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我是個女孩
2022年,3月。
幾天前,他的妻子來電話,說家裏沒錢啦,讓他匯點錢回家。
這個電話,讓他這幾天心神不寧,工作都沒有心情。
總是夜裏忽然回神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坐在筆記本面前,用一個虛擬的女性身份體驗著一種虛擬的人生。
2018年以前她網上的那些朋友只知其人,而不知其人。
他覺得自己只是有些新奇,欺騙自己是以另一種不同的視角體驗。或許跟母親從他小時候就開始嘮叨,本來想要個女兒的,要不是母親拚死不從,在那個計劃生育的年代,奶奶已經把他送給了別人。
而母親是個矛盾的人,一面說着她的遺憾想有個女兒在,可以百年後為她壓棺。
一面又說要不是她,或許家裏的老太太就把他送給了誰誰誰。
父親是個沉默老實的老農民黨員,在村裏的大隊里為人民服務。
家裏長短,鄰里糾紛,基本上都會找父親從中調和。
在他的印象中,有記憶的放學后回家,總是看到父親躺在床上,眯着眼。
或許是40歲以後有了他,或許是兩個哥哥嫂嫂之間十幾年的弟兄糾紛已讓他疲憊不堪,對於小兒子,父子倆基本沒有怎麼說過體己話。
他可以調和別人家的糾紛,但對哥哥嫂嫂之間的矛盾卻無可奈何,直到小兒子他長大成人結婚生子,他撒手人寰后,小兒子才漸漸有些理解,他的無奈與沉默,還有父親對他深沉到無數夜裏驚醒,然後愧疚但不能自已的父愛。
哥哥嫂嫂之間因為住在一個院裏,矛盾不斷,雖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也調和不了。
他記憶里最深的一次是,哥哥嫂嫂有孩子后,四個小侄子都在母親這裏吃飯,每天早上吃飯的時候,就是四個小侄子之間的較量,誰先打了飯,誰的飯又多了。雖然對於他們這些小孩子來說,或許長大后也是一種溫暖的記憶。
但對於他來說,已是明白人與人之間的親近和親遠。
兩個嫂嫂總是指責母親偏心對方,長大后,這種指責的對象變成了他。
母親是不是自私,是不是偏心,他很清楚,但他不能說,也不能反駁。
雖然母親也從沒給過他說話的機會,就像小時候放學后,看到的父親躺着床上眯着眼,母親在外間做飯一直嘮叨一樣,多年後,他長大結婚,父親走了,這個躺在床上的對象,變成了他。
他有自己的世界觀,但每次都被母親指責不對,所以他的性格中,繼承了父親的沉默寡言和老實本分,又一方面被母親影響,多了些自私和自己的小心思。
他的本分善良,讓他有四個很好的玩伴。
但母親一言一行又深深的影響了他,一邊享受着玩伴帶他四處吃喝,網吧傳奇。一邊又深深自責總是玩伴掏錢,而他卻沒有錢回請的尷尬。
這種尷尬,讓他無條件的成為了別人眼中,他在玩伴的面前扮演着狗腿的角色。
又所以這種弱勢的地位,讓他每次選擇的網絡角色都是女性角色。
有時候他會幻想自己是個女孩,每天跟着玩伴在網吧遊戲也不錯。
就像小時候幻想海的另一邊是還有個世界,或者仙界。
從小母親言語嘮叨他如果是個女孩該多好的惡魔種子,因此也在心裏開始發芽啦。
他又申請了個QQ,換成了女性身份,網名水中月。
開始調戲了玩伴的道路。
他果然上當,還開着摩托帶着他,前往他們約定的幾公里之外的村莊去奔現。
可水中月並不存在,照片都是韓國的金喜善。
可笑的是玩伴還真的信了,並和他在約定的地點,在大冬天的夜裏苦苦等了那個水中月兩個小時。
在摩托旁,他望着吸著煙和他開玩笑消磨時間的玩伴,竟然想着如果我是個女孩,一定今晚讓你爽爽。
後來,玩伴結婚了,兩人流浪街頭的生活結束,水中月也因此消失。
他有時候會想,玩伴會不會偶爾想起那個叫水中月的女孩。
會不會成為他人生中的遺憾。
惡魔的種子漸漸長大,而他在幻想鄉越呆越久。
有時他不敢直視自己的內心,會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他感覺自己是個變態,不,他就是。
四個玩伴里,其中一個因為愛情,被砍了四刀,並因此進了精神病院。
醫生說他受刺激過度,從而引發精神錯亂。
那他呢?
精神分裂還是?
他不敢想。
動音上的心靈雞湯,他從不看,看的儘是些很喪的段子。
他懷疑自己有重度憂鬱,無數次想到死。
有句話怎麼說的,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
像他這樣痛苦的活着,他忘不了父親走之前,讓兩個哥哥迴避,父親拉着他的手,那雙被病痛折磨的沒有神採的眼睛。
忘不了父親上氣不接下氣交代給他的遺言。
照顧好你娘!
忘不了母親恐懼沒有他的日子,每次見面,從下午說到晚上的家裏長短。
忘不了妻子十幾年情深義重,不離不棄的陪伴。
他不能死!
這兩天他以不上班為由抗拒項目經理說老闆沒錢。
無數次想要撥打勞動局電話,但又覺得這個辦法暫時對他遠水解不了近渴。
一套流程走下來最少要15天,哎!
