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為迷途者點亮的夜燈（20）

「硬仗？你在開什麼玩笑？」挑起一邊的眉毛，科里亞以一副看傻瓜的神情盯着飛翔在自己身邊的巨龍，「我們有一千種方法幹掉它們……我只是在考慮哪一種快一點罷了。」

殘留在異怪巢穴中的巨量魔力並未安靜散去，而是升騰入天空，與天空中瑰麗的極光合為一體，化作延綿數百里的炫目戰旗，向所有人宣告最終戰爭的開端。

騎乘銀龍翱翔於天空之中，背後是覆蓋視線所及全部天空的極光，「虹光」科里亞的號令，迴響在戰場上空，傳入每一位旌旗成員的耳中：

「刀劍出鞘，箭矢上弦！諸位，進——攻！！！」

進攻的命令並不意味着全體列隊衝鋒——也許對於純粹由騎兵或步兵構成的軍隊是這樣——第四軍團擁有着足夠令最優秀的指揮官頭疼欲裂的龐雜編製，戰法兩大分類下，十種屬性，七個種族，超過兩百種的進階職業，如果沒有將命令精確到每個人的本事，便只能給予諸如「前進」「停止」「進攻」一類的模糊命令，再交由各個分隊自行調配。

科里亞之前對第四軍團做的特殊編製方式在此時起到了應有的作用，通常按照政治上的考量應該將入伍前有關係的隊伍打散，而旌旗恰好相反，任由同種族、職業、出身的人組合成規模各異的小隊，最大限度的發揮這些無序隊伍的戰鬥力；至於結黨營私、內鬥爭權一類的問題，在這個特殊的時代背景下根本不用擔心——那是戰後才要頭疼的事情。

「軍團長，這是各部的請戰書。」副官從龍形切換回人形，遞過一大疊草草裝訂的莎草紙；支撐他飛行的力量從雙翼變成魔法，證明哈瓦克將自己的定位從士兵改成了文書。

接過大疊的請戰書還沒翻開，科里亞先自嘲的笑了笑：

「結果，大家都是門外漢么。」

主帥制定目標，各部隊的直屬長官提交自己部隊的作戰計劃，相當傳統的參謀制度——除了整個過程應該在戰前而非現在進行之外。

「嗯……碎魂者、狂戰士……還有教會的懺罪騎士？突擊的請求全部駁回。」

旌旗擁有幾乎任何一種存在的職業，相對的，沒有哪一種有足夠的數量，可以按照正規軍團佔據數量優勢時使用的戰術：平推過去。

「四隊的死靈法師，研究了……嗯……對異怪的種族滅絕瘟疫？」

法師們玩了個小花招，綻放着各色光芒文書確實吸引了科里亞的注意力，其內容更是充滿驚喜：隨機的潛伏期，快速變異的特性，多種多樣的傳染途徑，以及近乎百分百的致死率，雖然多半達不到名字所說的「種族滅絕」，想來也是可以製造大量傷亡的大殺器。

「駁回，我們哪有等病發的時間；順便幫我抽他們一頓，有這種好東西不會早幾天說？」

漂浮一旁的哈瓦克手上的筆「沙沙」的記個不停，也不知道哪些部分將會被當做「命令」傳達下去。

一份份請戰書飛快的從科里亞手中掠過，大多數僅僅看過封面便被丟到一旁：他早已熟悉手下每支部隊的能力，翻看這些文書只是為了挑選自願先行赴死者。

所以，在離開傳送門的旌旗們大多還沒有和異怪交火時，科里亞已經決定了進攻的順序；一份請戰書「啪」的打在哈瓦克胸口，告訴他軍團長的決定。

「告訴這孩子，他中獎了。」

那是一份僅有薄薄兩張紙的請戰書，寫着短短的一句話：軍團里四成的施法者願意協同施法，召喚隕石——禁咒法師，巴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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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計劃的時候，巴爾其實相當的不安：自己只是個普通的法師，既無地位又無名望，憑什麼說服其他站在各自領域頂峰的人，甘願做自己的助手？

好吧，掌握了第一類禁咒確實可以站在法師職業的頂峰，但力量從不是衡量施法者優秀與否的關鍵，玩弄現實與虛幻分界線的幻術師，操縱意志與靈魂的心靈術士，踏足生命與死亡禁忌的死靈法師……即使同為施法者，不同系別之間的偏見和歧視也是一直存在的，每個施法者都認為自己選擇的系別才是最完美，最深奧，最接近魔法本質的；「最優秀」的爭論從未停止，其中，純粹追求破壞力的做法恰好是遭到鄙視最多的一方。

