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夜深了，在鍾樂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時，突然感覺木板床「嘎吱」一聲響，睡在身邊的姐姐突然坐了起來。
「姐，咋了？」她眯着眼睛看向旁邊，藉著窗邊的月光，隱隱約約看到姐姐直愣愣地坐着。
鍾歡「嗯」了一聲，好半天沒說話。她也是剛剛突然想到，若是拉着弟弟妹妹上真人騷，那弟弟妹妹身邊的同學、老師、朋友是不是都有可能看到？隨之而來的爭議，是不是也會波及到他們身上？他們能應付得了這些嗎？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鍾樂坐起身湊到姐姐面前，看她一臉糾結，不用多問，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姐，你還記得有一年咱家一時拿不出下一季度的租金，去大伯家借錢的事嗎？」
鍾歡的心猛地揪了起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那種難堪，那種煎熬，甚至是大伯母奚落的話語，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也是。」鍾樂將頭靠在姐姐的肩上，「後來咱們還偷偷拉鈎，說長大后要掙很多很多的錢給爸爸媽媽，讓爸爸媽媽再也不用強撐著笑臉去跟人借錢了。」
「嗯，掙很多很多的錢。」鍾歡釋然了。弟弟妹妹做出了跟自己同樣的選擇，想要得到，就必然會失去一些東西——他們願意承受！
……
奧運會的熱度還沒完全消退，又有三胞胎做噱頭，鍾歡很快就敲定了合約，開始錄製節目了。
大大小小的比賽參加了不知多少，很多知名賽事都是有直播的，因此鍾歡對於攝像頭並不陌生，很順利地進入了狀態。
關於拍攝內容，攝製組給了嘉賓很大的自由，在錄製前，鍾家一家五口連續開了幾次家庭會議后，最終決定以真實的生活狀態為主。
因而，見多識廣的攝像大哥在「老鐘面館」蹲了一天後，直到晚上小店打烊，才恍然記起自己不是在拍民間小吃紀錄片，而是在拍真人騷！不過，吃着筋道爽滑的拉麵，他們很快就將滿腦袋的困惑拋開了——秋老虎還沒完全消退，外面又熱又曬，呆在陰涼的小店多好啊，熱不著餓不著，還有好吃的面，完美！
「這……成嗎？」忙活起來忘記鏡頭的鐘爸爸關了店才想起女兒錄節目的事，看着在店裏忙活了一天，又是洗盤子、擦桌子，又是上菜、招待熱情顧客粉絲的大女兒，他又心疼又自責，咋一忙起來就啥都忘了呢！
「應該沒問題。」鍾歡第一次錄製真人騷，心裏也沒底，不過她勝在有自知之明，知道若是為了所謂的「爆點」而弄虛作假，以她的「演技」，除了弄巧成拙沒別的可能。與其冒險博取勝算不大的可能，倒不如穩中求變，再不濟也能落個不功不過。
而最讓鍾歡高興又驚奇的，是家人在鏡頭下竟然都表現得十分自然從容。
「你們真的一點都不緊張啊？」吃飯的時候，鍾歡忍不住問道。
「姐，你不常在家呆，不知道我們被哥的攝影機支配的恐懼！」
說到這，鍾爸可有話說了，「還記得小時候咱家那台相機不？康康老早就打它主意，磨得我跟你們媽媽沒辦法了，就答應你們十歲生日的時候讓他玩一天。結果呢，一天從早拍到晚，膠捲都用光了。後來康康上了初中，偷偷攢了好久的零花錢，自己跑去買了好多膠捲，家裏的相片都是他拍的。」
「到高中就更過分了，」想起兒子對拍攝的痴迷，鍾媽媽感慨又心酸，「也不跟爸爸媽媽說，自己偷偷跑去打工掙錢，臨到上大學才攢夠買數碼相機的錢。」
趁著哥哥不在，鍾樂毫不留情地吐槽：「哥大學開始了專業學習后，更加痴迷拍攝，回到家手裏從不離相機，爸做飯他拍，媽做家務他拍，連我擼貓都不放過，黑仔可煩他了，遠遠見着他就跑走……」
一家子明明在說着心酸的往事，語氣卻一點不見沉悶，臉上也不見一絲陰霾，而這樣笑對苦難的態度，恰恰更能打動人心。
跟拍編導若有所思地看着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心想，或許，他們這不被看好的一組，反而會成為節目的亮點。
第二天一早，安逸了一整天的跟拍攝像就意識到自己放心得有點太早了。這位嘉賓雖不似鬧騰起來沒完沒了的戲精，可也不是普通人啊！
