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林血色
「過了這片樹林就到人皇廟,今晚我們在那安歇,明日一早再出發,一個半月就能趕到清河郡。」
林月娥看着奇兒滿頭大汗,有些心疼說道。
人皇廟,是當年人皇證道成帝之所,四千年來,不時有武者來此感悟,想藉此突破修為桎梏,在武者之路更上一層。
相傳廟內禁止爭鬥,帝居不得見血。若有人在此開殺戒,必遭帝威鎮殺。
至於真假,無人試過。
楊奇從小就渴望能來廟前,一睹人皇尊顏。只可惜府中僕人對其母子二人看管甚嚴,未得機會。
今日被趕出王府,路過此處,終於能夠滿足多年來的心愿。
突然樹林後方幾聲鳥鳴打破寂靜,兩道明晃晃的刀影在星辰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母子二人平常在王府之中很少外出,京都之地並沒有仇家,難道是......
不好,來人必定是王妃派來的殺手,母子二人立馬警醒過來,加快腳步朝人皇廟逃去。
此刻距離人皇廟還有二里多路,楊奇拉着娘親邊逃邊思考着。
以其對王妃的了解,她派來的殺手肯定是今天在房間內的魏三、德福兩人,不會驚動武者。
一旦驚動武者,若事情敗露,即便身為王妃,大周朝內也難有其容身之地。
他至今雖沒開脈成功,但平常一直在暗中鍛煉身體,修習世俗拳腳功夫,王府之人尚不知曉。
以兩名僕人的速度,不出五百米便會被追趕上,為今之計只有讓娘親先逃,自己引開其中一人,出其不意將之斬殺,再對付另外一人,方能贏得一線生機。
想到這裏,楊奇下定決心。
「娘親,你先走,待孩兒引開其中一人將之擊殺,再前去接應娘親。」
看着楊奇決然的目光,林月娥知道勸說無用,自己身子孱弱,一起逃命的話,只會拖累奇兒。
「傻孩子,你若出事,娘親絕不苟活,」說完林月娥抹着眼淚,急速朝人皇廟逃去。
看着娘親已經逃遠,後面殺手距離自己不足百米,楊奇這才高聲喊道:「兩位狗奴,我楊奇在此,來追我啊」。
說完,他閃身直奔林中另外一處方向逃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魏兄,分頭追,別讓那娘們逃進人皇廟裏。」
「我說德福兄,你莫不是忌憚那些傳言不成,人皇都已離開四千年了,留在那裏不過是一尊神像罷了,你還真信。」
「我,我,自是不信」,德福有些害怕地說道。
「這樣吧,你去追那小子,賤婦就交給我,即便她逃到人皇廟,我也將之斬殺」,魏三有些淫邪地說道。
他最近在京都賭坊輸了不少錢銀,很久沒去百花樓找姑娘,眼瞅有此良機,自然不想錯過。
「依你,記得抓緊辦事,早點回去向王妃復命」,德福看着魏三淫邪的表情,並沒點破,心中自有算計。
兩人很快達成一致,分頭向母子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楊奇逃進樹林,並沒走遠,而是藉助夜色的掩護,躲在附近的一棵粗樹後面,看着分開的二人。
從身形上他認出,前來追殺自己的是僕人德福。
此人生性貪婪,倒是可以藉助一物,誆到身前,出其不意,廢掉一臂,再將之擊殺。
楊奇悄悄地從懷中摸出一柄短小的匕首,將刀尖藏於右袖中,看着魏三走遠,這才從樹後走出。
「德福叔,求求你大發慈悲,放我一馬,我願奉上今日公主贈予的紫雲配」。
楊奇裝着一副驚恐的模樣,對着後方不遠的肥胖身影顫抖地說道,其左手從口袋中取出一枚紫色的玉佩。
傍晚時分,二人也看到七公主騎馬趕來,將腰間紫雲配取下來,贈給眼前的少年,魏三不知道紫雲配來歷,他卻是知道,此物價值連城。
他剛剛故意裝出害怕神情,就是想讓魏三前去姦殺林月娥,而他則可以暗中奪取少年手中的玉佩。即便是魏三事後發現玉佩在他手中,也決然不敢聲張。
