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 失控

孟三生髮現靈魂似乎從穿戴朱紅血裝的軀殼中飄了出來，居高臨下觀看着自己。他看到自己發了瘋一般地撥動大黃弓弦。真元形成的弓身急速彈動，如蜻蜓振動的翅膀。連珠炮一般的光箭覆蓋戰場，無數冰霜戰士在光雨中慘嚎著倒下。

這本來是好事，敵人的大軍在自己超常發揮下屍橫遍野，這是每一個戰士的夢想。但是孟三生現在深切地知道，這不是那麼簡單。每殺死一個冰霜戰士，他身上的殺意就增加一分。現在他身上的殺意已經失去了控制，嗜血狂熱接管了他的大腦，驅動他的身體超負荷作戰。如果這股殺意再繼續增強下去，他會徹底失去身體的控制，陷入惡魔般的狂暴。

也許在他累死之前，他已經發狂而死。

現在的他彷彿乘坐在剎車失靈的戰車上，無可避免地朝着地獄的入口疾馳。他想要剎車，但是他每殺一個敵人，就等於為這輛失速戰車踩了一下油門，令他更加快速地接近死亡。

朱紅血裝最可怕的地方終於浮出水面，對他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朱紅血裝的兌換物之所以被稱為永逝之心，正是因為朱紅血裝本身擁有着酷烈的殺性。這股殺性是沒有正邪之分的。它只代表作為戰士必須經歷的考驗。

當一個人的戰力越大，他所造成的殺孽就越多，殺性就越重，這股殺性最終會不可避免地影響戰士的性格和靈魂，令其產生醜惡的扭曲。朱紅血裝本來的功用是吸收這股殺性。令它不至於影響穿甲戰士的靈魂。等到戰士脫下戰衣，他們又會恢復成普通有愛的人類。同時，對於新上戰場的戰士，朱紅血裝又可以利用戰甲中收藏的冰寒殺氣令人保持冷靜。

但是朱紅血裝並不是一件完美的成品。它雖然能夠抽離人類靈魂上散發出來的殺性，令其不至於影響性格和靈魂。但是它卻無法完美控制收藏的殺性。當披甲戰士殺的敵人越多，甲上收藏的殺性就越多。殺死的敵人越強，甲上的殺性就越濃冽。當殺性積累到峰值。超越了披甲戰士本身修鍊而成的素養和器量，殺性就會破甲而出，左右人類的靈魂。令其變成一架殺人機器。

孟三生雖然已經是聖徒，但是他仍然是個新人，還沒有在戰場上養成視殺如常。視死如歸的素養和器量。剛一上戰場，他就以自己的上頭印關公殺死了五名使徒。他讓關公上了頭，也讓關公的殺意入了心。再加上五名使徒的戰死，令他身上的殺性激增。

殺性的激增有時候是好事，它可以讓人的戰鬥力比往常增長數倍。但是，激增的殺性也讓人更加容易陷入失控和狂暴。

五個使徒的死，也許還在孟三生能夠控制的範圍之內。但是之後他又殺死了三頭寒冰典獄官，數頭近於使徒戰力的幽冥犀鬼。朱紅血甲上聚集的殺性，終於超過了他可以控制的範圍。他嘗到了朱紅血殺性反噬的惡果。

此刻的他，看起來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冰霜戰士在他面前兵敗如山倒，屍橫遍野。

但是他的靈魂已經淹沒在滔天的殺意之下，垂垂將死，幾近窒息。如果再沒有人將他攔住。他就會這樣瘋狂戰鬥到死。人類歷史上，流傳著很多狂戰士的傳說。狂戰士身披烈焰，狂風中怒殺百人，最後力竭而死的例子，屢見不鮮。…。

現在的孟三生就在朝那條不歸路無助地滑去。

「吖——」四聖獸的哀鳴在他的周圍響起。四大仙陣的時效已過，虛空之中。南天門開啟，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凄鳴著從塵世的風化中落荒而逃，鑽入了南天門，傳送回了遠征城。

孟三生從空中墜落，一下子落入了冰霜戰士的隊列中。

「啊！」被他的戰鬥激勵得士氣大振的人類，都發出了驚恐關切的呼聲。

「發生了什麼事？」艾麗絲衝到了前線，一把把住尼昂的肩膀，急切地問。此刻最後一隻民兵隊已經撤入了內城。她關心孟三生和尼昂，所以又帶着一隊不死鳥營士兵沖了回來。

「他掉下去了！」尼昂指著遠處說道，「他那條會飛的坐騎不見了。然後他從空中墜落，陷入了敵群。」

「怎麼會這樣！」艾麗絲深深吸了一口氣。孟三生現在幾乎是她拯救人類的全部希望，她絕不希望他就這麼死亡，「他……死了嗎？」

「不知道……我去找他！」尼昂咬牙說，「決不能讓他死。」

「我和你一起去！」艾麗絲沉聲說。

「妹妹！你回去，我們需要你做指揮官！」尼昂急了。

「沒有了他，就算我再做指揮官也沒有用，我們必須救他，這是命令！」艾麗絲從身邊的一名突擊隊員手中搶過一把強火槍，轉頭大聲吼道，「都跟我來！」

「喔！」周圍的突擊隊員發出整齊劃一的呼應。孟三生殺死了大部分的敵人精英部隊，儼然已經成為了重生聯盟的救星。幾乎所有人都不希望他就這麼戰死。他們需要他。

就在整隊突擊隊在瑞博恩兄妹指揮下，即將殺入敵群的時候，遠方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幽幽傳來。

