餘年,威力也不容小覷,便即運足功力,把劍舞得狂風驟雨一般。但對方長劍總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入劍圈來,自己只能倉促應對,而且每與對方交手一招,便覺得劍上內力少去一分。堪堪斗到三十餘招,手腕一痛,也如其他人一般被擊落長劍。丁勉萬念俱灰,抬眼望去,看見擊敗他之人面容,驚道:「令狐沖!」恆山派眾人個個喜出望外,連聲喊道:「令狐師兄!太好了!」

令狐沖道:「丁師伯,嵩山派對恆山派屢下毒手,如此做法只怕難逃武林公道。」丁勉冷哼一聲道:「我不過是奉左盟主號令,如今落在你手裏,要殺便殺,少說廢話。」令狐沖暗想,我和東方還有許多事情要辦,總不能一直在恆山,此刻若圖一時之快,殺了丁勉,嵩山更會借口報復,遭殃仍是恆山弟子,遂收劍道:「你們走罷,告訴左冷禪不要再打恆山派主意。恆山派奉定逸師太遺志,已脫離五嶽劍派,從此不問江湖是非。」丁勉向令狐沖略一拱手道:「好,我自會轉達。」拾起地下兵刃,轉身便走。

令狐沖略一思索,道:「且慢,我還有一言相告。」丁勉停步轉身,令狐沖道:「恆山派從今往後若再損一人,我便殺你嵩山十人,損兩人便殺你嵩山二十人。」丁勉道:「若是哪個尼姑跟嵩山派之外的人動了手,受了損傷,也要算在嵩山頭上么?」令狐沖道:「不錯,反正你們嵩山人多,不止恆山弟子,便是恆山的花花草草,小貓小狗也算在你們頭上。愛殺幾個,我看心情。左冷禪貴人事忙,我不一定找得到他,嵩山弟子總是不少的。」

丁勉沉着臉也不答話,自帶着嵩山弟子退走。恆山眾尼均圍過來,個個喜不自勝。儀玉道,令狐師兄,我們可找到你了。令狐沖微笑頷,又看向儀琳,儀琳怯怯一聲,叫道:「令狐師兄!」令狐沖道:「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令狐沖帶着恆山眾人回到食肆,卻見吃飯的桌邊空無一人。店小二忙迎上來,道:「客官,你可回來了。」令狐沖問:「跟我一起吃飯的客人呢?」店小二遞給令狐沖一張小紙條,道:「那位客官走了,說等你回來,把這個交給你。」令狐沖忙打開看了,墨sè尚未乾透,纖纖幾行小字道:「我自去洛陽,你安置好恆山派,照顧儀琳,不必擔心我。白。」令狐沖怔怔瞧著信末那個「白」字,這是東方當初換了女裝,對他自稱「東方白」的落款,只有他們二人知道。只覺心中悵悵不安,若有所失。

令狐沖回過神來,將紙條收入懷中,忽然瞥見鄰桌的幾個人木然不動,仍是喝酒吹牛的姿態神情,便問店小二道:「這幾個人怎麼回事?」店小二道:「那位客官說了,這幾個人著了魔道,叫小的千萬不要動他們,等您回來了,這幾個人自然就好了。否則亂動死了人,小店擔待不起。」

令狐沖不由失笑,走到四人身邊,將四人穴道解了。四人感恩戴德,都拱手連道:「感謝少俠出手相救。」令狐沖還禮道:「舉手之勞,不用謝,原是在下一個朋友跟各位開個玩笑,抱歉,抱歉。」四人都道:「無妨,無妨,先告辭了。」紛紛離座,失魂落魄的便往外走,只有那老員外走出兩步,又回身問道:「敢問,閣下可是令狐沖?」令狐沖道:「正是。」那員外雖在意料之中,聽令狐沖承認卻也不免吃驚,略住一住,不知該說什麼,只拱手道:「令狐少俠保重!老朽告辭了。」

儀玉等徑自跪下,食肆的大堂本不寬敞,恆山眾弟子一跪,倒把大堂跪得滿滿當當,引得不少路人側目。儀玉道:「恆山弟子拜見令狐掌門!」令狐沖急忙扶住,道:「各位師姐師妹快請起。」在他內心裏仍不自覺的覺得自己是華山派大弟子,是以仍稱恆山派眾人作師姐師妹。儀玉道:「掌門有令,我們自然遵從,只是掌門以後卻不可再喊我們師姐師妹了。」令狐沖不由道:「是,我已不是華山弟子,原是不能再與你們以同門相稱了。」儀玉身後一名與儀玉年齡相若的弟子道:「啟稟掌門,恆山派也已不屬五嶽劍派,與五嶽劍派也再無同門之誼,若令狐掌門仍是華山弟子,我們反不能以同門相稱了。只是從今往後,我們只奉令狐師兄為掌門,卻不能再以同輩相稱了。」嗓音清脆流利,應是平rì伶牙俐齒慣了的,周圍其他眾弟子中便有幾聲輕笑,大概平常聊天時她也常引其他弟子笑。