作為剛退役的專業運動員，鍾歡讓跟拍攝像們親身體驗了她還沒來得及消失的「職業病」——極度的自律和可怕的訓練量。
「姐，往回跑吧，再不回該趕不上吃早飯了……」一大早被姐姐從被窩裏挖出來跑步的鐘樂氣喘吁吁地說。她自認不是個懶惰的人，每日早睡早起，跟大多數同齡人相比，生活習慣是極規律的了。可沒想到退役后的姐姐更可怕，天才蒙蒙亮就拉她出門晨跑，還一跑就是一個多小時，雖然為了照顧她很放慢了速度，可是以她的身體素質，能跟上也夠嗆了。
見妹妹滿臉通紅，滿頭是汗，習慣了大訓練強度的鐘歡覺得身體還沒舒展開，可也沒多做堅持，拉着妹妹快走了回去。
回到家，父親果然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家裏是開麵館的，中餐通常都是在店裏對付著吃，早餐就顯得格外重要。鍾爸爸一手廚藝是在昔日能容納幾萬工人的大廠食堂練出來的，粉、面做的最好，其他各色菜式也不錯，打小不能常在家呆的大女兒好不容易回到了身邊，更是拿出十二萬分的熱情在廚房，一早就燒了好幾個菜。
「爸，你咋又燒這麼多菜啊，我又該忍不住多吃啦！」鍾歡嘴上抱怨著，眼睛卻在放光。作為職業運動員，在訓練強度上幾乎都是超負荷的，訓練后自然就吃得多。以前一直保持着高強度的訓練量，此消彼長之下，還能保持體型。而如今，訓練量大幅度下降，食量卻不減反增，她擔心這樣下去不過半年，自己就得吃成個胖子。
可在父母眼中，孩子能吃是好事，一點不把這點兒抱怨放在心上。「咱們一忙就是一天，不吃飽吃好咋行？」
孩子們都在身邊，鍾媽媽整個人氣色都好了不少。她看了眼比自小體弱的小女兒還矮半頭的大女兒，心裏又酸又澀，「多吃點兒，你以前運動量太大，導致發育遲緩，現在補還來得及。」
鍾歡無奈嘆氣。她爸媽長得都不矮，弟弟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看着瘦弱的妹妹也有一米六八。唯有她，險險在一米六徘徊，前幾年意識到跟妹妹的身高差距后狂喝牛奶，也沒能挽回頹勢！
「姐，彆氣餒，爸爸不是說大伯二十三四才竄高的嗎？咱還是有希望的。」
「可不是？」鍾媽媽第n次講述從丈夫口中聽到的「絕對真實」的小道消息，「你大伯二十齣頭才一米六幾，對象都找不到，誰能想到二十三四能猛地竄到一米八呢！」若是沒有攝像頭在，她估計還要第n次加上「要不然哪會便宜了你們那個又丑又作的大伯母」！
鍾歡跟鍾樂不著痕迹地對視了一眼，暗暗鬆了口氣。他們還真怕老媽一不小心說禿嚕嘴了，雖然大伯母那人確實是又丑又作，乾的事兒讓人看不上，可背後說人壞話，只有自家人也就罷了，暴露在攝像頭下總歸不妥。幸好老媽理智尚在。
這一天是周末。鍾樂身體不好，但腦子好，小學跳了級，16歲就考上了大學，今年大四，沒什麼課，又已經憑藉優異的成績獲得了本校保研資格，一身輕鬆的她就常待在家裏幫忙。而老二鍾康則是按部就班，今年剛大三，正是課業最繁忙的時候，平時沒什麼空閑，只有周末能時不時回來一趟。
「你們姐弟仨去看吧，只要你們喜歡，我跟你爸就喜歡。」大女兒憑本事拿到一筆不菲的獎金，鍾家兩口子本沒打算動用。可孩子孝順，軟磨硬泡，說一家五口人卻租住兩室的房子，實在是太擠了，康康老是睡客廳也不是個事兒。這筆獎金相比於首都的房價確實不算什麼，但租一套大點兒的房子還是沒問題的。夫妻倆思來想去，覺得是這個理兒，就沒再反對。
「那行，爸媽你們悠着點兒啊，忙不過來就別勉強，我們看完房就去店裏。」老鐘面館火了，鍾爸鍾媽人厚道，沒有隨之漲價，最近又有攝像機跟着拍攝，弄得聞訊而來的人越來越多，漸漸有些超出小店的負荷了。
「知道了，我跟你爸一人也就兩隻手，能接待多少就接待多少，再急也不能多變出手來……」
姐弟仨精挑細選了好久，才算選定位置等各方面都不錯的幾處候選房源。
「我爬樓梯爬得夠夠的，這回一定要換個電梯房。」
家裏這些年一直租房住，基本隔個一兩年就要搬一次家，如今住的二室算是住得久的，已經三四年沒搬了。雖然搬了不少次家，可考慮到租金跟位置，一家人其實一直在小麵館附近那個沒有電梯配置的老小區打轉，從這一棟搬到那一棟，永遠是爬起來沒完沒了的樓梯，鍾康做夢都想掙錢買一套採光好的電梯房給家人住。只是沒想到他還前路渺茫的時候，姐姐卻出乎意料的一鳴驚人，提前實現了他一半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