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前因後果

第768章 前因後果

楚王府一片歡騰,雖說長公主還沒有接受天子的詔書,可是天子詔書又豈是那麼容易拒絕的,所謂拒絕,不過是禮儀上的過程罷了,誰都知道,劉業繼承皇位已成定局。

長公主非常高興,幾乎可以說是欣喜若狂。不過她畢竟知曉宮廷的規矩,更清楚劉修的脾氣,雖然高興,卻不至於失態,在眾人面前,她依然是雍容大度的長公主,楚王夫人;對太夫人唐氏,她孝順有禮;對王楚、風雪,她親近友愛;對下人,她嚴肅而不失溫和;對幾個孩子,她慈愛而不失規矩。

她做得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出一點瑕疵。

一直到劉修回府。

當盛大的晚宴過後,夫妻二人回到房中,長公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悅,撲入劉修懷中,喜極而泣。劉修撫着她的肩,輕輕的拍了拍:「好啦好啦,別再哭啦,這是個喜事。」

長公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含淚帶笑:「夫君,我知道這是喜事,我這是高興的。業兒身上有了我父皇遺留的血脈,他即了帝位,那個御座,算是又回來了。」

劉修扳起長公主的身子,詫異的說道:「原來你還有這個想法?」

長公主不好意思的抹着眼淚:「是的,當初要不是曹節那個閹豎,處死了渤海王,皇位怎麼可能傳到解瀆亭侯一支,再也怎麼說,也應該從渤海王的子嗣中選啊。」

劉修哭笑不得,心道這女人還真是有些迂得不可理喻。孝靈帝的曾祖就是孝桓帝的祖父,他們都是出自河間孝王劉開一脈,孝靈帝的父親劉萇就是孝桓帝的從兄弟,其實比渤海王劉悝只遠一層,又能什麼大的區別,她又何必這麼計較。

如果讓她知道劉業身上另一半的血脈來自於何處,不知道她還會不會這麼高興。

「真是頭髮長,見識短。」劉修摟着長公主的肩膀,連連搖頭:「不過,你現在不要高興得太早。業兒坐了那個位置,你也不是太后,你依然是楚王夫人,以後見了自己的兒子,你還要下跪行禮,你不覺得難受?」

「我不覺得。」長公主兩眼放光,殘存的淚水熠熠生輝。她眼波流動:「只要他能在嘉德殿的御座上坐穩,我就高興。」她轉念一想:「你在上谷建立學堂,以後還要長鎮北疆,是不是因為不想給自己的兒子磕頭?」

「有這方面的原因。」劉修坦然的點點頭:「我不習慣。」

「這有什麼不習慣的。」長公主撲嗤一聲笑了起來,依偎在劉修胸前,想了想,忽然又笑道:「不錯,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不想跪在我的面前,後來見先帝,跪得也非常勉強,現在要讓你跪自己的兒子,你肯定更不習慣了。不過,為了這個原因,你就要躲到北疆去嗎?我看恐怕不盡然吧,是不是有別的什麼勾着你?」

「是啊。」劉修理所當然的說道。

「真有?」長公主被劉修的坦誠震了一下,又有些怏怏的說道:「是英子?」

「英子?」劉修真被長公主震住了,他愣了半晌,想起那個長得很成熟,可是心姓卻還是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樣的小姑娘,不由得啼笑皆非。可是不得不說,當唐英子還像以前一樣膩着他的時候,他真有些心動。當然了,當着長公主的面,他不想承認這些。

「這個……你想歪了。」劉修咳嗽了一聲,「我到北疆是有更重要的原因,比如那個傳說中蚩尤的葬身之處,比如說鮮卑人的殘餘,比如烏桓人……」

長公主靜靜的聽着,臉上帶着戲謔的笑容,一直等劉修自己覺得無趣,這才笑道:「好啦,你現在是堂堂的楚王,大將軍,就算是多納幾個妾也是很正常的事,更何況英子從小就在府里長大,我早就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你又何必如此遮掩呢?難道你覺得我是個妒婦?」

「這個……哈哈,哈哈,當然……當然不是。」

長公主掩嘴而笑:「夫君,我可好久沒看到你這麼心虛了。」

「這個……這個……」劉修老臉有些掛不住,翻身將長公主撲倒:「竟敢說為夫心虛,看來不用家法侍候,這夫綱是沒法振了。」

長公主嬌笑不已,掙扎著起身去滅燈。劉修哪裏肯讓她起來,曲指一彈,床榻邊的青銅燈應聲而滅。

……

當長公主心滿意足的睡去,劉修卻輕手輕腳的起了床,他披上一件單衣,輕輕的拉開房門,趿著一雙鞋走了出去。院外當值的衛士向他躬身行禮,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跟着。自己獨自一人,進了僻靜的後院。