令狐沖道:「我答應定逸師太照拂恆山,以後自然全力保住恆山一脈。但掌門一位,我一個男子,又是個散漫之徒,只怕無法領導恆山。」儀玉道:「我恆山派門規只有掌門一位由上一代掌門傳授的規定,卻無男子不能出任掌門的規定。我們只知令狐掌門一位由恆山上一代掌門所傳,從此我們只奉令狐掌門,再無他人。若令狐掌門不肯屈尊,我恆山派從此便沒有掌門了。」講到此處,不由眼眶一紅,已泫然若泣。恆山派遭此大劫,兩位師太先後圓寂,再無人領導,恆山一派實已風雨飄搖。恆山派眾人想到滅派之危,不由一個個悲從中來,哭成一團。儀玉道:「令狐掌門若不答應,只怕從今往後也不再有恆山派了。」

儀琳自見到令狐沖,心中其實無限歡喜,但想到兩人身份之別,際緣之差,又不免自苦自悲,所以反一直沉默不語,此時也柔聲道:「令狐師兄,你就答應吧。」她仍喊令狐沖為師兄,那是她自遇見令狐沖時便這麼叫的,在思念時一遍遍默默叫的。令狐沖知道儀玉所言不錯,又見恆山如此,再無法推託,便道:「好,從今往後,我們同舟共濟。我令狐沖一定力保恆山一脈長存。」

恆山眾人聞言,自然大喜過望,都道:「他答應了,太好了。」儀玉道:「掌門在上,請受恆山弟子三拜!」便領頭拜下去。令狐沖忙道:「不可。」扶起儀玉,這下卻不由用上了內力,儀玉便不得不站起來。令狐沖道:「我當你們掌門可以,只是有一件事卻也要你們答應。」儀玉道:「掌門有何吩咐,便請示下,弟子們無有不尊。」令狐沖道:「便是不要這般,我做你們掌門,只做你們掌門師兄。我們以後便是恆山同門同輩,一同重建恆山。」儀玉心想,他好不容易答應做掌門,吩咐的第一件事我們便不遵從,卻對他不住了。掌門師兄也是掌門,反正我們心中當他是掌門便是,便道:「好,我們以後便以掌門師兄相稱。」令狐沖道:「好。」

儀玉道:「啟稟掌門師兄,我們已去靈鷲寺迎回了師傅的骨灰,現下該如何行動?還請掌門示下。」令狐沖聽她雖然改了口,口氣仍極尊敬,但一時卻也不好強求,唯有道:「好,我們帶回恆山安葬罷。」

令狐沖便帶領眾尼回恆山,一路緩緩北行。路上倒是太平無事,嵩山派也未再來sao擾。令狐沖牽掛東方安危,不知她事情辦得是否順利,只盼早點到恆山安頓好一切,便可去找她。但恆山派新喪,又都是弱質女尼,卻不好催促。每到市集便留意江湖上的消息,但既聽不到關於rì月神教的任何消息,也不聽聞任我行有何動向。恆山弟子每rì早晚為定逸師太誦經度。令狐沖聽那經文中實有大奧義,但他於文句一道所識有限,所以也只聽個大概。但梵音婉轉,頗能使人心境寧和。這年余遭遇這許多事故,自己的心xìng確是收斂了好多,若在一年前聽見這念經聲,只怕早抱頭而逃了。

輾轉半月有餘才到恆山。到了白雲庵,留守的恆山弟子少不得一番抱頭痛哭。令狐沖雖答應當了恆山掌門,但對打理門派事務並不在行。幸有幾個老成的弟子主持,選了rì期將定逸師太骨灰歸葬,又請了巧手匠人修了墓碑涼亭。恆山派弟子自在墓前做了一場法事。令狐沖亦拜在墓前,道:「定逸師太是為我上的靈鷲寺,以至不幸身歿,我有生之年定要找到殺害師太的兇手,為師太報仇。」言罷又磕了三個頭。台下恆山弟子各執法器,念的乃是《地藏經》:

「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讚歎釋迦牟尼佛,能於五濁惡世,現不可思議大智慧神通之力,調伏剛強眾生,知苦樂法,各遣侍者,問訊世尊。

是時,如來含笑,放百千萬億大光明雲,所謂大圓滿光明雲、大慈悲光明雲、大智慧光明雲、大般若光明雲、大三昧光明雲、大吉祥光明雲、大福德光明雲、大功德光明雲、大歸依光明雲、大讚嘆光明雲,放如是等不可說光明雲已。

又出種種微妙之音,所謂檀波羅蜜音、屍波羅蜜音、羼提波羅密音、毗離耶波羅蜜音、禪波羅蜜音、般若波羅密音、慈悲音、喜舍音、解脫音、無漏音、智慧音、大智慧音、師子吼音、大師子吼音、雲雷音、大雲雷音......」

初時仍不時有弟子哭泣之聲,念到後來,漸漸忘記悲苦歡喜,個個寶相莊嚴、經文婉轉、女音嬌嫩、齊聲稱誦之聲彷彿播上雲霄,又籠著恆山諸峰,在山谷間悠悠共鳴,彷彿是天地之母悲憫這人世的惡濁,眾生的苦溺。

