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溫暖。微風。舞動的彩色燈帶和喧鬧的聲音。都能夠看見，聽見，並感受到它們的寂靜。甚至都能品嘗到唇間的陣陣迷迭香味，一種美妙的氤氳之感包裹着上下嘴唇。撲鼻而來的，是竄火的烤爐瀰漫出孜然與辣椒粉的香氣。

吳燃端著流油的烤串鐵盤，熟練輕快地遊走在大排檔狹窄的過道之間。

「您好，您的羊肉串！」

「服務員，給我來一打啤酒！」

「好！來嘞！」

這是一個處於狹窄小衚衕內部的一個大排檔，周圍都是五六層高的居民樓，這裏的烤串廉價但不失美味，是貧民區獲得快樂性價比最高的食物。

自2023年靈霄載着眾位修仙者回歸地球后，地球陸地又有了一個新的名字——靈霄之下。

距離此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十年。整整三十年間，地球經歷了一次長達八年的凡人與修仙者之間的戰爭，史稱——第一次凡仙大戰！

戰後，殘亂不堪的地球慢慢劃分成了五個大國，五個大國共同成立了一個國際化的組織，名喚「誅仙」，誅仙聯盟負責保衛靈霄之下，與雖戰敗但仍心懷不軌的靈霄殘部鬥爭！從此，地球開始了誅仙聯盟統治靈霄之下的新紀元。

小衚衕大排檔屬於五大國之中沃土最廣的中心國，位於005號城市的郊區。005號城市地處中原，在凡仙大戰之前，這裏是豫省鄭城。

正值8月底盛夏時節，熱的煩悶的普通老百姓們，最喜歡來熱鬧充滿煙火氣息的大排檔消遣。

此時已是深夜兩點半，吵鬧的大排檔逐漸安靜了起來，只有吳燃在水池嘩啦嘩啦的刷盤子聲音。

憨厚的大排檔老闆娘面帶微笑的走了過來，手上拎着玻璃板似光滑的手機。

「小燃，你先歇會。」

「怎麼了？崔大嫂！」吳燃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大排檔老闆姓崔，是個40多歲的漢子，一身的力氣。吳燃管大排檔老闆叫崔哥，自然管老闆娘叫崔大嫂。

「小燃，你明天大學就該開學了吧！我和你大哥商量了，這個月的工資提前給你，就5000，別嫌少。」

吳燃看着老闆娘用手機轉賬5000到自己的微信上，也沒矯情，脫掉矽膠手套，拿出手機點了接收，笑着說：「多虧大哥大嫂的照顧，明天確實要開學了，我這新學期學費還沒交。要是沒您倆幫忙，我還要想辦法去借。」

崔大哥那邊將爐火用水澆滅，一隻手用扇子扇著嗆人的濃煙，一隻手捏著鼻子說道：「小燃，你甭跟大哥大嫂客氣啊，缺錢就跟我倆說，別看咱這攤子不大，仨瓜倆棗幾千塊錢還是拿的出來的，你要用就說一聲！」

吳燃痛快的答應了一句：「哎！」

「老崔！」崔大嫂猛地叫了一聲。

崔大哥應激似地趕緊問了句：「咋了？」

「你有錢了呀！」

「沒有啊？」

「沒錢，你說幾千塊是仨瓜倆棗？」

「我這不是怕小燃不張嘴嗎？」

「好啊！你個老崔！你在這陰陽我，不想借錢給小燃？」

「我沒有！」

崔大嫂操起地上的掃帚，快跑幾步，作勢要打崔大哥。

崔大哥猛搖了幾下扇子，也不管爐子裏的火會不會復燃，拔腿便跑。

吳燃將手機收好，轉身繼續洗盤子。吳燃就讀於鄭城大學，明天新學期一開學，就要開始他大學二年級的學習生活。鄭城大學在凡仙大戰爆發之前就是老牌的211大學，凡仙大戰結束后，誅仙聯盟需要儲備大量的人才，大力發展大學教育，拋出了新的教育規劃，鄭城大學很榮幸地被規劃進了新一流大學之列。

鄭城大學的學費一直很低，直到現在還處於每年4000元的檔位，再加上800元每年的住宿費，崔大哥夫婦這是算準了吳燃開學需要的費用，而吳燃平時在大排檔打工的薪水是3500元。這份情，吳燃會一直記在心裏，現在的他只能用最賣力的方式幫大排檔打工，只期望以後能夠有自己報答這對夫婦的機會。