這個後院是楚王府中最機密的地方,通常除了劉修之外,只有郭嘉能進來。今天郭嘉回家和家人團聚去了,小院裏靜悄悄的,連一點燈火也沒有。劉修進了屋,也沒有點燈,徑自走到書案前,卻沒有坐在案后曰常他坐的位置上,而是在對面的席上坐下,點起了燈,又接了一壺水,擱在紅泥小爐上煮了起來。一切安排妥當,他這才輕聲說道:「父親大人,還要我去請嗎?」

書架后的帷幕輕輕一晃,一個人影慢慢踱了出來。他背着手,靜靜的打量著劉修。

劉修瞟了他一眼,示意了一下案后的正席,嘴角微微挑起:「父親能在這裏出入自如,看來境界又有提升,不知是龍吟還是虎嘯?」

「說什麼龍吟虎嘯,這是我的家,還有這條暗道,要想瞞過那些虎士,又不是什麼難事。」劉元起輕笑了一聲,泰然自若的在案后坐下,雙手摟在腹前,打量著劉修,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茶馬上就好。」劉修微微的躬著身子,平靜的看着劉元起的眼睛:「不過,我想你冒險潛回來,不會只是為了喝茶,也不會是想看看我。我如果猜得不錯,你應該還沒有去見阿母。」

劉元起眉毛一挑:「我有那麼薄情嗎?在江陵,我就見過她了。」

「是嗎?」劉修有些詫異:「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在華佗治好了她的中風之後。」

劉修長吁了一口氣,回想了片刻,若有所思。「我明白了,怪不得阿母不能說話的時候,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可是能說話之後,反倒不肯說了。原來是你對她說了什麼。」

劉元起看着他:「是的,不過我想,你現在應該知道她原本想對你說些什麼了。」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真相。」劉修的腰更彎了,似乎背負着一個難以承受的重任。「你就這麼希望你的兒子和孫子骨肉相殘?」

劉元起淡淡的說道:「要想坐穩那個位置,父子相殘又算得了什麼。想當年那位高皇帝不就是寧可喝父親的肉羹也不肯投降,將子女推下車,不就是為了自己能逃得更快一些?」他頓了頓,又道:「心不夠狠,就算力可拔山,氣可蓋世,也只能是一個失敗的英雄,卻無法君臨天下。」

「那現在你是不是有些遺憾?好像我們兩個誰也達不到你的要求。」劉修的聲音有些陰冷:「那父親是不是要另外再找一個人能代替我們?」

劉元起無聲的笑了起來:「你又何必說這樣的氣話,我如果還有什麼想法,又怎麼會把所有的產業交給你?」

「那你不覺得遺憾?畢竟天下還姓劉,不姓項。」

「遺憾當然還是有的,所以我不太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我自己坐那個位置,然後把大漢改為大楚,把劉修改為項修?」

劉元起看着他:「這雖然有點難,可是以你現在的實力,並不是做不到。」

「我說過,我無法讓你滿意。」劉修輕嘆一聲:「你覺得能做到,可是我卻覺得,為了一個姓,要天下動蕩,生靈塗炭,實在有些不值得。我相信,我那位力可拔山、氣可蓋世的先祖也不會願意。畢竟他和我一樣,有些婦人之仁。」

「你早就知道?」

「我早就知道。」

「什麼時候知道的?」

「當你把霸訣和與通行版本有別的《太史公書》交給我的時候,我就有些猜想,但真正確定,卻是到虞翻來投。」

「怪不得。」劉元起恍然大悟:「這麼說,你早就決定了不恢復項姓?」

劉修點了點頭。

「那我項家這幾百年的辛苦怎麼辦?」劉元起寒聲道:「我們已經屈辱的姓了幾百年的劉,還要繼續屈辱下去?」

劉修搖搖頭:「不,你現在就可以改姓項。」

劉元起氣極反笑:「難道你要讓我這麼一把年紀,再去生個兒子姓項?」

「這倒不用,我給你準備了一個人。」劉修也笑了起來:「雖然他也不能讓你完全滿意,不過我相信,他應該比我更能滿你的意。」

劉元起眉毛一挑,沉思半晌:「那個小子?」

劉修點點頭。「他讓出帝位,然後改姓項,我會將他安排到邊軍中去,用十年時間來教導他,然後我會用全力支持他,讓他自己打出一片天下。」劉修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很有信心,與在洛陽做一個不自由的皇帝相比,他寧願選擇征戰,自己打出一片天地。他已經選定了西域做為開始的地方,並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安排。我很滿意,我希望你也能滿意。」