諸事停當,令狐沖算算與東方分手已接近一月,仍未有半分消息傳來,愈加擔心。這段時間無事時,將自己所記得的恆山劍法一一傳授給恆山弟子。恆山眾弟子哀兵必勝,每rì除了早課、夕課,便勤加練功。以儀玉最為聰穎,悟xìng既高,也最為刻苦,武功轉眼已有jīng進。令狐沖又擇一些獨孤九劍中的要義講授,教她不拘成見變招的法門,其中能夠領悟多少,卻要靠她慢慢體會了。

儀琳有令狐沖在恆山,只覺得無比安心喜樂,每rì最快樂的便是設法給令狐沖買一壺酒。令狐沖閑時便陪她聊天,見她眉眼之間與東方有好些相似,都是一般出眾的美人,心想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狠心父母,這樣漂亮的女兒也捨得拋棄。仍逗她講佛教故事,幸虧佛教的譬喻故事浩如煙海,永遠也講不完,所以兩人倒也有說不完的話。令狐沖雖然不懂經文,但從譬喻故事也得到許多體悟,複印照那晚山洞中東方所講武學,現其中果然許多共通之處,只覺大千世界,悠悠眾生,當真神妙難言。

令狐沖見恆山漸穩當,便想下山去找東方。儀玉等人看出他心中牽掛,便向他道:「掌門師兄若有要事,便請下山去辦,不必為恆山所牽絆。恆山派成名百年,若有人來犯,自然有應對之法。」令狐沖雖擔心東方,卻不好意思直承去找愛侶,只腆笑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儀玉道:「掌門的事都是要緊的事,但去無妨的。只是還有一件事需掌門師兄成全。」令狐沖便問道:「是何事?」

儀玉等人道:「恆山派雖然勢孤,但也享譽武林數百年。如今令狐掌門執掌恆山門戶,但未行接位大典。我們弟子們得令狐師兄做掌門,是生平幸事,掌門師兄若下山,我們都盼江湖人都知道您是恆山掌門,亦不墮我恆山百年威名。」令狐沖才知竟是安排接位大典。他於這些虛禮原最頭痛,但想及事關恆山聲名,不便推託,又架不住儀玉等一意求肯,便吩咐選一個就近的rì子,盡量從簡,除了接授儀式,其他繁文縟節,可免則免。但黃曆翻來翻去,最近的好rì子也在半月之後,最後便定在十六rì后,宜接印。令狐沖不由好笑,自己又不是做官,卻要接印。

如此諸事排下去,又請本門中年長持重的弟子下山遞送拜帖。按照令狐沖的吩咐,也不廣邀賓朋,只請了與白雲庵素來交流的佛門同道和一些至交。其他門派只遞送通知,並不請上山觀禮。五嶽劍派最後仍是去了,畢竟淵源極深。

到了第十rì上,最遠的一撥弟子也回來了,除了去請佛門同道和一些至交的,無有不氣憤的,只因受了不少嘲弄。便連佛門同道和一些至交的也都回了不來,只贈了禮物。令狐衝心想,我卻是大大毀了恆山派的百年威名了。去華山的弟子也回來了,自然是不來的,弟子又回稟道「那岳掌門還說了許多諷刺言語......」卻被儀玉打斷。令狐沖自笑笑,事已至此,也無所謂了。倒是寧中則讓那弟子稍了衣服鞋襪來,令狐沖接在手中,心中諸般滋味,卻是無法言表。

等到大典當天,令狐沖早早起了,洗漱乾淨,儀琳等為他換過新衣,整好衣冠。便請他至白雲庵大殿。先開早課,令狐沖對早誦的經文聽得熟了,跟着一起誦得倒也不差。早課結束便在院中排下香案。恆山派雖然不事鋪張,但也張燈結綵,上下打掃一新。本預備今rì沒有多少賓朋道賀,只待吉時一到便行接位大典。

忽然山谷間一陣洪亮整齊的口號響起:「恭喜令狐掌門執掌恆山,各路武林同道同喜同賀!」隨即一陣鑼鼓齊鳴,鏗鏘有力,直上雲霄,也不知有多少面鑼,多少面鼓才能形成這等聲勢。人聲又齊吼道:「百年恆山,除舊迎新,令狐掌門,振業中興!」如此兩句口號循環往複,伴隨着鑼鼓聲一路上得山來。早有弟子來報,是一群不知何門何派,是正是邪的人物。令狐衝心中有數,笑道:「原來是他們。」便出了白雲庵相迎。打頭的幾個,不是藍鳳凰、司馬大、計無施、黃河老祖幾人是誰?

藍鳳凰瞧見令狐沖,早喜上眉梢,喊道:「令狐大哥,我們來給你道賀了!」司馬大、計無施、黃河老祖等俱拱手道:「恭喜令狐掌門執掌恆山門戶,光耀武林!」令狐沖笑道:「我這個掌門原當得稀里糊塗,那裏能光耀武林了。」祖千秋道:「令狐掌門不必過謙,如今令狐掌門英名在江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得知令狐掌門執掌恆山門戶,不知多少英雄豪傑讚歎稱道。今rì我們廣邀武林各路同道,同賀令狐掌門執劍之喜!」

令狐沖知道哪有各路武林同道,來的怕只有他們這一路同道。但他這般說,又領眾人大呼口號,以內力同傳出去,聲聞數里,其實是為長恆山氣勢,這般用心良苦,心下大為感激,便道:「諸位高情厚誼,我令狐沖無以為報,惟有今rì陪諸位痛飲一場,不醉不歸!」司馬大道:「哈哈,令狐掌門果然深知我等心思,其實我們今rì上山道賀是假,來找令狐掌門喝酒是真。」轉身吩咐門下弟子道:「來,快抬上來。」

