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圓月

第一章 圓月

八月十五,圓月。

高高的谷垛上坐着兩個孩童,小女孩手裏拿着半張干餅。

小男孩揉搓着衣角,眼巴巴的看着。

小女孩很為難,她被父母派來看谷垛,一個人害怕,就叫上了小男孩。

並告訴他只要晚上陪着她一起看谷垛,就每隔一段時間分給小男孩一塊餅。

但是小男孩太餓了,肚子咕咕叫個不停。

「我把餅都給你,但是你吃完了,不要跑!」

「嗯!」

小男孩用力的點頭,他接過餅,大口大口吃了起來,消瘦的臉頰一鼓一鼓的。

突然小男孩嗚嗚兩聲,滑下谷垛向村裏跑去。

「你去哪?」

小女孩大聲喊道,但是小男孩已經消失在黑夜裏。

皎潔的月光,散落在女孩委屈的小臉上,眼中的淚珠像是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

「騙子,大騙子,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丁七仰躺在另一堆谷垛上,靜靜的看着明月。

他是一名刺客,殺了很多人,那些人大多都死在明月下。

鮮血玷污了皎潔,丁七不喜歡這樣做,所以前幾天他叛岀了白月。

白月是一個刺客組織,沒有人知道它成立了多久,也沒有人知道它有多麼龐大。

凡正上了白月刺殺名單的人都死了,沒有例外。

丁七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這不重要,能夠躺在這裏,安安靜靜的看看月亮就很好。

特別是今晚的月亮很美,美的就像女子眼眸里的溫柔。

想到女人,丁七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腦海里出現一個人,孔三娘。

孔三娘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大盜,傳說除了命運神殿,世界上沒有她偷不到的東西。

也許她對自己太自信了,她偷走了皇宮裏的一壇酒,很珍貴的酒。

皇帝想喝一杯都要思之再三的酒,皇帝很憤怒,然後孔三娘就被通緝了。

她也上了白月的紅名單,白月當然不會聽朝廷的命令,是有人用錢買孔三娘的命。

接到任務的正是丁七,他找到了孔三娘,但是沒有殺她,而是親了她一口就離開了。

因此丁七開始被白月追殺。

丁七不是喜歡上了孔三娘,他只是想知道女人是什麼滋味。

現在嘗到了,很不錯,軟軟糯糯值得回味。

將死之人會想做些什麼呢?別人丁七不知道,而他只想看看月亮。

行走於黑暗,卻從不曾仰望天空。

遠處傳來小聲的抽泣,是那個小女孩在害怕。

大人總是忽略孩子對黑暗的恐懼,但生活的艱辛讓父母們也無暇他顧。

丁七笑了笑,那個小男孩是吃干餅噎著了,跑回村找水去了,相信很快就會回來。

到時候小女孩會發現她誤會小男孩了,黑夜中,他會回來陪伴你。

晚風襲襲,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丁七眯起了眼睛,眸光寒冷。

他像是一片落葉被風吹起,融入黑暗的夜色里。

小男孩沒有回來,他像是騙了小女孩,但是丁七更相信小男孩出了意外。

深夜的村子格外安靜,偶爾能聽到幾聲男人的鼾聲。

丁七走入一戶人家,這是村裏鐵匠的家。

鐵匠名叫柯戌,是一名歸隱的鑄劍師,他在幫丁七鑄劍。

推開木門,丁七便看到了小男孩,微笑的小男孩。

他像是麥田裏的稻草人,被一根木棍插在了地上。

從微笑的嘴巴里,可以看到裏面全是稻草,很殘忍的殺人手法,也做的很高明。

丁七已經猜到是誰做的了,是他的師父,他刺客道路上的領路人。

白月的規矩,誰帶岀來的弟子背叛了白月,誰負責清理門戶。

丁七的師父沒有名字,刺客不需要名字,包括丁七,丁七隻是一個序列號。

他師父那種刺殺過無數人的存在,有一個統一的稱號,名為執夜人。

丁七看着死去的小男孩滿嘴苦澀,執夜人來了,來的很快,為什麼這麼快,因為他被自己唯一的朋友出賣了。

鐵匠柯戌安靜的坐在門檻兒上,手裏的煙斗火星明滅不定。

煙霧之中渾濁的老眼滿是痛苦,小男孩是他的兒子,他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一口小巧的飛劍從柯戌的眉心浮現,這是丁七要鑄的本命飛劍。