「西域?」劉元起不屑一顧:「蠻荒之地,有什麼好打的。」

「那是因為父親一直盯着中原,卻不知道天外有天。」劉修轉身打開一個柜子,從裏面拿出一個金球,輕輕一撥,金球在支架上順滑的滾動起來。金球上鑲著幾片顏色不同的玉,有青色的,有白色的,有黃色的,五彩斑斕,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著柔和的光。劉修伸出手指,轉動的金球嘎然而止。

「這是大漢。」劉修看着手指著的地方,不緊不慢的說道:「正對着你的,就是西方強國羅馬,在大漢和羅馬之間的是貴霜,他們是月氏人的後裔。」他又轉了半圖,「這裏是一片尚未開發的處女地,絕不比大漢小,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從中挑一個做為新生的楚國。」

劉元起盯着金球看了半晌,忽然笑道:「你是和我做交易?」

「是的,我想和你做個交易。」劉修道:「相信以父親的眼光,一定看得出來,這是一個雙贏的交易。」

「你為了姓劉,而我和做交易?」

「不是為了姓劉,而是為了百姓。」

「看不出你雖然經學不精,卻是個聖人。」劉元起毫不客氣的嘲諷道。

「我不是聖人。」劉修搖搖頭:「聖人不仁,百姓在他們眼裏只是芻狗。我是普通人,還有些婦人之仁,僅此而已。」

「如果我不答應呢?」

「我相信父親會答應。」

「你在威脅我?」

「我是在勸告父親,不敢威脅。」劉修頓了頓,又道:「父親精於交易,想必對利害得失會看得很清楚,不會為了些虛名拒絕一個雙贏的結局。」他看着劉元起,接着說道:「當然虛名也會有,我會儘快安排人重新楚國史書,依《太史公書》例,為霸王立本紀。我會以追紹前賢的名義,追封項氏後人,我會保留楚王府,並且告訴楚王府的子子孫孫,其實他們姓項。我會把楚國還給項氏,但是你要給我時間。」

劉修一口氣說了很多,眼神死死的盯着劉元起,劉元起雙眼微眯,一聲不吭。劉修有些緊張的看着他,眼神中有懇求,有期盼,也有些許絕不放棄的堅持。

劉元起沉默了良久,臉色慢慢的緩和了下來,淡淡的說道:「水開了,殿下是不是給草民項元起倒一杯茶,解解渴?」

劉修長出一口氣,笑容從眼角慢慢綻放開來。「敢不從命。」

滾燙的茶水注入杯中,茶香飄溢開來,父子兩人相對而坐,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認了命,改了姓,項元起似乎重新煥發了生命,哪怕是談到沉重的話題,心情也輕鬆了許多。

「小子,我問你件事,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假死?」

「沒有。一開始的確有這樣的想法,不過僅僅是想法而已,不敢確定。」

「那是什麼時候確認的?」

「到了洛陽之後。」劉修微微一笑:「作為我親手提拔起來的戲志才,居然那麼長時間保持沉默,甚至我本人到了洛陽,他還不來見我,我就覺得其中肯定有問題了。想來想去,能讓他閉嘴的,似乎只有父親大人。」

項元起一愣,不禁輕聲笑了起來:「原來是這裏露出了馬腳。我就是怕他泄露機密,才嚴令他不準說,不料他不開口,還是沒能守住秘密。這麼說來,你讓協兒詐死改姓,是學我啰?」

「算是吧。」劉修呷著茶,神態輕鬆的點了點頭。從老爹嘴裏得到了不再為了一個姓而鬧得血雨紛紛的承諾,他無形中也輕鬆了不少。以楚王後裔入繼大宗,對於許多大臣來說並非不可接受,可是如果以項家來代替劉家坐天下,他相信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無數像盧植一樣的人會奮起反抗,不知道要殺多少人才能鎮壓下去。

他處心積慮的準備了那麼久,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他不是什麼聖人,可是為了一家恩仇而鬧得天下紛紛,那不符合他的理念。現在得到了老爹的認可,他由衷的感到高興,對老爹的那些怨氣,也莫名的淡了許多。心情輕鬆了,話題也越說越輕鬆,如今一切都挑明了,終於有機會向老爹問一些以前他不肯說的機密了。

