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梁京城上都[dū]，今天早晨很不平靜。

天蒙蒙亮人們就從溫暖的被窩爬出來，聚集在最近的佈告牆下。

待見到牆上多出的七張緹花金絲的紅帛紙，與其上所書眾多整齊排列、卻大迥於俗世墨字而靈光流淌的人名后，驚叫聲此起彼伏，再也無法控制……

「七家一起，是七家一起啊！」

「哇——」

長聲知呼、低頭私語聲，讓無數的佈告牆下變得跟菜市場一般。

這裏是左界，一個能修仙的世界。

這裏是大梁，一個即使在左界修仙者眼裏，是稱得上龐然大物的古國。

然而，大梁國境四方，身份最高的不是所謂皇族宰執，而是凡俗權勢富貴極致的七大世商。

今天是七大世商新一輩大公子名單出爐的日子。

「真羨慕啊。」

「這都是命，誰讓咱沒能投一個好胎呢。」

「七大世商屬於九大仙宗保護範圍，雖是凡人，與咱們卻是兩個世界。與其羨慕，不如多生幾個娃兒，只要有一個能修仙，就發達啦。」

「你們注意到沒有。打去年開始，上都來了許多外面星地的世家大族，帶的美人那個水靈……」一陣吞口水的聲音。

「我要是能生在七家那就是造化了……這些美人全是白送啊。」

「呸。老不羞，也不瞅瞅你的本尊面目，豬都嫌煩。」

「你說誰？」

「我哪知道誰這麼齷齪。」

「錢三、鍾五、夏七、高四、齊九、敫六、林十才對，為何林家卻是十一人？林家六少爺怎麼也在上面？」

「林琪瑢林六？你沒看錯吧？」

「那上邊不是明晃晃寫着么。」

「瑢六我見過兩次，那個小少爺出生的時候都以為是死胎，後來活過來的，所以他爹娘養得比閨女還精細，碰破點皮都能養三天，那性子就不要說了，怎麼能當大公子的尊位？」

「別管行不行，這個陽謀，七家都得受着。」

「林家這是作弊！」

「你是哪家哪一支的凡人親戚？」

「哪家的你別管，我就是不服！」

「既然有門頭的，你可以回祖宅找人啊，一起作弊……只要你能找齊人手。」

「你是林家幾房的？瑢六那房的吧。」

「我倒是想，無奈沒有機會。」

人聲不絕於耳，七張靈光閃爍的紅帛只是靜靜存在，勾動無數人的心神。

但是七張名單上公佈的每個所謂大公子名諱后，居然還詭異的分別標註了年齡、出身和婚姻狀況，端得是讓某些外地人覺得匪夷所思。

「這位仁兄，請問一下，大公子很厲害嗎？」

「你外來的吧？嘁——」

一群人竟將一個獃頭鵝嘲得面紅耳赤。

眾人離這種人遠一點，這時有人高聲讀起佈告上的各家大公子明細。

*——*——*——*

「啊。」隨着一聲低呼，林琪瑢翻身坐起，通身大汗，濕透寢衣。

「少爺醒了？」外間傳來長遠的聲音與窸窣的穿衣聲。

「嗯……現在什麼時候了？」林琪瑢抹了把額頭汗水，仍自一片頭昏腦脹，夢境現實交錯一起。

長遠進來忙打開精雕嵌寶的衣櫃，選中一排水晶盒子中的一個，打開，為林琪瑢拿出一套乾淨的中衣。

「還未到辰時，但也不差多少了。少爺是想再眯一會兒？還是現在就起？」

還沒等林琪瑢說話，外面長安就在外間稟告：

「大公子醒沒？宗祠議事殿傳話，所有大公子辰時二刻到殿議事。」

「回復大公子柬，辰時二刻到。」林琪瑢在內室吩咐，今天所有大公子要在萬壽洞天祭祖。

長遠拿出一枚長五寸長、寬三指的林家琪字輩大公子藍底玉圭，交給長安。

此物為林家大公子獨有的一種信物，確認信息傳達與回復的正式工具。玉圭送到才會安排席次，坐位前擺的就是代表大公子個人身份的玉圭。

大公子入殿或者入場找自己的玉圭，或站或坐。中間刻有一個瑢字，代表林家瑢大公子。

送走信使，長安回到林琪瑢房裏，長川，長生業已進來伺候。

長安、長遠、長川、長生，是林家主陸宸鷟給小兒子配的四個聽差的僕從，小時候是小廝，大了就是貼身的行走，也是平流居的日常管事。

長生為四大行走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比林琪瑢還小一歲，才十五，林琪瑢再過幾日十七；

