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硬幣

餘明起身目送諾澤·希納斯離開，隨後將桌子上那份雇傭合同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每天早上九點上班，下午四點半閉館打掃衛生，基本上五點半前就可以下班回家，周末雙休，享受法定節假日，儘管月薪只有160納爾，但餘明仍然對這份工作非常滿意。

要知道，現在泰藍很多工廠里的熟練工人，每個月工作250個小時，工資也不過200納爾。

「在想着該怎麼慶祝了吧？」賽門笑着走了過來，一邊收起諾澤離開前使用的茶杯，一邊說道。

餘明點點頭道：「是的，賽門先生。如果不是希納斯圖書館只接受內部推薦，我想我可能很難得到這份工作。」

「那可不，我聽說泰藍市立圖書館的待遇還沒有我們這好呢，去年招聘登記員的時候，三十多個人面試一個崗位。」賽門有些驕傲地說道。

餘明笑了笑，隨後說道：「賽門先生，在這裏工作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賽門將杯具收拾好，放在一邊，說道：「圖書館目前就我們兩個人，希納斯先生只是偶爾會過來，在這裏工作沒什麼太多的規矩，不過你要記住，希納斯先生討厭不認真對待工作的人，希望你能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

「嗯嗯，放心的賽門先生。」

賽門點點頭，繼續說道：「希納斯圖書館每天九點開館，所以雖然上班時間是九點，但是我們要提前十分鐘到，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將當天的報紙換上，然後燒幾壺水放在登記台邊，有需要的人會自己取用。接下來就是每天都要干卻永遠都干不完的活——整理和歸位各種書籍，我有時候都有些奇怪，我是怎麼在這裏堅持這麼多年的。」

他擺了擺手，繼續說道，「也許是為了那份不菲的月薪吧，畢竟他們給的太多了。」

餘明聽了之後哈哈一笑，隨即有些好奇的問道：「說起來我還真有些奇怪，為什麼希納斯圖書館都只接受內部推薦，薪水還這麼豐厚。」

賽門看了餘明一眼，開口道：「你是西門先生推薦來的，難道他沒和你說嗎？」

餘明撓了撓頭，說道：「其實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西門先生了，這次面試是他兒子西門仁儉介紹我來的，我們是同學。他只跟我說待遇很好，工作時間也不長，加上這裏離我家很近，所以我就來了。」

「噢，原來是這樣啊。」賽門點了點頭，接着道：「希納斯圖書館一直是屬於希納斯基金會的產業，從最早被捐贈出來的時候起，這裏的工作崗位其實一直都是留給希納斯家族內部成員的，只不過最近幾十年，希納斯家族人口凋零，很多年輕人又嫌棄太無聊，不願意來這裏工作。所以現在基本上都是一些內部成員介紹自己的親朋好友過來。」

「難怪啊，看來我得好好感謝一下我的同學了。」餘明若有所思地說道。

「來，你跟我過來。」賽門站起身來，領着餘明往後面走，走回了餘明一進來時待的那個小房間，道：「這裏算是一個休息室，給我們用來吃東西和休息的地方，記住，不能在圖書館內吃東西，看到別人這麼做也要阻止。」隨後他又指了指側面的煤爐和柜子，道：

「這是爐子，可以用來加熱食物或者燒水，用的時候要注意點，它是老傢伙了，通風不太好，時不時就要去外面的煙囪做清理。這邊的柜子是給我們用來存放個人用品的，你可以用右邊這半面。」

他又走向那扇關閉的房門，

推開了門，餘明看見裏面黑漆漆的，好像沒有窗戶，只能隱約看到幾個架子的影子。

賽門沖着餘明說道：「這裏是鍋爐房，冬天會供暖4個月，這裏的鍋爐系統很老舊了，希納斯先生說考慮明年請勛爵撥款來修繕一下。」

隨後他又帶着餘明穿過休息室，回到圖書館內，他先是指了指側面的一扇小門說道：「那是衛生間，每天中午和下午下班時都要打掃一遍，那是我最討厭的工作。」他又指了指大門的方向，說道：

