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之光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

在村莊的一個偏僻角落，有一座老屋。一位滄桑嶙峋的老人帶着一條機靈的大黃狗在這裏居住生活着。

頑皮的時光舉著用刀片在老人的額頭上刻了一杠又一杠，他打潑了鈦白粉把老人的鬢髮浸染成了白霜。

老人如同歲月一般沉默，多年來，彷彿從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老屋佝僂且蒼老。窗戶上，那陳舊的窗帘從來都不曾被拉開，屋裏也沒有過陽光的照耀。這座房屋如同老人般，安靜得像是一個從不曾被人發現的秘密。

這晚，如同往常一樣，在那間昏暗的房子裏，閃動着綠色的燈光，照着一場遙遠的凄惘。那條機靈的大黃狗一動不動地卧在大門邊，像極了一個忠誠的守將。

「我想，我怕是熬不過今晚了！不過也好，我們總算能見着了，見着面守在一起，總比見不著好。」

「你看，這些綠色的燈光，像不像夏日裏綠幽幽的螢火蟲？」老人說着說着，不自覺就咧開了嘴角，「嘿嘿，那時你還年輕，哦，不對，那時我們都還年輕！」

「你面若桃紅，看上一眼都讓人不甚喜歡。能跟你在一起呀，也真是我這輩子走了大運了！」

「你在此處教書育人，我在部隊為國出力，彼此相隔遙遠，我也沒時間好好陪過你。」

「你倒是鮮少抱怨！每次回鄉探親，我最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在夏天的夜晚跟你去看螢火蟲，它們綠幽幽的，在鄉野間漫天飛舞，真好看！」

「後來你給我寄信，你在信中說螢火蟲的微光，雖不如日光明亮，不如月光皎潔，不如星光燦爛，但那些柔弱的光卻總能給人以溫暖！美麗浪漫，如夢若幻……」

「你說，這一切溫柔美好的感受，都是源於我們在一起。」

「你說你，聰明漂亮，溫柔善良，又有學問，多美好的一個人啊！」老人的聲音突然高亢，卻又在悲傷中沉寂了下來。

他耷拉着眼，雙手托著臉，悄無聲息的陷入了自我回憶里。屋外的風窸窸窣窣地吹着，大黃狗在門前假寐。

良久，老人終於出了聲，他嘆了口氣，繼續道：「可能是老天嫉妒了吧，非要把你帶走不可！」

「我這些日子，病得越來越難受，不過我一點兒都不傷心，一想着馬上能見到你了，我可激動着呢！」

「可是你看，我都老成這般模樣了，你還會認得我嗎？咳咳……」老人捂住嘴咳了兩聲，「嘿嘿，認不得也沒關係，只要我認得你就好了，你可別想着嫌棄我！」

老人的目光越來越渙散，恍惚間，他看見了她，她從綠色的光影中走了出來，微笑着：「你怎麼這麼傻呢？我怎麼可能不記得你呀？你不是每天都陪着我嗎？日日都見着，怎麼可能會忘了？我哪有這般無情！你瞧！我這不是來接你了嗎？哎，慢點，慢點！過來拉着我的手跟緊了，這條路上我熟著呢！」

老人躺在椅子上垂下了雙手，雙目閉上的那一刻，一滴淚劃過他滄桑的面龐，沖走了他所有的寂寞與悲痛。在天籟的聲樂中，他回到了年輕時的模樣，一路微笑着走過去，朝着她所在的方向……

是夜，可東方已有隱隱光亮，大黃狗沖着光亮處不停地哀叫，彷彿是要貫徹整片天空……

「再見了，大黃！去找個好人家吧！不要難過，等你來時，我也會在此候着。」

第二日，一輛警車在公路上飛馳而過……

當日，一則轟動性的新聞出現在了當地的晚報上。新聞上說：昨夜，有一位老人在自己的房屋裏與世長辭，而他那間從不拉開窗帘的屋子裏，床邊竟葬著自己死去多年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