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一百四九章

第149章 第一百四九章

十二月七日,天空飄起了雪。

雪晶三五成群,下的不大,橫濱的銀霜只有薄薄一層,雖沒日曆所寫的大雪,卻的確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它們下的很安靜,是在夜晚,誰都沒有打擾,大概也是怕自己被擾了清靜。

笨拙的鐘給世界報出了警醒,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了。

雪花被鞋底凝聚成一塊帶起又隨着鞋底的塵土落下。

鐘樓的樓梯狹長,自從維修過電梯以來,已經長久沒人走過了,但卻能從每一層的窗戶外面看見橫濱不一樣的風景。

但是來者卻沒有心思去看外面的風景,一鼓作氣的往上爬,他摸了***前的攝影裝置,深呼吸了一口氣又落下。

他找到了那個能通向頂層的金屬卡片,雙手一撐,便爬到了樓上。

有一個人站在他的面前,背對着他,就算聽見響動都沒有回頭。

他的褐色半長頭髮上已經落上了寒霜,掩蓋住了小貓皮筋的一抹亮色,手上拿着一柄銀色的手杖,身上穿着異能特務科副局專屬的白色羽織。

「你來了,藤木。」

賀部光修轉過身來,語氣波瀾不驚,並不意外他會來到這裏,湛藍的眼睛裏面盛滿了滿意。

「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福地先生在被運送到軍事法庭的時候越獄了,他一定會來找您,這是您告訴我的,您與福地先生之間的因緣之地。」

風吹起了光修的頭髮,一瞬間迷了光修的眼睛,將一些雪花吹落在了光修的肩頭。

他溫柔的笑着,就像是當初在貧民窟逃命的時候遇到的時候一樣。

從容而溫柔。

「老師,你有後悔過嗎?」

「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嗎?」光修那雙湛藍到漂亮的眼睛裏面劃過了一絲笑意,如同流星,一瞬即逝,卻極其的好看。

星光盛滿了他的眼睛,他說:「我從來都不會為自己做過的每一個決定後悔。」

說完這句話之後,光修又回過頭來看向了城市燈火,多次被攻擊的城市現如今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真美,我上次欣賞這樣的風景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了,心情也比我想像中的平靜很多。」

「您曾經想親手毀掉這裏。」藤木說道。

「藤木,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發現了什麼嗎?」光修席地而坐,就像是上次帶他來到這裏一樣。

「什麼?」

「潛移默化中,你已經成為了這個城市不可缺少的一份子,並且熱愛着這幅風景。」

光修說着,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感受風吹在臉頰上的感覺,像是那天跟亂步在單車上感覺的那樣。

「所有的罪責福地先生全部承擔了下來,他說跟您一點關係都沒有。」

賀部光修的身子一頓,隨後笑了起來:「是啊,福地先生一直都是這樣,他用自己的臂彎為我撐起了一個屬於我的安全屋。」

他彎起嘴角,就像是並不在說關於他的事情一樣,但是聲音卻愈發柔和了下來。

「您並不是跟福地先生所說的那樣毫不知情啊……」

「對。」

賀部光修的話語脫口而出,就像是思考都不帶猶豫,也並不打算為自己掩飾。

「在你死前,你的所有問題我都會解答,解決完你就是安吾,隨後是種田局長,你們活着,我永遠不可能以無罪的形式活着。」

藤木身子一僵,他說:「我在來的時候就做好這樣的準備了。」

光修寵溺的看着藤木,到底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孩子:「那就好,你問吧。」

「您是從什麼時候知情的?」

「知情?這個詞並不適合我,這裏面所有的計劃都是我跟費奧多爾先生一起構造出來的,福地櫻痴只是被利用的一方而已。」

「利用?」

賀部光修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微微低下頭,他從地上站了起來,薄唇輕啟:「幾年前,我在地下室發現了沉睡的吸血鬼伯爵,隨後知道了書的存在,在拿到書的時候,我在上面寫下了一句話。」

——「福地櫻痴永遠會相信他養子說的話。」

藤木友介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賀部光修,像極了小時候見面的那樣。

「為什麼呢?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您並不是想毀滅世界的人。」

賀部光修笑了起來:「安吾,你在那邊聽着對嗎?如果你們願意將傳導變成直播,我就告訴你們原因。」

藤木友介看向了賀部光修:「您知道我帶了拍攝設備上來……我就知道瞞不過您的眼睛,這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小的監控設施了。」

