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160章

第151——160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請了當然要來

我心想,如果那時候他真開了口請我,我會不會來呢?會來,一定會來,有便宜不佔,那是白不佔,占完了再找他麻煩,那是肯定的。

所以我很遺撼地道:「如果你當時相請,我便不會這麼多年念念不忘了。」

他喜道:「如果當年我請你,你會過來?那麼……那麼當時,你對我並非那樣的討厭吧?」

我心想,你誤會了,恁地自作多情了一點,想衝口而出:那是看在這席價值萬金的酒席份上,一口百兩銀子啊,雖然最終未免變成阿堵物而出,但還是百兩銀子啊!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當然……不是那麼討厭的。」

他便喜悠悠地又夾了一筷子一口熊掌放入我的嘴裏,道:「這道菜與水晶肘子齊名,卻因取料極貴,甚少人吃,想來你也沒有嘗過,試試看?」

他這是在取笑我當年只有銀錢讓人買水晶肘子之類的平民菜肴呢。

熊掌果不同凡品,用以煨飩的蜂蜜,想是取自千峰山朝陽之處的野生紫荊花蜜,在花開全盛之時,如十日無雨之時采蜜,此時的蜜最濃最香,是全國知名的良蜜,皇室貢品常有所得。

我從小愛好甜品,尤以蜂蜜為甚,小七為免我時不時地掂記他的動物們,便在君家村後面的朝陽山坡之處,種滿了花期甚長的紫荊花,春日花開之時,滿坡都是紫荊花香……我問過小七,為什麼不種槐花,獨種紫荊,聽聞槐花所產花蜜更香濃可口,可他答我,『三荊歡同株,四鳥悲異林』,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感嘆這平日單純不知詩採為何物的小七也有一份這樣的細心情懷,他盼望着我們和美友好,永遠能在一起,只可惜,他的願望,終不能得。

滿口濃香的一口熊掌入口,讓我更是喜上眉梢,我的手原本放於細碟青花碟旁,不自覺地,便撥得銀制筷子一響,叮的一聲,柔和綿長,屋裏本就只有我們兩人,這一聲響,那他一怔,手裏的筷子跟着跌下,屋子陷入沉寂之中,他顫聲道:「玉,你剛剛,剛剛做了什麼……可有感覺?」

「沒啊……怎麼啦?」

可那手指便又是一動,我拿起了放於碟邊的筷子。

「你的手指,手指……動了?」

我尚未反映過來,等得反應過來,才喜道:「王爺,是真的啊,我的手指當真動了?」

他跳起來大叫:「果然有效,果然有效……」

椅凳摔倒之聲,他將人家的衣袖拉得碎裂之聲,人家被他搖得聲音顫抖之聲:「恭…恭……喜……喜王爺……」

「你們看見沒有,果然有效,她的手能動了……不象前幾天只微微一動,而是真能動了……」

「你們先出去,先出去……」終於,他冷靜了下來,坐於我的身邊,小心地道:「玉,再試試看,再試試看?」

我擔心地道:「只怕不能了……」手指卻不自覺地又拿起了筷子,卻有些顫抖,那筷子把握不住,便跌了落地。

「不,不會的……」他大笑,「玉,你還能動,真能動……」

我試着去夾臨近碟子裏的菜,卻因手指過於顫抖,終不可得,可這也使他大喜,一疊聲地安慰我:「玉,不要緊,不要緊,再慢慢練習,便可以了。」

此時卻聞門口傳來人聲,間中夾雜着幾聲古怪的發音,我聽得清楚,這種發音,便是西疆的口語了口

他們想是被人攔在了樓梯口,並不上來,僅在樓梯口大聲道:「寧王殿下,怎的見你一面這麼難?您忘了以前我們在西疆躍馬的日子了?本王就要回西疆了,好不容易得知你在此處,想來見見你,也不能得?」

是烏木齊!

夏候商厭惡地道:「他怎麼來了?」

我心中一沉,卻笑道:「今日如此高興,況且我們身處鴛鴦樓,四

處高手如林……叫他過來述述也好。」

「就怕他得知你的身份,對你不利。

我輕聲一嘆,用手拿起筷子:「那又何防,他能做出什麼?說不定見到了他,想起以往策馬草原,讓我想出拳揍他……我的手腳便不知不覺地恢復幾分力氣呢!」

夏候商忍俊不禁:「不錯,他如有什麼異動,管叫他來得去不得!」

烏木齊率兩名隨從上來,我仔細地傾聽他們走路的腳步聲,只覺聲音沉穩而大氣的便是烏木齊了,他的兩名隨從,一人則是腳步輕輕的,顯然有幾分武功,另一人卻叫人有些摸不透,有時他的腳步是輕輕的,可有的時候,他的腳步卻有些沉重,反倒有些象一口氣提不起來,便又沉了下去……此人身有重傷?

而且是陳年舊跡?

小七潛伏烏木齊身邊良久,怎的沒見他提起有這麼一個人在?他以向太子報仇為名,冒充被秦家構陷羅織罪名的慕容家後人,取得烏木齊的信任,助烏木齊傷了太子之後離開,想來烏木齊並沒有完全信任於他,所以有很多的事,他都不知吧?

這人潛伏已久,以他的智謀,如想隱身,又怎麼會讓小七知曉?

可他終於忍不住出現了。

想來我的一連串醒轉,已讓他慌了手腳?終於親自前來查探?

「寧王殿下好大的架子,本王想要前來一探,都需過五關斬六將?

殊不知如今貴國與我國已成睦鄰友好,殿下防犯何需如此的嚴?」

烏木齊笑呵呵的一翻話,語氣溫和卻暗含刀霜,夏候商聽了,只是微微一笑:「王子不是要迴轉西夷嗎?為何卻有空來此?莫非想找本王戲耍?」

烏木齊一滯,他本就是夏候商的手下敗將,在西疆與夏候商對戰,每戰必輸,哪敢象對着太子之時那麼的囂張?

「哪裏,哪裏,本王三日後便要回國,寧王是本王在中原最佩服的人,今日偶入鴛鴦樓,聽聞寧王殿下和王妃在此,因而上前來看看。」他噢了一聲道,「王妃面色大好,竟能坐得起來了?想來不日便可恢復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裝模作樣

我拿起手邊筷子,輕輕敲了敲盤子,嘆氣道:「請恕本妃不能起立相迎,失禮於王子了,如果近日便可恢復就好了,可惜不得,只是能拿筷子而已。」

他走近幾步欲查探,只聽衣服摩擦之聲驟起,夏侯商一個箭步走到我的身邊扶住了我,不動聲色地攔住了他,他有些尷尬:「本王孟浪了,總改不了蠻夷脾性,忘記了此處乃天朝,王妃乃是極貴的女子……不過,寧王殿下,本王並無惡意,只不過聽聞王妃在婚宴之時昏迷不醒,有些同情,恰好本王身邊有西域來的名醫,能治各種疑難雜症,今日既與寧王在此偶遇,不如讓他看看王妃,或許有些效果?」他停了停,或看見寧王臉色實在不好,便道:「如果寧王殿下信不過在下,那便算了……殿下還記着當年的疆場殺戮呢?本王能讓殿下如此的惦記着,倒是本王的榮幸。」

這人死性不改,居然挑釁道夏侯商的頭上了,相比較以前他與夏侯商每一對戰,戰不了幾個回合,每回調轉馬頭便跑……如今膽敢摸老虎屁股……看來那人私底下做了不少工作。

夏侯商卻是毫不受激,淡淡地道:「那便請王子自便了,本王此處屋室狹小,只怕容不下王子等人。」

這是恨而絕的趕人言語,一時間讓烏木齊啞口無言,怔了半晌灰溜溜地道:「殿下,本王也是一片好心……」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咳了一聲,等夏侯商彎腰俯低身子,對他道:「不如叫他來給臣妾症症脈,他開方子也好,說病情也好,我們不過聽着,采不採納由得我們,豈不是好?」見他默不作聲,我停了停道,「有這麼多人看着,你還怕出什麼事不成?」

