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夢終
蒙上黑色的紗布，走過曲曲折折的小路，耳邊的水聲越發清晰，空氣中的潮濕感逐漸增加。
最終，他們在一處水聲處停了下來。
蒙眼的紗布被揭開，眼前的景象讓雲且心神一顫。
一片峭壁彷彿被刀削了一般，一股活泉從半山腰涓涓留下，在他們前方的一處小水窪中匯聚成碗。一面鏡子，或者說是一塊碎掉的鏡片，懸浮在水窪之上，靜靜等著誰的到來。
這裏的洞穴濕寒，原本該是水源交匯的地方，沒有一絲綠意。
「一會兒我們出去后，你把手放在鏡面上，在心裏默念想問的問題。記住，只有三次機會，三次之後一定要把手從上面拿下來。」
南宮寶珠眯眼。
「等價的代價，等價的問題。絕對不能超了一絲一點。」
話音一轉，又變得笑語吟吟：「放心，你問鏡的『代價』我們已經支付了，你放心問好了。」
「多問的人會怎麼樣？」
南宮寶珠指頭放在嘴邊。
「鏡子，不喜歡貪婪的人。」
這一次，她沒有笑。
不過轉眼間，就拍拍雲且的肩膀，從一處法陣離開了。
周圍再次變得安靜了下來，水聲與呼吸聲清晰可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洞內有一道視線從她進洞起就注視着她，如果說洞穴給人森寒的氣息，那麼這個視線就是洞穴本身，給人無處可逃的感覺。
不過幸好，只有一瞬的感覺。
雲且來到水窪，裏面的泉水清澈可見，還有幾尾紅色的小魚在裏面暢遊，似乎能讓人感覺放鬆。
雲且注意到，這幾條魚的眼睛和嘴巴都沒有了。
沒有眼睛和嘴巴的魚還是魚嗎？又或者這是鏡子在警示着什麼？
雲且不得而知。
千人相爭的鏡子就懸浮在自己面前，靜靜地，未來的事似乎也近在眼前。
——前身的自己在這時會想什麼呢？
雲且沒有答案，她把手放了上去。
冰冰涼涼的感覺從手指傳來，一下躥到了心田，讓她打了一個寒戰。
此時，活泉的出水量越來越大，潺潺的水聲在山洞裏回蕩。
幾尾紅魚被激蕩得不時躍出水面。
——問。
沒有一絲一毫情感的聲音在腦海響起。
那聲音彷彿來自上古，蒼老遒勁，又像是看盡了世間紅塵，淡然處之。
——我想問天下未來的浩劫將是什麼？
那個聲音沒有說話，只是鏡面開始變得不再透明，只是在一片雲霧之中幻化出一點山巔，山巔之中生長了白色的花，有一個修長的人影在其中若隱若現。
雲且心下一個咯噔。
自那人周圍是漫山遍野倒下的人。
鏡面重新恢復透明。
——下一個。
——未來雲門的浩劫會是什麼？
鏡子再度變化。
一隻十分漂亮的手伸出，修長、美麗。
彷彿不似人間之物。
一隻紅色的蝴蝶落在了那人的指尖，十分親昵。
縱使雲霧遮擋，雲且看到了在那隻手的背景里，有一個人被釘在了石壁上，那個人長發掩面，明顯穿着雲門的衣裳，手裏死死握著一把她再熟悉不過的佩劍。
——那是師傅常伴左右的佩劍！
就連師傅……
——我該如何做，才能救他們？
雲且下意識地問了第三個問題。
那個聲音忽然沒有說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輕笑，仿若飛鳥掠過雲端，如夢似幻，像是看見百靈唱了個有趣的曲子。
——你問了蒼生、問了宗門，怎麼就不問問自己的問題呢？
好聽的聲音，帶着對世間的調笑與戲謔，帶着漫不經心的慵懶與隨性。
這明顯不是鏡子的聲音！
雲且警鈴大震，想要撤回手，卻發現已經撤不回了。
因為一隻手從單薄的鏡面伸出，握住了她的手腕。
力氣之大，讓她動彈不得！
那隻原本在鏡子中的紅蝶，此時居然脫離了鏡像，停在了她的腕間。
怎麼回事？未來的人居然能通過鏡面影響現在？！
雲且十分震驚！
同時，那股森然的視線再度湧上心頭。
她眼睛一縮！
難道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在注視着自己？
「難道你不知道，就算是問鏡，也要用對等的代價問對等的問題嗎？不然可是容易讓人抓住的哦？」
那聲音帶着玩味的笑意說着。
——等價的代價，等價的問題。——
一個想法湧上心頭。
——請你原諒我。——
最後的比賽，是女子歉意的微笑。
雲且這時恍然大悟。
原來這一切，早已註定！
「這一次，可不能讓你再逃走了。」
巨大的拉力從鏡子中傳來，他要把她拉進去！
雲且眼中一凜，雲縱出鞘！
就算是沒有這隻手，她也不能……
忽然，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彷彿此情此景她曾親身經歷過。
等等，親身經歷？
鐺——
雲縱掉在了地上。
這把她用了數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劍掉在了地上。
只有她知道，一股無形的威壓擠掉了她對劍的主導權。
「我的東西，還是聽話比較好。」
直到這時，雲且內心才湧起難言的恐懼。
方才直逼內心的涼意此時遍佈她的軀骸，她知道自己該動起來，但就像是一隻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動彈不得！
手一點點的被拉進鏡中，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了絕望與無助。
——難道只能重蹈覆轍嗎？
這時，一隻手拉住了她。
有人在她耳邊輕呢。
一點涼意從身後穿過身前。
直到她看到帶血的劍尖從心口刺出。
你是……
最後的意識里，她好像聽見有人在怒笑，好像看見了一片紅衣下一劍擊碎了鏡面。
她倒在地上，有人捧起了她的臉，說了一句。
不要放棄。
殷紅的血漸漸染紅了水窪，水中的紅魚驚慌失措地游著，躲避著。漸漸地，在水中翻起了白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