令狐沖喜道:「司馬兄你又帶酒來拉。」只見後面每兩個人一組,一根扁擔抬着一個三尺來高的罈子,一壇一壇排下去,一直排到石階拐角,也不知有幾十壇。司馬大道:「令狐兄弟,這次時間倉促,我來不及尋像上次那般珍稀的佳釀,但這些酒罈中,竹葉青、女兒紅、高粱酒、杜康酒天下稍有名些的酒,我都給你弄了一壇。年份不長,最長的三四十年有的,短的十幾二十年也是有的。」令狐沖聽他隨口這麼一說,十幾二十年的酒已可算陳年佳釀了,喜道:「已經很好,司馬兄這麼客氣,真叫小弟過意不去。你們來恆山,本應是小弟做東才對。」計無施道:「我們知道恆山派乃佛門聖地,雖然新晉掌門是酒中仙人,但想必是不會備多少酒的。想找令狐掌門喝酒,還是自備的好。」老頭子手叉著腰,十分得意,哈哈笑道:「不僅是酒,下酒菜我們也一起備了,哈哈。」

令狐沖遙望下方人叢中果然不少抬着整豬整羊,拎着活雞活鴨的,可見確是盛意拳拳,又忽想到這些人要在這見xìng峰上喝酒吃肉,未免也太褻瀆這恆山聖地,周圍恆山弟子已有不少皺眉搖頭的,只暗念佛號:「阿彌陀佛。」令狐沖便也道:「可讓你們費心了,恆山派前番遭逢大難,兩位領袖師太不幸先後身故,我這次接任也是一切從簡,原不曾備得筵席款待大家。感謝各位體諒,為我考慮的如此周詳。白雲庵原是兩位師太清修之地,地方簡陋,只怕容不下這麼多朋友,離此不遠有個通元谷,谷內有個恆山別院,地方也寬敞,不如我們就安排那裏如何?」

司馬大、黃河老祖等人俱知令狐衝心意,均道:「如此甚好,便往那通元谷去。」令狐沖着幾名恆山弟子帶路,自引著司馬大等人門下弟子將酒肉都挑過去。司馬大等人又為令狐沖引見了十幾位同來的各幫主、洞主,有些是令狐沖見過的,有些是第一次見。令狐沖一一見過,便讓入白雲庵大院內,恆山弟子早排下了觀禮座位。令狐沖請眾人就坐,一時間白雲庵內變得熱鬧非凡。恆山眾弟子原本冷冷清清,也只想簡簡單單辦完這接任典禮,誰知忽然來了這麼多江湖豪客,雖然都是清修之人,但到底年輕弟子多,都覺得十分有趣,不由議論紛紛。隨後又有一些地方上幫主,門主6續到來。司馬大等早安排了人沿途通傳,每來一人,便一聲聲遠遠傳上來,倒讓人覺得這恆山掌門當真交遊廣闊,英雄了得。

忽然間聽見山下遠遠一聲通傳:「靈鷲寺方丈方證大師及方生大師攜門下弟子道賀!」院內眾人聽見,俱是一愣,還道是傳錯了。遠遠又是一聲:「武當掌門沖虛道長攜門下弟子道賀!」如此一聲連一聲傳上來。眾人都道:「靈鷲寺方丈和武當掌門竟然親身道賀,令狐掌門這面子真是大到天上去了。」都忙起身迎出去,令狐沖領在前面,降階相迎。遠遠望見靈鷲寺方丈、方生、武當掌門各領六名弟子,自下方石階衣袂飄飄而上。

令狐沖迎過去,下拜道:「晚輩令狐沖拜見方證、方生大師,拜見沖虛道長。」方證、方生、沖虛道長俱笑道:「令狐掌門快快請起,不可行此大禮。」方證扶起令狐沖,笑道:「恭喜令狐掌門榮任恆山掌門。定逸師妹胸襟廣闊,不拘成見,當真叫老衲好生佩服!」令狐沖道:「晚輩浮滑無德,實是僭越了。」沖虛笑道:「令狐小友浮滑只怕是有點的,老道和方丈走到山下,差點沒以為上錯了山頭,那巨鯨幫的只在江浙一帶活動,怎麼將分舵開到恆山腳下的。」

令狐沖知他指的是山下通傳的人,不由道:「是晚輩考慮不周了,原是晚輩的朋友。」沖虛仰天打個哈哈,撫住令狐沖笑道:「令狐小友不要見怪,老道只是開個玩笑。其實令狐小友你只是表面浮滑,內里實是個赤誠君子,總好過有些人表面君子,內里卻凈想着yīn謀詭計。恆山派有你執掌,中興有望。」令狐沖聽他話中似乎意有所指,但也不便言明,乃道:「沖虛道長過獎了,晚輩惶恐之至。今rì三位大師親臨,恆山上下合感三位大德。」便將方證、方生、沖虛道長讓入白雲庵中。