過了一會,藤木在耳機里聽到了安吾的嘆息聲:「三分鐘。」

藤木正準備跟光修說了一下

「三分鐘對嗎?安吾會同意,但是三分鐘的時間是他私自操作不通過上級審批的最快時間。」光修含笑問藤木。

「……是。」藤木回答,他握緊了自己的拳頭:「您不怕綾辻先生被利用來除掉您嗎?」

「不會,他欠我人情。」光修

「可是這樣的話,綾辻先生算是違背上層的意思,很容易……」

「藤木,時間會摧毀一切,但是人情永恆不變。」光修笑道,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啊,還有的學呢。」

「為什麼您還能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啊!為什麼啊!」藤木抓住了自己的腦袋,居然硬生生的從自己的腦袋上扯下來了幾根頭髮。

「那……你想讓我用什麼語氣呢?」光修嗤笑了一聲,聲音卻極好聽。

「我懷疑了您,這才導致現在的局面,難道您不應該責罵我嗎?」

「如果唯唯諾諾,不敢去懷疑自己身邊的人,而敢於去懷疑自己固有的判斷是否出現了問題,這才是我賀部光修的學生。」

「可是……」

藤木想說點什麼,剛張開嘴卻被安吾在耳機里的話打斷了。

「三分鐘到了,已經鏈接至中央網絡。」

看到藤木欲言又止,光修看了看時間,便明白最後的謊言要開始了。

「原因很簡單,我並不想毀滅這個世界,我想清洗我們國家的腐肉。」

「橫濱動蕩,潛藏在黑暗之下的難道只有***?不,主導黑暗的更多是政府。」

「他們正在摧毀著身處這個國家的一切!剝奪著熱愛這個國家的人民的重要關係。」

【父母……】

尾崎紅葉將泉鏡花抱在了懷裏,伸出手來輕輕的攔著小小的孩子,終於鬆了一口氣。

【兄弟……】

暗殺之王魏爾倫,在暗處看到了完好無損的中原中也,他正在氣憤的說着費奧多爾在他解決困境,失去理智的這段時間消失不見了。

太宰居然等到他快耗盡全力死了才來之類的話,充滿孩子氣。

【朋友……】

太宰治打開了賀部光修屋內的那個保險櫃,從裏面拿出了一本書,上面的署名過於清楚,只是還是個半成品。

織田作之助。

太宰治顫抖着手打開了封面,裏面有一張照片,是織田作和他家的五個孩子的合影。

孩子們已經長大了,一看就接受了良好教育,坐在最中間的織田作的臉頰上不由自主還帶着詫異,應該是被突然拽過來的。

將合影翻到背面,是一個電話和一個住址。

【同伴……】

武裝偵探社的人還有港口afia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他們租了個小場面,書被解開,所有的證據公之於眾。