玉佩不容有損,待玉佩安全取來,再斬殺這小子也不遲。德福心中略作衡量,這才開口道:
「奇少爺好福氣,能得七公主贈寶。我也是受王妃指使,逼不得已才來追殺你們母子二人;若是奇少爺肯將玉佩交予我,我便網開一面,饒你一條性命。」
說完,一雙眼睛貪婪地盯着楊奇左手中的玉佩,並將手中大刀扔在一旁,以打消楊奇心中的憂慮。人開始緩緩朝楊奇身邊靠近。
「多謝德福叔饒命之恩」,楊奇裝着驚喜地說道,看着不斷接近的德福,心中努力維持着平靜,而右手卻緊握著匕首柄端。
當德福走到楊奇跟前,伸手抓向玉佩的時候,一道寒光閃過,劃在他右手腕上,鮮血瞬間湧出。
「小子,你敢陰我」,德福大怒,看着少年冰冷的雙眼幡然醒悟,之前的表情都是假裝的。
他平常並沒見楊奇修習拳腳功夫,即便右手被廢,他自信也能憑藉世俗功夫輕鬆斬殺楊奇。
「如意掌」,德福話音剛落,左手化掌,直逼楊奇胸口。
此掌剛猛異常,一旦拍在胸口,必定會震碎凡人心脈,德福這是打算一擊必殺。
楊奇看到來掌,一臉凝重,他自問力量上敵不過德福,只有先躲閃,趁機偷襲才能取勝。
看來只能使用幽魂步了,這套武學是七公主私下所贈,王府中人並不知曉。
楊奇練習此步已有好幾年,早已爐火純青,雖是世俗武學,但是鬼影莫測,很難被人抓住身形,怕是比得上武者修行的武技。
那道手掌尚未靠近,楊奇便施展幽魂步躲開,人在德福周身不斷遊走,匕首所過,一道道血跡飛出。
德福數次感應到危機,奈何右手已廢,加之身形肥胖,躲閃不及。雖然他修行的如意掌威力巨大,但是一掌都打不到楊奇身上。
眼看身上到處都是傷口,血流不止,怕是不稍片刻就會鮮血流盡而亡。
「奇少爺饒命,小的願意效忠奇少爺,幫助奇少爺前去擊殺魏三。」
德福停止了攻擊,跪在地上求饒。
楊奇見德福已深受重創,再無威脅,這才停下。雖然再過一會就能徹底將他耗死,可是想着娘親那邊還有魏三追殺,心中甚是焦急,不宜在此拖延時間。
「若是你真能助我殺掉魏三,我自會放你一條生路」,楊奇冷漠開口道。
在楊奇的威脅下,德福拾起長刀在前,二人匆匆向人皇廟方向趕去。
距離人皇廟不足百米,出現一男一女。
男人是追殺而來的僕人魏三,女子正是林月娥。
此時,林月娥倒在地上,衣着凌亂,左腳腳腕處有一道口子,正流着鮮血。
地面上一道長約十丈的血色拖痕,讓人看着觸目驚心。
「怎麼不跑了,小賤人,實話告訴你,你們娘倆今夜一個也別想活着離開。」
「識相地就好好服侍本大爺一場,最後還能給你個痛快;不然,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魏三陰森的話語,不斷碾碎林月娥心中的希望。
林月娥咬了咬牙,並不作聲,她在等,想起奇兒分開前的話,只希望奇迹真能夠出現。
魏三以為林月娥放棄抵抗,正要過來,一解心頭的燥動,卻被身後一道聲音打斷。
「魏兄,救我。」
遠處,一道肥胖的身影急匆匆朝此處跑來。
魏三聽到聲音,心中莫名一緊,他與德福同在王妃手下辦事多年,深知此人如意掌的厲害,雖略遜自己一分,但是即便自己全力出手,也奈何不了對方。
見到遠處德福那凄慘的模樣,分明身受重傷,心中甚是疑惑。
「德福兄,何人傷的你。」
不待德福回答,一道瘦弱的身影自黑夜中,快速靠近。
「狗奴才,哪裏跑。」
楊奇在後,大聲厲喝,直朝德福追殺而來。
「魏兄,速速出手,我之前被那小子偷襲重傷,這才逃遁而來。」
之前楊奇與他始終保持一丈之距,他心生畏懼,不敢逃走。此刻見到魏三,這才燃起求生慾望,瞬間發狂向前奔逃,向魏三求救。
他已被楊奇施展的功夫嚇破了膽,故意隱瞞了與楊奇交手經過。
只想讓魏三率先出手拖住楊奇,自己抽身逃走,斷不會相信楊奇所說,會饒其一命。
