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下孤影

更新時間：2013-04-01

過去的無數個日夜裏，這一覺是張生記憶以來，睡得最香甜的一次。

之前自己與蘇戰不停的飛，不停地扇動着手臂，尚不覺自己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直到落地倒入段照懷中，張生才知曉原來自己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從三人踏入荒族山脈，被追殺，然後晉階感悟，一路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隨後又從垂天索滑翔而過，在破天城中搜索近十日，雖然少了生死相搏，但精氣神卻是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這對於剛剛晉階築基後期的他來說，是非常不好的一件事情。

時時刻刻處在巔峰的戰鬥準備狀態，一直受着驚訝，後來逃出生天，回到荒族山脈里，看到段照與聯軍的一眾修士，頓覺找到了大本營，精神猛地放鬆，才知道那日在通天塔下面，師雲破給自己造成傷害的嚴重程度，遠遠大於自己的猜想。

如今的他，境界不穩又傷勢沉重，再加上近兩日沒有合眼的飛行，身體實在是油盡燈枯，但是段照送入口中的那枚丹藥，卻是幾乎救了張生的性命。

張生不知曉段照餵給自己的丹藥是什麼材料做成的，只知道那個葯讓自己睡的十分甜美，甚至不願醒來。正如現在精神已經清醒，但就是不想睜開眼睛，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多體會這美麗的餘韻。

通過靈覺，張生知道現在的自己正躺在一個茅屋的小院中，藤椅製作的十分舒服，每個角度都恰到好處地貼合著身體每一個支撐點，旁邊是婆婆娑娑的竹林隨風搖擺，發出悅耳淡然的聲音。

段照一襲白裙坐在旁邊的搖椅上，手捧一本書，正在那津津有味地讀著，不時還朗誦個一兩句，十分陶醉的樣子。

慢慢地睜開眼睛，張生髮現入目的青脆極為醉人，同時又為段照的妥帖照顧深深感動，此時已經是白天，萬里烏雲，但陽光卻不刺眼，就算於此，段照還是把張生頭部放在一簇斜長的竹子下方，不至於閉着眼睛受到太陽光的直射。

其實作為修士，陽光再強烈也只是一個大火球而已，實在沒有避開陽光這種必要，但是段照如此做卻讓張生溫柔地體會到了她的蕙質蘭心。

偏過頭，張生看向乾淨明朗的藍天，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從內心深處浮上來，清風，藍天，竹林，玉人，幽靜小院，一切種種讓張生有強烈的在此終老，從此不問世事的衝動。

也就是在這一刻，格外地感覺到生命是如此的珍貴。

身體雖然乏的要命，但張生還是努力地讓自己微笑着，輕聲說道：「謝謝。」

段照手捧的書頓了下來，動人的睫毛忽閃忽閃了兩下，隨即又開始搖晃着椅子，彷彿沒有聽到張生這句話。

張生不以為意，深吸一口氣說道：「蘇戰呢？」

段照頭也不抬，隨意地說道：「白將軍覺得他是一塊當兵的好材料，把他召走了，你可沒他幸運咯，我估計他不出兩個月，就可以結丹了。」

張生訝然道：「白將軍是誰？為何這麼快，難道白將軍有快速提升功力的秘法？」

段照合上書卷，放在腿上，笑嘻嘻地說道：「白將軍是韓家府軍頭領，也是此番中洲聯軍的特別行動隊指揮，修為高深莫測，我猜想，即便不是地仙，但也相差不遠，且有與普通地仙抗衡的本錢。有沒有秘法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韓家府軍里沒有結丹以下的修士，即便他再怎麼看重蘇戰，也肯定會想辦法讓他快速提升的，後遺症倒是不虞擔心，但蘇戰要受大苦頭是肯定的。」

張生嘿嘿笑道：「我最不願受苦頭了，軍中頗受管制，如此說來，我倆相比，倒不是他比我幸運，而是我比他幸運，因為我喜歡自由自在。」

往後又躺了一躺，張生接着說道：「你怎麼知道那麼多事情？為何從鳳凰城一別後再見到你，發覺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的樣子。」

段照可愛地皺了皺鼻子，像個小女孩子般從椅子上跳下來，雀躍道：「總算你還知道想一下。以前在鳳凰城的時候我也什麼都知道，只是你沒發現罷了，哼。」

張生低頭啞然，心道總算還知道想一下是什麼意思，過了好久也沒想明白，也不好意思去問，轉移話題說道：「此番事了，破天城的戰事是不是我這種角色就派不上用場了，後面的不需要我再操心了吧？」