夏侯商還未答話,烏木齊答了:「本王真是好心不得好報,也罷……咱們走吧。」

夏侯商一向不忍駁我要求,而且牽涉到我身上的傷病,無論是誰,有何居心,他總是想試試的,便開口道:「等一下……」

他直起身來,向烏木齊道:「如此,便請這位先生看一看王妃的病?」

那位先生語氣蒼老,一口氣彷彿提不起一般,一句話喘了兩三次才繼了起來:「就請王爺在王妃手上搭了錦帕,讓老夫看脈。」

時下本朝大夫替人看病,若是遇上貴婦內眷,總以錦帕蓋了手腕,以避免皮膚相接,至於前朝傳過的什麼懸絲症脈,因以上種手法症斷出來的病癥結果太不靠譜了,所以便被取消了。

用以改良為手腕搭上蠶絲細帕,以隔離開來。

腕上柔細的帕子輕撫,又隔了一會兒,那位老先生兩根如細棍一般的手指搭上了我的脈腕,雖隔着細帕,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彷彿感覺有股陰冷之氣直透腕間,肌膚之上頓時寒意森森。

他手指放於我腕間良久,彷彿有些疑惑:「怎麼回事,老夫竟然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古怪的脈相……」

夏侯商着急了,道:「怎麼……?」

「王妃的脈,老夫探了良久……居然探不出來……王爺,可否揭了錦帕,讓老夫再仔細探探,或許因為她的脈跳動緩慢,所以老夫才探不出?」

夏侯商語氣之中有了怒意:「你說什麼!如此說來,王妃的脈豈不和……」

話未說完,烏木齊介面了:「你是不是搞錯了,探不出脈?死人才探不出脈呢……」說完極後悔地道,「殿下,本王不是說王妃是死人……」

「夠了,本王不需要你們,你們立刻給本王離開!」

那老先生看來極喜奇難雜症,被夏侯商雷霆萬鈞地一喝,便犟脾氣上來,不等夏侯商採取行動趕人,直接又將手放在了我的腕上:「老夫就不信了,憑老夫多年治病經驗,連個脈都疹不出來?」

我哪容得他再將手指放於我的腕上,勉力一翻手腕,倏地甩開他的手指,冷聲道:「王爺的話你沒聽清楚嗎?」

此番動作不過瞬息之間,寧王便反映了過來,只聽風聲一起,有人跌了落地之聲,更有人高聲慘叫。

烏木齊道:「殿下何須下此毒手,他一名老人,怎麼經得起殿下雷霆一擊?」

夏侯商只說了兩句話:「王子不日內便要啟程,本王便不送了!」

衣袖怒然揮動的聲音,烏木齊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之身,更有那老先生哼哼嘰嘰地被人攙著離開。

屋內人聲靜了之後,夏侯商走過來拿起我的手腕,小心查探,忽地大叫:「來人,將那老傢伙捉了回來!」

我不明所以,問道:「怎麼啦,王爺?」

「你的手腕之上有兩個指印,初時還看不出來,此時竟然漸漸變黑了。」

他終究還是不願放過我嗎?這一次用的,又是什麼手段,室內依舊是溫暖如春,菜未冷,酒仍香,一室的溫馨和暖,可我只覺渾身冰涼,就連初與鐵舍木作戰,帶五千人馬前去,遭遇他一萬人的埋伏,憑着七星連陣,血戰屠殺,險勝突圍,留下一連串的屍體,滿目俱是蒼遺,我也沒有這麼絕望過。

卻只淡淡地道:「王爺不必驚慌,臣妾既出得來,便早有準備,手帕之上塗了一線紅,想來他們出了鴛鴦樓,就走不了多遠了吧?」

一線紅是以三種毒草製成的藥水,略帶粉紅之色,將紅色絲帕由此浸之,帕上的毒性只需微量沾於手上,手破皮之後,與血液相接觸,神志便會陷於癲狂之中,那老先生後面再將手指放於我的手腕之上時,我翻轉手腕,詐做揮開他的手,實則以指尖的銀針劃破了他的手背,更加上夏侯商一掌擊去,使他跌倒,更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以為他不小心擦傷……只怕他心底明白,也不敢道出聲來吧?

「八駿,你們守着王妃,本王定要親自將人千刀萬剮!」

我知道他心底的擔憂,有烏木齊在場,如果不是他親自出馬,烏木齊橫加阻擾,只怕會讓那人逃脫,那麼,我手腕上的被人動的手腳便再也拿不到解藥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機關到處

我忙止住他:「網頁,臣妾身邊只要四駿便罷了,其他人你帶去吧!」

以那人的謀略出眾,如果夏后商不親自出馬,倒真的會使他脫身而去。

所以,我沒有阻止他,只他帶了四駿前去。

可夏候商卻拒絕了,僅帶了兩駿前去,留下六駿給我,告訴我六駿可組成「六合同風」之陣,我知道此陣,就算是我全盛時期,也要千招之後才能衝破,我知道如若不答應,更惹得他擔心了,於是便點頭同意。

他走之後,我才舒了一口氣,任手臂垂下來,因為要外出,夏候商怕外頭風大,便在我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大氅,更添是廣袖深衣,手一垂了下來,便沒入袖中,我感覺手臂之處傳來微微的拉動,便揚聲叫道:「流光,叫人給本妃端杯雨前龍井來。」

流光的聲音從屋角傳了過來:「是,王妃。」

那微微的拉動慢慢地停了,我想,我的手臂,應該脫開了那裝置了吧?

小七和小三聯手,當稱得上天下無敵,小七研究青蛙經絡的成果,加上小三制器械的手藝,終於給為我製成這一個以鐵絲牽引內襯鐵骨的長袖手套。

我知夏候商一向小心,帶我出府,必事先清場,所以叫小七早就在鴛鴦樓潛伏,無論他定下哪一層,下面一層的房間便在地板上開孔,伸出牽引鐵線,線頭有磁石,待我坐下之後,牽引鐵線便從樓下伸出,自動探上我手肘之處的磁石機關,卡上這雙長袖肉色手套的連接之處,如此,便能控制我的手腕行動了。

所以,實際上,我是不能動的,也看不清碗內的東西,便皇室用餐,素講禮儀,餐具擺放講究章法,八九不離十地能猜到地方,何況我初能動彈,拿不穩東西那是必然的,所以,倒勉強胡弄了過去,讓人以為我真能動了,消息傳了出去,自然有人便坐不住了,忍不住想來看看了。

我要流光給我端來茶水,便是通知小七事已成功,要他等候夏候商回來,但做打算。

可過了良久,那茶水也沒端來,我正自疑惑,卻聽樓梯口又傳來人聲,那人聲醉意熏熏的:「你們是誰,竟敢攔我?知道我是誰嘛?什麼有貴人在上,什麼貴人能貴得上我?本官一向在秋水閣聽曲用膳的,為什麼今日就不能去!」

因來得機密,樓中的小兒病不知曉包了這整層樓的人是誰,但既能包得下整層樓,便是極富貴權勢的,便在那裏不停地勸說,攔阻:「曹大人,不成啊,這裏不能進,被人包了,您還是去另一樓吧,要不小的向老闆請示,給您打個八折?」

此處小兒不同別的地方,語氣雖是卑微無比,卻是軟中夾了幾分骨頭,明打明的告訴他,不行!

如在平時,曹德寶必定不敢如此放肆,可今兒個卻不知道怎麼啦,大聲地道:「怎麼樣,嫌爺沒錢是不是,瞧不起爺是不是,爺雖然被貶的官,但銀子一大把,快點讓開……!」

自上次時間之後,他從三品大員貶至八品文書,成為本朝降級最快的官員,如果不是尚未察出什麼,只怕隔不了多久,他會鋃鐺入獄也為可知,難怪他氣憤未平……

我心中忽地一跳,他此時前來,剛好來的又是此處,哪來的這麼多巧合?