真是廢物,魏三聞言,心中大罵。
「小賤人,待我收拾了那賤種,再來陪你好好玩玩。」
魏三說罷,舔了舔刀尖的血液,直奔楊奇而去,並沒在意逃走的德福。
林月娥看到楊奇身影,一臉激動,但見魏三提刀而去,大聲喊道:「奇兒,快跑,不要管娘親,只要你好好活着,娘親縱是身死,也心滿意足。」
楊奇快速接近,很快便看到地上長長的血痕,延伸到娘親腳下。
心中憤怒油然而生,手中握著那柄短小的匕首,施展幽魂步,悍然無畏的朝魏三殺去。
魏三修習武學十幾年,斷不是楊奇能比,更何況他戰力無損,實力也強過德福。
刀、匕碰撞,楊奇很快便落入下風。
「哼,以為會點武學就能改變結局,無知。」
魏三長笑一聲,施展武學「破風斬」,直逼楊奇要害,他可不想拖太久,早點結束戰鬥。
一道白色的刀影,斬斷擋來的匕首,順勢落在楊奇腹部,雖說匕首抵消了大刀的攻殺之力,可是就這麼落在身上,也是割開一條半尺長的傷口。
楊奇頓時吃疼,看着腹部流出的鮮血,冷靜下來。不再近距離迎擊,而是靠幽魂步不斷躲閃,拉開距離,心中思考良策。
現在匕首隻剩半截,想要擊殺掉魏三更是難上加難,該怎麼辦。
魏三越來越凌厲的攻勢,逼得楊奇一路閃退,不知不覺地朝娘親方向靠近。
場中只剩下三人,德福早在楊奇與魏三交戰的時候就趁機逃走,不然,兩人夾攻,楊奇怕是早就命喪黃泉。
而十幾丈之外的林月娥看着林奇的身子不斷被大刀劃破,心急如焚,奈何雙腳無力爬起。
情勢越發危急,楊奇額頭已經冒出絲絲汗珠,長時間使用幽魂步對其體力消耗頗大,加之身上傷口越來越多,氣息比之前衰弱不少,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會被魏三斬殺。
又一次避開要害,楊奇已退到娘親身側不遠。
難道真的要跟娘親死在此處,好不甘心,楊奇心中吶喊,心神不寧。
這一分神,被魏三尋得機會,大刀一下刺入楊奇肩骨,將其挑飛,重重地摔在娘親身側。
魏三看着躺在地上的母子二人,冷笑道:
「小賤人,這回讓你死心,看我怎麼當着你的面殺了他。」
大刀寒光凜凜,直奔楊奇腦袋而來。
突然,林月娥使出渾身的力氣飛撲到楊奇身前,用身體擋住那刺來的大刀。
待楊奇回過神來,只看到一把大刀貫穿娘親胸口,而娘親雙手死死地抓住刀刃,虛弱地喊道:
「奇兒,快跑,娘親這次定要好好護你周全。」
鮮紅的血液順着林月娥胸口溢出,滴在楊奇臉上。
「你,當死。」
短短三個字,冰寒刺骨,從楊奇口中發出。
只見他雙眼變得血紅,人如野獸般撲向魏三。
魏三手中的大刀被林月娥握著,尚未抽開,就被林奇撲倒在地。
地面上,兩道身影很快扭打在一起。
楊奇雙腳死死地扣在魏三背部,揮起斷裂的匕首對着魏三身子一頓亂刺。
魏三躲閃不得,只能揮動雙拳不斷地捶打在楊奇的胸口及腹部,想要掙脫開來。
一絲絲鮮血不斷從楊奇口中流出,他的五臟六腑在魏三的攻擊下已受重創,人卻依舊牢牢地抱住魏三。
一刀,兩刀.....
楊奇已記不清刺了多少刀。
此刻,魏三躺在地上,不再動彈,其身上到處都是斷匕刺開的小孔,鮮血不斷流出,染紅地面。
而楊奇也好不到哪裏,身上肋骨多處斷裂,胸口坍塌,氣息微弱,怕是不久也會死去。
他緩緩起身,走向娘親,雙眼的血色早已褪去。
「娘親,我幫你拔掉刀,我們去人皇廟歇會,然後我們一起回離陽,孩兒還沒見過舅舅呢。」
「好,回...離...陽...」
母子二人說完,眼淚再也忍不住流出,相互攙扶著向人皇廟移去。
血,淚,一滴滴掉在地面,沒有發出聲響。
夜,靜,很涼,唯有前方廟裏的金光,讓他們感受到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