他們打算一直喝到天亮為止,甚至連芥川龍之介都來了,他的肺病因為伯爵的關係好了,居然也嘗試起了烈酒。

他們叫着,鬧着,慶祝著大戰之後的慶幸。

光修站在原地,臉色微紅,這是因為情緒高昂而導致的。

「他們從不把民眾放在眼裏,***,為了手裏的一點權利,為了眼前的一點利益,他們可以毫不猶豫的犧牲無辜的群眾,可悲的士兵。」

光修攤開手來,展露著福地先生的真實計劃,現在就是光修自己的劇本的最後一環了。

「五年,在五年內我抓了多少的貪官我都記不清楚了,可是那有什麼用呢?內里這個國家已經爛了。」

「你們難道沒有感覺到嗎?不,應該說是每一個人都心裏有感覺,或許是新聞,或許是報告,但凡你認真去看這個國家,你都知道問題所在。」

「民眾不敢舉旗反抗,因為他們怕惹怒導致鎮壓,清官也不敢舉槍反抗,因為他們怕失去官職遭到報復。」

「所以靠我一個不夠,我的力量太過薄弱,就算挖去了舊的,新的腐肉便早已填補了我挖去的,無窮無盡,所以我決定了,我要將這塊腐肉直接連根剔除。」

「我利用了福地先生,在他的地下室找到了他無法根除卻又害怕引起恐慌只能放在自己眼前的吸血鬼伯爵,我把他偷了出來,」

「我只是做了個計劃,讓從頭到尾不知情的他做出最基本的事情:保護國家。」

「利用他的威名,這樣我想要的權利就在我的手上了。」

「就算福地先生知道我背叛了他又如何!他會支持我的!他也早就已經疲倦為政府那些腐敗的高層賣命了吧!」

褐發白衣的男子站的言辭激烈,他指著鏡頭,說的慷慨激昂,他的眼中的堅定就算是最嚴格的法官都會為之動容。

此時話題中心的人正在緩步上樓梯,他的腳步堅定。

在被捕后,福澤找他談了話,他也跟上次一樣帶了清酒,倒入杯中,兩人對撞酒杯,杯中的酒液被同時一飲而盡。

他們的身份產生了本質上的置換,福澤說:「源一郎,你的抱負和道義我聽到了。」

福地沒說話,似乎除了喝酒跟福澤無話可說。

摯友又說:「若是當初在武裝偵探社成立的時候你便這麼告知我的話,或許可以找尋一條沒這麼極端的路,光修也不至於像是現在一般音信全無。」

福地終於開了口,他問:「小光修……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不知,他沒留下任何的證據,大多都沒有明確的指向性,但是你應當知道,光修的分析能力對他們的威脅性,所以已經將他撤職查辦,估計很快就會安上一個跟你同流合污的罪名被送入獄監視。」

「嗯,我知道了,福澤,這個國家真的能交給你嗎?」

「不是交給我,而是交給我們。」福澤用了亂步和光修的形容:「混凝土。」

福地忽然笑了,然後他便越獄了,既然已經有所託,那麼接下來他需要做的時候,就是用死來解脫賀部光修身上的嫌疑。

「我所做的一切,是熱愛我的國家!熱愛這座城市!我曾讓你見過太陽剛升起來的橫濱,那樣的美麗……」

「我既已從我老師那裏接過保護之約,我就要將這份光明,永遠刻在橫濱的土地上!

這,就是原因。」

光修垂下了眼睫,長長的眼睫毛被燈光照的清晰,他說:「現在你們,還認為我做錯了嗎?」

這樣的人如此的發言,加上他的話語,將所有官員想要粉飾的太平揭露在了枱面上。

「可是這次有傷亡……」藤木說道。

「什麼革命沒有傷亡?」光修皺眉,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已經將死亡減少到了最小,就跟以前發生的戰爭一樣,只不過我打了個敗仗而已。」

藤木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是光修的所有話都有理有據,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就算是圍觀直播的人,最多就是感嘆一句福地櫻痴這樣的英雄都有一日被親人蒙蔽了雙眼。