搬磚工友都勸他,上班吧,掙錢吧,待着也不是個事情。
但他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妥協的。
剛才媳婦的電話讓他下定了決心,打開vx在小程序里搜索了華務院的客戶端,在投訴里找到欠薪線索投訴。
填好了所有必填項目,然後點擊了提交。
雖然不知道何時能拿到錢,但他已沒有了辦法,晚上還是睡個好覺,明天去找新的工作吧。
晚上的夢稀奇古怪,夢見自己拿到錢啦。又夢到一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女人緩緩向自己走來,走進了自己的靈魂里。
又夢到了一個奇異的世界,那裏武學成風,異術超能,有人立與九天之上,揮手滅城。
他在夢裏還想着,碼的,我一定是玄幻小說看多了。
忽然一聲巨響,讓他從夢中驚醒。
睜開眼,黑暗裏沒有聽到工友的呼嚕聲。
「王~慶?宇!」
聲音好御,這裏有女人?
不對!
急忙掀開被子。
咦!
這不是我的上下鋪的床,腳上的感覺也不是板房裏的地板。
而是毛絨絨的地毯。
眼睛漸漸熟悉了黑暗,恍惚中大腦里浮現出了這個房間的佈局。
按著腦中的記憶,在床頭打開床頭燈的開關。
腦袋裏彷彿放了個炸彈爆炸了一樣。
已經逐漸消失的,那些穿越小說中的套路經典語言一時間湧上心頭。
我,穿越啦?
床頭櫃里,是個藍色的卡包。
卡包里找到了一張身份證。
葉傾城,女,23歲,漢族...
葉傾城,葉傾城。
這不是我在QQ里所扮演的女性角色嗎?
這肯定是夢中夢。
快醒來快醒來,沒有睜不開眼的感覺,沒有呼吸困難的感覺。
不是壓睡,不是夢!
他握著身份證起身跑到窗戶旁,拉開窗帘。
外面一棟三層的板房其中的一間冒着黑煙,多個光膀子的漢子來回的走動着。
快撥打120的聲音,八卦的聲音。
他感覺有些站立不住,一個趔趄幸好手扶住了窗枱。
他想了起來,冒黑煙的房間就是自己所在的宿舍。
晚上睡覺前,老趙還在燉著雞湯,那是晚上雞肉吃了差不多,老趙又加了水,準備明天搞點豆腐包菜什麼的在繼續一頓。
因為又加了水,所以要在把加水的雞湯煮開好關掉電飯鍋。
那個插座!
兩天前就冒火星,晚上還說讓老趙換個插座。
腦子裏還在回憶著,一個有些萌帶點蘿莉音的聲音突然響起讓他嚇了一跳。
之見自己剛才所在的床上一個短髮的少女坐了起來。
她揉揉眼,打着哈欠。
「城城姐!你在看什麼啊?剛才什麼聲音那麼響?」
沈小琴,女,19歲,16歲上大學的天才少女。
他平息了下心情,「沒事,你繼續睡,對面工地的宿舍似乎有什麼東西爆炸啦!」
「額!希望沒有人員傷亡吧...」
說着沈小琴已經倒床沒有了聲音。
沒有傷亡!
那我呢?
他急忙開始穿衣服,胸罩什麼的有點小麻煩,畢竟以前都是給媳婦解,現在自己有點難處。
穿好衣服輕手輕腳的走出合租公寓,進電梯的時候也說不上來自己心裏在祈禱着什麼。
明明幾天前,他還和工友來過這個小區幫一位大姐有償送過傢具。
短短兩三分鐘的路程,他感覺此時此刻他走的有些太慢了,彷彿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我死了,然後重生啦!我媳婦怎麼辦?兒子女兒怎麼辦,我老娘她還不得傷心死?
我都三十幾的人啦,現在一下子年輕了十歲。
在混亂的思考中,他終於來到了熟悉的工地生活區門口。
120的依維柯正要開進工地生活區,保安大叔朦朧著睡眼。
趁保安大叔被120車遮擋住視線的時候,他趁機也溜了進去。
跟着車子來到公司階層管理人員的院中院門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裏有女性。
是個管製圖繪圖的,也是個剛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
以前還都老議論她呢。
走到她不遠處,然後望向十幾米外自己所在的宿舍,忐忑不定的等待着。
等待着什麼,他不敢深想。
沒有一會,他看到王慶宇!
王慶宇滿頭大汗,臉上帶着焦急的神情,跟在兩個抬着擔架的醫生後面。
旁邊還有一位女醫生手裏舉著輸液的袋子。
他不由自主的走向前去。
女醫生摸了摸擔架上人的脖子,又看了看那人的眼睛,對身旁的兩個醫生搖了搖頭,醫生也不在那麼焦急。
他走到跟前時,醫生已經把人給抬到了車上。
「我可以看看他嗎?」
他開口。
王慶宇有些愣神的看了看眼前的少女,不記得自己認識她。
醫生點了點頭。
他上了車,擔架床上,人被蓋上了白布。
他慢慢靠近,心臟有些痛。
掀開白布那一瞬間,無數記憶湧上腦海。
一時間讓他頭脹不已。
忍着劇痛,他看清楚了人的模樣,是他自己。
我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