飛劍漆黑如墨,鋒刃上有着一抹胭紅,飛劍鑄造已經失敗了,它成為了邪異。

明月不知何時被烏雲覆蓋,天空飄起了小雨,雨中帶着一絲絲涼意,涼到了人的心底。

丁七把一袋黃金放到地上,取走了飛劍,鐵匠的小院重新陷入安靜。

柯戌看着地上的黃金,現在他已經不需要了。

他站起身把小男孩抱回屋裏,閃電劃過天空,屋子變成了光都進不去的黑暗。

丁七走岀了村子,夜雨到來,不少村民們已經起床,他們要把谷垛遮蓋好。

谷垛上的小女孩看着天空發獃,這雨為什麼來的這麼快呢!

丁七從懷裏拿出一副青銅面具,他不喜歡殺人,所以殺人之前他都會戴上面具。

隱藏起來的不僅是面容,還有內心所有的情緒,斜風細雨,黑色的身影融入黑暗,眸若寒星,像是像嵌在面具上的寶石。

山神廟,神殿在閃電中忽隱忽現,門口站着一位老人,佝僂的身軀,雙手藏在袖中。

一棵大柳樹矗立在神殿旁,枝條隨風飛舞,上面挷著祈願紅繩。

老人看着丁七眼中露出欣賞之色,這是他一生教導弟子之中最優秀的一個,不,是白月近百年來最優秀的刺客。

在老人的心裏,丁七是最完美的刺客,完美的像是一塊無瑕的玉器。

而他自己就是雕琢這塊玉的匠人,他曾以此為傲。

可是丁七突然就叛出了白月,這讓他不能理解,難到是為了那個女人嗎?

「你若回頭,我可以向白月為你求情!」

丁七沒有說話,而是看向柳樹上的祈願紅繩。

老人笑了笑,有幾根祈願紅繩吐出蛇信,仔細看那是蛇偽裝岀來的。

這些刺客的手段對二人來說,沒有什麼用,老人已經把自己會的都教給了丁七。

但是老人還是佈置了一些手段,就像師父在考教弟子。

「毀掉你的本命飛劍是迫不得已,因為你太強了,十五歲就到了二品,哪怕我有一品的實力,也不認為能絕殺你。」

丁七向老人走去,平靜而又冷漠。

老人深深的嘆了口氣,蒼老的面容滿是落寞。

風起,一道閃電劃破夜幕,丁七岀現在老人面前,四目相對,二人彷彿定格在那裏。

但是大柳樹上卻插著一口飛劍,丁七的本命飛劍,劍身沒入樹榦。

一聲凄厲的尖嘯劃破夜空,柳樹枝瘋狂揮舞,飛劍像是吸血的獠牙,劍柄泛起紅芒,吸食著柳樹的生機。

樹榦上岀現一副人類的面孔,和老人極為相似。

柳樹枝捲曲成手掌,將飛劍拔出扔在地上。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聲音極為沙啞難聽。

丁七伸手將眼前的老人拍在碎肉,這是一具假身,碎肉忽然炸裂成一團紅霧向丁七撲來。

丁七不退反進,體內真氣陡然爆發,徑直穿過紅霧,飛身進入神殿。

閃電再次亮起之時,他已經站在神像前,一根木棍插入神像的頭顱。

鮮紅色的血液順着縫隙流出,讓山神的面容更顯猙獰。

咔嚓咔嚓。

細密的裂紋在神像上蔓延,外面的土殼脫落,露出老人驚駭的面容。

直到老人徹底死透,丁七轉身離去。

風吹動搖曳的木門,雷聲轟鳴,剎那間的光明中,看到木門上缺失的一節門框。

丁七走在山林里,沒有路,也沒有光。

雨越下越大,他狼狽的像一條喪家之犬,紅霧是一種蠱,讓他的皮膚上出現一片一片的紅斑,奇癢難耐。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在石壁上發現一株野棗樹。

