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傻子

余朗終於離開普安鎮了，但目的地卻並不是如他一直以來所嚮往的南荒，而是位於中州帝國最南方的那座大城——安南城。

普安鎮到安南城的距離其實並不算太遠，但對於現在的余朗來說，也絕不能算近。若是僅憑余朗現在的腳力，怕是走上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能看到安南城的影子。

好在趙磊早已準備好了一輛馬車，馬車只是普通的馬車，雖也需要些時日，但卻比步行輕鬆簡單得多了。

這一日，時值正午，烈日當空。如籠屜般被炙烤著的道路上難見行人，就連最為活躍的飛鳥也躲回巢中不肯出來。

顛簸沉悶的車廂中，余朗撐開車窗，但窗外的景色依舊十分沉悶，就連湧進車廂里的風，也帶着一股沉悶的味道。

就在這百無聊賴的一片沉悶當中，余朗忽然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剛開始看到那個身影時，余朗是十分愉悅的，畢竟那個身影的出現，也總算是為這一片沉悶的大地帶來了一些生趣。可是隨後他又覺得有些疑惑，現在這個時候，正是一天當中最為炎熱的時候，可那個人為什麼還在趕路呢，他為什麼不先找個地方休息，等這天氣涼快些了再趕路呢。難道是因為他不怕熱嗎？

前方那個身影雖然一直在走，沒有停歇，但是他走得並不快，所以余朗的馬車很快就將其追上。然後余朗便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因為余朗發現，這個獨自頂着烈日趕路的人，竟然是一個孩子，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得孩子。

馬車的顛簸聲並沒有使他回頭，他依舊是保持着他那緩慢而又堅定的步伐，默默地前行。

直到馬車駛到他的前面時，余朗才終於看到了他的臉。

他的眉很濃，眼睛很大，鼻子高挺而凌厲，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

像他這樣的五官，長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應當是英俊、帥氣的，可是偏偏長在他自己那張黝黑、粗糙的臉上時，卻讓人下意識的就聯想到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古松，倔強、堅定，還帶有一種經歷過無數風吹雨打的滄桑。

余朗趴在車窗上，認真地瞧著那張臉。若是這樣一張臉出現在一個成年人身上，余朗或許還能理解。可是，他分明還只是一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

余朗知道，那個孩子也一定察覺到了自己正在看他，但奇怪的是，那個孩子卻沒有對此作出任何反應，甚至連瞧也沒有瞧余朗一眼。

直到行駛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那個孩子才終於頓了一下他的腳步，余朗也終於對上了那個孩子的眼睛，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眼，但余朗已清楚地看到了那雙眼睛裏的疑惑、戒備，還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將馬車拉停的趙磊也探出頭來，臉上帶着善意的微笑，對那個孩子道：「上車來吧，我載你一段路。」

趙磊的這句話無疑使他在余朗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因為這也正是余朗心中所想的。余朗坐在馬車中都已是覺得酷熱難當，何況是那個直接在烈日暴晒下趕路得孩子，。

「我坐不起。」

令人意外的是，那個孩子竟然直接拒絕了趙磊的好意，邁着他那緩慢堅定的步伐從馬車旁走過時，甚至連看都沒有看趙磊一眼。

的確，無論是誰，在坐別人車的時候，就一定是要付錢的，這本就是一件眾所周知，天經地義的事。但有一種情況卻是例外，那就是別人請你坐的時候。

趙磊剛剛那句話，其實就是請的意思，余朗已經聽懂了，可那個孩子似乎沒有聽懂。

余朗向來是個心底善良得人，一個心底善良得人在看到別人需要幫助時，就一定是會出手相助的。而眼前這個頂着烈日趕路的孩子，很明顯就是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於是余朗便下車追了上去，解釋道：「是我們主動請你上車的，所以你也用不着付錢。」

那個孩子輕輕退後一步，跟余朗保持出一定的距離，皺着眉頭問道：「你認識我？」

余朗搖頭，「不認識。」

「我也不認識你。」

「雖然我們還不認識，但你依然可以搭我們得馬車。」余朗保持着善意的微笑，再次解釋道：「你放心，我們絕不會收你錢一分錢。」

「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所以我是不會上你車的，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好心的余朗想不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瞬間被揶得說不出話來，尷尬地看着那個孩子走遠。

任誰的一番好意在被人無情拒絕的時候，都絕不會開心。回到馬車裏，余朗越想越氣，「趙叔，你說剛剛那個小孩不會是個傻子吧，好心請他來車上休息一下，他居然還拒絕了。」

趙磊笑道：「他當然是個傻子，要不然怎麼會在這麼熱的天趕路。」

「我就說嘛。」趙磊的話讓余朗心裏好受了些，躺在馬車裏閉目養神。可他的腦海里那個冷漠的身影，卻依舊還沒有散去。

那個孩子真的是一個傻子嗎？自然不是的，他只是一棵古松，一棵倔強、堅定的古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