我問道:「流光回來了沒有?」

「沒有,王妃娘娘……您的眼,看不見?」

「恩,在室內差一點,你是……?」

「屬下是超影……」

外面嘈雜之聲越來越大,更傳來打鬥之聲,他恐怕也感覺到了不妙,向我道:「王妃娘娘,屬下去看看?」

刀槍撞擊聲漸行漸近,小二的慘叫,木製欄桿的斷裂,茶水胖子跌了落地,碎裂如冬日之冰,我道:「不,你們不能走散,流光怕是不能回來了,聽聞無論幾人都可組成陣勢,準備吧,來的,恐怕是一個極為棘手的人!」

「可,可五人陣遠不及六人陣……」

「只要堅持到王爺回來就好!」

「不錯!」五個聲音從房子四個角落傳了過來。

我略略地安了下心。

打鬥之聲越來越近,快到門口了,我靜靜地等著那房門被撞開之聲,可打鬥聲卻在門口停住,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遠離,盡無聲無息起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我大聲地道:「超影,怎麼啦,出了什麼事?」

沒有人回答我,這一瞬間,四周圍靜悄悄的,不聞一絲兒聲氣,更沒有一絲兒人聲,彷彿大戰之時,兩軍對陣,雖有萬馬千軍相立,卻連馬嘶之聲都不可聞,又如暴雨之時,沉沉的烏雲從天邊滾來,卻是風靜樹止,只等天邊電閃雷鳴。

我忽地明白,原來,千防萬防,我還是不是他的對手,他太了解我了,而我,卻始終不曾了解過他。

又隔了一會兒,房門被緩緩地推開,珠簾脆響,春風拂柳,柳葉之上露珠滾落,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這個聲音,多麼象小時候,他偶爾會帶着我去後門瀑布之處捉魚,離得遠了,便只聽得瀑布從遠山高處流下,潺潺而響。

「小玉……女兒」他輕嘆一聲,站在我的面前,聲音和緩,全不是往日下軍令之時的冷峻,「你瘦了……」

我道:「還以為您為稱我為兒子呢……父帥,這麼多年,您去了哪裏,怎麼也不來找我?」

我聽見椅凳拉開之聲,衣襟擦著凳椅沙沙而響,他坐在了我的對面:「為父沒有辦法,為父如果出現,只能帶給你更大的災禍,所以,我只能遠遠地看着你,保護你,還好,你一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為父也沒想到,武功盡廢的你,也能在京師攪起這麼大的風雨,你一向都是為父的驕傲,一直都是……」

我輕笑出聲:「所以,您就在我的身子稍有好轉之時,便使人封住了我的穴,讓氣血不流,讓夏候商繼續耗費功力為我治療?我的父親,對我真的是很好呢!」

他輕聲道:「阿玉,他是我們君家將的仇人,你怎麼忘了,正因為他,君家將才全數被送上的斷頭台,你忘了代你而死的老二了?」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很佩服父親,未雨綢繆,事無巨細,安排的妥當之極,既然連我的身邊都有了替死之人,您自己的身邊怎會沒有呢?」

「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君家將鎮守西疆,為朝廷鎮守西大門,讓夷人鐵騎不能踏入關內的一步,可到頭來落得什麼下場?不過是一些流言,就中了西夷人的反間之計,將十幾年的功勞全都抹殺,如果不是為父機醒,你現在還能看得到我嗎?」

第一百五十四章原來如此

我真該多謝父親,關鍵時候還是救了我一條小命,我**父親對女兒生隙已久,所以才什麼事都不跟女兒說,更是在此時此刻,父親還是滿嘴謊言地將女兒欺瞞!

他語氣有些疑惑,站起身來走到我的身邊,伸出手撫了撫我的臉頰:「可憐的孩子,我這個做父親的,從小就不稱職,竟讓你我之間的嫌隙如此之大了么?」

我笑道:「父親放心,除了嘴之外,女兒正如你所願,全身都不能動彈,對您不成造成什麼傷害的,況且,父親認為,女兒會害您嗎?」

呀走回椅子坐下,自己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輕啜了一口:「真是好茶,寧王殿下待你倒真是如珠如寶,儘管他早就知道你是君輾玉,以他的脾性,卻也網開一面,多年之前如此,多年之後也是如此,他對你,對我這個父親待你,倒真是好得太多。」

我的身子雖不能動彈,但他的話卻像磨得極薄極透的刀子,一陣陣割在我的身上,初不顯痛,但時間久了,便覺痛徹心骨。

他竟然利用夏侯商對我的好,來對付夏侯商?

我在他的心目之中,到底是他的女兒,還是僅僅為他衝鋒陷陣的工具?

「在床上久了,身體雖不能動彈,耳目感覺卻是有的,有時候,就常常想起以前,想起到了季節村頭眩燦而開的木檀花,一朵一朵地跌落衣襟,村裏的孩子在樹下歡笑打鬧,他們的父母則在一邊看着,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憶不起父親有沒有在我的身邊,可有的時候,卻又彷彿在夢中,夢見了你給我蓋上被子,不知道為何,略微一想,父親便只剩下一個朦朧的影子,讓我看不清您的面容,如今看來,我的這種感覺卻是真的……」

茶蓋冷冷的劃過茶杯,他又飲了一口,才道:「我知道你從小聰明伶俐,素有主見,其實為父也有些後悔,為什麼教你那麼多……」茶蓋一聲脆響蓋在茶杯之上,「原以為你不過一名女子,到了終了,歸會回到閨房,卻沒有想到,到了後頭,你卻成就非凡!」

我苦笑一聲:「成就非凡?父親,你將我認成你的心腹之患吧?……可是,我不過按你的要求做到最好,父親,我永遠記得那方綠腰印章之上刻下的「賢良」二字,你要求我做賢臣良將,雖然我不能做得長久,但為了不讓你失望,卻是儘力而為,難道,這也錯了嗎?」

茶杯被啪地一聲放於桌上,他嘆道:「我也沒有想到,你會做得這麼好,好得可以代父行令,沒有將士不聽的,好得你略一示意,你那七星衛便敢以下犯上……你還記不記得杜青山一戰,為父說過謀定而後動,你不同意,要趁著風雨剛過,山泥傾泄,鐵舍木的人馬陷於望谷之時,一舉進入……你一述說,眾將齊聲叫好,更是躍躍欲試,爭先向前領兵,我還未下令,眾將便早已以你馬首是瞻。」

我憶起了當時,他著銀色鉻鐵鎧甲,粗大的紅燃於帳內,將他的臉照得若明若暗,聽了我們的描述,他點頭讚許而笑,眼裏俱是對我的欣賞:「那好,就請君少將領一萬兵馬以為前鋒。」

我以為當時他是真心地贊同我的,可沒有想到,他的內心,早生了嫌隙,即使我是他的女兒,一個做不長久的將軍?

「你當時,不是同意了嗎?」

他冷冷一笑:「當時朝廷對君家將已然風聲鶴唳,寧王手下的密探更是偵騎四處,只等君家落入網中,為父本來想當晚帶你走的,但你卻鬧出這麼一出,未免他們起疑,為父也只得同意了,說起來我還得多謝你,如果不是你在軍前,為父怎麼脫身得這樣的從容?」

我聞言笑道:「幸好我對父親還有一絲用處!」

他語意冷冷:「你也別語種含怨,為父給你安排的人,自然會救你出來!」

我嘆道:「那倒是,父親的安排一向周到細緻,輾玉怎敢多有埋怨?只是輾玉不明白,父親究竟犯下了什麼事,讓朝廷如此大費周章地捕拿君家將?」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玉兒,難道你也聽信那些流言不成?」他停了停道,「對了,為父倒忘了,你一始沒清醒,但這十多天卻是清醒呃,夏侯商說了不少事給你吧?」

聽了這句話,我心中更是失望,他在探聽我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宮裏的內線清妃,更是探聽夏侯商告訴了我多少實情,只是他不知道,當年那場禍事,夏侯商隻字未提,他不願意再往逝去的人身上潑污水,寧願讓我誤會,可我的父親,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父親,您錯了,他隻字未提。」

「他倒真是偽善得很好,做都做了,偏還扮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

「偽善」?我記得太子也提過這個詞,不由心中更是發苦:「父親和太子的關係倒是挺好,可為什麼他出事之時,您卻不伸手相助?」

「你果然聰慧不減當年,為父略微一句話,就讓你猜出所有,不錯,太子的府內,為父一直安插有人,要不然憑你派一名小七在烏木齊身邊,就能激得太子上場受傷?」他語氣有些冷,「他們夏侯家的,全都欠我的!」

「如此說來,我倒真要多謝父親了,可惜女兒身軀不能動,不能向父親行禮。只是不知,夏侯家欠父親什麼?皇家將西疆交予父親手上,一應糧草軍隊任父親調遣,甚至於派來督察的,也不過一個不頂事的曹德寶,女兒實在不懂,夏侯家欠父親什麼?」

