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烏天賜
大迷宮某處平原外側，連接着一片綿延山脈的交界區域，某座山崖下方的平坦地帶。一隊人正零散分座於周邊地面之上，似乎是在休息整頓。
烏天賜獨自坐在離人群稍遠的角落，靠着崖壁臉色陰沉，自從早上那件事發生之後，他的表情便再也沒變過，那凶戾的眼神中彷彿時刻醞釀着幾要擇人而噬般的瘋狂。
正因他這火藥桶一般的狀態，手下們全都下意識跟他隔了些距離，沒有人想在這種時候一不小心觸到霉頭。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種出於自保的舉動落在烏天賜眼裏，卻更加刺激了他那本就陰鬱無比的內心。
看着那些人聚在一起低聲交談，儘管不知道具體內容，但烏天賜就是覺得他們在偷偷議論今天發生的事，在肆意嘲笑着他這個被人愚弄的小丑角色。
他彷彿又一次聽見了那銘刻在記憶深處的嘈雜低語，一字一句，每一個符號，每一個音節，全都充斥着無窮無盡的磅礴惡念。
那是由無數辱罵，鄙夷，嘲諷，詛咒之類負面聲音雜合而成的惡毒低語，也是自他出生起便一直伴隨他成長的東西。
出生於聖域的烏天賜在還未覺醒之前，一直過着宛如家畜般的生活，在金烏一族中，他是最為下等的那類存在。是的，即便在漠視親情的金烏一族，暗地裏也有着較為明顯的階層之分。
位於頂點的自然是家族的創建者，那位被稱為金烏炎帝的烏家家主，之後便是家族中那些已經覺醒的元素師。而那些覺醒的元素師即便再淡漠，基本也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女，直系後代之流略微照拂一二，這也就造成了族內元素師的直系在未覺醒的成員中地位略高，隱約成為族中第三階層的事實。
除這些之外，金烏一族中還有一類最為普遍的存在，那些人的血脈垂直往上追溯，除去源頭所在的家主，便再也沒有另一位元素師存在，也就是說，那些人是烏家家主某個未能覺醒的孩子，所留下的一整條無人覺醒的低等血脈。
以烏家家主接近二百的年紀，他的血脈傳到現在也才不過十代，如今整個家族內成員近萬，在世的元素師卻不足五百，即便算上那些因資質有限而死於壽終的前幾代成員，家族的總覺醒率也根本不足十分之一，這也意味着，目前族內成員中，有半數以上的人屬於那種直系往上找不到除家主外任何一個元素師的低等血脈後代。
那些人便是族中最常見，也是最為低賤的存在。
作為下等成員之一的烏天賜，從出生起便一直生活在地獄之中。因為即便在那些宛如家僕的下等成員中，也存在着一種奇怪的欺凌現象，那便是年長者往往會對年輕後輩極盡所能地進行欺辱壓迫，這跟一般家族中長輩照拂晚輩的和諧關係完全不同。
那些已經看不到半點覺醒希望，完全淪為家族牲畜般存在的成員大多都已內心扭曲，他們能做的便是不斷欺壓比他們更加弱小的存在，以滿足自己殘破不堪的扭曲心靈。
至於那些被欺凌的對象以後覺醒了怎麼辦？呵呵，那不是更好嗎，要是能被殺掉就最好了，可惜，作為生育工具的他們，就連想要死亡都是不被允許的。
烏天賜便是這樣一路走來，承受過無數惡意的他自懂事起便一直在瘋狂渴望着，渴望自己能在限定年齡到來之前覺醒成為元素師，渴望擺脫那可悲的既定命運。他雖然痛恨那些帶給他痛苦記憶的可憐存在，卻並不想變得跟他們一樣，
成為一個被絕望填充的卑微人偶。
而他唯一的機會，只有覺醒。
在金烏一族，無論你之前是何種出生，只要流着族中血脈，一旦覺醒，都能一步從地獄跨至天堂，不僅徹底擺脫以往的低賤地位，在家族資源的幫助下，甚至會比那些從浮世覺醒而來的元素師成長得更為迅速。
但覺醒卻是種完全看運氣，不能被人為干涉的天賜之儀，如今不過二十之齡的烏天賜在之前也從未想過，他的覺醒會來得那麼簡單，那麼迅速。
命運彷彿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讓他在那種絕望環境中出生，成長，又在真正的絕望到來之前帶給他最為美好的希望。
烏天賜那本就因痛苦而變得略微扭曲的心靈，在見識過那些前所未聞的奉承嘴臉之後，便得更加扭曲了起來。
不到二十歲便覺醒成火系元素師的他，在成為家族最受矚目的核心成員之一，甚至被家主破格收為義子之後，內心已經完全被一種莫名的狂傲所填充，自認為天選之子的他改掉了以前那個難聽的名字，以烏天賜之名發誓要成為聖域中最為耀眼的存在。
可是，作為天選之子的他，自覺醒之後卻已是第二次遭遇讓他難堪至極的奇恥大辱。
第一次還是在家族的時候，本就出自聖域，原本無需要進入所謂元素學院的他，卻在某次家族會議之時，被某人向家主提議，讓他到義務校區進行為期一年的鍛煉。
最可惡的是，家主居然同意了那個人的提議。
儘管不知道自己進到這裏究竟有何意義，但家主決定的事情無可更改，他最終還是在今年年初被家主托關係送到了第一校區之中。
烏天賜覺得那個提出建議的傢伙，八成是怕自己成為最受家主器重的核心成員，想要把他暫時送出家族。畢竟自己不僅實族內歷史中最早覺醒的元素師之一，還和家主一樣顯現為火屬性，那傢伙雖然也是火系，但覺醒時好像並不如自己年輕。可惜那傢伙覺醒得早，自己目前還底蘊不足，無法讓家主有所偏向，他發誓，等他成長起來，一定要讓那傢伙付出應有的代價。
