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集(下) 冰釋

第三十七集(下) 冰釋

殺完這些人,東方一口真氣收回,靈鷲寺這月余,自己內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但為何只覺得如此無力?東方萎坐在地,令狐沖真的死了。不會的,雖然他武功差勁,但之前每次他到將死之際,自己總在冥冥中有股信念,不相信他會死。在自己心中他是永遠不死的。有一天他還會成為一流高手,和自己一起喝酒舞劍,一起笑傲江湖。但這次岳不群如此言之鑿鑿。難道他真的死了?不會的。

有人來了,這個人身法很快,氣息勻和,聽不出他的內功家數,但為何有種熟悉的感覺?這麼熟悉,就像是相識很深的那個人,難道是令狐沖?是令狐沖嗎?東方回過頭去,那人已在丈外,頭微散,俊眉星目,執一柄長劍,不是令狐沖是誰?真的是他!東方只覺得霎時雲破rì出,喜出望外:確實是他,他還像在那些山崖之上,爛漫陽光里瀟瀟灑灑的樣子。東方衝過去,緊緊抱住了他。許多年,自上黑木崖后,辛苦練功,鈎心鬥角,無數艱難時刻,但自己從沒有像剛才那樣灰心絕望過,就像自己又被爹娘拋棄了一次,就像自己在這個世上重又變得形單影隻。然而沒有,老天沒有再負自己。令狐沖還活着,他真的還沒死!

東方伏在令狐沖的肩上,喃喃道:「令狐沖,你沒死,太好了!」令狐沖肩膀是厚實的,有自己熟悉的味道,那晚在雪狼山洞中,自己曾伏在上面哭過,那是自己永生難忘的。令狐沖的雙手也抱住了自己的肩膀,那雙手掌也是厚實的,穩穩的,叫人熟悉和安心。

但只抱過一時,那雙手卻微微用力,似yù扶她起來。東方便緩緩起來,仰看着他,近在眼前的是他真切的臉,這可真叫自己高興。可為何他的眼神這般冷峻?見着我竟似一點也不開心?

耳中聽見令狐沖緩聲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是啊,」東方道:「怎麼了?」令狐沖道:「你為何殺他們?他們都是無辜的!」東方道:「無辜的?我不殺他們,他們便要殺我!」令狐沖忽然厲聲道:「他們怎麼殺得了你,你是東方不敗!」

他怎知我是東方不敗?東方想:令狐沖,你幹嘛這麼厲聲,是怪我殺這些人嗎?便蹙眉道:「我是因為你殺的,你知道嗎?」令狐沖搖著頭,似乎十分痛苦,道:「為我殺的?這麼多人為我而死,我承受不起!」東方不由揮開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退後一步道:「承受不起我也已經殺了,怎麼樣?這些所謂名門正派,根本個個死有餘辜!」

令狐沖眼中轉而有了怒意和厭惡。果然是怪我殺了這些人,東方問道:「你也覺得自己是名門正派是不是?」令狐沖不答。東方氣極而笑:「原來在你眼裏我不過是個邪魔歪道,好,你也來殺我啊,殺啊!」眼見令狐沖執劍木然站在原地,眼神里儘是猶疑。東方喝道:「拔劍啊!」內力使出,拂出令狐沖鞘中長劍。

令狐沖大驚,只當東方出手攻擊他。東方內力迴旋,卻將長劍送至他手中。令狐沖又急又怒,道:「你幹什麼?」東方兩彎秀眉揚起,道:「你不是要殺我嗎,出劍啊!」令狐沖只緊緊抓着手中劍柄,劍尖指地,卻不住的顫抖。他也不知此刻為何要這般緊緊抓着劍,要殺東方嗎?要出劍嗎?心中只覺無限痛苦絕望,向東方哭道:「你不要逼我!」

東方道:「世人都說我是大魔頭,都道我負天下人,天下人又何曾善待過我?現在連你也是這樣。令狐沖,今rì你不殺我,即使他rì再見,我們也無有半分情誼!」此話已是訣別了,東方言至於此,心中已經痛甚,正邪有別,你憑什麼覺得自己便是正?我便是邪?若你令狐沖也如世上那些蠢牛木馬一般,那也沒什麼可留戀。然而當真要就此訣別?為何自己心中如此不舍?為何這放棄叫自己這般痛楚?一口真氣忽然亂了,右肩上的傷口驀地疼起來,真氣一松,似乎又流出了血來。東方不由舉起左手扶住,一口氣喘不勻,便咳了一聲。

令狐沖見狀,慌忙問道:「你受傷了,誰傷的你?」東方抬怒視着他,道:「不關你事!」她此刻心中恨極,只盼令狐衝出手,便道:「你不是也要殺我嗎?還不動手?」

令狐沖見她肩上傷處,想起方才遇見余滄海,便問道:「是不是余滄海?」東方不答,略穩住內息,肩上傷口一陣陣痛著,她已不想答他。令狐衝心中卻已大概推定,心想,以余滄海的武功要傷到她,只怕多半是背後暗算。他對余滄海為人已鄙薄至極:不錯,這些名門正派,如余滄海、左冷禪之流又算什麼英雄好漢?論卑鄙下流,比魔教有過之而無不及,根本都是披着正派衣服的敗類。然而師傅、師娘呢?定逸師太呢?他們總是好人了吧。

