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元時代(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元時代(上)

「經濟學家與政治哲學家的思想,不論其正確與否,其力量之大,往往出於常人意料。實際上,統治世界的不過就是這些思想。許多實幹家自以為不受任何理論之影響,往往恰恰淪為某個已故經濟學家最壞學說之不自覺的奴隸……我確信,與思想的浸蝕作用相比,利益歸屬的力量被過分誇大了。錯誤的思想使人看不清自己的利益歸屬。在經濟與政治的哲學領域,大多數人在25-30歲之後已不再接受最新理論的影響。公務員們、政治家們以及宣傳鼓動者們對時事的看法,不可能都出自最新的思想。然而,或遲或早,對形成善良或醜惡的觀念而言-更危險的是思想,而不是利益的歸屬。」(約翰?梅納德?凱恩斯,另一時空美國《經濟學人》雜誌組織150位經濟學家評選為20世紀最偉大的經濟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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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微觀經濟學的權威們,如約翰?米勒父子,堅信讓?巴蒂斯特?薩伊總結出的定律:產品生產自身能創造自己的需求。他們普遍相信這樣一條金科玉律:市場經濟的自我調節作用是完善的,因此不可能產生遍及國民經濟所有部門的普遍性生產過剩,而只能在國民經濟的個別部門出現供求失衡的現象,而且即使這樣也是暫時的。他們認為價格和利息率的自動調整會趨向創造完全就業。在他們的理論框架中,政府唯一的功能是保障市場維持在完全競爭的框架之內……」

「相信經典經濟學理論的紳士們,每當面對一個事實的時候,總是拋開科學而談論玄學,總是拋開經濟而談論政治,總是拋開普遍性而談論特殊性。他們無法解釋為什麼東方的中國人採取了另外一種全然不同的辦法來應對遍及世界的全球性經濟危機而取得了比西方世界更好的效果,他們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按照李斯特國家特色經濟理論,以重商主義扶持生產力,而非依賴市場自然淘汰來持續發展經濟的德國在一次次危機中變得越發強大……」

「中國人在1900-1903年經濟危機中作出的卓越應對。應該受到經濟學界和各國政府的高度重視,而在我看來,經濟學界需要受到的衝擊原本應該比實際的更大……始終令我不解的,是中國始終沒有針對這一開天闢地的創舉。或者說,政府調控經濟模式進行完善的總結,至今尚沒有某一位經濟學家,尤其是中國的學者,就此提出系統性的專著。」

「這實在是非常令人遺憾的事情。要知道,他們以實證的方式向世界說明了這樣一個重要問題:市場自身有難以克服的缺陷,而經濟危機就是市場缺陷的集中反應。一次又一次程度越來越深。結果越來越嚴重的經濟危機不斷地向我們傳遞一個信號:經濟中不存在生產和就業向完全就業方向發展的強大的自動機制。在這方面,李斯特的經濟理論也是有缺陷的,所以我們看到,面對同樣的危機,德國應對的效果不如中國。」「通過研究中國人三十年來在經濟方面進行的偉大嘗試,我不得不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他們或有意,或無意地按照一個原則行事,就是宏觀的經濟趨向會制約個人的特定行為。而國家,或者說政府就是執行宏觀經濟干預,以彌補市場自發性趨利導致的一系列缺陷。通過這種政府干預。經濟周期波動得以彌補,而這種彌補一方面固然在於增加產出,另一方面則依賴於增加需求,使產出與需求達到平衡。」

「中國人經濟的快速發展往往伴隨着赤字財政,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當白廳的紳士們為大英帝國長期的財政盈餘彈冠相慶的時候,當上下兩院為了布爾戰爭英法的財政赤字大傷腦筋的時候,中國和俄國,這兩個近年來的經濟明星,至少在財政方面卻執行着另外一套體系:基於公債發行的赤字財政。而正是這種赤字財政,讓他們得以對經濟施加強大的控制力。通過政府財政手段來信貸槓桿創造出需求,以滿足快速提升的生產能力,同時促進生產力發展……」

「我們因此而得出結論,一個負責任的民選政府,於經濟方面不僅僅要承擔維持市場公平的責任,還應該堅定而果斷地承擔起以下職責:維持經濟增長。確保充分就業,以及控制通貨膨脹。」

「當危機再次重演,當市場的魔棒,如同之前很多次一樣,令古典經濟學家的經典理論失靈,當現實讓經濟學家和政府專家們臉上無光,我謹慎地提醒諸位:請注意中國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請審慎評估他們的努力以及成效。我們也許會從中發現出某些至關重要的東西,並有可能決定我們未來的命運。」

