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把火

第1把火

「找到你了」隨着年輕道人一聲厲喝,劍光如瀑,傾襲進無光的大殿,層層法陣在這劍雨之下無聲碎裂。隨着最後一個法陣破碎,一個身軀上到處是裂縫的木傀儡顯露了出來。傀儡身上的裂縫似一道道猙獰的傷口滲出散發醉香的血液,臉上的彩繪笑容詭異,結合它佈滿裂縫的面龐,反而更似悲泣。道人一聲冷哼,劍光如雷霆般向傀儡激射過去,發出錚錚劍鳴。傀儡面對這劍雨似乎全不在意,浸滿血液的大袖隨意一甩,污穢的血液噴灑而出,形成一道血幕。利劍輕易地穿過血幕,但隨即失去了控制,轉而將劍鋒對準了道人。劍上的符籙全被穢血污染,發出妖異的紅光。道人隨即停手,收束了劍陣,作防禦狀與其對質。而傀儡卻手舞足蹈,彷彿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嘻嘻,山河境這麼大的地方,竟然真的有仇人找到我了。不錯嘛,小子,竟然能破了我的那些隱匿陣法。」傀儡賣力地鼓掌,彷彿是真的在欽佩道人的毅力,但結合它臉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諷刺。然後它歪著頭,發出疑問:「所以你是哪位?」

道人沒有回答,他的內心冷靜而專註。他知道面前的傀儡作惡多端,戲弄世人,自詡為世間「無常」,讓無數本不應發生的悲劇在塵世上演。它不記得他,他個人的悲劇只是它消遣的玩樂,是它導演的無數悲劇中的小小一幕。人在這樣的存在面前,顯得是那樣的無力。

人當真只能屈服於此嗎?道人閉目,一張張畫面從他的腦海中如放電影般閃過,那令他魂牽夢繞的微笑,那令他愧疚難當的白髮,掌門的信任,先賢的教誨……他如灰燼般燃盡的心再度迸發出點點火星。不,人不應止步於此。

傀儡臉上的裂痕張張合合,臉上笑容更加鮮活,它在戲謔嘲笑。道人找到它了,而他又能做什麼呢?他只能給傀儡提供更好的消遣,它無意的一手,沒想到竟然有這樣意外的反饋,它很滿意。

我能做什麼呢?我個人的力量完全無法與它匹敵。單是找到它,我就花了無數辦法:求助仙神,仙神失語;告問天道,天道無言。最後選擇跟隨着人間的悲劇,踏遍半個山河境,才找到這個小世界。以前,我承白澤恩惠,得茅山仙法,自幼感應天道,崇仙禮神,被稱作「天命人」,轉頭,只是一場空罷了。天命?可笑的天命。道人緊盯着傀儡,瞳仁中彷彿有熊熊烈火在燃燒。天命也好,悲劇也好,全都即將了結。

「嘻嘻,我很中意你,你很有趣。可惜了,你是白澤欽點的天命人,不然你還能有個大造化。但我會把你做成我最好的藏品,你的故事將流傳千古。現在,嘿嘿,該給這個故事一個應有的結局了。」傀儡大袖一揮,穢血噴涌而出,一道巨大的血浪拍向道人。

是的,該有個結局了。道人閉目頷首,先賢誦經聲從他的體內傳出,與此同時他的劍上附着了一層虛焰,這無妄的虛焰將會把他的天命與仇怨一併燃盡。他做出了他所能做的事,他在燃燒。

他用劍陣格擋住了血浪,劍上的虛焰焚盡了穢血。

「你點燃了茅山原典?」傀儡的聲音里終於沒了戲謔。眼神中甚至露出了幾分不敢置信。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這是現在道教唯一獲得的原典,裏面包含着是你祖先的理解與經驗。是能讓坎坷仙途一帆風順的寶典。你就是個自私的匹夫,是人族的罪人!」傀儡惡毒地咒罵道。身上的裂縫開開合合,穢血不斷湧出,

顯示出它內心的驚濤。

傀儡又是一揮大袖,穢血從大殿頂部流下,從地面滲出。它沒有停下,舞動着雙袖,開始了古樸的舞蹈。它跳得動作僵硬詭異,毫無美感可言,卻攪動着穢血不斷撲向道人的劍陣。劍陣在血濤中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一樣起起伏伏。穢血不斷消耗著虛焰,道人的劍陣隨時都可能被吞沒。它開始歌唱,歌聲嘔啞嘲哳,卻有一種讓人入迷,沉浸在歌聲里,無法自拔的魔力。歌聲無法影響到被先賢之聲庇佑的本體,但是讓一把把劍顫動不已。虛焰阻止不了歌聲的侵入,劍身逐漸爬出一道道血紋。

道人果斷放棄了劍陣,他將虛焰緊貼在自己的身體上。虛焰收束離開符劍的一刻,符劍被穢血侵蝕殆盡。他的身體被徹底吞沒入穢血之中。

道人在醞釀,他在等待茅山原典的力量被完全釋放的那一刻,他要堅定地揮出那一劍。不惜將茅山原典和自己一同燃盡也要斬出的那一劍。因為他明白:人,如薪火相繼永不斷絕。他們會不斷前進。他們不需要先賢嚼爛餵食的蘋果,他們需要的是盪盡邪祟,還玉宇一片澄清的守護利劍。他不想讓自己的悲劇再度上演。今日,我為薪柴,為明日後來者而燃起第一把火,焚盡污穢罪惡、妖邪鬼祟。

道人的決心得到了茅山原典的共鳴。這本一直陪伴他,教導他的原典在此時爆發出無比強大的偉力。一張張蘊含着先賢智慧的書頁開始燃燒,純凈而精粹的力量噴薄而出,充盈着他的身體。

在道人的身體因為承受不住強大的力量而崩潰之前,他成功揮動雙手,將力量與自我注入斬出了那一劍。

那一劍,似橫跨天際的虹光,無視穢血與歌聲的阻擋,徑直洞穿了傀儡胸膛中那顆腐爛著充斥着穢血的心臟。傀儡一下失去了生命力,倒在了地上,彷彿就是一個普通的傀儡。剩餘的穢血聚集成一個巨大人形,被虛焰焚燒着。它蜷縮著,發出凄厲的尖叫。人形因焚燒而縮小,直至被徹底焚燒殆盡。

伴隨傀儡的逝去,大殿開始崩塌,被傀儡創造的這方小世界開始墜向現實。而道人被那一劍掏空了根基,榨乾了靈魂,已經不省人事。他將隨着時空的波流漂向現世,前往他嶄新的未來。

……

典雅的書閣內

一條白色的大狗趴在柔軟暖和的地毯上,聚精會神地閱讀著《資本論》,它忽然有感抬頭,看向一個方向,喃喃自語道:「發生什麼事了?命定之時竟然提前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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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史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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