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人丁銳

正午的陽光格外炙熱。

即便是平常清冷的陵園，被包裹在將近40℃的空氣里也顯得十分悶熱。

陵園門口的看管大爺坐在搖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搖著蒲扇，但扇來扇去都是熱風，汗水如同溪流一般越過褶皺的皮膚匯聚到下巴上，一滴滴滴落。

丁銳步履蹣跚，拄著拐杖一步一頓，晃晃悠悠的朝着陵園走去，遠遠的朝着看管大爺打了招呼。

這個陵園丁銳每年都要來幾次，自己從小到老的幾個哥們兒，都住在這裏。

人生七十古來稀，丁銳今年，已經八十了，那些同齡的哥們兒，墳頭草都已經比他高了。

看管大爺站了起來，順手將蒲扇放在搖椅上，趕忙迎了過來。

「丁大哥，前幾天不是剛來過嘛！今兒咋又過來了，這麼熱的天，應該在家好好休息啊！」

大爺一邊說一邊扶著丁銳進了陵園。他是知道丁銳的，他在這片陵園看管了三十年，每年丁銳都要來個兩趟。一來二去，兩人也熟了起來。

丁銳擺擺手，「我想他們幾個了，就過來看看！」

扶著丁銳到了墓前，看管大爺叮囑幾句就回自己崗位去了。

丁銳取出包裏帶着的煙和酒，點了煙，祭了酒，整齊的放在幾塊碑前。

看着一座座冷冰冰的墳墓，記憶如同電影般一幀幀湧向眼前。

孩提，少年，中年，老年。

有老友走的早，四十多歲因病離世的，也有的老友前幾年壽終正寢，安詳的長辭於世。

年少時最好的玩伴，一個個的都走了，到頭來只剩下自己還在苟延殘喘，不過最近這身子骨也不太行了。

最近一段時間，丁銳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天天的虛弱下去。

這一次過來，也算是和老友們道個別。

丁銳沒有結過婚，膝下無兒無女，要說牽掛，也就是睡在這裏的幾個老兄弟了。

雖然他們兒孫滿堂，但鮮有兒女會來看望他們，即便是到了清明，也見不着他們兒孫的蹤影。

煙滅了。

丁銳又一遍重複的點了煙，挨個放到墓碑前。

他不會吸煙，但這幾個躺着的傢伙可都是老煙囪了。

丁銳的一生，可以用四個字來描述，平淡無奇。

父母早逝，作為獨生子女的他一邊照顧著年事已高的爺爺奶奶，一邊讀書。

高考前一個多星期，爺爺奶奶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他一個人籌備着葬禮。

等爺爺奶奶入土為安后，高考也開始了，因為這段時間的勞累，加上沒有任何時間用來複習，毫無意外，他高考落榜了。

後來他隨便去了一個大專院校，混了三年拿了個大專畢業證，開始步入社會。

做過銷售，搞過維修，端過盤子，也扛過沙子。

來來去去，一晃眼就老了。

年少時的雄心壯志，被社會和歲月無情的打磨掉了，某個早晨他突然從夢裏驚醒，原來自己已經八十了。

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以為是在做夢。

這個夢好真實，頭髮花白，身形佝僂，臉上溝壑縱橫，干皮包着骨架的雙手……

渾濁的淚水順着眼角流下，他坐在老友們墓前，號啕大哭。

這是他十八歲后，第一次哭。

夕陽西下，餘暉映在墓碑上，光芒金燦燦的閃爍。

丁銳擦乾了眼淚。

「哥幾個，我身體一天天的不行了，很快也就能去找你們了，我想你們了，！」

「我也想她了，但我等不到她了。」

餘暉散盡，丁銳走出了陵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