「……約翰?梅納德?凱恩斯。」

華盛頓。

於一九o九年三月接替西奧多?羅斯福政府的財政部長喬治?布魯斯?科特柳,繼任為美國財長的富蘭克林?麥克維把報紙放在桌面上,神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幾位經濟學專家:「教授,您怎麼看這個提議?」

「他是劍橋經濟系的神童,阿爾弗雷德?馬歇爾的得意門生,庇古的學弟。」應邀前來財政部承擔顧問責任的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阿瑟?哈德利推了推眼鏡,「老馬歇爾和我介紹過他,認為他很不一般……我之前並不太清楚他這一套理論,聽起來似乎很有些意思。不過……老實說,我並不認為這玩意適合美國。」

麥克維身子微微前傾:「阿瑟,你的意思是?」

「這一套在中國之所以管用,是因為他們本質上是一個威權主義國家。」阿瑟?哈德利笑了笑,「那個東方民族**了幾千年,始終是皇帝和官員說了算。在我看來,他們現在雖然改變了很多,但有些文化上的東西是洗脫不了的……與其說是他們發現了真理,倒不如說是傳統使然。在古代的農業社會,他們就有『常平倉』一類的慣例。豐年的時候政府出錢收糧食,實際上就是政府創造需求避免供過於求,災年的時候政府拿糧食賑濟災民。」

「這種體制要發生效力,必須依賴於強有力的政府。」阿瑟?哈德利說道。「如果沒有強力政府,國會會反對赤字財政,因為那意味着未來加稅和削減福利,地方反對中央的決策,而且這些錢怎麼花,花到哪裏,都會引起各個團體的激烈爭論。說老實話。富蘭克林,我並不認為這一套東西能在美國管用。」

麥克維沉默不語,似乎有些失望。

「當然了,我並不是對目前的政府有什麼意見,我只是說,這裏是美國,民有,民治。民享的合眾國,在這裏,自由是受到保護的。聯邦政府並不能侵犯各州和公民的自由權利。」阿瑟?哈德利安慰著麥克維,「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富蘭克林……」

「現在的問題是,華爾街自發的救助手段已經打了水漂,合眾國正在滑向無底深淵,我的教授。」麥克維臉色蒼白,指了指對面大街上橫七豎八的標語,「公民們正在失去耐心……如果我們不能迅速而有效地結束這一切,該死的經濟危機就會吞掉我們。」

阿瑟?哈德利默默地看着麥克維,半晌之後嘆了口氣:這些共和黨。西奧多?羅斯福精神上的繼子們,還是想着要借這樣一個機會加強聯邦政府的權利,並且藉機瓦解美國「邪惡,貪婪的托拉斯」。

也許這能夠在短期內加強政府的威望,乃至挽回一些經濟的下滑,但付出的代價卻是美國無法承受的:自由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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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堅決反對這個提案。」

眾議院資深民主黨議員。代表密蘇里州的錢伯?克拉克表情嚴肅,對着在場的記者們斬釘截鐵地說道:「民主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立國根基,自由則是合眾國真正的靈魂。我們渴望公正,我們呼籲公平,但我們決不同意以自由為代價來換取這一切。是的,我們絕不能允許北美大陸再次陷入某一個政府的奴役之中!」

「克拉克議員,我是《紐約時報》的大衛?斯坦利,面對眼前的危機,既然您不同意共和黨的方案,請問您有什麼靈丹妙藥嗎?」

「我認為政府必須行動起來挽救我們的經濟,但一切都不能逾越憲法和法律,不能以此為借口把手伸進國民應有的自由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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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開始,美國就掀起了一股強有力的風潮:建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把財政和金融權力從托拉斯的手中奪回來還給美國人民。

以強硬著稱的共和黨進步派參議員提出了一個激進的方案:仿效中國,建立強有力的國有中央銀行,掌握髮鈔權,銀行監管權,匯率決定權,外匯儲備權,利率控制權和最後承兌權,徹底結束華爾街私人銀行家們對美國金融體系的操縱,結束層出不窮的混亂和**。

這個提案在西奧多?羅斯福的共和黨進步主義派,甚至民主黨激進派中間都激發起了一股熱潮,也得到了很多中西部農業州議員,乃至民間的支持。

很多中下層民眾都相信,正是華爾街貪婪的大亨們一手導演了這一場慘劇,而要解決這一切,只有依靠政府而不是某些銀行吸血鬼。

「給盜竊公民財富的金融竊賊戴上手銬」,這個擲地有聲的口號響徹美國。

這股風潮讓華爾街顫慄,也讓美國工商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

一個國有的聯邦儲備銀行固然可以支持銀行業緩和困境,但也將是政府伸向市場領域的利劍。當金融被政府掌握,托拉斯財團的一切行為就落在了司法部的掌控之下。他們的金錢往來,與政府要員之間的利益交換**裸地展示在政府,或者說公眾面前,並不是所有人都敢於坦然面對這樣的未來。