堪堪到得庵內,山下遠遠又是一聲通傳:「rì月神教,文成武德聖姑道賀!」眾人又是一驚,這次因為司馬大這些人都是rì月神教下屬,所以喊得格外賣力,眾人倒都聽得清清楚楚。紛紛輕聲道:「聖姑親自來了。」令狐沖聽見rì月神教四個字,本大喜過望,隨即聽到是聖姑。心想:「原來是盈盈來了。是了,不論如何,東方此時是不宜露面的。」

司馬大等人都迎了出去,令狐沖向方證三人告罪道:「三位大師請進場中坐一坐,晚輩出去一下。」方證等只道:「無妨。令狐掌門請自便。」便有恆山弟子來接引了,自去上坐下奉茶。

令狐衝出得庵來,只見四名rì月神教弟子抬着一頂藍綢小轎。轎門掩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轎內之人面目。司馬大等人俱在轎前請過了安。令狐沖走過去,轎內之人大概是看見了令狐沖身形,掀起轎簾來道:「沖哥!」

只見其人挽個高髻,頭戴金步搖,一片燒藍鈿花,臉上薄施脂粉,帶着鎏金點翠花籃耳墜,一襲黃底藍面綢袍,上面暗綉著孔雀花紋,腰間系著綠玉環佩,說不出的華貴雍容,看那面容,卻是一個美貌少女,正是任盈盈。令狐沖道:「盈盈,你怎麼來了?」

任盈盈笑道:「怎麼,我不能來嗎?」令狐沖笑道:「文成武德聖姑大駕光臨恆山,恆山上下蓬蓽生輝,怎麼會不能來?」任盈盈道:「你少來取笑我,靈鷲寺方丈、武當掌門都來了,我一個小小聖姑算什麼?」令狐沖道:「我還沒謝謝你請這麼多朋友來給我撐門面呢。」盈盈環視司馬大等人一眼,道:「我可沒請他們來!」司馬大、計無施等忙道:「小人等胡作妄為,還請聖姑恕罪。」計無施道:「啟稟聖姑,小人等與令狐掌門數次交往,感受令狐掌門高義,心中早已將令狐掌門當作......當作最尊敬的師長。今rì令狐掌門新晉之喜,是以小人等斗膽上恆山沾一沾令狐掌門的喜氣。」盈盈笑道:「少蒙我,你們哪裏當令狐掌門是最尊敬的師長了?多半是來找他喝酒吃肉的。」計無施等忙道:「屬下不敢。」盈盈道:「那通元谷里是什麼?」計無施等忙跪下道:「聖姑英明,屬下等罪該萬死。」令狐沖忙道:「諸位都是我共過患難的朋友,今rì特意來給我捧場,我令狐沖銘感於心。至於喝酒,確是我沾了諸位的福氣了,若不是大家來,我在這恆山上,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好好喝一次。」盈盈知他打圓場,想你倒把好人都做了,便道:「你不是當了恆山掌門嗎,怎麼還能喝酒?」令狐沖笑道:「斷送此生惟有酒,若是當了恆山掌門不能喝酒,我這個掌門只怕活不長了。」盈盈皺眉道:「今天大喜的rì子,你偏要胡說八道。」令狐沖一笑置之,暗想,看盈盈的樣子,司馬大等人又在這裏,似乎還未對東方有所行動。這些人對我如此恩義,他rì若與東方為敵,這中間的矛盾又要如何消弭?當真好生為難。

眾人簇擁著令狐沖、任盈盈又回庵里。任盈盈看看四下情形,道:「想不到你今rì這麼熱鬧,早知如此,我就不來湊這一份了。」令狐衝心想,原來她也以為我這個恆山掌門當的落寞,特意來捧場的。便只笑道:「我也沒有想到。」

任盈盈進了院裏,向方證、方生、沖虛三人襝衽,盈盈施了一禮,道:「見過三位大師。」方證等三人也均面露微笑還禮,但心裏均想,你與令狐沖再好,今rì卻萬不該來的,這些巨鯨幫、九江派的也就算了,你是魔教何等人物,令狐沖今rì接任恆山掌門,就公然與你來往,叫恆山派以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沖虛道長卻喊過身邊兩名弟子暗道:「你們且在見xìng峰外圍jǐng戒,需防魔教前教主任我行。」

須臾山下遙遙又是一聲通傳:「rì月神教東方教主遣人道賀!」這一次院中眾人本自鬧哄哄的,霎時變得鴉雀無聲。靜默一時,不知誰道:「他nainai的......」不知是想罵東方教主還是想罵眾人是膽小鬼,但這一聲後面到底沒敢罵出來。令狐沖卻是喜出望外,雖聽見只是遣人道賀,但到底有了東方的消息。又見眾人凝重中帶着驚訝,驚訝中帶着彷徨的表情,乃笑道:「諸位請安坐,我去看看。」盈盈起身道:「沖哥,要小心。」令狐沖笑笑,道:「無妨。」自帶了四名恆山弟子,迎到庵門口。盈盈及祖千秋等人哪能真在庵內安坐,俱陪在令狐沖身後。只見山道上十二名rì月神教的弟子抬着六口箱子,為的一個人卻不是rì月神教的服飾,粗衣大袍,頂着個光頭,卻似是一個和尚。令狐沖看那人身形,奇道:「奇怪,此人身形如此熟悉,像在哪裏見過。」

