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英雄的怒火

人群熙熙攘攘，刀槍叮噹碰撞，火焰冉冉升起，喪鳥盤踞其上。

一聲轟然巨響，響出了一整個盛夏，聖樹之底，現在陷入到了徹底的混亂當中。

一個天坑般的大洞被火焰繚繞，獠牙從火焰中浮現，嘶吼著貪婪與憤怒——在暗無天地的幽深牢籠中，他們終於能夠重見天日：這群窮凶極惡的地下罪人，已經對此期待已久了。

安塔利亞，伊格德拉西爾，這裏可不僅僅是充滿魔力的神官朝聖之地，還是最最堅固的魔力囚籠，全諾瓦境內，獨此一家。

天然的魔力帶來了性比精鋼的聖樹牆壁，帶來了束縛力極強的魔力鐐銬，還帶來了如毒霧一般的高濃度魔力。一般生物完全無法接近聖樹，尤其是聖樹之下的地底，所以這裏就被開發成了諾瓦專屬的罪犯牢籠。

所以當它破開的時候，還是被一個強性魔力炸彈給炸開一個大窟窿的時候，一切的一切，便如同洪積扇般瀉出。神聖的諾瓦的黑暗一面，也就被完全解放。

他們，出來了，出來的時候穿着憤怒的鎖甲，拖着仇恨的腳銬，拉着染紅的鐵鏈，提着躍躍欲試的刀槍。

這群人，便是曾經森林的鬥士，無懼自然的踐踏者，也是精靈最為忌憚的種族——獸族。

（註：這裏的獸族大部分指的是「orc」，以後還會添加設定的。但其實也是獸人啦，這裏只是為了避嫌……）

盛宴，已經開始了。一切違逆之人都將被它們的爪牙所踐踏，而一切礙事之人，自然也會成為它們的手下亡徒。

這正是已經墮入異教的安塔利亞神官，穆尼爾神父想要的。

一切如那位從天而降的神秘神使所言，在太陽凌然升起之時，上天會將裁決施予怠惰的精靈，為森林帶來真正的公平。那時，原初的種族會被解放，自然的力量得以回歸，一切都將走向正道，人們不必繼續在花神的壓榨下實現「虛偽的和平」，森林真正的統一，才會降臨於世。

哈，多麼神聖的奇迹啊！他是絕對不會走眼的，那就是神使，那種神聖的光輝，毋庸置疑——神明選中了他！

一切都如他所想的那樣，傳說的預言是真的！

記得那還是他在翻閱教會保留的古籍的時候，在古老的一頁紙中發現了這樣一段文字：

「千年『洪水』即將來臨，滅世的災難即將發生，永無止境的輪迴，文明永遠的停滯……無數個千年，我們都無能為力，無數個千年，凡人都未能突破這個永恆的枷鎖……」

然而僅僅一段文字可能說明不了什麼，但是它足以勾起穆尼爾神父所有的興趣，他繼續讀下去，還發現了這樣的一段話：

「這是我們所有人都『不可逃避的命運』，正因如此，『救世』才會有其存在的必要。」

這句話多麼引人深思！一般人大概只會把它當做某些異端的讀物，誰曾想它是真實存在的！

那些愚蠢的蕊心神官，哼！這下好了，他成為了新神的主教，不再屈尊於將死之神的小小地方神官，這就是天命，哈哈哈哈哈！

這份喜悅無人能懂，只有他能夠理解，穆尼爾「大主教」看向烈火之下的平民，看向那些宣洩憤怒的囚犯們，此刻，只有他是這一切的主宰。

「拉法扎法，拉法克扎！信徒們，這就是眾神降下的指引！現在，這群戰士們會為我們開闢出新的道路，將花神的殘渣消滅殆盡！」

暗紫色的斗篷之下，

是穆尼爾「大主教」的無限竊喜，信徒們無一不被他那激昂的演說所打動，一個個被這份「奇迹」深深吸引，信仰也變得更加虔誠起來。

說來也真是奇迹，沒有一個兇殘的獸族涉足他們的「聖地」，沒有一點硝煙沾染他們的祭台，明明他們並沒有對這群獸族作出任何指令。

如此想來，只能是神明的旨意了！

除了是神明的造化外，還能是什麼！

接二連三的奇迹，這正是眾神降臨的證明！

而預言：洪水的預言，就是花神滅亡眾神登基的標誌。

這就是，他們的信念。

……

……

「這是……怎麼回事？」

戰火紛飛，聖樹之底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那番寧靜，變得混亂無章而又煙火繚繞。在漆黑的如同野獸般的人影之下，昔日的花園完全變成了火熱的地獄。

聽到神官「墮教」的事情后，梅爾妮火速趕到了現場，可是令她萬萬想不到的是，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竟然會……如此……