令狐沖道:「我要問你幾件事情。」東方仍不答,只聽令狐沖道:「我師父、師娘是不是你傷的?」東方直承道:「不錯。」令狐沖道:「定逸師太是不是你殺的?」東方聞言,向他看了一眼,直視着令狐沖,道:「我說不是,你信嗎?」令狐沖見她這般神sè,孤絕中似有掩不住的委屈痛苦,猶疑半晌,終於心中不忍,緩聲道:「真的不是你,那麼天下還有什麼人會那樣的武功?」

東方此刻已略猜到令狐沖以為自己殺了定逸師太。定逸死了么?怎麼回事?東方心中暗嘆,道:「天下武功千千萬,殊途同歸的多了,怎見得就是我殺的?那老尼姑來勸我下山,雖然羅里啰嗦,但我看她還算順眼,好端端我為什麼要殺她?」

令狐沖聽她這般說,已信了大半,微放下心來,心想:「不是東方,那麼多半便是左冷禪了,他並派不成,便要殺定逸泄恨。」這般想着,已將手中的劍放下,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便上前伸出手去yù扶她。東方揮開他的手,道:「不要你管。」令狐沖柔聲道:「我怎麼不管,你救了我不知幾次,如今我也要救你。不知恆山派的人現在何處,我一定尋天香斷玉膏來給你治傷。」

東方仍怒道:「我不要你那麼好心,我救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這樣對我,只當我沒救過你。」令狐沖知她是氣自己誤會她,她這樣生氣也是太在乎自己的緣故,想起往rì在一起的情誼,那rì雪狼山洞中的相擁許諾,心中只覺得平和喜樂。只是有一節,她竟是魔教教主,而自己又答應定逸師太出任恆山派掌門,一個男子做尼姑庵的掌門已經足以讓天下人笑掉大牙了,若是這個恆山掌門再和魔教教主相愛,只怕要天下嘩然了。然而便是這樣又如何?世人只道東方不敗是大魔頭,我令狐沖只知道東方白是一個灑脫、隨xìng又可愛的姑娘。

東方見他沉默不語,神sè忽憂忽喜,忍不住道:「你什麼呆,在想怎麼殺我是不是?」令狐沖卻扶住她,正sè道:「東方,你多次甘冒大險救我xìng命,這次又為了我捨身靈鷲寺,我便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難報萬一,更不要說殺你。那一rì在雪狼山洞中,你說自從遇見我就像跌進了深深的湖水,你並不是跌進了深深的湖水,而是深深跌進了我的心裏,不知什麼時候,我的心底只有你,推不開,躲不掉,不管你是誰,什麼身份,我只知道你永遠都在我心裏,你是董方伯,也是東方白,我只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夠每天都在一起,一起喝酒,一起舞劍,一起遊山玩水。」

令狐沖這番言罷,東方瑩瑩的眼神望着他,只覺得這一刻自己的心,像是懸了許多年終於放下了,那是從來沒有過的安心和快樂的感覺,原來這便是愛情。東方道:「我是東方不敗,你是名門正派,你要每天和我喝酒舞劍,你不怕人說你和邪魔歪道為伍嗎?」令狐沖微笑道:「反正我令狐沖在人眼裏一貫是個無行浪子,如今更是臭名昭著的華山棄徒,別人愛怎麼說便怎麼說,我偏愛和邪魔歪道一起喝酒舞劍又如何?」令狐沖雖笑着,但說到自己是華山棄徒,心中終不免一痛,師傅若知道自己和東方在一起,只怕再也不會原諒自己了。但自己已對東方情深,不論如何總不能負她。師傅那邊只有慢慢再想辦法。

東方便淡淡笑道:「舞劍,你覺得你現在劍法比我好嗎?」令狐沖道:「論劍法我不一定有你好,但喝酒我一定比你好。」東方揚眉道:「那可不一定。」令狐沖笑道:「改天不妨一試。」東方道:「好啊,怕你么?」環顧四下,忽道:「咦,剛才你那麼凶,現下說要和我在一起,便和我在一起,世上有這麼便宜的事嗎?」令狐沖聽她這麼說,便扶她起來,自己躬身一揖道:「是我誤會你啦,在這裏給你賠不是!」將劍一橫,劍柄遞與東方,微笑道:「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氣,我給你打一頓或是戳幾劍罷,你愛打多少或戳幾劍都可以。」

東方定定看着她,目光閃爍著,忽抿嘴一笑,道:「你當自己是戳不死的么?算了,這筆賬我先記着。」令狐沖便微笑着伸出手去握着她的手,東方由他握著,卻正sè道:「只是以後你卻不能再像這般拉,否則我定不會饒你。」令狐沖只執着她手道:「是我不好,放心,以後絕不會。」東方嫣然一笑,又皺眉道:「這裏這麼多死人,我們走吧。」令狐沖道:「好。」便扶著東方,看着周圍七零八落的屍體,心想,這些人原是先存了殺人之心,也不算死得冤枉,他們死在東方的手裏,便如是死在我手裏,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rì若有還報的,我和東方一起承擔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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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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