今天是國有中央銀行,明天,政府就可以把手伸向其他領域,直到把整個經濟控制在政府的手裏。而那個時候,美國工商業者的「黃金時代」就會宣告一去不復返,取而代之的是白宮統治一切的新王朝。

代表美國工商界利益的喉舌。自由主義報刊,甚至民主黨中的一些自由派迅速展開了反擊,他們大聲疾呼,「共和黨政府正在用一個錯誤來掩飾他們的前一個錯誤。目前的困境正是他們一手造成,而他們還要轉移矛盾,將這一切巧妙地引導到政府應該加強集權上來」,這是「對美國立國精神的背叛,是一種最大的邪惡」。

很多人權團體,或者說受到工商業資助的團體,紛紛呼籲「反擊白宮布爾什維克主義的進攻」。呼籲自由的美國人「反抗新的奴役」。

很多記者試圖參訪處於風口浪尖的華爾街銀行家們,但摩根和他的托拉斯巨頭始終保持沉默。

小摩根面對圍追堵截,最終只是簡單地回答「我依然相信華爾街掌握在一些正直而有責任感的人手中」,隨後就匆匆告別離去。

在一片無比猛烈的反對聲浪中,頑強的共和黨進步派議員們依然大聲疾呼「為了公平和正義,為了合眾國的長治久安,讓我們放棄無畏的爭執,拋棄誤解。一個由國家所有的聯邦儲備銀行才能夠確保我們的公共利益不遭到私人銀行家的挾持」。

華爾街則到處流傳著「政府即將宣佈對銀行業強制國有化,仿照中國設立國有商業銀行」的謠言,四下里人心惶惶。原本動蕩的局面進一步加劇。

眼看形勢開始失控,參議院貨幣委員會主席,資深參議員奧爾德里奇提出了一個新的提案,立刻震動了整個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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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問題是解決貨幣不足,挽救金融體系的崩潰。我們需要讓銀行重新運轉起來,為我們的經濟注入血液。正如我們在醫療手術中所做的那樣,當病患失血過多的時候,我們首先輸血,然後再進行手術救治,否則病人就要失血過多而死了……既然銀行沒有這麼多資金。那就有必要發行新的貨幣。但銀行發行的貨幣如何具有保障呢?我們可以採取這樣一種形式:由財政部發行國債,抵押給銀行,而銀行向財政部發行貨幣,財政部用來購買商品,服務,以及退稅。這樣我們的經濟體將得到至關重要的輸血。而隨後我們可以進行手術……」

紐約,哈德遜河畔,范德比爾特莊園。

「一切都如我們所料。」薛東成把手中的報紙遞給了小摩根,「洛克菲勒家還是忍不住出手了……他倒也不避諱,居然就讓他的兒女親家堂而皇之地出場。」

「那位參議員一向以清廉正派的形象示人,」威廉?凱瑟姆?范德比爾特吹了個口哨,「不過這不是自身乾淨不幹凈的問題……對美國人來說,最關鍵的是—他的女兒晚上和洛克菲勒睡一張床。」

「要發動輿論嗎?這簡直就是把自己的屁股對着敵人的機關槍……」周童旭做了個手勢,「扣動扳機,窮追猛打,他和那幾個洛克菲勒會成為美國的『國家竊賊』。」

「沒這個必要。」薛東成搖了搖頭,「進步主義分子和平民主義分子會讓他們屁股開花……當然他們也會有自己的輿論安排,就讓他們好好地廝殺一陣。」

「唐納德說得對,等到他們陷入僵局,就是我們出手的時候。」小摩根讚許地點了點頭,「準備好了嗎,沃伯格先生?」

一位有着明顯猶太人外貌特徵,衣冠楚楚的男子微微一笑:「薛先生,諸位,眾議院的格拉斯議員,歐文議員,參議院的克拉克參議員,兩黨的溫和派領袖都已經做過溝通,我們隨時可以展開行動。」

「好啦先生們,」小摩根拍了拍手,笑吟吟地看着眾人,「再耐心地等待幾天,我們就可以着手從事一項即將改變合眾國歷史的偉大事業……一個前所未有的聯邦儲備系統將降臨在這個世界,而我們親密的朋友將從『香格里拉』帶來足夠挽救整個美國的資金……我們這些最正直的紳士會成為合眾國真正的金融領導人,一個全新的金融秩序將在太平洋兩岸搭建一條牢固的紐帶。」

「那將是兩百年的繁榮與和平,一個民有,民治,民享的時代。」

小摩根高高地舉起手中的酒杯,躊躇滿志:「為了合眾國的繁榮與和平!」

「上帝保佑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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