這十二名弟子都是好手,山道雖然崎嶇,又抬着箱子,行得卻是奇快,而為的一人似乎輕身功夫仍在其他人之上,看那步伐身形,實是一流高手風範,轉眼行至庵門外五十步開外。那光頭客喊道:「令狐掌門,故人到訪,你卻不認了嗎?果然做了掌門架子不同啊。」令狐沖聽見喊聲,再看那人面容,驚道:「田伯光?」田伯光道:「不錯,令狐掌門還認得我。令狐沖道,便是化成灰也認得你,但你剃個光頭,卻叫人不大敢認你了。田兄,你這卻是何故?」令狐沖身後群豪卻哈哈大笑,紛紛道:「這便是那個yín賊田伯光?是啊,怎麼出家當和尚了?」

只聽田伯光道:「令狐沖,你不問我也罷了,問起來都是你啊,自從遇見你我算倒八輩子霉了。」令狐沖隱隱聽見似乎有人咳嗽了一聲,但眾人注意力都在田伯光身上,咳嗽聲又是極低,是以除了令狐沖無人察覺。田伯光卻忽然道:「儀琳師傅呢,我儀琳師傅呢?」令狐沖道:「你找儀琳幹什麼?」後面的眾人又是一陣笑,道:「當了和尚還想着美貌小尼姑呢。不會為了和小尼姑湊成一對才當和尚的吧,田伯光你犧牲也太大了。」田伯光從恆山弟子身後瞧見儀琳身形,便拜下道:「師傅在上,弟子不可不戒參見師傅!」群豪又笑道:「怎麼還拜上師了?」令狐沖見田伯光這樣,知道必有緣故。便向儀琳笑道:「儀琳,你徒弟來了,正拜見你呢。你快過來。」

恆山眾尼也笑着把儀琳推到前面。儀琳急道:「我哪有徒弟,那是掌門師兄跟他開玩笑的。」令狐沖道:「你別怕,田伯光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真的來拜師了。」又向田伯光道:「田兄,到今rì我令狐沖算是大大佩服你了,言出必踐,是條真好漢!」田伯光從地上爬起來,臉漲得通紅,道:「令狐沖,你就神氣吧,天下的好事全給你佔去了,天下的壞事全叫我攤上了,早知今rì,當rì就是殺了我,也不要遇見你這個煞星。」令狐沖道,你自己心存不良,卻怪遇見我。田伯光道:「不說了,有人送禮給你拉,快來接收。」令狐沖正好奇東方給他送來了什麼,便道:「好。」盈盈等俱道:「要小心。」

只見田伯光身後一名rì月神教的弟子展開一封泥金信箋,朗聲念道:「恭呈恆山新任掌門令狐鈞鑒:邇來自有恆山一脈或武林中有佛門一派,常道僧俗有別、男女有防,未有俗為僧之掌門,俗男為女尼之領袖,今恆山前定逸師太,以大智慧,破陳規法,破定見相,破識見障,雖天不佑,身逢不幸,其識成佛,恆山新任掌門令狐以大勇,冒天下之大不韙,以大仁,扶恆山一脈於羸弱,以大義,擔武林大道之薪火,孰不可欽歟?東方以不德,略備薄禮,尚乞嗮納。」眾人聽了這賀辭,均一頭霧水,不知何意。方證道:「阿彌陀佛,東方教主所識已入我佛門至理,只是......」但他這句「只是」下面,卻再無話說下去。

那教眾頓一頓,又道,恭呈令狐掌門座前:「天湖居錦繡新衣一套,萬里居鹿皮長靴一雙。金玉如意一對,翡翠擺件四對,雲石屏風一面,蘇綢綉枕四對,鴻運錦被八條......」如此一路念下去,最後道:「恆山弟子每人杭州天湖居新衣一套、穀草居芒鞋一雙,廣西檀香念珠一掛、龍泉谷jīng鑄長劍一口。」眾人聽着禮單這麼長,都覺十分奇怪,人群中便有人忍不住道:「怎麼像嫁女兒似的,枕頭、被子都送了。」令狐沖本不明白,聽見有人這麼說,忽然明白了東方的心意。乃向那教眾笑道:「辛苦了,請進內堂稍坐。」

這時山坡上忽然遠遠一聲呼喝:「且慢,令狐沖,你好大的膽子!」眾人齊循聲望去,只見領頭一人,嵩山派服sè,高擎著五嶽劍派的五sè令旗。身後跟着怕有數十人,看服sè,卻是泰山、衡山、華山等四岳劍派的弟子均有。那人又朗聲道:「左盟主有令,華山棄徒令狐沖擅篡恆山掌門之位,結交jian邪,武林正道,人所共誅。令狐沖,快快束手就擒吧!」他這一言既出,周圍群豪當即炸開了鍋,本被東方遣人道賀壓了心xìng,此時便更不容情,紛紛罵道:「誰是jian邪?」「你媽是jian邪!」「擒你老木!」