「那是正門，邊上的的是櫃枱，原則上是我們兩人中要有一個人一直呆在那裏盯着，避免有人偷竊書籍，不過這種事情基本沒發生過幾次，現在的公民素質都很不錯。具體的工作內容，等周一你正式來上班之後，我慢慢告訴你。」

「謝謝你，賽門先生。」餘明點點頭道謝，他對這位同事感官不錯。

賽門擺擺手道：「大家以後就是同事了，不用這麼客氣。現在你先回去吧，記得周一九點來上班。」

「好的，周一見。」

餘明拎着自己的提包從希納斯圖書館側門走了出來，看了看頭頂炫目的太陽，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往紅楓街25號走去。

「月薪160納爾，爺爺留下的房子貸款早就還清了，不用交房租的情況下160納爾足夠我和奶奶兩個人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聽說好多同學找到的工作要麼就是很累要麼就是薪水很低，看來幹啥都得是有關係啊......」餘明想起西門仁儉幫自己從他父親那裏搞來的推薦信，有些無奈地感嘆了一句

大概經過10分鐘的步行，餘明就回到了自己家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他略微吸了一口氣，大喊道：「奶奶！我回來啦。」

「噢，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瑪麗從客廳內走出來，正好撞上往裏走的餘明，她有些揶揄地笑道：「我的乖孫啊，你這麼早回來，難道是進門就直接被人淘汰了？」

餘明往裏走兩步，在沙發上坐下，睡道：「奶奶，你怎麼不盼我點好呢。」

瑪麗笑着從桌子上端起一壺檸檬水，倒了一杯遞給餘明，道：「你說你真是越長大越不聽奶奶的話，叫你去參加高等院校的考試你死活不願意去。找工作又找個圖書館管理員，你說你這樣子，將來談婚論嫁的時......」

餘明眉毛一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開口打斷道：「奶奶!我被希納斯圖書館聘用了，月薪160納爾，我們出去吃點東西慶祝一下吧。」

瑪麗愣了愣，說道：「哇，你爺爺退休之前，月薪才240納爾，希納斯居然能給這麼好的待遇，真是少見啊。」

餘明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隨後打開自己的皮包，從裏面拿出那份新鮮的雇傭合同，遞給了瑪麗。

「這可得好好感謝一下西門先生了，是他給我寫了推薦信我才得到這次面試的機會。」他笑着說道。

瑪麗接過來看了看，確認了一下上面的內容后，有些唏噓地感嘆道：「這待遇都快趕上政府僱員了，我聽說市立圖書館的管理員崗位月薪才120納爾。你是得好好去感謝一下西門先生，聽說他最近想競選市議員，希望他能成功吧。」

餘明笑了笑，起身說道：「走吧，奶奶，去你最喜歡的『維克多餐廳』，今天我請客！」

聽了餘明的話，瑪麗仍舊坐在原位，她拉了餘明一把，說道：「我的傻孫子，昨天你不是還跟我說晚上再去嗎？我早上就託人過去訂了今晚的位置，再說現在這時候沒預約直接過去的話，可是沒有位置的喲。」

聽到這裏，餘明重新坐下，攤了攤手道：「奶奶，看來是你的老年痴獃傳染給我了。」

瑪麗笑着拍了拍餘明的肩膀，說道：「那你千萬不要像小時候一樣把排泄物拉在床上，我可不會再幫你洗床單了。」

餘明嘿嘿一笑，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已經快十一點半了，他拿起提包一邊向樓梯走去，一邊說道：「奶奶，我先上去了，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再叫我。」

瑪麗點了點頭，看着餘明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轉移視線，看向客廳側面牆上掛着的一副畫像，那是位身着戎裝的青年男士，一頭黑髮梳得一絲不苟，鼻樑高挺，劍眉星目，下顎的一些鬍渣更是為他增添了幾分男性魅力。