彷彿春風吹皺一池池水,他的眼內竟露出幾分溫柔,轉瞬水靜池平:「無論欠什麼?都是過去之事了,玉兒,我只想以後和你平平靜靜地過日子,望寧王殿下能放我一馬便好。」

我沉默不語,如果真能如此,那便是我的幸事了,只可惜,事實並非如此,他言語之中的探究與猜疑告訴了我事實不會如此,他還是在一直算計,一直利用,只不過,我卻不像以往。對他一無所知……我得感謝那些躺在床上而思維清醒的日子,讓眾人輪番在我面前上場,終讓我知道誰真誰假。

第一百五十五章解藥與毒藥

他嘆道:「我知道你心底或為當年之事怪我,可寧王此人並非如表面上一樣,是一個胸無大志的皇子,他初到西疆,一開始並不能熟知軍務,可不到半年時間,便將西疆一切事無大小無所不知,而且為父更是知道,他來西疆,皇上想要錘鍊於他並非唯一目地,另一目地,便是皇上為了削弱君家兵力,想派他前來尋出一個借口罷了。」

他一直不肯告訴我事情的真相,直至此時,還將一切的過錯推往別人的頭上,我不由嘆道:「不知道父親,是怎麼知道女兒當年所中之毒的毒性,又恰好讓清妃輾轉將解藥置於安逸王的酒中,讓女兒不至命喪黃泉的?」

「你終知道了?」他嘆道,「當年為了脫身,我讓人換了西域給夏候商的酒,沒想到太子好拿不拿的,拿了這瓶酒上桌,請你宴飲,我真是自作自受。

他嘴裏雖講個自作自受,可語氣中卻沒有一絲愧疚,或許在他看來,他生我養我,給我一般女子都享不到的榮耀,所以,我為他做一點事,以來換取,卻是應該的?

「那酒真的很好喝,甜而不膩,入口醇香,初飲之時,誰也不會將它當成毒酒……」

「這酒中之毒本來也沒什麼的,只要不催動,永遠不會暴發,只要這輩子都不吃熊掌,當年的寧王殿下,可喜歡這樣東西了,為父與他賓主一場,不過想讓他放我一馬而已……這種毒毒發之時便會全身冷熱交替,劇痛不止……說起來,多年前你吃的熊掌,和今天吃的這熊掌用料做法一個模樣呢!」

「你又在我身上動了手腳?」我苦笑,「父親還要利用女兒多少次,才肯罷休?」

「你看看你……為父終是心有愧疚,害你多年來身體受寒毒侵蝕,所以將能稍解你體內之毒的葯制於菜中,讓你吃下,怎麼算得上利用呢?」

他說的話,我還怎麼能相信?

但聽到他又拿起放於桌上的茶杯飲啜,這樣的安然閑適,我忽地擔心起夏候商來,不知道他會怎麼樣?

心中一急,便想站了起身,以前之時,我有無數次想勉力站起身來,都不能得,可今日卻不知怎麼啦,心中略有了想法,再一使力,便站了起來,我驚道:「我能動了?」

「為父說過,我是在救你,你卻不信,卻寧願和夏候商聯合起來,想將我一舉擒拿?」

他的語氣依日帶着些和煦慈藹,彷彿我年少之時做了錯事,他不罵你,和和氣氣地跟你講道理,手裏的鞭子便冷不防地揮了下來了。

我心中暗生警意,卻道:「哪敢?」

漸漸地,我感覺眼皮薄透了起來,眼前有了光影,而毫不能動的手指,也漸有了知覺,他看清了我的變化,笑道:「怎麼樣,自己能控制身體,總比讓小七小三做個假手套以鐵線相控好用很多吧?」

他在告訴我,我的一切行動,他早已知曉,告訴我,他終是我的父帥,我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可我卻摸不清他的想法,萬萬不敢相信他今日來,便是為了替我解毒.他會有什麼后著等着我們?

「父親的熊掌,倒真是美味可口,可女兒不明白,為何吃了這熊掌,便能解毒了?」我一邊想盡辦法拖延時間,一邊思索著怎麼樣才能打消他對付夏候商的念頭,自從他走入這間房的房門之時開始,我便感覺夏候商當年雖有失誤,但恐怕並無過錯。

但我終比不上他的人情達練,他一晃眼,便知道了我心中的想法,笑道:「你不用拖延時間了,沒有用的……野生花蜜,產野花生成,蜜蜂可不知道這美麗的紫荊花由什麼肥料養成,紫色如燦的花朵,是否含了毒性!」

「難道,當年你在小七養的紫荊花中做了手腳?」

他淡淡地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女兒,你防你的父親太嚴了,小七種的紫荊花放蜂養蜜,製成的蜂蜜全是你吃的,我怎麼會在這其中動爭腳?」

聽他用極淡定的語氣講出那句「虎毒尚且不食子來」,我簡直哭笑不得,我真的不了解他,從來沒有了解過。

「那麼父親恰巧用紫荊花來釀蜜,也不過是為了混淆視聽?」

此時,我的視線漸漸明晰,看得清楚對面所站之人,他原本因常年帶兵而在陽光下曬得黝黑的臉變得白晰,臉上的鬍鬚已經褪盡,軍旅之氣盡消,眼角有了皺紋,眼眉之間增添了一些若有若無的陰狠,反而如一位翩翩文士,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可我卻從他身上感覺不到些微的暖意,看着他,彷彿看着一把出鞘的劍,寒意森森。

他笑了笑,臉上慈意盡顯:「你到底是我生的,雖披銀甲厚鎧,但依舊能讓男子刮目相看,你不知道,自你喜歡飲紫荊花蜜之後,咱們這位寧王便也喜歡吃用紫荊花蜜熬制的熊掌了嗎?」他嘆息道,「你雖身為女兒之身,且行事荒唐,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會讓人把視線不由自主地盯在你的身上……七星如此,明知道你是君家人的夏候商也如此,甚至於西夷……」

他沒有接繼剛剛的話題,只道:「女兒,為父也不騙你,你的身體之內有兩種毒素,互相衝突,此毒名為纏綿,為父不過將其中『纏』

的一種提升,刺激你的脈絡,讓你能行動自如而已,你體內毒素未解,此毒有一樣不好……」他彷彿略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聲道,「你都成親了,為父還沒送禮物給你呢,讓你行動自如,就算是為父今日送你的禮物吧……千萬記住,三個月內不可與人同房,要不然,你身上的殘毒會傳至王爺身上的,轉為『相思入骨』這可就害了王爺了。」

我倏地一驚,『纏綿』『相思入骨』這種毒名我以前從未聽過,但光聽其名,就知此毒極為難解,如果真到了『相思入骨』那一步,那麼,夏候商會怎樣?

他明知道我會想盡了千方百計擊避免這事發生,但他還是告訴了我,我看清了他眼裏的篤定,難道說,他已有了必勝的把握?

他不會無緣無故地講這樣的話,他原本不需要告訴我的,如果讓夏候商不知不覺中毒不是更好?難道他有更大的目標?他要利用這一點做什麼?

我淡淡地道:「父親也太狠心了一些,不能將女兒的毒徹底地解了?」

他嘆了一聲:「當年的毒,我雖知道毒性,但實在不知如何去解,這麼多年了,也不過略有成效而已,所以為父一直沒有來找你,輾玉,你放心,為父一定會想辦法解了你身上的毒的,好啦,這五星也該醒了,我們的寧王殿下嘛,從離宮也該迴轉了,我也該走了,雖是熟人見面,但他不知曉我如今的狀況想法,只怕會讓他誤會……」

說完,他走近我的身邊,伸手將我鬢角的頭髮拔至耳後:「輾玉,你是為父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為父能么會不照顧好你?」

我將頭側,想避開他的手指,卻強忍着不動,只道:「父親,你真的不怪王爺?」

他搖頭道:「你既已是他的王妃,我已經老了,我花費這麼大的精力,不過是為了看你一眼而已,輾玉,你以為什麼?」他嘆息一聲,「當年的事對你傷害太大,讓你連自己的老爹都懷疑了嗎?」

說完,他向房門處走了過去,珠簾如王、一般的叮冬作響之中,他的身影便倏忽之間消失不見……他的武功,更為大漲了?