（「魔法是智慧的結晶，只懂得破壞的傢伙和那些腦袋裏長肌肉的蠻子有什麼區別？」）

——即使嘴上不說，大多數施法者都是這樣認為的；比起用巨大的力量碾壓，用低級、簡單、但是恰到好處的法術才是值得讚賞的做法。

事情比他想像的順利。

「低風險，高收益，這麼好的買賣幹嘛不做？」

「你的朋友……值得尊敬。」

「哼，破壞這種粗鄙的工作與貧民不是挺相稱的么？」

那一日，藤牆前墨菲斯托救下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生命；或許是感恩，或許是共同經歷生死的情誼，或許是自己的想法真有可取之處，人們以各種理由加入了他的計劃——巴爾當然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傲嬌」的屬性，但他能看出那些口出惡言的人真正的想法。

現在，一切只存於腦海中的想法，即將變成現實。

……

……

……

……第一步，建立施法者之間的聯繫。

在為時空定序的法陣旁邊，一個不太華麗，卻更為巨大，更為繁複的魔法陣飛快的構建中。巴爾的同伴並沒有媲美整個軍團的財力，不能像娜塔一樣直接將魔法陣事先鑄造於銀板之上，在需要時直接拼裝成形。

但是，在場的無一不是法師中的佼佼者，他們僅僅以法杖為筆，不需要任何繪圖儀器的輔助，便快速而準確的繪製出成千上萬的複雜符文；在「天才法師」的光環下，他們曾經無數次的記憶、練習，將自己的手腳變得比機器更精確，將全部的技術銘刻與身體的每個角落。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魔法陣，不要求他人的幫助也不去幫助其他人，在幾分鐘之內完成普通法師需要藉助大量工具才能在數天內完成的魔法陣后便靜靜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這是一種炫耀，亦是他們的自傲。

以心靈塑造金屬，鋪設成鏈接所有人的網絡；也宣示著從此刻起，所有人都只是個零件，用於完成龐大術式的小小零件之一。

……第二步，準備適合自己的環境。

（「既然不能適應這個世界，就讓世界適應我！」）

雖然霸氣，卻是句蠢話、事倍功半、中二……形容詞很多，唯獨不包括「妄言」，因為無論多短暫，「讓世界適應我」的方法確實存在。

「

低吟，高唱，溫柔的耳語；

翻卷，飄揚，盡情的綻放；

熱情似火焰，復仇似火焰，愛戀似火焰；

敵人當燃盡，自我當燃盡，桎梏當燃盡；

讓世間的萬物，盡歸於不休的舞步——

」

只懂得火焰，只擅長火焰，只專註火焰，在火法的道路上走到名為「禁咒」的終點，所得到的獎章便是……

「——【紅蓮的狂歡祭】！」

……領域。

金紅的色彩染紅了天空，生生地從科里亞釋放的虹光旗幟中擠出一片屬於火焰的空間。

風從容退避，水淡然消弭，土靜默沉睡，唯有火焰，在這片區域舞動，歡唱，活躍的火系魔力甚至匯聚成肉眼可見的明亮光點，圍繞着巴爾緩緩旋轉。

極大的強化火系魔法，驅逐和轉化其他屬性的魔力，相當單純的領域效果，再加上納姆短暫的生命與傳承，直到很多年之後，才有學者意識到，它是與【歸鄉之風】、【悠久的搖籃曲】、【大地讚頌】同一級別的領域，火焰在朱茵大陸意志的具現，而後發現它更多的功能。

不過現在，巴爾只需要它增幅火焰法術的效果而已。

他曾經多次使用自己的領域，但從不曾如此時一樣聲勢浩大，明亮的火系魔力微粒盤旋成柱，直通天際；失去摯友的悲傷，面對仇敵的憎恨，期待戰鬥的熱情，壓抑已久的情感彷彿也被這盤旋上升的火柱帶走，心中前所未有的純凈，只餘下一個想法。

點燃吧。

焚燒吧！

燒啊燒啊燒啊燒啊燒啊燒啊燒啊燒啊燒啊燒啊將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全部焚毀焚毀焚毀焚毀焚毀焚毀焚毀焚毀焚毀將一切的一切的一切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化為灰燼！！！！

