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宵燭（5）

天逐漸亮了起來，遠方的天空中吐露出金邊，漸漸從山後升起的太陽在河水上印下一片微微搖動的光斑。

人們逐漸從睡夢中醒來，街邊支起的攤販，抱着衣服哼著小曲走向小河邊的婦女，耷拉着頭打着哈欠但是捧著一本古經搖頭晃腦的小童，身上打着太陽的光斑，整個小鎮從睡眠中醒來。

「唔」

流螢揉着睡眼朦朧的雙眼，掙扎著從床上起來。

她歪著小腦袋慵懶的看着周圍的一切。

宵燭撐着手臂直定定地坐在床邊，太陽的光斑打在他的臉上，如同昨晚夜光下那張放聲大笑的臉一樣。

令人着迷。

宵燭背對着她，看着面向柔弱的宵燭卻有着寬大的肩膀。

這就是男人嗎？

流螢內心湧起了極大的安全感。

這是她這麼多天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有人陪伴着自己，終於不用在無人注意得小角落孤獨的抱成一團並帶着不安入睡了。

看着自己身上蓋着的被子，流螢的眼神里吐露出一絲柔和的表情。

「你醒啦？」

坐在床邊的宵燭聽到背後傳來的動靜，回過身去。

「你不會一晚上沒睡吧？」她看見靜靜坐窗邊的宵燭露出一絲歉意

「該不會因為我佔了你的床所以讓你沒得睡吧」

她微微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你別多想」宵燭搖了搖頭

「是我想看看窗外的景色」宵燭起身將面前兩邊的窗戶打開，風中裹着清晨的味道充斥着整個不大的房間。

「景色？哪有什麼景色？」

流螢起身胡亂的踩着自己的繡花鞋走到宵燭身邊探出頭去，左顧右盼。

但是她看見的是最為尋常的普通人家的生活。

「這個窗外不都是很普通的街景嗎？」

流螢有些不解，然後又補充一句

「隨處可見」

「有些時候你所不在乎的景象卻是某些人遙不可及的夢想，他們平淡的過着每一天，覺得花很美麗，覺得知了很吵雜，甚至抱怨今天的諸事不順，是因為知道太陽明天會照常升起，但是這些最為習以為常的事情終將有一天不平常，所以我想在那一天來到之前多看看它們」

宵燭眉眼中露出一絲黯然。

「聽不懂你說話文鄒鄒的，你們讀書人都是這樣的嗎？」

宵燭可不是讀書人，他可是一天書沒有念過

「我說不定已經是他們之中最不咬文嚼字的人了」

「燒餅，燒餅，新鮮現做的燒餅誒!「

此時一個抬着兩個大木盒子在街邊吆喝的小販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宵燭！宵燭！我要吃這個」

流螢晃動着宵燭的手臂撒嬌般指了指賣燒餅的小販

「你怎麼一起啦就想着吃啊，看起來很重口的樣子你早上能吃的下？」

「能啊能啊！」

說罷便拉着宵燭往樓下走去

無可奈何的宵燭便任由她拉着自己

興許是大清早的馬上就有開張，小販顯得很開心做燒餅的動作都麻利不少。

他們點了兩個加肉餡的。

一口咬下去肉的香氣在清晨的口腔中肆意瀰漫。

「好燙好燙」

流螢吃的很快被剛剛出鍋的肉燙到了舌頭，她不停地煽動着自己可愛的小舌頭

「吃慢點」

宵燭無奈的勸告著，將自己手中的綠豆湯遞了過去。

綠豆湯涼絲絲入口整個夏天的熱氣都散去不少。

流螢接過綠豆湯「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口

「舒服啦」她吃飽喝足滿意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奶爸角色，奶著這個十幾歲的大孩子