我打量室內,只見房間四個角落,五駿一一昏倒,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倒茶傾於一個人的臉上,他便悠悠醒轉,見我站於面前,忙下跪行禮:「王妃恕罪,屬下這是怎麼啦?」

第一百五十六章傷離別

可不知下面一層的小七怎麼樣了?

那名醒轉的恰是超影,聽了我的吩咐,拿起桌上茶杯將幾人一一潑醒,又派人下樓去查探下一層房間的人等,還沒等到他們回報消息,卻聽見樓梯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問道:「王妃還好吧?」

有侍衛答:「還好,就是剛剛……有人前來搗亂,後面不知道為什麼,那群搗亂的人就走了。」

看來這名侍衛也被人弄昏了,剛剛才醒了過來,神志有些迷糊。

夏候商感覺到他身上的不妥,大急,也不再問話,急匆匆地就向我的房間處奔了過來,直衝入房,見我好端端地站在房中,不由鬆了一口氣,道:「玉,沒有什麼事吧?」

超影再奔了過去,向夏候商仔細稟告種種情形,當他聽到五駿同時在屋內昏睡之時,神情大急,向我走了過來,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笑道:「王爺,你看,我能站着了,也能動了,你竟沒發現?」

他瘦了,正如小七告訴我的,他的原本健康的小麥膚色添上了些許灰白,面部輪廓更現嶙峋之意,原來穿於身上怒見拔張的衣服扁了下去,他的情形,比小七形容的還要糟糕。

他的功力究竟被消耗到了什麼程度?

他聽了我的話,卻是一驚,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當真,當真?」

他拿起我的手腕,仔細地打量,那兩個黑色的指印已然消失了,我自是知道,君楚禾將我手腕之上的毒也解了。

彷彿不敢相信一般,又繞着我轉了一圈,才一把將我抱了起來,在屋子中央團團地打了一個轉,揚聲大笑:「你能動了,能動了。」

被他抱在懷裏,我的更感覺到他肋骨的硌人,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不過這麼短的時間,他就變成如此模樣?

他將我小心翼翼地放下,彷彿怕剛剛的情形只是一場夢一般.上上下下再打量我一翻,又望了望這間屋子,這才道:「原來不在王府,頭頂也沒有牡丹綉頂的青賬……」

我明白他的意思,原來,他有好多次夢見我能動了嗎?

可睜開眼睛,眼底卻依舊是纏枝繞花牡丹綉頂的青花帳?

我的父帥,當真給了我們一個短暫的希望。

屋裏的侍衛早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有人還體貼地為我們關上了房門。

既使是短暫的希望,但能維持一會兒也好。

陽光從雕了福壽延年縷空雕花窗欞之中透了出來,暗影重重,看不清周圍的花紋為何,獨一個壽字突兀地映入眼內,略有幾分凄惶。

我低聲笑道:「王爺,您看,這桌上菜未冷,酒尤香,您卻忘了嗎?」

「不錯,不錯……」他垂頭望着我,黑色眼眸映上了我的影子,藏青披維,淺色紗裙,寶鈾花釵鳳嘴之中叼的粉紅珠子,倏忽之間,他的眼內便升起兩簇小小的火苗,握着我臂的雙手熱了起來。

我心知不妙,微一思索,便問他:「王爺從離宮來的?烏木齊帶着那郎中去了離宮?」

他的心神被轉移開來,眼內火苗消了消,道:「說也奇怪,他們坐了馬車進入離宮,本王帶人跟蹤而至,幾個轉彎之後,卻失去的他們的蹤影。」

離宮平日並沒有皇室成員居住,不過一個溫泉度假之地而已.防守得並不是很嚴,有腰牌者俱可進入,可馬車那麼大的目標,竟然讓帶着擅於追蹤之術的八駿之二的夏候商跟丟了,這便說明,他們早有準備,而這個準備不過是讓夏候商不知不覺地進入圈套而已。

「那王爺去過離宮哪些地方查找?」

我一邊問著,一邊不動生色地掙脫他的手,向桌邊緩緩而行,伸手拿了桌上的茶壺,伸手一觸,茶冰壺涼。

他卻片刻不肯離了我的身軀,朝我切切地望着:「那馬車經過上次你浸過湯池的地方,便於半山腰失了蹤影……」

他語氣裊裊,彷彿那升騰於池間的霧氣,朦朦地朧著一縷甜香,我回頭望他,暗叫不好,他眼裏的火苗更旺,腳步更是向我這邊移了兩步,我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卻想不到,反讓他憶起以前在離宮的一切,紅浥鮫綃,碧波浸浴……

他的目光快將我烤得融化了。

只得繼續提醒他:「王爺不感覺奇怪,為什麼烏木齊將你引至離宮轉了一圈之後,便消失無蹤了?」

他眼睛略有些清明:「那倒沒什麼奇怪的,入得那間湯池,讓我想起以前和你……未免就呆多了一會兒,二駿四周圍搜查了一遍,卻沒有發現他們,我們也就離開了。」

我想,他肯定在湯池裏做了手腳了,他對我們了解甚微,怎麼不知道夏候商師承江湖門派,對藥物有一定的了解,那麼,他所用的.便不是普通的藥物了。

他一向都深藏不露,在以前我何曾想到,他也會這些下三流的江湖伎倆,而且手段極為高超。

是他以前臉上的風光霽月迷惑了我,還是因為,他一直是我不斷追趕的偶像,所以,便將有些東西忽視了?

他的謀略,將人的心思都當成了配藥,算計得清清楚楚,那個湯池,自是最好做手腳的地方。

「王爺沒感覺身上有什麼不妥?」無可奈何地,我直接問了出來。

「沒有啊……」他眼神有些迷惑,望着我時,眼眸之內的兩簇小火苗卻升得烈了,「只是,有些想你。」

聽到他如笛子低音一般暗暗的聲音,我當然知道他想我是想些什麼了,忙道:「王爺,天色已晚,我們先回王府吧?」

「不礙事的,玉,這裏整層樓都包了下來,餐飲之處,不過是外間……」只他走至掛了香樟木雕的牡丹掛件前站定,伸手擰了擰那牡丹的花蕊,只聽吱呀一聲,無縫的木製牆壁便忽地裂開了,一扇門往內打開,隱約可見門內綉有紫荊花的錦緞被子整齊地疊於八步床上。

我忽感覺手心開始冒汗,強作鎮定:「王爺,你在外面也有……金屋?」

「不,有時本王累了,不想回宮,也不想被人找到,就在這裏休息一下,除我之外,這裏只有你一人知道。」他停了停,眼眸彷彿剛浸過水的寶石,色澤濃郁,「你在宮內拘得久了,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不如,今晚我們就別回去了?玉……我會小心的……」

他的眼眸變得逾加的深,彷彿那澄黃色的百花釀,讓人忍不住想要淺嘗一口……不,不能被他感染了……我只得避開他的視線,想想還有什麼可說的,能讓他暫時不往那方面想,如果我直接告訴他父帥剛州來過,很可以在離宮湯池做了手腳,如此一來,是不是讓他們倆人再沒有迴旋的餘地?

第一百五十七章情形詭異,不妙

而且,他這手腳做得極為乾淨,連夏候商都感覺不出不妥來,如果我直言道出,會不會使他認為我在找借口不和他那啥啥?

我萬沒有想到,我會有這樣千回婉轉不知所措的時候,是不是遇見了他,凡事便要在心底盤旋個來回?

我眼光一掃,便掃到了紙糊的窗子破了一個小洞的之處,超影的和身影一晃而過,忙道:「王爺,我出來之時,叫小七隨身保護,他就在下一層,剛才的事有些詭異,不如叫他上來聊聊?」

他長久沒有出聲,等我抬頭前去的時候,卻吃了一驚,發現他的眼神夾了幾分痛苦,可眼裏的火焰沒消,反而更旺了,他低聲道:「你一直記着的,是小七,是嗎?」

「沒……」他的眼神讓我有點兒膽顫心驚,「哪有……」

我向後退了一步。

可我沒有想到,他跟着向前向我逼近:「玉,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我心想我知道自己是你的妻子,也沒想着紅杏出牆啊?你那眼神怎麼就思摸着我會出牆般?