亂群叢生……

不，這大概不可以用亂來形容，因為她一眼就望到了花園正中央的篝火祭台，一群紫色的兜帽人正向著天空虔誠地祈禱著，獸族肆虐，卻只有他們這幫人沒事。

所以這應該說是有預謀的「暴亂」。

幸虧她帶上了點人，包括那位新晉陞的子爵，雖然還未受禮。

趕過來的時候遠遠地就聽見了爆炸聲，緊接着便有一縷縷黑煙升起。他們火速奔赴，路途還有不少逃難的平民，加急趕來，卻發現為時已晚。

作為諾瓦的護衛隊，這是他們最大的過失，竟然讓區區邪教徒整出來這麼大的亂子，而且還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花神神官幾乎全員「墮教」。

這件事一定不簡單，梅爾妮想到。

於是她領着人躲在了花園當中，帶着極少數人暗中觀察。

總共四個人躲藏在花叢中，觀察著廣場的情況，其中梅爾妮和兩名士兵負責考察敵情，莫恩斯子爵負責在後面望風。

而且因為謹慎，她帶的兩人都是些精英，戰鬥力上可以保證，除了那個子爵。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面前要解決的，竟然還有不知哪來的成群的獸族……

獸族……等一等……難道是安塔利亞地牢裏面的獸人？！

梅爾妮立馬轉頭看向地牢的方向，果不其然，雖然被一些花草擋住了視野，但能明顯從上空看到爆炸產生的黑煙。

原來那就是剛才那一聲響的來源嗎……

「大家，聽我說，可能有些不妙，你們看那邊，那邊是聖樹地牢的方向……」

眾人順着梅爾妮的目光看去，一下子如同恍悟般驚呼起來。

「這就怪了……聖樹的木根因為吸收了天地精華，本應是最堅固的地方，尋常方法應該無法破壞的才對……」

梅爾妮自言自語分析道。

除非，能夠使用與之相對等的魔力抗衡，強大魔力之間的劇烈碰撞會互相交融，產生一系列的魔力反應。

可就算如此，擊破聖樹的魔力，起碼也需要神力級別或者數十個高級神官匯合起來的魔力才行。

梅爾妮再次看向那個祭台，看來那邊就是幕後黑手了。

唉……明明是這個時候，阿麗娜卻不在……

正思考着，突然，風兒靜止下來，一瞬間，草葉飛動，在隱約的煙土之間，她與一雙利眼相交。隨之，一股猛烈的殺意襲滿全身——

風吹，草動，惡寒，劍光，還有那是……獸族的偷襲！

那余光中的一瞥下，梅爾妮迅速注意到了草叢之間的一個高瘦的獸族，兩人眼神幾乎同時相交，而這時，獸族的刺客已經投出了暗器。

！

「三點鐘方向，敵襲！」

梅爾妮大喊道，隨即抽出護衛隊式佩劍，向前一步，一擊向那投來的暗器揮去。

當——

說時遲那時快，她憑靠着這精準的一擊，將飛來的暗器格擋開來。

金屬與金屬之間激烈碰撞，摩擦出炫麗的火花，也在同時使所有人都進入了警戒狀態。

「應敵隊形，防禦立場展開！」

隨着梅爾妮一聲令下，周圍精英小隊的隊員們迅速開始吟唱，在幾乎不到1秒的時間撐起一張包裹他們所有人都護盾。

也就只有那位子爵還愣愣地拔劍四顧。

這時，又一個物體向他們飛來，這時不再是簡單的暗器，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鐵球。

「第二波，注意防禦！」

士兵們吟唱起法術，指揮着護盾集中疊向了那一邊，隨着一聲重響，魔力力場上被砸出一層層波浪，但是完美抵禦住了第二波襲擊。

一切都是那麼突然，戰鬥一觸即發。

而此刻，沙塵四起，遮蓋住了天空的每一處色彩，鐵球重重地落在眾人腳邊。煙霧之中，他們紛紛在力場中拔出佩劍，開始了吟唱附魔。同樣梅爾妮也是如此。

青色的火焰，纏繞在梅爾妮的長劍上，眾人也都在劍上面纏繞起不同顏色的光輝，雖然只有子爵還在那裏不知所措。

「有人發現我們了，姑且只看見一個。我打頭陣，你們等我信號。」

梅爾妮對着身後的士兵說到，士兵們點頭默許著，也紛紛架起了大劍，擺出進攻姿態。

於是她立馬從力場中沖了出去，從旁側繞過，躲開一切視線，穿梭在草叢中，此刻梅爾妮便如同花叢中的迅風。

而正當襲擊者得意的攥着手中的鐵索之時，劍，已然指向了他的喉嚨。

唰唰，唰唰，草叢間的黑影跳躍穿梭著，噠噠，噠噠，腳步在花園泥濘的土地上輕點着。

唰！利劍到來，在那名獸族意識到危險的那一刻，一切，都為時已晚。

可是當劍砍下去之前，梅爾妮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那是纏繞在那個獸族身上的魔力，在看到那種魔力的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了那縷碧藍的長發，緩緩走開，直至門后……