門就被撞開了,福地走了進來。

他還未脫去軍裝,但是身上所有的功勛全部被人拿了下來。

「福地先生……」光修頓了頓,他的聲音輕微的顫了顫。

福地的表情十分的嚴肅,他的怒氣盛滿了他的眼眸,就像是已經被背叛沖昏了頭腦的傢伙。

「你背叛了我小光修。」福地的鬍子一撇一撇,甚至怒極反笑。

他很少跟賀部光修生氣,現如今看起來着實唬人。

但是賀部光修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養父是裝出來的模樣,眼底的決絕與他類似。

猛然間,光修就想明白了。

他們兩個,真不愧是父子,連想法都頗為相似。

他沒忍住,眼中的欣喜昭然若是,只好用手輕遮眼睛。

「是又如何?」光修笑道。

福地舉起了手上的劍,雨御前被收回,這是一把在軍警內部隨處可見的軍劍,他說:「藤木小子,你在這裏做什麼?」

「是來帶我去參加宴會的,怕我過於寂寞。」光修笑着回答。

「小光修,來吧。」他雙手握緊了劍,如同威武的將軍,即將面對最兇殘的敵人。

光修勾起了唇,他舉起了自己的銀色手杖劍。

【小光修,握緊你手上的劍,抬頭,目光堅定的看着前方,放心大膽的往前走吧,我永遠在你的身後。】

「來吧,福地先生。」

如果說福澤了解福地的行動,光修卻了解福地的一夕一朝。

並不寬大的高樓上,清晰的映照着兩個人的身影,光修後腳往後蹬,腰身在某一刻摺疊成了非常柔軟的弧度,而就在下腰的同時,一柄劍劃過了他的面門。

留手了,光修明白。

他傾身往旁邊一跳,靈巧而自在,如同一隻白色的蝴蝶。

劍鋒交織,只能聽見「鋥——鋥——」的交錯聲。

藤木的眼睛迷亂,卻知道這個時候的戰鬥他不應當參與,但卻還想開口勸阻,他的眼前在他喊出「賀」字的時候瞬間黑暗了下來。

光修溫柔的想,接下來的畫面,小孩子就不要看了。

他伸出手來握住了福地的劍,劍劃破了光修彈鋼琴的手,甚至快要到骨頭的位置,鮮血順着劍鋒流了下來。

隨後光修后拉,猛地向前,劍劃破了福地的手臂。

光修的手下的劍法愈發的狠厲:「你應該好好伏法,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

「在你背叛我之後?那你先得死在我手上才行。」福地也這樣說道。

福地留了手,不像光修那樣的狠,所以兩邊很快就有個差距,緊接着光修整個人騰空,於高空之中一躍而起,下一秒往回撲。

按照福地了解的光修,下一秒他手上的劍應該在左側,他應當伸出劍側邊去格擋。

卻發現光修的劍在快要到達他的位置的時候,手往旁邊一撇,隨後光修揚起了一個笑來。

他的笑本身就好看,又帶了欣慰的情緒在裏面,便多了一絲風采。

福地下意識的要收回手來,卻因為習性沒來得及。

「呲。」

劍身插入了體內的聲音,半晌空氣都安靜了下來,周圍只有雪落下來的聲音。

福地緩慢的抬頭看向了面前的光修。

光修手上的劍已經傾斜,完全就不是沖着他來的。

福地手上的劍穿透了光修的胸膛,傷口的位置是光修小時候被親生父親父親捅傷的位置,當年就是這道傷口成為了福地的養子。

而這一次,光修沒有抗拒,他是自願的。

滾燙的血液順着劍柄流到了手上,燙的灼人。

在那一瞬間,停電了,直播就此結束,周圍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微弱的光從遠方傳來。

太陽快要出來了。

「小……小光修?你何必呢?」福地說:「你不應該如此的……」

「福地先生……抱歉,跟您演了這麼一場戲……咳咳……我不是說過嗎?賀部光修永遠不會對福地先生刀劍相向。」

「你啊……」福地伸出手來抱住了賀部光修,卻只聽到一聲悶哼,他的動作放輕了:「我輕點,我輕一點。」

「福地先生,我看不清了……疼得眼淚迷住了眼,太陽出來了沒?」

「……太陽出來了。」

陽光從海平線上,緩慢的透過了雲的縫隙,落在了他們的面容上。

福地櫻痴卻發現他的光慢慢暗淡了下去,他已經明白光修要做的是什麼了,他們想到一起去了。

光修笑了。

「藤木友介。」

「學生在……」藤木耳畔終於能聽見聲音,他遲疑的開口。

光修的聲音悶悶的:「你長大了,能獨擋一面了,橫濱的白天就交給你了……咳咳……幫我……跟夏目老師說一聲抱歉……」

「我知道了……老師……發生什麼了?」藤木呢喃道。

「什麼都沒有,馬上就要結束了。」

光修握住了福地手上的刀,隨之緩慢的後退,刀緩緩的從背後突出一點點的消失。

「福地先生,小光修現在……還是您的光嗎?」

福地的心臟如同被蚊蟲不斷的叮咬,密密麻麻的疼。

他哽咽的說道:「是,小光修永遠是我的光。」

聽到這樣的話,就算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也會為之動容吧,光修愉悅的想到。

「那可真是……太好了……現在說捨不得您……好像有點晚了。」

光修到了鐘樓的邊緣,最後看了一眼福地和藤木,隨後張開雙手,像是擁抱結局一般,身上失力,不斷的往後仰。

電能狀態恢復,所有人只看見了光修跌落下鐘樓的一幕,如此刻骨銘心。

一個時空裂縫破空而出,從中出現一個偵探,穿着褐色的偵探服,小馬甲,背着一個褐色的單肩包,如同一束光一般奔向了下墜的人。

光修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聽到有人在罵他:「傻瓜。」

應該是夢吧,光修下意識的想到。

但是他卻聞到了接住他的那個人身上的味道。

蛋糕的甜膩味道,波奇汽水的糖味,還有被陽光曬過的衣服擁有的焦味。

「原來……不是夢啊。」

——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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