「做夢一樣……」林琪瑢含了一口上都有名的羊乳和洛，猶自不信，他居然成了林家琪字輩大公子。

說白了，林琪瑢在出生那一刻起就是人世巔峰，奮鬥呀努力呀，在他這裏是不存在的。

他平日裏只吃喝玩樂四件事，如此作派一直走下雲，無非是到歲數爹媽給娶個漂亮媳婦，生幾個孩子，混個六七十歲，眼一閉腿一蹬，入土為安。

如今……他竟然有族務了。

「議事呀～」林琪瑢渾身提不起勁，心頭飄着灰雲，真的要命了。

「少爺要遲到了！」長川提醒道。

林琪瑢回神，但也拖拖拉拉。

「我的大公子首服在哪？」他放下湯匙，叉腰站起來。

門外馬上傳來他老娘身邊二十六大丫鬟中玉錄的聲音：

「六少爺，夫人早讓婢子們備好了。」

長生一打珠簾，玉錄領了四個託了玉盤的小婢女，低眉順眼進來，朝林琪瑢一福。

只見第一盤上是一頂尺高的黑玉明珠鑲成的通天冠，精金大龍笄並一雙金絛赤琠；

第二盤為黑雲紋暗花大緞、鑲有龍紋金純的交領深衣、雪糙絲虯龍金色大帶，配的是大紅中衣，一應鸞珮、蔽膝俱全；

第三盤是鞋襪；

第四盤只放了一塊白玉成的大公子命牌。

「我說小姐姐們，都六月份了，眼看進七月了，要悶死我嘛？」林琪瑢兩指捏了一角厚實大緞，足有夏衫薄綢十層厚。

玉錄縴手不覺掩住嘴角禁不住的笑意，輕聲道：「六少爺，這是大公子首服，初立大公子，說是議事，還不是到萬壽洞天祭祖，走走過場，也就個把時辰，您就忍忍吧！」

「行行行。快點，早去早超生……」

長川拿着梳子給林琪瑢梳理頭髮，長安則拿起了袍服，接着什麼鞋襪、鸞珮，一股腦的往林琪瑢身上鼓搗。

長安猶豫的開口道：「少爺，您一大早讓我和長遠給羽少爺送的天晶，恐怕不夠用……」

林琪瑢正被折騰的陣陣難受，扭頭愣道：「那是天晶，一塊抵俗世一百萬兩金子，三四萬塊拿出去，你卻告訴我不夠用？」

我還賒了賬的，你卻告訴我不夠，做好事怎麼這麼難。

長川解釋道：

「少爺，的確不夠。

您想想，咱們左界裏邊，大小星地那麼多，就咱們上都敢稱作修仙界的聖都。

每年奔著仙門來的凡人不計其數。最後都聚在了皇門和御直兩條凡人大街。

羽少爺的老巢怡情館，恰好在貫通南北的御直大街；和少爺您合夥開的別香院，則在皇門大街，都是一等一的地段。

昨天大公子名單一出，兩條大街的凡人就把怡情館和別香院包圍了。

三四萬天晶，一條街，八人一桌的席面，也只夠一上午！」

林琪瑢身子一晃，哭着臉道：「那可是我成年後四年的月例，我們以後怎麼辦吶？」

都說他有錢，誰知道他現在抖一抖只剩下空氣了。

哥們義氣果真害人不淺。

玉錄與四婢巧手翻飛，不大一會兒便將林琪瑢打理妥當，渾似未聽到幾人說話。

「六少爺，已經妥當了了，奴婢在外面候着，有什麼吩咐直接叫奴婢就是。」

「煩請玉錄姐姐到外幫忙守着，我這還有點事要處理。」林琪瑢有些蔫。

「六少爺放心。」

玉錄帶着丫頭出去。

高紳羽在高家無依無靠，才淪落到在凡人街道開館，掙些金銀之物養活生母。

別看身在同樣是世商的高家祖宅，高紳羽根本沒有月例可領，自然也就沒有晶石。

突然之間大公子臨身，高紳羽手頭窘迫可想而知，所以林琪瑢一早才派了長安、長遠帶了天晶救急，不想竟成了有了上頓沒下頓的局面，一個不好便會大掉高紳羽的臉面。

林琪瑢一屁股坐在椅上，心裏想道：就算義氣害人，可也沒有半道而廢的道理，不然前邊的好幾萬不都全打水漂了，好人沒做成，凈坐蠟了。

所以，他還得悶着頭上。

他拿過紙筆，刷刷寫了張字據，交給長安、長遠。

「長安，你拿我的借條找七小姐，就說我借她十萬天晶救急，以後雙倍還債。

長遠，你也去。拿到天晶星牌，你倆再跑一趟那邊，快去快回。」

……

林琪瑢吧，不說脾性怎麼樣，單說長相，長得真不醜。你要細看吧，還可以說極為優質；

身材勻稱，長眉遠山，鳳目修長優美，帶着一層細緻的雙眼皮，活脫脫的一雙水亮的彎月生在眉下，生氣盎然；

這身皮相在女子身上都稱得上一句美半城，放林琪瑢身上，再加上穿衣講究，膚色白皙，一笑之下更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雲淡風輕，彷彿隔着山山水水讓人琢磨不透，還博了一個「出雲」的雅號。

然後，再來顯赫的家世和身份的加成，這位出雲小爺在大梁國內，真算得上呼風喚雨了。

一行人七手八腳擁著林琪瑢出了院子，便見二十個大公子私衛護了兩套華麗車駕，等候在外。

七大世商祖宅廣大，平時走動通用大小車駕，拉車的全是二級靈獸碧血煙鱗馬。

今天這兩套車駕飛翎嵌玉，瑞氣升騰，還隱有法光禁陣起伏於內，便是歸法修者也得小心，明顯是府中最頂級的大公子配置；

「咱們的？」林琪瑢問著長川，大步上前，便有一個臉堂黝黑的壯漢一拖一扶，把他弄上第一輛車內。

「啊！」一聲大叫傳來，林琪瑢向外歪去。幸虧壯漢兩手如鉗撈得快疾，不然鐵定掉下馬車，摔個大馬趴！

女人？

【作者題外話】：五城對內容力求精校，章節有所改動。這麼多年寫書，已不復第一本時的拉胯文筆，遙想當年……哈哈，怎麼敢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