圓圓的棗子很小,沒有多少果肉,丟一顆到嘴裏,酸的丁七眯起了眼睛。

他的身後追着幾名白月殺手,殺手中有三名執夜人。

丁七揉了揉鼻子,打是打不過的,別看他殺老人很容易。

那是因為老人太老了,而且還對丁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沒錯,就是恐懼。

只有老人知道丁七的天資有多高,他根本沒有信心殺掉丁七。

所以他在決戰之時話很多,用的手段也很多,這是一名刺客的大忌,死亡是他註定的結局。

這不能說執夜人都很廢物,至少追殺他的三名執夜人不是,畢竟那是三名一品強者。

丁七看着手裏的本命飛劍有些遺憾,這是他晉陞一品的契機。

可惜它已經淪為邪異,如果用這柄飛劍,晉陞一品,他的靈魂會受到污染,雖然他是一名刺客,但並不代表他所修鍊的功法是魔道。

前方有條河,河水從山體溶洞中流淌而出,水流很急。

也許有人認為跳入河裏,隱蔽氣息順流而下,是擺脫殺手的最好方式,但丁七清楚,這樣做只會讓自己死的更快。

還有個辦法就是進入溶洞,可是丁七並不想進去,他不想死在陰冷黑暗的溶洞裏,他討厭黑暗,他是一位不喜歡殺人,又討厭黑暗的刺客。

又丟進口中一顆棗子,今晚十有八九是逃不掉了。

所以他在想應該死在哪裏最合適,要有光,要視野開闊,要野花遍地。

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自己要努力啊!

仰頭看向漆黑的夜幕,心情有些抑鬱,正當他收回視線的時候,發現樹上坐着一個人影。

她身穿蓑衣,雨水順着斗笠滑落,黑暗隱去了面容,只有一雙眼眸反射著微弱的光。

「看到我開不開心?」

丁七皺了皺眉頭。

「雨天坐在樹上容易被雷劈。」

樹上的女子想了想從樹上跳下來,落到丁七面前。

她是孔三娘,江湖第一大盜,長的雖然很普通,但是笑容很溫柔。

「想不想嘗嘗那壇酒?」

「在哪裏?」

「溶洞。」

乳白色的酒液在玉杯中輕輕的晃動,酒液粘稠,上面還閃爍著點點熒光。

熒光不是酒液自帶的,而是反射了旁邊水晶琉璃燈盞散發出來的光。

丁七半躺在柔軟的皮草上,寬鬆的白袍讓他很放鬆。

誰也想不到孔三娘會在溶洞裏佈置這麼一個地方。

這裏所有的用品都是聽雪樓的,聽雪樓這三個字,就代表人間極樂。

丁七撥開孔三娘雪白的腳丫,雖然腳丫很美,但是已經快戳到他嘴裏了。

孔三娘痴痴的笑了起來。

「我的腳美不美?」

「嗯!」

孔三娘很開心,她趴到丁七的懷裏,將一顆葡萄放到他的嘴中。

「你為什麼沒有殺我?」

丁七歪頭想了想,「可能當時的明月很圓。」

孔三娘青蔥般的手指點着丁七的胸膛。

「我送你一件東西。」

「什麼?」

孔三娘翻過身,打開一個木箱,從裏面拿出一個罈子。

丁七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不是酒,而是萬物土,命運神殿的寶物。

他低頭看向孔三娘的脖頸,果然,在雪白的脖頸上有一個鮮紅的銜尾蛇圖案,這是命運神殿的印記,代表孔三娘還能活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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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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