院裏的吵鬧停了下來，崔大哥揉着屁股來到了吳燃身邊。

「小燃，別洗了，早點回去吧，明天還要報到，別遲到！」

「崔哥，不打緊，報到當天沒啥事，去晚點也行。」

崔大哥知道勸不動吳燃這個犟脾氣，便上來搭了把手：「行，咱倆一起，早洗完，你也早點回家！」

吳燃咧牙笑了笑。

老式的居民樓樓道里安裝的還是那種聲控燈。就算早已經有了更為節省能源的新燈泡，但現在的聯盟建設重心根本就不在這裏。

深夜，吳燃怕吵到鄰居，輕聲輕腳的走在樓梯上，沒有驚醒任何一盞聲控燈。

一片漆黑的樓道里，有一抹鮮紅靜靜地站在吳燃家門口。吳燃緩緩停下腳步，渾身肌肉緊繃，臉上卻露出毫無警惕的笑容。

矗立在黑暗中的那抹鮮紅陰惻惻的笑了一下，道：「你好像很怕我，卻更怕被我發現你在怕我？」

伴隨着微弱的聲音，樓道的聲控燈大亮。吳燃頭皮一陣發麻，帶着尷尬的笑容看向那抹鮮紅，朦朦朧朧的，別說臉了，連衣着都看不清，如果不是那東西在說話，肯定不會被認作那是一個人。

樓梯間寂靜了幾秒，又恢復了黑暗。

兩人都意識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吳燃指了指天台，他看見那抹鮮紅頭部部分不動聲色的點了點。

雖是盛夏時節，五樓天台的冷風吹過，還是讓吳燃感受到了一股涼意。樓頂不知哪裏來的一隻流浪貓正在哐啷哐啷的推搡著一個被踩了半腳的易拉罐。

「你不用那麼緊張！」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並沒有緩解吳燃的恐懼。

很明顯，這是一位修仙者。自誅仙聯盟開始負責保衛整個靈霄之下后，灌輸給人們的思想就是，修仙者個個都是心狠手辣、殺人不見血的無情之徒，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吳燃突然遇到真的修仙者，避免不了會出現一些緊張。

呵！一聲無情的嘲笑：「你自己就是修仙者，竟還會被那愚昧的思想洗腦！？」

是啊，按照誅仙聯盟的說法，我已經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修仙者了，可我現在卻還在大排檔端盤子……

吳燃已經偷偷修仙進十年了，十年前，也就是吳燃9歲那年，他遇到了這個改變他一生命運的那抹鮮紅陰影。

吳燃8歲那年，妹妹吳炫被查出腦癌，腦癌從2042年至今仍然是個頑疾，這是由於第一次凡仙大戰的爆發，導致醫療科技發展停滯所引發的後果。惡性腦癌雖無法根治，但卻有明顯的延緩藥物，當時醫生說，樂觀情況下，吳炫還能活15年左右。

也就是十年前，那抹鮮紅站在黑夜中，對着手裏正捏著妹妹最最喜歡的玩偶、雙眼無神的吳燃說了那句話。

「如果，我說如果有辦法治好你妹妹的病，但可能要你付出巨大的代價，你願意去嘗試嗎？」

「我願意！」

那抹鮮紅聽着這毫不猶豫的話語，第一次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動搖。

我到底要不要拉這個孩子入局？

「我願意！」

9歲的吳燃迫不及待的又說了一遍，生怕這看不清身影的神秘人物，不把那方法告訴他。

就這樣，吳燃踏上了他的修仙之路。

隨着年齡的不斷增長，吳燃慢慢意識到，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這條路，不平整，且滿是泥濘，一不小心，便會陷進去，永遠也拔不出來！

這條路，需謹慎，且無人能言，一旦暴露，就是天塌地陷！

但這條路，是他能看得見摸得着，救他妹妹唯一的路！

「喵嗚！」

吳燃猛地回神，發現那隻可憐的流浪貓，正對着掐住它喉嚨的鮮紅身影，不斷徒勞地揮舞著自己的小短手。吳燃面色鐵青，他好像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誅仙一直對外宣傳說，修仙就是滅人慾、尋長生、利己身的無情之道。可你知道誅仙為什麼這麼說嗎？」