段照背着雙手，誇張地踢著腿在院子裏走來走去，頭也不抬說道：「本來就不需要你操心啊，你還風裏來火里去的，早就該休息一下啦。噢，對了，你接下來準備要做些什麼呢？」

張生癱倒在椅子上，繼續望着天空，淡淡地說道：「我現在什麼也沒想，只知道就這麼躺着望着天十分舒服。」

段照喜孜孜地跑到方才的搖椅前坐下，拿起方才的書誇張地搖頭晃腦地讀了起來。

張生啞然失笑，歪著頭看了一下段照拿的那本書，說道：「你這本書拿倒了。」

段照沖他做了個鬼臉，沒有言語，張生繼續說道：「你讓我服的那枚丹藥是用什麼煉製的，我的傷勢完全不見了，修為也鞏固了下來。」

段照脆生生地道：「我也不知道，也沒有服過，只知曉是療傷葯，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張生不再言語，兩人又陷入了沉默當中，只是這份沉默並沒有尷尬，反而有淡淡溫馨在院中瀰漫。

段照幽幽的聲音突然響在耳邊，小如蚊蚋：「要不你隨我去四海城住一段時間，在那裏可以買一些法寶，另外我在夏湖買了一個小院子，比這裏還清幽呢。」

張生心中嘆了一口氣，之前在四海城中，韓曉蓉也曾經說過類似這樣的話語，他不懂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讓兩位女子如此青睞。

何德何能暫且不說，最重要的是張生自己目前心中，並無明確的悸動。

輕輕搖搖頭，張生說道：「我不想去四海城。」

段照歪著頭，愕然道：「那你想到哪裏去？」

張生表情淡然，緩緩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你不用理會我，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時間凝滯了有好幾息，張生沒敢抬頭看段照的表情。過了一會兒，眼角兒的餘光看到段照氣憤地把手中書摔到地上，威風吹過，再抬頭時，已不見玉人蹤影。

小院在段照走後，清幽變成了陰森，剩下張生一個人，站起來把地上的書卷收起，看着段照離開之前坐的搖椅，沉默不語。

踱步走到那個椅子前，緩緩坐下來，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當初與段照相識后，在鳳凰城分別的畫面來。

當時十里長街，花落腳底，兩人並肩漫步，段照的臨別贈酒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揮之不去。

後來自己進入天機宮內門，得傳劉長老花費一整年的時光教育栽培自己，如今也知曉了原因。

許是劉長老是看在青松掌門的份上，給了自己那份大禮吧。

被無名金色雷霆劈中，除了眉間小拂塵外，自己失去了所有。後來在石家得到了無名小劍，自己的修為方向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一直到自己進入破天城。

剛開始到破天城的時候，張生覺得破天城就是自己的家，破天城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生活的地方，可沒想到自己去做第一份懸賞時，遇到韓家姐弟離城后，再回去就變成了一座荒城，如今更是兩方爭奪的焦點。

方才段照的邀請，又勾起了張生心中的莫名情懷，雖說修士堪比神仙，就應該是居無定所，天下遊玩的瀟灑之輩，但對於張生來說，漂泊的外表下卻是一顆想要安定下來的心。

張生並不想讓自己像一個無根浮萍一樣，飄飄蕩蕩，他更想要的是一個溫暖的家，這也是剛剛發現這個小院時，想要在這裏終老的原因。

只不過自己的修為，如今還不足矣保護親人，愛人，甚至說還要受別人的保護。

張科鐵軍成為聯軍風媒一員，以自己二弟的能力，定會闖出一番名堂；三弟張舉與撒孝恆在一起，這一對活寶定不會太寂寞；四弟小順現在可能在那如詩如畫的青靈派，靜靜的煉丹吧。想到此，張生扭頭看了看自己躺椅旁邊的紫郢劍，頓時又生出強烈的衝動，提高自己修為的衝動，否則自己實在不曉得，今後的生活應該怎麼去過。

手中掏出段照留下的書籍，張生細細翻看起來，發現這本詩集很有意思。

這本詩集是凡人武者所著，寫的是一個練功吐納的口訣，只是這個口訣很奇特，通篇都是用連貫押韻的打油詩編成，十分的有意思，不禁也學起段照走前那般，搖頭晃腦起來。

直到太陽下山，張生嘻哈的笑容收起，表情冷峻，珍而重之地把書卷再次納入懷中，雙手捂著臉，深吸一口氣，摸去眼角的兩滴淚水，站起身來，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