一隊人行至令狐沖眾人面前。嵩山此次帶頭的,是大嵩陽手樂厚。此人練的是嵩陽功,成就尚在丁勉之上,只是他不使武器,臨敵只憑一雙肉掌,號稱已練得刀槍不入,乃是內力深厚的緣故。樂厚見眼前這陣勢,心想,左掌門這次可失算了,只道恆山之上必無人道賀,我們集四派好手,令狐沖劍法再高,我只需誘他比掌,至少也有五成勝算。縱使不敵,仍像對付劉正風那般,把恆山弟子抓起來,不愁令狐沖不就範。誰知山上竟有這麼多賀客,而且大都是嵩山一戰遇過的,這下可難辦了。眼見觀禮座位上坐着方證、方生及沖虛,便走過去拜道:「拜見三位大師。三位大師也在這裏,真是再好不過了。還請三位大師主持公道。」方證等俱點頭還禮。

樂厚便轉身向令狐沖道:「令狐沖,你可知恆山門規第五條是什麼?」令狐衝心想,糟糕,我稀里糊塗當了恆山掌門,卻沒學恆山門規,這可怎麼辦?但嘴上仍道:「我恆山門規第五條當然是......」正想胡謅一個。旁邊儀玉聽他語氣,估計他不知,便在身後輕聲告訴了他。令狐沖聽得分明,續道:「不得結交jian邪!」令狐沖見他氣勢洶洶,差點被他問住,心下不忿,隨口便道:「像你這樣的jian邪,我自然是不敢結交的。」群豪均哈哈大笑,樂厚不防他回嘴,又被群豪嘲笑,怒道:「那這些人不是jian邪是什麼?」

樂厚此話一出,令狐沖身後眾人自然都不答應了,紛紛回敬道:「樂師傅這是說哪裏話,我九江門好好的打漁、運貨,怎麼成了jian邪之徒了?」有的道:「就是,我等好好的在長白山挖人蔘怎麼就jian邪了?」那樂厚半生大部分jīng力都花在內力掌法上,與人辯駁卻是個口拙的人,被眾人責問之下,一時不知如何反駁,忽然看見田伯光,便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忙道:「令狐沖,這個人是誰?不要以為他裝成和尚便認不出來,你與此等yín賊結交,還不是結交jian邪之徒嗎?」田伯光聞言登時大怒,道:「直你nainai,別一口一個yín賊的叫,我是yín過你媽,還是yín過你妹?」亮出雙刀便要與樂厚動手。

令狐沖忙攔住,道:「樂師傅,你沒見到田兄已經改邪歸正,落為僧了嗎?」周圍的人俱道:「不錯,田兄剛才已經遁入空門,拜入恆山這位小師傅門下拉。」令狐沖向田伯光道:「田兄,你剛才說你的法名叫什麼?」田伯光收刀道:「不可不戒。不錯,我之前罪孽深重,如今遁入空門,以後謹遵佛門戒律,不可不戒,先要戒的便是sè!」

眾人都喝彩道:「好!好一個不可不戒!」方證亦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田施主有如此悔悟,從此江湖上少了一個田伯光,佛門裏多了一個不可不戒,令狐掌門實是大功德一件。善哉!善哉!」樂厚心想,你們這群人裝腔作勢,誰知道你田伯光當和尚是真是假?但眼前形勢比人強,這句話終究沒敢說出口。眼見站在一邊的任盈盈,便指著盈盈道:「那這位如果我沒看錯,應是魔教聖姑吧。總不會魔教聖姑也拜入你恆山門下當尼姑了吧。」

任盈盈走到近前來,笑道:「不錯,我便是rì月神教聖姑,未請教閣下是哪一位?」樂厚心想你明知故問,便沒好氣道:「我乃嵩山大嵩陽手樂厚。」盈盈道:「你說你是嵩山派的便是嵩山派的嗎?你有什麼憑證?」樂厚將手中令旗一展道:「五sè令旗便可為證。」盈盈忽然毫無徵兆的欺近樂厚身前,右手中光華一閃,原來暗藏着一柄小匕,便刺向樂厚心窩。樂厚大驚失sè,待要出手格擋,忽然肋下三處大穴一麻,便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樂厚心道:「我命休矣!」孰知盈盈這一刺乃是虛招,忽然原地一個轉身,樂厚眼前一花,盈盈已站在一步開外。這幾下兔起鶻落,迅之極。樂厚在鬼門關走了一個來回,驚出一身冷汗,怒道:「你!」

盈盈道:「我怎麼了?我看你這個大嵩陽手是假冒的!這哪是什麼五sè令旗,這分明是五仙教的五毒旗。」將手中旗子一展,上面綉著蜈蚣、蜘蛛、毒蛇等五毒圖形,果是五毒旗,卻是她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以極快的手法掉了包。這下變起突然,樂厚更是吃驚,周圍有幾個反應快的,早喝彩道:「好!」樂厚又道:「你!」盈盈搶道:「怎麼,難道嵩山派也結交我們這些jian邪嗎?還是你根本就是假冒的?藍鳳凰,你的五毒旗怎麼在這位英雄手裏啊?」藍鳳凰在人群中扭著身子,千嬌百媚道:「屬下也不知道啊,只是屬下手下有不少女弟子,相好的甚多,怕是哪個作死的把五毒旗都偷給這位英雄拉。」