他在我的眼裏一直是有禮有節的,前幾次臨到緊要關心了,也煞住了腳步,因為,我便認為他是有些好欺的,他不會勉強我什麼。

所以,如果讓他誤會一下,他是不是會打住了?

我實不敢望他火熱而痛苦的眼睛,垂了頭吞吞吐吐地道:「王爺,要臣妾忘了舊事,確是需要一些時間的,雖則臣妾現在是您的妻子。」

哪曾想又向我逼近了一步,眼神更是痛苦,咬着牙道:「君輾玉,你別欺人太甚。」

他握了我的肩膀,初時捏得我生疼,可一下子又鬆了許多,不讓我掙開,只低聲道:「輾玉,我只求這一輩子……」

我心知他肯定中了招了,想想他也真可憐,一開始被皇太后陷害了,接着又被他岳父陷害,害他的人全是長輩,用的手段八九不離十,我都懷疑皇太后與老父是不是有默契?

在這樣關鍵的時候,我還自嘲了一把。

他的手心滾燙,眼底有了紅意,一雙眼眸陡地利如虎狼,我怎麼忘了,他對我再怎麼的有禮,也曾是跨馬西疆的大將,也曾殺戮決斷,縱橫千里,又怎麼是一個我可欺的人?

我失策了。

我被他一把抱了起來,向那雕花木門走去,走進門內,他腳一踢那門就關上了,我們進入了一個封閉的空間。

而且隔音很好,原全聽不到外面的嘈雜之聲,這便意味着,裏面的聲音也傳不出去。

不過,還好,我的金鐲還戴在手上,裏面的葯,還只用了一顆呢。

我悄悄轉動手腕,按下開關把那葯捏了一枚在指尖,等他將我放上床之時.欠起身來,剛叫了聲:「王爺……」

他一把將我的手腕握住了,道:「君輾玉,你別一次次將本王當成傻子!」

他眼裏顏色更紅,有了一絲狂亂,一縷黑髮從額前垂了下來,拂在他的前額,他一根根地扳開我的手指,將我手心裏的葯拿了出去,朝我笑了,神色既痛苦又茫然,似乎想要放棄,但卻實在捨不得。

我忙道:「王爺,這……這……這……」我「這」了半晌,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了。

他眼神有一些希望:「這個,是什麼?」

「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臣妾絕沒想到給您……」我想不到我居然說出這樣愚蠢的辯解,差一點將自己的舌頭咬了。

他將那藥丸一丟,那紅色的粒子便沿着地板直碌碌地滾到了牆角下,我眼睜睜地看它滾到了牆角下,心裏想,幸好還有兩顆。

可我高興得太早了,他開始將我手腕上的那金鐲往外拉扯,試圖將那金鐲拉了出來,我感覺手腕一痛,不由輕呼了一聲,他停下了手,卻不再直接拉手,兩隻手握了金鐲兩端,那金鐲便如麵條一般拉成了橢圓,我的手輕而易舉地掉了出來。

他手一揮,那金鐲便也和那顆藥丸呆在了一處了。

我這才開始慌了,見他欲俯下身來,忙用雙手抵住了他:「王爺,臣妾剛剛才恢復,等過幾天……」

可我一連翻的狡言虛辯,已經讓他覺得我很不可靠了,眼裏怒意更顯,終俯下身來,咬在了我的脖子上,微微的刺痛讓我一聲低呼,但這樣反而更是刺激了他,他雙手不自覺地開始拉扯我的衣服,只聽呲啦一聲,那衣服便碎了,我從沒見他這個樣子,眼裏充滿了掠奪,本以為自己完了……可他的手放於我的身上之時,卻是不可思議地小心……只是那些衣服慘了,一片一片地飄落在我身邊的地上。

他身上的衣服也除得飛快,只聽得呲拉一聲,衣服便里三層外三層全給撕開了。

他完美的身形徹底地暴露在我的眼前,充滿了攻擊性……讓我不由自主地閉了閉眼,怎麼辦,怎麼辦,我害怕了。

「王爺,您別這樣……」不自覺地,我的語氣之中帶了哭腔。

他有一時間的怔忡,可手撫上我的面頰的時候,卻道:「別害怕,我們是夫妻啊!」

「王爺,算我求您了,等過些日子好嗎?」我考慮要不要把實情告訴他。

他忽地怒意凜然,眼裏現了狂熱:「你想着小七,你還想着小七!」

不行了,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了,儘管他腦里還有一絲清明,可實際上,卻已經沒辦法控制他自己了,如今的他,眼裏只有妒意,老父下於他身上的葯,將他最隱秘的想法激了出來,無數倍地放大,讓他只想緊緊握住所有。

我能怎麼辦,可以怎麼辦?我忽然明白,老父在懲罰他,也在懲罰我,用這樣的方式!

讓我無能為力地看着他中毒,而且這毒還來自於我的身上。

我側過臉,眼角的淚沿太陽穴流下,卻看見不遠的枕頭上,丟著那支鳳形珠釵,尖尖的釵頭在燈光照耀下發着冷冷的光。

他終朝我覆下了身子,肌膚相接,他的滾燙接觸到我的微涼,讓我忍不住一陣發抖,他嘴唇沿着我的脖子往下,在我的鎖骨舔了舔,繼續往下,擒住了那抹粉紅,慢慢地咬着,那種微麻的感覺頓時遍佈五肢四髓,我體內彷彿點燃了煙花,直炸得我的身上如夜晚的天空眩麗輝煌,我哆嗦着手拿起那根金釵,出力往他後背刺了過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他終沒忍住

他放開了我,眼裏俱是悲傷,火焰未熄,只道,「輾玉,你喜歡,就讓我死在你的手上吧!」

說完,又覆下了身子,唇舌卻是一路向下,直到了我的小腹之間,在那裏打圈……

我只覺身上陣陣酥麻,那種如夏日夜空中忽地電閃雷鳴,我被閃電擊中了,感覺到的卻不是電擊的痛苦,反而四肢百骸被電流打開了。

我的手幾乎握不住金釵,手足俱軟,唯有保持了頭腦之中一線清明,舉釵再向他刺下,邊刺邊道:「你會死的,你這樣會死的……」

他低聲道:「那又有什麼關係,死在你的手上……」

我手裏的金釵終於跌了下來,短暫的痛疼之後,卻是如坐雲霄飛車的感覺,他竭力控制,卻極盡溫柔,彷彿永不能止。

我感覺我的淚不停地流,可流淚之際,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幸福,他的氣息包圍着我,身上的汗液貼着我的,彷彿融在一起的兩個泥人,打碎了,攪成泥漿,便再又捏成兩個新人,如此,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這樣之後,如果他離去了,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

我忽然間很害怕再看他,側了身子,攬住身邊的錦被,他無言地攬着我:「玉……我也不知怎麼啦……」

錦被上有斑斑點點的血點,是從他的背上濺下來的,那支尖端有血跡的金釵深度幾乎到了小指拇處……頭一釵刺得那麼深,他還好吧?

他見我沒有答話:「玉,你怎麼生氣都好,不過,別離開我……」

他將我攬得極緊,連同那床被子,彷彿要將我揉進他的身子去,我很無語,我沒想過離開你好不好?

「王爺,你背上的傷,可好?」

「什麼?」

「您背上的傷……?」

「你關心我的傷?你不怪我了?」

「王爺可否感覺身子有些不妥,不能控制情緒?」我決定不理他的夾纏不清,直入主題。

「你真的不怪我?」

他還是夾纏不清,我無可奈何,只得道:「反正我們是夫妻了……」

原本這句話就夠了的,但我聽清楚了他如釋重負的喘息之聲,於是無來由地加了一句上去:「就當戰場被刀挨了……」

他身子一僵,又良久沒有出聲,聲音極為疲備,「輾玉,你總是不記得,你已坐過四龍玉鳳的轎子了……不過,只要你不怪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決定直接忽視他的夾纏不清,道,「王爺還沒有回答臣妾的話呢呢,臣妾是想問……想問,王爺如此的時候,有沒有感覺行為有些不受控制?」

「怎麼會呢?玉,其實,我在夢中都想和你……」

我無語,決定將所有一切的前因後果告訴他,「王爺,父帥還活着……」

直至我終一切說完,他才喜道:「那麼,你其實是願意的?」

「王爺,現在的關鍵不是我願不願意,實則你身上到底有沒有中毒,父帥不知道有沒有說假話?」

「你真的願意……?不會因此而離開我了?」

我嘟囔道:「都怪自己,應該將一切全告訴你的,可那個時候,你,你,你……弄得我……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他喜氣洋洋起來,用手指在我的背心時打着圈兒,又將嘴貼了上去親吻,語聲呢喃:「有什麼要緊的,他是你的父帥,想來是嚇你的吧?」

昏王,昏王,簡直是一個大昏王!