前事暫且不提，想到今天發生的一切，烏天賜的牙根再次狠狠咬緊，他居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設套給坑了！沒錯，他現在已經想清楚了，早上那小子根本就是沖着自己來的。
今天是一號，校區里隨便找個人都能打聽到自己的位置，那小子故意到東區搶怪，裝出一副囂張樣子，就是為了讓自己主動找他麻煩。
雖然不知道那傢伙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但他這麼做的目的，無疑就是為了快速提升排名，上面那幾個同是創造級的聖子不好下手，當然也就只能撿他這個稍軟些的柿子來捏了。
可惡，要不是在這個封閉的地方無法動用家族力量，他早就不慣着那些個眼高於頂的所謂聖子了，他覺得比起聖子，自己才是真正的天選之人，在不久的將來，所有人都要匍匐在自己腳下！
不過經歷這次，他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穫。
以前他因為硬實力的關係，一直避免著跟聖子發生衝突，今天這場，那個叫邱洛的傢伙讓他徹底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即便聖子，也不敢對擁有龐大背景的自己下什麼重手。
實際上，他今天壓根連傷都沒受半點，那小子聲勢倒是弄得挺大，但一到自己身上就散了力氣，最後算是輕輕把自己推下了台，烏天賜也就順着台階認輸了。
但那小子識趣是一回事，自己丟面子卻也是事實，呵呵，居然敢用自己來刷戰績，等再過兩個月出去了，有你小子好受的。
而且，如今徹底確定了聖子對自己心存顧忌，烏天賜覺得他也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對那幾個傢伙處處退讓了，現在要是有個聖子突然出現在面前，他肯定二話不說先懟幾句上去！都受了那些傢伙大半年鳥氣了，自己怎麼也得找回來些再說。至於他們會是什麼反應，烏天賜表示自己很是期待，反正不敢揍自己就是了。
「踏踏踏……」
剛想到這裏，就有急促的腳步聲向他這邊不斷接近，烏天賜陡然一驚，不會真跑來個聖子吧？難道自己真是天選之人，想什麼就來什麼？
他猛地抬頭看去，哦，原來是自己之前派去打探消息的手下，還好還好，要真是他想的那樣可就太邪乎了。
那人跑到近前，壓低身子朝烏天賜恭敬說道：「少爺，你之前讓我打聽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詳細說來聽聽。」烏天賜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眼神中的陰厲也略微散去了幾分。
「據說那個邱洛是因為浮世發生的某個事件，於昨晚剛從所在的元素塔被提前送到這裏的，跟他一起的還有另外幾個新來的元素師。」那手下頓了頓，繼續說道：「他的確是今年剛覺醒的聖子，也是那幾個人中唯一的聖子。」
烏天賜皺眉想了想，問道：「這消息你是從哪聽來的？可靠嗎？」
「哦，是在琉璃小姐店裏打聽到的，聽說情報是從那個彭新瑞嘴裏傳出來的，還經過邱洛同行者的確認，應該比較可靠。」
「恩。」烏天賜點頭：「彭新瑞那傢伙雖然口無遮攔了些，但他的消息基本都還算真實。」
他撇了撇嘴，有些陰陰地道：「我說怎麼突然有個愣頭青上門來找麻煩，原來真是個新來的，也難怪不懂規矩，看來得找個機會好好教教他這第一校區里的門道了。」
「沒錯！那小子就是欠收拾！」手下連忙拍馬屁附和道：「那些所謂的聖子，-哪能跟少爺您比啊。」
烏天賜頗為讚賞地看了手下幾眼，這小子雖然實力渣了點，但嘴上功夫不錯，又懂得察言觀色，從稱呼上就能看得出，不像那些粗野傢伙一樣喊自己老大，而是稱呼少爺，這讓烏天賜十分受用。家族裏核心成員眾多，誰都想成為家主繼承人，這聲少爺簡直恰到好處。而正是這種精明，讓這個實力不到二階的傢伙成為了自己為數不多的親信之一。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嘴裏說道：「趙昊啊，你說你去琉璃那了，她今天有沒有露面啊？說起來，我也有兩天沒去見琉璃了，嘖，可惜今天還有事要做，要不明天再過去一趟好了。」
「啊！」趙昊明顯楞了一下，繼而驚呼出聲道：「對了！琉璃小姐好像……」
「喲，這不是烏天賜和他的小夥伴們嗎？今天還是老樣子在這玩過家家？」
趙昊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頗為狂傲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眾人隨聲望去，就見一名渾身上下都透露出張揚氣質的年輕男子正站在不遠處草地之上，周圍的青草都被他那股彷彿帶着燥意的氣勢映得略顯枯黃。
烏天賜都驚了，真有那麼邪門？自己想什麼就來什麼？
話說這傢伙怎麼會來這種地方，難道以為自己被個初來乍到的聖子落了面子，就真是怕了他們這些所謂的天選者了嗎？呵，可笑！
「喲，這不是封向陽嗎？到底誰家褲腰帶沒系好，怎麼把你給露出來了？」
烏天賜一點也沒慣着，堅定執行了自己之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