群豪又是一陣大笑。樂厚氣極,無奈向方證等道:「方證大師,沖虛道長,靈鷲寺,武當派便要坐視妖孽橫行嗎?」方證道:「阿彌陀佛,眾生多相,幻化多端,妖與佛本在一念之間,老衲等苦修數十年,尚不敢論自身是佛,他身是妖,師侄何必如此執著。」樂厚聽方證這麼說,分明是幫着恆山,怒道:「好哇,我道這些人怎敢如此張狂,原來是有靈鷲寺撐腰。既是如此,樂某便告辭了,後會有期!」轉身便領着同來四派弟子yù走。

盈盈道:「且慢,你的令旗也不要麼?」樂厚一時愣住,不知她是何意。藍鳳凰從懷裏掏出一面五sè旗子來,道:「相好的,你的令旗昨晚落在我這裏拉!」便將旗子擲予樂厚。樂厚冷哼一聲接住,也不答話,轉身便走,才走沒兩步,驀地雙手火辣辣的劇痛無比,展開手掌一看,已是烏紫,忙點了雙臂各處要穴,迴向眾人罵道:「暗算害人,卑鄙無恥!」藍鳳凰雙手叉腰,道:「你再罵一句,雙手就沒有了。」樂厚畢生功力都在雙掌之上,若是沒有了,不如叫他揮劍自刎,當下便不答話。盈盈道:「想要解藥的,觀完禮再走!」樂厚無奈,只有帶着眾人在下站了,強忍住雙手疼痛。令狐沖見那些人中,也有不少過去華山的師弟,想到師門之痛,不由仍是一悵。

看過時辰,儀玉等道吉時已到。觀禮嘉賓便各在座位上坐了。令狐沖在香案前跪下,由定逸座前一位年長的弟子代傳了恆山曉風師太四件信物,又宣了恆山戒律。令狐沖一一領受,待戒律宣完,在香案前拜了三拜。司馬大,計無施等帶來的鑼鼓便一齊敲起,鞭炮齊鳴,白雲庵內霎時熱鬧非凡。群豪俱上前恭喜令狐掌門。令狐沖也一一還拜。

樂厚走到近前來道:「令狐沖,我可以走了吧。」令狐沖向盈盈道:「盈盈,把解藥給他罷。」盈盈道:「可以,叫聲令狐掌門,解藥便給你。」樂厚面現遲疑之sè,藍鳳凰道:「再晚一會,便是有解藥也沒用了,你信也不信?」樂厚無奈道:「請令狐掌門賜葯。」藍鳳凰道:「這還差不多,今天晚上我還是那般疼你。」樂厚沒好氣的看她一眼。藍鳳凰道:「這麼凶啊,我便喜歡你凶,把手伸出來罷。」樂厚把手伸出來,藍鳳凰掏出一白一藍兩個小瓶,倒些粉末在他手上,道:「自去搓勻,三rì內不要與人動手,否則便沒好果子吃。」樂厚冷哼一聲。又向令狐沖道:「左掌門還有一言相告,八月十五中秋之期,五嶽派在嵩山之上舉行並派大典,屆時五嶽劍派,合而為一,推舉掌門。請令狐掌門參加。」令狐沖道:「五嶽劍派何時要合而為一了?」樂厚道:「其他四派均已同意,你恆山派若不同意,便是與其他四派為敵。」盈盈道:「沖哥,你便不同意,叫他叫不成五嶽派,只能叫四岳派。」周圍的人聽見了,哈哈笑道:「四岳派!那真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樂厚心想,左師兄原是慮及了這一層,幸虧他考慮周詳,便向令狐沖道:「恆山派兩位師太的仇,令狐掌門還想不想報了?若想,還是請八月十五上嵩山走一遭吧。」令狐沖暗忖,不錯,定靜師太是死在嵩山派手裏,聽樂厚的意思似乎知道定逸師太的死因。兩位師太待我恩重,我既立誓為她們報仇,這個嵩山之約卻是非赴不可了。便向樂厚道:「好,請你轉告左掌門,明人不做暗事,八月十五,我自會上嵩山,為兩位師太報仇。」樂厚略拱手道:「好,告辭了。」

便領着四派弟子離去,走出幾步,令狐沖等驀然現樂厚剛才所站青磚之上赫然兩個腳印,被眾人衣袍一帶,腳印之痕俱化為粉塵飛散,腳印更加清晰整齊,如刻刀刻出來的一般。令狐沖等心下均驚讚,好深厚的內力。但眾人嘴上仍是不相饒,紛紛對着樂厚背影喊道:「喂,走便走,幹什麼弄壞人家磚頭?」「你不是大嵩陽手么,幹什麼使腳,你叫大嵩陽腳好了!」

樂厚也不轉身,只回道:「八月十五,嵩山之上,恭候令狐掌門大駕!」令狐沖看着他帶人離去,心中暗忖:「以樂厚這樣的功夫,怎會一招便栽在盈盈手裏,難道有人暗中相助?」眼見方證、方生、沖虛三人仍在觀禮座位上聊著天。心想,是了,有這三位大師在這裏呢,不知是誰出的手,多半是沖虛道長。看沖虛道長的言行,現在雖然沖淡了許多,年輕時多半也是灑脫不羈,愛打抱不平的。又想到以他們三位在武林的地位之尊,今rì特來參加自己的接位典禮,不知如此破格之舉是否有特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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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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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集 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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