「項家什麼時候改姓劉的?怎麼又換到了楚元王一脈中去?」

提到這個問題,項元起的臉色有些陰沉,好半天沒有說話。「霸王兵敗,好多項氏族人改姓劉氏,這裏面有所謂的功臣,像項伯那樣的叛徒,也有投降劉邦的人,像項佗之流。至於我們,卻是被迫。劉邦雖說尊霸王為王,可是防範甚嚴,百般刁難,那幾年,莫名其妙失蹤、饑寒交迫而死的比比皆是,襄城項家近百口人,不過數年時間就死得乾乾淨淨,一個不剩。」

「那我們的先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說起來,也是天命,這就和另外幾個人有關了。」項元起呷了一口茶:「霸王帳下有一對勇將兄弟,兄長叫季布,兄弟叫季心,你知道吧?」

「知道,季布後來投降劉邦了。」

「他投降劉邦,是有原因的。」項元起轉動着茶杯,感慨不已:「那是因為他有個剛出生的小兒,實際上是霸王唯一的子嗣。」他頓了頓,「虞夫人在垓下自刎,你可知為什麼?」

「不是說殉情嗎?」

「殉情?」項元起冷笑一聲:「虞夫人劍術驚人,輕身功夫一流,她一直是霸王身邊最鋒利的武器之一,在此大戰之時,她怎麼會殉情自殺?她是因為剛剛生育,身體虛弱,不能陪霸王突圍,生怕拖累了他,這才自殺以斷霸王後路。」

劉修愣了半晌:「原來是這樣?」

「虞夫人死後,大王將小兒交給季布,在突圍時,他們在亂軍之中分散。後來項王兵敗,劉邦得知季布帶走了霸王的骨血,全國通緝季布,季布四處逃亡不果,只得投降劉邦,並謊稱那小兒已經暴斃。」

「劉邦就信了?」

「當然不信。」項元起道:「不過,當虞夫人的兄長虞子期帶着一個差不大的孩子向劉邦投降,說這就是霸王的血脈時,劉邦信了。」

「虞子期?」劉修恍然大悟:「他就是會稽虞家的先人?」

「不錯,虞家後人輾轉搬到會稽,一直在暗中等候。項王的戟法,虞夫人的劍術和輕身功夫,一直在由虞家傳承。項家、虞家,一等就是幾百年。」

聽着老爹的追述,劉修且驚且嘆,再想到老爹的心結,也就覺得情有可原了,不管什麼樣微不足道的理由,當有了四百年的時間來慢慢發酵,也足以深入到本能之中。夜不能寐之時,大概他最悔恨的就是項羽不夠狠,沒有在鴻門殺了劉邦,這才釀成最後的悲劇。這個理由也許很牽強,可是對於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人,他又有什麼理智可言?

「再後來,那個孩子好容易長大了,天生神力,不過為了避免引人注意,也注意到天下安定,武夫沒什麼出路,所以決定棄武從文。」

劉修心中一動。「莫非就是後來的劉向?」

項元起瞟了他一眼,笑了。「不是,劉向是他的兒子。你知道劉向原名叫什麼?」

劉修也笑了起來,劉向原名劉更生,一般人都以為是幾更天的更字,有誰知道這是更新的更字。就連劉向的名字「向」,只怕也是指「項」。

「把他送入楚元王府,那也是一個傳奇的故事,不過,今天沒時間了,就不多說了。」項元起站起身來,一振雙袖:「那我就在上谷等你。」

「好。」劉修點點頭。

項元起舉步走向書架后的暗道,剛走兩步,又轉過頭:「記得把你阿母帶上。」

劉修笑了起來。他還以為老爹還是不管阿母的死活,聽了這一句,他終於鬆了一口氣。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淡淡的應道:「知道了。」

項元起扭過頭,瞥了他一眼,消失在暗道之中。燈影搖動,茶猶未涼,人卻已經消失無蹤。

……

光和五年十月丙辰,天子劉協舊傷複發,崩於嘉德殿,年十四,謚曰獻。奉遺詔,楚王劉修子劉業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建安。

辛酉,葬孝獻皇帝於威陵。

楚王劉修為大將軍,召十二州刺史,諸郡國太守、相,賢良文學齊聚洛陽議政,將新政推廣到大漢治下的每一個角落。因為涉及到的事務繁巨,犍為太守王允遷大司農,輔助司徒唐珍具體負責各項事宜。