瑪麗輕聲低語道：「哎喲，老頭子，孫子越來越像你了。」

餘明推開房門，將提包放下后，就往床上趴了下去。

他愜意地伸展了一下身體。

「終於算是解決了一件大事了，本來還想着今天的面試如果沒有通過，就厚著臉皮去西門他爸爸的公司上班，當個朝九晚五不用加班的抄寫員。想不到今天這麼順利。」

他翻了個身，將雙手枕在腦後，靜靜地看着天花板。

「我可以先自學高等院校的課程，正好圖書館里肯定有不少相關的書籍，也算是彌補了不能去上高等院校的遺憾。」

「學校的畢業晚會在下周三，我五點半從圖書館趕過去應該來得及......」

正當餘明思緒飄飛時，他突然感覺到房間內有什麼異動。

他做起來身來，順着直覺往對面的牆壁看去。

那牆壁在餘明的注視下變得扭曲起來，在表面盪起一股波紋般的漣漪，與此同時，一點黑白色蔓延開來，餘明的整個視野，再次變成了黑白色。

「又來？！」

餘明聲音剛落下，一團黑白色的半透明球體就從那牆壁上顯現出來。

它飛快地移動到餘明身邊，轉了兩圈，隨後停在原地，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餘明伸出手，剛準備伸向那光球，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

他起身拉開書桌的抽屜，從底下拿出一枚銀制湯勺，轉身坐會床上。

只見餘明伸出湯勺，那光球似乎受到什麼感召一般，很快就湊了上來。

餘明轉動着手臂，那光球很快在空中追趕了起來，它似乎很喜歡這種遊戲，總是樂此不疲。

「你好像很喜歡銀制的東西？」餘明用古代語言開口說道。

光球沒有回應，仍在追趕着那隻湯勺，只是身上微微亮了一點。

餘明也不氣餒，好像早就預料到光球的反應，他彷彿自言自語般說道：

「為什麼只有我能看見你，別人卻看不見？難道真的是我產生了幻覺嗎？」

「可是我的直覺又告訴我，這不是幻覺。」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幽靈？還是鬼怪？」

「我有一種感覺，我的腦子裏有個什麼不應該出現在那裏的東西，我看不到，但我就是能感覺到。就像我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嘴巴、頭髮的存在一樣。」

「每次我不理你，你着急起來就往我腦袋撞，我馬上會產生那種像發病時一樣的痛苦，你是不是和我的病有什麼關係？」

「自從見了你之後，我就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超越凡人理解的事物存在，比如神，比如幽靈。」

「特別是昨天在醫院，霍恩醫生和我說的那些東西，更是加深了我的懷疑。我甚至有種感覺，他當時對我有所隱瞞，同時又在向我暗示着什麼。」

「如果那些鬼怪的傳說是真的，那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夜之國』，爺爺會在那裏等着我和奶奶嗎？」

「我要不要把你的存在告訴別人呢？萬一說出去，我被教會當成異端抓去地牢裏或者直接做人肉串燒怎麼辦......」

躊躇了良久，餘明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他站了起來，從桌子上的包里拿出錢包，摸出一枚銅幣。

「爺爺說過，當遇到兩難抉擇的時候，如果無論自己怎麼做，都會帶來未知的風險，那就把一切都交給命運。」

他停下搖晃湯勺的動作，捏著那枚銀幣摩擦了兩下，隨後屈指一彈。

「錚~」地一聲，硬幣翻飛而起，隨後穩穩落在餘明的手背上。

餘明抬起覆在硬幣上的手，看了一眼底下的硬幣。

隨後沉吟了半晌都沒有動作。

那光球似乎被餘明的奇怪行為吸引，正懸浮在一邊，靜靜地看着餘明。

良久之後，他才收起硬幣，回頭望向一邊停在原地的光球。

「喂，你說.....霍恩醫生，應該是個可以信任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