他滿腦子想的什麼啊,以前那個睿智,機敏的王爺去了哪裏!多年前已然上了斷頭台的罪犯沒死,他多少也得表示一下關心吧?

「王爺,你彷彿毫不吃驚?」

「其實,多年之前的事……」

「你原來就知道的?」

我轉過身,望着他,卻瞧見他的目光深邃起來,他往哪兒望呢,我忙將錦被蓋在身上,道:「原來當年,你放了他一馬?」

「他畢竟鎮守西疆多年,而且當時,他已身受重傷,雖說是不得已犧牲了另一條性命,當時我對捉拿到的人雖有疑惑,但卻沒有追究下去。」

「王爺,你老實告訴我,當年之事,是不是已經嚴重到不可收拾?」我停了停道,「父親到底做了什麼?」

我一直沒有這麼直接的問他,一直以來,都只有表面上的證據證明當時確是枉殺了不少君家將領,以前我從未想過,有些大罪,確實可以誅連九族的,自古以來,一直如此,如果父親當真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是不是表明,害死君家將士的,其實不是別人,卻是他?

這位君家的家主,君家將的主帥?

我不是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以前這種念頭彷彿潛於水底,只要不去觸動它,它便安靜地伏於靜水,可如今,這念頭卻越來越強烈,如湖面掀起濤天巨浪,那念頭便如水底怪獸般沖了出來,不管我如何的按捺,都按捺不了。

他將頭垂下,輕聲道:「輾玉,當年之時,是皇家辦得太過草率了一些,皇祖母是最不主張連坐的,一個人無論犯了多大的罪,都不應該禍及其它人。」

「他的罪,會有多大?」

「其實當年草原上流傳出來的那些謠言,並非空穴來風。」

「那些謠言?為什麼我就從未相信過那些謠言?父帥當年當真做過那些事?」我雖反問於他,可心底卻已明白,當年的父親我不懂,不明,今天的父親,我依舊不懂不明。

綉有鴛鴦戲水圖案的大紅錦被之上,碧清的水紋圍繞五色的鴛鴦,微微而動,這樣的和祥溫暖,可持續幾時?

「睡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好嗎?」他不願意再就這個話題討論下去,將手伸了過來,抱住了我。

我回頭望他,卻發現他眉頭微微地皺了皺,不禁反握了他的手:「王爺,怎麼啦?」

他展顏一笑:「玉,我不喜歡你叫我王爺,叫我商好嗎?私底下,我只願和你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他那一笑,室內彷彿開了滿室的桃花,耀得人滿眼生花,原來有些冷峻的面孔增添了一些柔媚,讓我發現……他的額角,居然長有短短的絨毛,彷彿嬰兒一般,讓他整張面孔觸手而溫。

第一百五十九章秀色可人

他眼眸里的專註,讓我有些臉紅,這簡直是赤裸裸的誘惑啊,一想起這詞兒,我想起我真是赤裸裸的,不由地一舉手拉過錦被,將整張面孔藏入了被裏。

隔了良久,我才拉開被子往外看,卻見他嘴角含了淺笑望着我,好整以暇,心滿意足……彷彿能讓我害羞,這事兒挺好玩似的。

「我在想,我夏候商是幾時修來的福份,能娶到你?」他道,「你知道嗎?你是一個握於手中,便不想再鬆開手的人……有許多次,我看見你躺在床上,就想,你如果真的走了,我該東么辦?那麼多年,我都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反正按著皇祖母的要求便好了,能讓母妃開心些就好了,父皇能將我放在眼內就好了,他們如果離我而去,我雖會傷心,卻沒有這樣的感覺,彷彿整個人被挖出了一塊,不知道用什麼來填補,輾玉,你是不是會笑我?」

我當然會笑的,自然會笑的,可我只感覺眼角發酸,我不由也想,如果他不在了,我能怎麼辦?還能象以前一樣偷雞摸狗,縱馬江湖,倚翠紅樓?

怕的是,我眼裏的整個天空,都會變成灰聲。

人生如此,生不如此。

我忽然間極為害怕,嘗試過他這樣的溫柔之後,我還怎麼能放手?

我向他那邊移了移,裹着被子擠到他的懷裏,將頭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只覺這一瞬間可天長地久便好了。

可我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兒,忽地想起我一直在問的問題,彷彿幾繞幾繞的,便什麼都忘記了。

「王……」他眼一瞪,我忙改口,「商,你背後的傷……」

「你手軟腳軟的,能傷到哪裏去?」他嘿嘿地笑着,彷彿那傷於他來說,不過小事。

我不理他,裹了被子坐起身來,拍了拍他的手臂要他趴在床上,讓我檢查他背上的傷,他不動,我看見他麥聲的手臂在微微的燭光下反射潤潤的光,不由然一下子擰了下去,擰得他一聲叫,叫過之後他很委屈地道:「娘子,你想謀殺親夫啊!」

身上雖是裹了被子,我也不由打了個寒戰,感覺手臂上的汗毛連同雞皮疙瘩全都立了起來,此等小兒女之間的打情罵俏要多適應才好,要不然吃飯的時候他來這麼一手,吃下的佳肴恐怕全都會吐了出去,豈不浪費糧食?

我一邊默默地嘮念著,一邊將他推得側躺,仔細看了看他的背部,只見背部如同一個馬蜂窩,深深淺淺的傷口不下十幾個,不過還好,除了第一個較深之外,其它的都較淺,而有些他撕碎的綢緞織錦,被他壓在身下,月白的織錦之上,便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跡。

我鬆了一口氣準備叫人拿了葯來給他塗上,才發現自己和他卻不是在皇宮,也非寧王府,卻是身處客棧之內,這人就不好叫了,心想自己那手鐲之內除了防範禽獸的藥丸,好象也有兩顆名貴的傷葯,於是道:「商,我去拿了那鐲子過來,那鐲子裏彷彿有葯。」

一連叫了兩聲,沒有聽到他的答話之聲,朝他看過去,卻看清他側着臉躺着,微閉了眼,嘴角尤有笑意,竟彷彿睡着一般,他的臉襯著下邊紅色的錦被,讓他的臉有微微的紅潤,彷彿春日飲了薄酒,在石凳上春睡,尤做着好夢,可燈影被風一吹,將帷幕的暗影映於他的臉上,讓他的臉有暗影微晃,便讓我忽地心驚起來,不由伸出手指放於他的鼻下,感覺他的鼻息觸動了手背的汗毛,這才放下心來,將手指收回,推了推他:「王爺……」

可他沒有答我,只是沉沉地睡着。

我頓感不妙,跑到牆邊拿來了那個鐲子,哆嗦着手打開了那鐲子變形的開關,取出傷葯捏碎了,塗於他的身上,這葯有消毒作用,塗於人身,原本極為刺激的,可他依舊沒有醒。

此時,我便明白,原來,於我來說,幸福原是這麼的短暫,隨風而逝,如清早晨露,春未雪花,片刻消融。

這間屋子極為隱蔽,空氣之中有淡淡的紫荊花味,想是開門之時,那熊掌之上的紫荊花香味便傳進了屋子,除此之外,便是我塗於他身上的藥味,以及兩個人剛剛的幸福的味道了。

錦被上鴛鴦尤是交首而眠,翠被尚暖,可沉沉地躺在床上的那人,還會醒來么?

還會象剛才那樣,淺淺而笑,那一瞬間,彷彿室內桃花滿滿地盛開般地?

我沒有再去推他,只是裹了被子,將地上的撕碎的衣服一一拾起,絞蛸紅紗,織錦玉帶,觸手柔軟,可為何卻是這樣的冰,這樣的冷?