冰霜戰士的陣列中，數十團元宵一般的渾圓爆炸波亮起，幾十名冰霜戰士被這恐怖的爆炸炸飛了起來，四外飛散。孟三生的身影從冰霜戰士的戰陣中冒了出來。他的雙臂彷彿抽筋一般抽動：出拳，收拳，再出拳，再收拳……他揮臂的速度快如閃電，拳頭的殘影涌遍全身。無數白色的光團從他的拳梢上冒出來，尖嘯著四外飛散，猶如熱跟蹤導彈，追着冰霜戰士瘋狂轟炸。

這些白色光團並不像剛才的白光箭一般犀利，即使打在冰霜戰士身上，最多也只能炸碎生物強冰甲，只有多重爆炸才能殺死一個人。但是它們造成的範圍傷害卻比白光箭大，爆炸產生的推力將冰霜戰士的陣列砸得稀碎，氣勢無與倫比。

冰霜戰士之前已經被他的白光箭殺怕了，現在又遭到白光彈的恐怖襲擊，這令他們徹底喪失了勝利的信心。它們彷彿受驚的小鳥，從孟三生身邊逃開。

「就是現在！衝上去！」尼昂看到了這個空隙，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帶頭沖了出去，從四散奔逃的冰霜戰士群中強行穿了進去。艾麗絲緊跟其後，第二個沖了上去。其他突擊隊員這才如夢初醒，紛紛趕上前，護衛在他們二人身邊。

四大仙陣的喪失讓孟三生的攻擊力驟降了好幾個檔次。他的真元小猴彈攻擊力和李廣之箭判若雲泥。但是，這對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殺的人少了，殺性增長的勢頭也嘎然而止。但是，他感到這已經太晚了。殺性已經充盈了他的心田，他現在就好像一隻吸血鬼一般想要痛飲鮮血。…。

「誰來救救我……」孟三生的手停不下來，他的雙臂就彷彿安裝了惡魔發動機，強行違逆自己的意志，不要命地發拳。他口乾舌燥，神志不清。腦子裏只剩下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停下，必須停下。但是這個念頭，已經模糊到幾乎捕捉不到。

「太拳孟！」就在他將要徹底失去神志的時候，他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緊接着，一雙強有力的臂膀一下子箍在他的身上，將他兩隻不聽話的手全都束縛住。

「殺——！殺——！我要殺——！」孟三生聽到自己語無倫次地瘋吼著。他的人已經瘋了，只剩下一點忽明忽暗的心智令自己不至於淪陷為殺人狂。

「他到底怎麼了！瘋了嗎？」孟三生聽到尼昂失聲驚呼。他的樣子，令人類最強大的戰士尼昂也感到恐懼。

「不，不，不，我要清醒過來！」孟三生咬緊牙關，拼盡全力與體內暴走的殺性進行交戰，他不想變成殺戮狂人，他還有一大把的事情要去做。但是，朱紅血裝上的殺性佔盡上風，他感到全身都洋溢着殺戮的熱血，只有心口漸漸變得冰涼，他就要被殺戮渴望征服。

他絕望地看了一眼把他圍在核心的人類突擊隊員們，他怕自己失控之後，這些人類精英戰士會成為他變瘋的第一批祭品。自從成為覺醒者之後，他殺了不少人。但是這些人都是經過領域鑒定的壞人。他從來沒有殺死過一個無辜者。這個紀錄如果被打破，他活着也沒意思了。

就在這最黑暗的時刻，他忽然感到一對冰涼的嘴唇印在自己的嘴上，漂浮着梔子花香味的舌尖頂開了他緊閉的牙齒，伸入了他嘴中，和他的舌尖輕輕抵在一起。

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冰涼涌遍全身，滿腦子的殺戮渴望一下子變得荒謬可笑，毫不重要。梔子花香透過他的舌尖和鼻翼傳遍心田，一點點驅散了炙熱的殺機。他的靈魂一下子變得寧靜而安詳，彷彿自己剛剛做了一個美夢，夢醒后，舌尖傳來了一抹甜香。

他睜開眼睛，兩隻淡藍色的大眼睛正貼近他的鼻尖，怔怔地望着自己。剛才賜予他救贖之吻的，正是艾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