吳燃渾身肌肉又緊繃了起來，這不男不女的聲音，讓吳燃想起了一部老電影，《倩女幽魂》中姥姥的聲音就是這個樣子的。

「我告訴你是為什麼吧！因為修仙者壽命長，把自己的親人都熬死了，再加上為了爭奪這有限的修鍊資源，還要和誅仙不斷爭鬥，動不動就拼的你死我活，那顆凡塵中帶有悲天憫人的心，早已被磨平了。所以，誅仙才說，修仙者各個都是心狠手辣、殺人不見血的無情之徒。」

「哈哈哈，可惜的是，你也已經走上了這條路，且永遠無法回頭了！」

鮮紅陰影一把將流浪貓甩到了吳燃身上，說：「殺了它！我帶你去靈霄，去認識認識那真正的修仙界！」

吳燃慢慢將流浪貓抱起，手掌輕輕摩挲著小貓咪的頭，不知自己剛剛脫離魔掌的貓咪，舒服的「喵」了幾聲。

「我不會殺它的！」吳燃平靜的說。

「就算誅仙的說法是對的，但現在的我，至少，還有親人，還有人性。我不否認誅仙的話，可我想，這個世界，應該還是存在有人性的修仙者，就算其他修仙者都沒有，但我有！」

那抹鮮紅陰影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繼續誘惑吳燃，說：「你只要殺了這隻貓，我就帶你去修仙界取那能救你妹妹的靈丹。」

吳燃堅定的搖了搖頭。

「為了一隻貓，你就要放棄救你妹妹了嗎？」

「如果為了救我妹妹，我就要濫殺無辜，那我與誅仙口中的修仙者，又有何不同？這不是一隻貓的生死問題，這是您引誘我進入地獄的籌碼！」吳燃冷冽的反問道。

「哈哈，好！你很好！真的很好！」鮮紅陰影彷彿怒極反笑，連說了三個好：「我要你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想救你妹妹，不求我，只能你自己去修仙界找了！最後我再奉勸你一句，日後一旦踏入修仙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我傳授給你的火靈根仙法！」

那抹鮮紅先是像氣體一樣膨脹成一團，又一瞬間收縮在空氣中消失不見。

這讓還有很多疑問的吳燃，猝不及防。

就這麼走了？十年未見，突然來這麼一趟！就這麼走了？最關鍵的是！除了火靈根仙法，您十年前也沒有教過我其他靈根仙法啊？而且！火靈根還能修習其他靈根的仙法嗎？

很顯然，吳燃是個修仙小白，腦子裏有一百個問號，但沒人能給他答案。

小貓咪不斷舔舐吳燃的手掌，它能在剛剛那劍拔弩張的氣氛中感受到吳燃的善意。

「你不會是餓了吧？」

小貓咪彷彿聽懂了吳燃的話，舔的更加用力了。

吳燃哭笑不得，他還只是個窮大學生啊！

吳燃抱着流浪貓，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

屋子很小，擺放卻僅僅有條，一張靠牆的單人床，床頭有一張學習桌，桌上立着一盞小枱燈，摞著幾本書。桌子帶有一個小抽屜，拉開，裏面有幾包廉價的速食麵，一沓扎著橡皮筋的小票，向裏面掏去，吳燃掏到了一根香腸。

「只能給你半根哦！這可是哥哥我明天的早飯。」

吃飽喝足的小貓咪，翹著尾巴走在漆黑的馬路上，金黃的眼珠滴溜溜的轉着。

「別找了，在這裏。」

貓咪聞聲抬頭望去，看到一抹鮮紅，高深莫測的站在街邊小樓的天台。

怎麼突然就喜歡上了天台？小貓咪無聲的吐槽著。

小貓咪縱身一躍，化作流光跳向天台，在落地時，竟搖身一變，一個亭亭玉立的短髮妙齡少女站在了鮮紅陰影的身側。

「主人，這枚種子，看起來，比其他種子更有潛力哦！」

「你是被他那半根火腿腸收買了嗎？竟開始替他說好話？」

小貓咪一驚，問：「主人，你怎麼知道我吃了火腿腸？」

「你嘴邊的殘渣，還沒擦掉呢……」

「我走了，這枚種子，就是你要負責監視的對象了。我保證，你在他身邊監視三年，我還你自由！」

小貓咪化作的短髮妙齡少女眼神一亮，興奮地點了點頭。

不過望着主人的身影慢慢消逝在天邊，小貓咪心裏猛地閃過一個疑問。

主人，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火腿腸是半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