也許,他真的只是睡著了,我一回頭,他便會倚在床上,向我淺淺地笑着。

可我回頭,他依舊沉沉而睡,面容被被衾染成了淡淡的粉紅,彷彿春日妖嬈的桃花。

『相思入骨』,果然,會給人帶來入骨的相思。

我走到大樟木箱子邊,揭起蓋子,將滿手染了血跡的殘片織錦放入箱內,拿出兩套衣服,對鏡而妝,等自己收拾好了,又走了過去,想幫他穿上衣服。

就像他以前對我之時一樣。

世道輪迴,報應不爽,這樣的日子,終於輪到我了,望着他沉沉的面容,彷彿時光便在此時凝住,我才感覺到那種徹骨入肺的痛,竟彷彿比當前中毒之時還要痛,而這種日子,他每天都過着,竟過了那麼長的時間。

我想,他生命的消耗,恐怕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如此吧?

世間上所有的毒,都毒不過控制人心,父親,果直是一個極能看透人心的人。

我緩緩將他扶起,一支袖子一支袖子的為他穿上衣服,他的身軀沉沉的重,卻綿軟彷彿散著馨香,原是飽滿的肌肉,卻有些陷了下去,皮膚下隱隱可摸得到肋骨,腰卻是更細了,那麼的威武雄壯的身軀,如今衣衫穿上,卻塞得下一支拳頭。

記得那年,朝廷為表彰一連串對西夷軍隊鐵舍木的勝利,特地賜下兩件黃金戰甲,以表彰年青將領,我與夏候商一人一件,此戰甲以金線繞成環形,環環相扣,整個鎧甲倒是金光耀眼,穿在身上向下面將士訓話倒可以耀得人眼生花,讓人產生如果我們的首領被人一箭射中了鎧甲罩不到的地方……如果我們不得已樹倒猢猻散了,倒可以每人拿了一片甲片回家種糧……此等富貴耀眼之物,如在戰場上穿着,自是眾箭雲來的活靶子。

第一百六十章舊部舊況

可那樣式實在是讓人喜歡不得不想穿,於是,這黃金戰甲一到手上,我便迫不及待地回營試穿,一穿之下,卻發現這戰甲大得居然連兩個我都可以穿進去,初時,我非常生氣,明顯的,這戰甲弄混了,可想到細處,卻又眉開眼笑,兩倍大的戰甲,如果拆了,能多拿多少黃金啊!

反正這鎧甲實際用處不大。

可還沒高興完,他便闖了進來,氣呼呼的樣子,我一驚,才醒起自己只穿了中衣,胸前束帶未扎……

於是隨手拿了一把劍,恨不得一劍將他斬於劍下!

可如今,他如果再穿那黃金鎧甲,只怕也是晃晃蕩盪的吧?

他的手腳碩長,但素來魁伍,讓人不覺他文弱,可為什麼,如今的他,卻讓我感覺到彷彿如晨露一般,隨時會消失無形?

我終於幫他穿好了衣服,又將屋子收拾乾淨了,才打開門,來到外室,輕聲道:「綠耳在嗎?」

不過一瞬間,我面前便跪了一人,臉蒙黑巾,只露出了兩隻眼睛,可經過這麼長的時間相處,就算他將全身上下全都蒙住,我豈會不知他是誰?

「侯德寧,你一向可好?」

綠耳抬起頭來,愕然而望:「將軍,您終認出了我。」

他語氣有些羞惱愧疚。

「我問你,當年你一劍刺中老三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他沉默不語,眼角不由自主地掃著那扇緊閉的門,見門內無人而出,垂頭道:「屬下對不起將軍。」

「把你的面巾取下,難道做了一次內鬼,連臉都不敢露出來了嗎?」

我雖已經不是他的首領,可他依舊極聽話地將面巾摘了下來,他的面容,其實不是個精明強幹的,一張圓圓的娃娃臉,一笑起來,左邊還有一個酒窩,偶爾跟着我們幾人出去胡鬧,搶人家新娘子什麼的,他總會讓人家新娘子由一開始的驚慌恐懼,變成安然適宜,繼而對他青睞有佳,因而,我們一旦觸犯了某些人,做安慰工作的總是他。

我從來沒想過,他會將劍刺進了老三的胸膛。

「老三,和父帥有關嗎?」見他良久不出聲,我終問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可七人之中,大半的人不是都和父帥有關?

「他和其它人不同,是你父親從小訓練的死士,無父無母,將軍,他既便對你再好,也不可能背叛於他,王爺不想讓您再和他牽上關係,原本能等到聖旨下,便可以不知情為名,赦了你的罪的,哪曾想,他想給君帥報信,所以不得已,我只能將他打下山谷。」

原來,老三並非因為我而不肯回家,他早就無家可歸了。

想起他初見面時,他切切地要我將他重收麾下,原因卻是如此?

難怪我的行動,父親一目了然!

「綠耳,本將軍是不是很是識人不清?」

「不,將軍,您不是的,只是,只是那時……待人太過熾誠,屬下想,其實老三雖是從小訓練的殺手,怕他對你,也存了一份回護的。」

「我也不瞞你,王爺出了狀況,是那人一手促成的,我要去找他,你幫我護著王爺,找人替宮中送個信,讓人來接他……」不知不覺地,我感覺面頰有淚流下,「別讓人再害了他。」

綠耳大驚,卻是沉默不語,等我說完才道:「將軍,其實王爺早預料了自己或有這麼一天,他吩咐我,其它一切不理,我定要回到你的身邊,寸步不離,所以將軍,這事,讓超影去吧!」

我來不及阻止,他向空中打了一個響指,倏忽之間,超影便如他一樣,跪在了地氈之上,八駿訓練嚴格,主子不讓其知道的事,既便他們聽得清楚,也會閉耳不聽,所以,綠耳再向他交待了一遍,他聽了,便匆匆地用暗語發令,有黑影便幾個起落,向皇宮方向而去。

我站起身來,向超影道:「你去守着你們的主子,我出去一趟。」

他卻伸手攔住了我,跪下道:「王妃娘娘,王爺有令,如果他真的卧床不起了,您如要走,需得到皇太后的同意……」

我望向綠耳,他幾不可微地點了點頭,想是此事他也知道的,可礙着我的面子,卻不方便細說?

我淡淡地道:「綠耳,你也要攔我?」

綠耳朝超影看了看,又看了看我,左右為難:「超影,要不,有我跟着王妃,也不算是違了王爺的命令。」

「不行,就煩請王妃入宮一趟吧,只要得皇太后同意,您去哪裏都可以!」他身形不動,跪於地上,卻一點不肯讓步。

高大的喬木枝長葉茂,刮擦著窗欞,絞綃窗紗被樹葉的陰影投射,葉隨影動,更有人的身影轉瞬消失,看來,超影才不管我同不同意呢,早讓人前去宮內稟報了。

我深知如果去到宮內,能不能出來都是一個問題,皇太后可不是一個一般人,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我以前的名聲在她的眼裏肯定是壞了的,不過看在夏候商的份上眼不見為凈,如今夏候商變成這幅模樣,她再怎麼大度,也難免會遷怒於我,說不定將我當妖孽辦了……害了她一個孫子不夠,還繼續害第二個孫子!

她對我實施怎麼樣的處罰,我都是不怕的,只是怕我如果真的受困,夏候商會怎麼樣?

父親既是思慮周詳,隱忍多年,自是每一步都計算得清楚仔細,無論皇家有多大的財力物力,遍請天下名醫,恐怕也不能讓夏候商醒了過來。

要知道,這天底下,並非這一個朝廷,一個國家,在西疆多年,我雖然沒有遠赴關外,但每年從西邊來的商人卻將外面世界的稀奇古怪之事物帶來天朝。

就毒物藥性而來,就是千奇百怪的,等找到能治他的辦法,恐怕他已經支撐不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此處,我便心如刀絞,只要他能活下去,只要他能活下去……我一定會讓他活下去的。

「綠耳,動手!」我冷冷地下令。

幸好,如以往許多次一樣,他毫不猶豫地向超影攻了過去,超影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被他逼了個手忙腳亂,接連後退幾步,才出聲喝斥:「綠耳,你瘋了嗎?」

「王爺說過,屬下以後的一切聽王妃的!」他手底不停,連連向超影攻去。

我想,超影現在心底肯定在罵娘:什麼玩藝兒,王爺也恁糊塗了,怎麼能下如此矛盾的命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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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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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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