不過想想自己幾百年的妖怪做這個小鎮的祖宗都差不多了。

「接下來你還有什麼地方想去嗎？」吃飽喝足的兩人慢慢踱步在清晨的街口，街邊的商家也陸續開鋪了。

「我想想哦」流螢把手指抵在臉頰上，擠出了一團嬰兒肥的軟肉。

「對哦，我還想去挑選聞香閣進出的胭脂！」

聞香閣是這個小鎮最大的胭脂店家，裏面款式眾多深受這個小鎮的年輕女孩子喜歡

「胭脂？」

「對啊胭脂，就是擦在臉上變漂亮的東西」

「我知道」

宵燭點了點，雖然他之前從未踏足過人類社會但是年紀擺在那裏多少還有有點耳聞的。

「我的意思是我也去？」

「不然呢？」流螢歪著頭直直的看着宵燭

「他們那些人又不理我你不去誰給我付賬啊」

現在的流螢在這個小鎮上也只有宵燭能夠看見她，所以也只有宵燭才能給她買東西。

「可是我是男的誒」

宵燭有些不情願，他雖然沒有腐朽書儒般的封建思想。

但是潛意識中還是認為這個舉動不妥。

誒呀別磨嘰啦，跟我走吧

流螢拉着宵燭的手不由分說地把他拉走，他跟着她慢慢小跑起來，陽光在兩人的臉上照耀着，作為妖怪的時候宵燭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開始。

太陽完全升起了。

宵燭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臉上打滿胭脂。

流螢在胭脂鋪里試着最新款的胭脂粉，她試來試去花了不少時間，所以在店員和路人的視角就是宵燭讓店家拿了一大堆胭脂粉然後自己就站在胭脂粉旁邊發獃。

好在一大錠銀子堵住了店員的嘴總算是沒有把他趕出去，但是這裏來來往往都是女孩子，宵燭一個男人站在裏面還是萬分難堪，他也想着離開，但是被流螢拽住衣袖根本沒辦法走。

只好在心裏默默嘆氣

可是流螢自己化妝就算了，她嫌別人看不到她化妝的手藝偏要在宵燭臉上畫一遍，讓別人都看看她畫出來的妝。

於是再一次沒有拗過流螢的宵燭被她化成了花枝招展的模樣，路人可看不見流螢，在她們的視角里宵燭不一會就變成了滿是胭脂粉的樣子。

她們掩着手帕笑聲嬉笑着宵燭。

「嘿嘿，我的手藝還不錯吧」罪魁禍首的流螢在一邊笑嘻嘻的看着被路人直勾勾視線大量的宵燭，特別滿意自己的傑作。

「你真的是」宵燭欲哭無淚，只好拿過店家提供的清水將臉上的胭脂粉洗乾淨，拿着裝好挑選好的胭脂小包被流螢拉着去下一個地方。

宵燭覺得她的精力比自己沉寂了幾百年的妖怪還要旺盛，她挑着人多的地方就拉着宵燭往裏面走，看着別人在街口表演雜技她在旁邊叫好巴不得自己也跟着打兩個跟斗。

她的小嘴永遠停不下來似的，不管什麼時候總是巴拉啦的咬着不同的小東西，也許是街邊的炸串又或許一杯小小的清涼甜品，托她的服宵燭也嘗到了不同美食的滋味。

她看見一個書生在街邊擺攤作畫，也要跑過去湊個熱鬧，但是凡人的是書生怎麼可能看見她呢？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宵燭便坐在位置上像個木頭一樣被書生一筆一劃的勾勒著，很快宵燭柔柔弱弱的臉便躍上了紙張上。

宵燭剛想付錢，但是書生似乎很滿意這張畫便提出出錢讓他把畫掛在自己攤位上招攬生意，宵燭覺得自己也是帶不走這張畫的，流螢更是一時興起罷了，謝絕了書生的錢財同意了把畫掛在他的攤位上。

流螢在宵燭身邊永遠是一副吱吱喳喳的樣子，像個永遠不會停歇的小麻雀一樣。

宵燭的眼神越發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