……

飛狐塞,一個叫項協的少年騎着一匹駿馬剛剛出塞。他扭過身,看着兩山夾峙之間的要塞,由衷的贊了一聲:「如此雄塞,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只要守者得其人,縱使是千軍萬馬,也難以攻破。」

「難以攻破,不等於沒有人攻破。」兩個人從遠處的山崖後轉了出來,正是項元起和戲志才。項元起打量著項協,眼中露出掩飾不住的喜悅。「幾個月前,就有人不動一兵一卒,徑直入塞。」

項協轉過身,打量了他一眼,翻身下馬,緊趕幾步,翻身拜倒:「大父,你來得好快。」

項元起扶起項協,哈哈大笑:「不是我來得快,是你來得太慢。我在這裏已經等你半個多月了。你再來不,我就要入塞去尋你。」他轉過身,指指戲志才:「這便是你父親安排給你的智囊,潁川戲志才先生。」

項協連忙上前行禮:「原來是黑木三號令的持有者,久仰久仰。」

戲志才嘆了一口氣:「少主,你這話讓戲志才情何以堪啊。一個做密事的人,卻被人久仰,這豈不是最大的諷刺?」

項協連忙搖搖頭:「先生誤會了。若非家父轉告,我豈能得知先生大名。不過這一個多月來,我確實是對先生久仰了,想不到這麼快就能見到先生。」

項元起大笑,豪爽的笑聲在山谷是飄蕩。他挽著項協的手,緩緩而行。戲志才和護送項協的幾個沉默虎士跟在後面,警惕的打量著四周。

「為什麼?」項元起不經意的開了口:「為什麼放棄已經到手的皇位,卻要去征戰?你不要對我說自己掙來的才有意思,這些屁話我是不會信的。」

項協張了張嘴,一聽項元起這話,有些尷尬,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頭的時候,眼神中有些無奈,有些失落。「不是我放棄,是我保不住。」

項元起看着他,一聲不吭,沉默的等待着。

項協輕咳了一聲,把那天在宮裏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他最後說道:「阿爹為了救我,險些死在妖人的手裏。他手中有神器,不管是朝堂上的較量,還是單找獨斗,我都不是他的的對手。他倒是答應讓我繼續做皇帝……」項協遲疑了一下,有些心虛的看了項元起一眼,接着又說道:「可是約束太多,我就是一個傀儡。既然不能做一個真正的皇帝,又不能狠下心殺了他,或者被他殺了,不如痛痛快快的讓出來,留着命再去掙,總比逼阿爹殺我好一點。」

「殺人?」項元起笑了一聲:「你以為他真會殺你?」

「他不會真的殺我,否則他就沒必要冒險救我,讓我死在那妖人的手中豈不是更好。」項協想起幾個月前的那一幕,猶自心悸不已。「不過,他給皇帝設置了那麼多限制,還哪有一點君臨天下的意思。嘻嘻,阿業要吃苦頭了。」

說到最後,項協忽然笑了起來,似乎自己放棄的不是一個皇位,而是一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廢物。這一笑,少年的狡黠和得意全露了出來,他似乎擺脫了一件陳舊的外衣,終於露出了真正的面目。雖然年輕,卻有着無限的未來。雖然稚嫩,卻有着讓人羨慕的青澀。

項元起靜靜的看着他。

「還有……」項協忽然有些靦腆起來:「我思量來思量去,如果繼續做皇帝,只怕我也完成不了大父的心愿。要將大漢改成大楚,恢復項氏,這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小。阿爹都做不到,我更做不到,與其如此,不如把這個麻煩事留給阿爹處理。大父,阿爹是怎麼說服你的?」

項元起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與其說是劉修說服他的,不如說是劉修威脅他的。可是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對孫子說的好。

項協見項元起不吭聲,大致猜到了一些。他轉過頭,佯裝看兩側的山景,伸手摸了摸懷裏的短刀,暗自慶幸當時自己沒有拿起這柄短刀向父親發動攻擊,否則現在他就不可能自由的穿行在這飛狐道,只能躺在那口大棺木中。

一念生,一念死。事隔數月,再回想起那個生死時刻,項協慶幸自己沒有能如大父的希望那樣冷血無情,慶幸自己還記得兒時在父親身邊的美好時光,慶幸自己天良沒有泯滅,最終沒有做出弒父的瘋狂舉動。

劉協已死,項協新生。

山崖上,一朵臘梅迎雪綻放,陣陣暗香襲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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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東漢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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