……阿麗娜？

但是就是這片刻的猶豫，令那個襲擊者迅速反應過來，他直接掄起了腰間的棒槌，甩向了身後的梅爾妮。

可就算是遲疑了一會兒，梅爾妮還是沒有放鬆警惕，她向後一躍躲開了攻擊，然後又架起劍，一步奪神，同時召術：

「青焰術·火籠。」

劍已砍下，而砍下的一瞬間，一團青色火焰熊熊燃起，如同牢籠一般將他困住，烈焰如同繩索一般勒住他的喉嚨，最後，高溫化為斬刀，一刀之下，灰飛煙滅。

而烈火的操縱者，梅爾妮，此刻卻不同那般熊熊烈火，內心無比淡定。

她沒有就此離開，而是重新舉起劍，纏滿烈焰，再次劈了下去。

上火，還要補刀，趁他沒掛再補一刀，還有動靜，觀察兩秒，然後，再補一刀。

「……」

這下，才徹底灰飛煙滅。

其他的士兵也紛紛朝着自己的隊長趕來，然而來時戰鬥就已經結束，他們看着那團還在燃燒的屍體，又看了看靜靜站在那裏的長官梅爾妮，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終於，梅爾妮開口道：

「走吧，我們可能已經被發現了。」

她的語氣冷漠而又寂然，似乎在那一瞬間變了個人似的，這時已有其他獸族盯上了他們，他們也管不了這些，只是聽從命令，紛紛舉起了大劍。

獸族是暴亂者，這是最糟糕的情況，他們原本就生性暴躁，而且力量無比強大。就憑他們幾個，是完全不可能與之抗衡的。

然而梅爾妮似乎並不在意此事，她直愣愣地盯着那群獸族，時而皺起眉頭，時而發聲長嘆。

直到她真正看到每一個獸族身上的神性光輝之後，她才真正確認：

那是花神的神力，是阿麗娜的魔力光輝……

「……」

打破聖樹牢籠所需要的魔力，只有兩種：一就是花神的神力，二就是數十名高級神官的魔力。

這意味着什麼？

在所有人都冷汗直流，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只有梅爾妮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雖然還是只有那麼一個特例，莫恩斯子爵，他現在慌張的連劍身附魔都忘了怎麼開，拚命地深呼吸，一會兒瞟一眼長官，一會兒又看眼前的敵人。

「長官，我們現在……敵眾我寡……」他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

梅爾妮看了看緊張的子爵，又看了看其他都準備視死如歸的士兵，這才開口道：

「你們回去吧，回去立馬把其他隊員召集起來，能叫多少叫多少，我留在這裏，這裏需要人來拖延時間。」

這句話，卻令在場的所有士兵都吃驚無比，他們本來都做好了此行赴死或者殺出重圍的準備。

莫恩斯子爵也驚訝道：「可……您……」

「快去！這裏必須有人頂着，也必須有人回去，不然只會讓災害繼續擴大。而且……我有一件事必須確認一下……」

梅爾妮的語氣平靜無比，然而眾人並沒有從她臉上看到赴死的神情，而是滿臉的不解與憤怒，怒火燒心，甚至都直接可以從她的劍刃上感知出來。

「我來給你們開闢道路，廢話少說，聽我命令……」

梅爾妮說着，莫恩斯剛還想反駁，卻被身旁的士兵拍了拍肩，打斷了他的話。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們不愧是她練出來的士兵，需到用時，只需聽從命令便好，這便是第一小隊「鐵腕」的真意。

於是，她重新舉起了青火的大劍，舉向天空，匯聚起驚人的魔力，纏繞起熾烈的火焰，青黃之色逐漸燃燒成為火紅之色，如同太陽的烈焰一般，甚至高過烈陽。

此即為聖丹精靈的神賜之技，聖丹精靈自古被神明所祝福的法術。

「去吧！」

信號已至，所有人邁出了腳步，包括那位莫恩斯子爵，也不再膽怯地邁出腳步，跟着隊伍沖向了那群逼近的獸族。

青為柔，赤為剛，心隨萬物，至火無存。

這團火焰，將燒盡一切，就讓它化為我的怒火，將所有的障礙掃盡吧……

「焰術·無燼！」

……

她是什麼時候注意到阿麗娜的異樣的呢？是從她成為神明的那一刻起？是她退出護衛隊卻依舊忙碌之日起？是她匆忙離開，連話也不留的那一刻起？

不，她是如此信任著自己的友人，就同信任自己的手足一樣，她堅信自己的友人是正確的，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她。

兩人幾乎沒有任何隱瞞，無論什麼時候都會向對方敞開心扉，從兒時相識，到同窗修鍊，再到共赴軍伍……

她甚至還請阿麗娜一起聊天，曾試想過她的內心，是否還像往常一樣。

可是她是什麼時候感到這一切，都是如此違和的呢？

阿麗娜……

「呼……」

我對你很失望……

……

怠惰，原來我是如此怠惰，大腦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