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如今與當年

那話音未落，空氣便忽然凝滯住，這整一片地方都開始瀰漫起低氣壓，連那暗紅之下都似乎流動着什麼。李康停止了翻找，漸漸嚴肅起來，如臨大敵。莫祭也漸漸起身，腳不安分地在軟綿綿的地面上向外面挪動着，防止神仙打架自己遭殃。

然後就見那人忽然撲哧一聲笑了，攤了攤手。

「嘖，你不會以為是真的吧？跟某個傢伙一樣......以前我就這麼捉弄過他。」

「反正無所謂啦，我又不是什麼好人。」

等等你是不是暴露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不過這會，眼前這人的氣質確實逐漸平和了起來，不再像先前那樣令人戰慄。不過他還是抓着手中的劍，以防萬一。談熙只是雙手插兜，一臉忍俊不禁地看着這個平凡的少年。

「你看起來很害怕我的樣子？放下你手裏的......不是吧，你把《故事新編》弄出來了？那群老東西居然批了......你不會連《狂人日記》都拿了吧？」

事項記錄，也被戲稱為「知識就是力量」，都衛內部保密級別相對較高的東西，記錄前人的智慧，發揮出類似異常物品的作用，區別是後者是人造的。

這種東西不會是一個外人會知道的，連莫祭這種編外人員都沒許可權。

眼前這個名為談熙的傢伙直接就說出了他的底牌，李康大致可以確定這的確是自己人，至少他至今還沒見過關於自家叛徒的通緝令——他嚴重懷疑那種人應該都被扼殺在搖籃里了。同時瘋狂回憶到底是在哪裏聽說過這個名字。但那人直接打斷了他的思考。

「別猜了，我認識你老師，小司書，你來多半也跟他有關吧。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談熙。」

「哦，對了，你手裏那些玩意還是挺危險的，先給我一下。」

談熙根本沒有要徵求李康意見的意思，不知怎的就出現在了他面前，還拍了拍他的肩，另一隻手在那柄劍上只是輕輕點了一下，就眼見着純青的長劍瞬間變回了書冊的模樣。

「？？？」

「有什麼奇怪的，人造物品大多都得有個關閉按鈕，不然失控了怎麼辦？當時測試的時候我還想上手呢，結果直接把我扔出門外了。」

聽着這人似乎又輕描淡寫地說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李康不禁汗顏，正要把書藏到身後，就感覺手裏一輕，抬起頭，只見眼前人手裏拿着兩本書，饒有興緻地翻閱著。

「嗯，選的版本還不錯，封面做的也還可以，看來良造司的品味有時還能看。」

說着看了眼自己手腕上跟手銬沒什麼區別的環狀物，撇了撇嘴。

似乎是目睹了和他層次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的人的對話，莫祭在旁邊都看傻了。他每個字都聽清了，可連成話就聽不懂了，只是覺得應該是什麼很NB的東西，大受震撼。

這都啥啊，這個世界......是他已經跟不上時代了嗎？可他才二十六啊。

他正胡思亂想着，就看着眼前談熙合上了書，又開口道。

「不錯嘛那群傢伙，還是搞出了點東西的，無害化做的還行，就是用的時候小心點。」

說着就把書拋回給了李康，後者先是一愣，然後就趕忙接住書，並把那兩冊書緊緊抱在懷裏，就怕眼前這個奇怪的傢伙又對他心愛的書動手動腳。

經過這麼一打岔，李康也差不多把自己龜速的腦內檢索loading條給推完了，終於想起來這個名字到底為什麼耳熟。

那是有一次老師喝醉了，和他講他以前的事情。

............

「那時候啊，我也是個鄉下孩子。」

老師他臉漲的赤紅，顯然已經喝多了，卻又抿了一口酒，眯着眼，陷入了回憶。

那是三十五年以前的事情了，當時，因為鄉下鬧飢荒，家裏養不起這麼多孩子，就把老師他過繼給了一個堂叔。老師便跟着這堂叔進了城。

當時沒有那麼多高樓大廈，大多還是木石結構。那高高矮矮的房子連作一片，就被叫做城。

聽說當時城裏有個名氣很大的戲班，有個唱旦角的唱的很好。他也不懂旦啊蛋的，他也沒錢看戲，也不知道那個名旦以後會和他產生交集。

堂叔是做小生意的，過的還行，可也沒有餘糧養閑人，便讓他也出去做工，哪怕他連十歲都沒到。於是他就進了一個酒肆當小夥計，負責上菜這一塊。這酒肆是沒什麼有錢人來的，即使跑堂也沒什麼油水，但工錢也勉強說得過去，他就在這裏安身了。

但是那時是亂世，一切總不會如希望中順利。不久，亂兵進城，他在的那家酒肆被打砸搶了個乾淨，而他堂叔更是有一天在街上直接被踢死了。

隨着堂嫂改嫁，他無家可歸，也找不着什麼活，至多打點零工，一夜之間幾乎淪落成了乞丐，晚上只能就睡在路邊。

有天晚上，在馬路牙子旁邊，他被凍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看見了不幹凈的東西，滿街都是，弔死的，殺頭的，碾死的，見了那些與他們曾經一樣的苦命人也並不收手，也要索他們的命。

他想着，這也好，以後自己也不用受這世間的氣了，便閉上眼，等著閻王爺來把他收走。這時，一個聲音從他耳後傳來，偏男性，聽起來很舒服。

「都衛辦事，群魔退散。」

空氣中瞬間整肅一清，那魑魅魍魎百鬼夜行的場面頓時消散不見。

這給他尚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極大震撼。但那男人是誰呢？

再不濟，他也得報個恩。

他沒看清那男人的臉，只看見他揚起的黑色長發。那時只有戲子可能會留長發。於是他就去戲班當了個打雜的，是最有名的那家。

「最後老師您見到那個人了嗎？」

「那當然......雖然有點死皮賴臉的，不過到最後還拜上了師。」

「那他是誰啊？」

「當時救我的那個男人就是那家戲班的。-當時的名角，談熙，談北徙。」

............

幾人交流了一下情況。李康是他們後腳來的，但沒遇上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是因為被莫祭他們已經清過一次場，還是運氣比較好。但莫祭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到現在災禍一個接着一個，不是可能，是肯定有談熙的鍋。

談大佬靠譜是靠譜，但運氣也是真的背啊。

交流完這些，幾人就不知該說什麼了，或者說也不知該從何說起。空氣頓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說起來，你來，應該不全是因為你老師吧。」

談熙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您應該管不到這些吧。我們也該走了吧，此地不宜久留，要是過了十二點零四就出問題了。」

李康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是轉移了話題，不知是不是被猜中了心思。

不過莫祭對這倆心裏到底在想什麼一無所知，也並不在意，只是催促着兩人離開。這裏怪讓人發毛的，再說了，他肚子也餓的難受。哪怕已經吃了點壓縮餅乾，但還是沒法徹底解除飢餓，而且也沒什麼味道，不好吃。

莫祭能有什麼壞心思呢，莫祭只是想回家吃頓好的罷了。

「那走吧。」

三人各懷心思地再次上路。

............

那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身後的紅色物質在像是在蒸發一般漸漸變少。

而談熙衣服上的花紋則更鮮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