「這不是復仇！」似為了驅散幾乎吞沒自己的意識洪流中，巴爾大聲喊道：「這是為了……拯救我們的家園！」

火焰焚盡一切，而後帶來新生。

似乎是感受到巴爾的意志，佔據他心靈的意識潮水般退去，那究竟是火焰的意志，亦或是朱茵大陸對於入侵者的憤怒？巴爾無從知曉，他只知道仍有着強烈的衝動，驅使自己釋放內心的火焰。

那是屬於他自己的衝動。

……第三步，通過咒文調整精神波動。

「原初的火焰，飄蕩於星界的古老存在……」

冗長的咒文，絕不容許打斷，否則光魔法反噬的力量就足以重傷甚至致死；但自己詠唱的時候卻絲毫沒有擔憂和害怕的感覺，為什麼呢？

高昂的戰呼從遠方傳來，那是在場的每個人都熟悉的，軍團長的聲音：「都給我看好了，教你們些有趣的東西！」

對了，因為身邊有可靠的保護者，朱茵大陸最強的旌旗，

那，在加入旌旗之前呢？

（「你啊，總該學點護盾啦，飛行啦什麼的吧？念咒的時候丟塊石頭都能砸死你。」）

（「不是有你么？」）

摯友的音容笑貌一如親見般清晰……他已經不在了，不過自己也有了新的前衛，能……代替的吧……

「……第一次的碰撞，來自命運的相遇，帶來生命的火花……」

自己所知的咒文成百上千，區別卻僅有火焰的形態與威力。

（「火法？只懂得玩弄火焰的莽夫，你怎知魔法的真諦？」）

（「你錯了，我懂的不僅僅是力量……還有更強的力量！」）

但自己卻取得了一次次的勝利，無論對手掌握了怎樣精妙的術式；並非「一力降十會」這樣的理由，而是因為牽制、防禦、干擾……其他的職責都有人代為承擔，自己僅需要攻擊，攻擊，再攻擊便足夠了。

「……第二次的碰撞，來自虔誠的呼喚，毀滅阻攔的愚者……」

選擇了如此的成長道路，追求到極致的力量，可當抉擇到來，仍然哀嘆自身的無力。

（「原來如此……到了我展現榮光的時刻了……」）

（「不好意思，這次是我的榮耀，和你無關。」）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我怕死嗎？！」）

（「……你可是這裏唯一能釋放禁咒的法師。」）

有後悔嗎？

或許有過，那只是瞬間迷茫罷了。

這就是納姆的生存方式，每個人都要找到自己的位置，短暫的生命，一樣可以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凡俗的塵埃啊，與星辰一同隕落吧……」

近千句的咒文快速而準確的從口中吟誦而出，自己成為禁咒法師，就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的！

……最後一步，感受魔法的魅力吧！

為了這個前所未有的大規模環法，旌旗無意中創造了很多記錄。

巴爾和他的同伴了推演了環法的組合規則，從三環、六環、十二環直接推演到了正無窮——按照他們現在使用的規則，環法的參與人數可以近乎無限的增加。

他們剖析了迄今為止最高級的魔法之一併加以了改進：原本要素為「火」的隕石術中，增加了「土」的要素以附加物理傷害；四種風屬性的低級增幅魔法被臨時改良複合以便用於強化一個禁咒；狼人的靈魂巫術和精靈的煉藥學組合出最大限度同時強化**和精神的方式……

一切的準備，就是為了這一刻。

最長軸超過三百米的不規則隕石在天空中逐漸成型，若非以魔力構成，這種規模的隕石足以複製一次通古斯大爆炸；炙熱的火焰跳過紅色、黃色和藍色，銀白與赤金的色澤混合成火焰魔法的至高傑作；即使尚未墜落，其威勢已如同末日降臨。

異怪們瘋了一樣的衝擊第四軍團的陣地，然後被七色虹光劃下的防線死死的攔在千米之外，連看清施法者的面孔都做不到。

禁咒已經完成，毀滅即將到來。

……追加步驟，別放跑轉瞬即逝的靈感。

「喀拉！」

沉悶的響聲從天空傳來，這並非隕石墜落應有的聲音吸引了許多人的視線。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當中，禁咒召喚的隕石從中間裂開，而後，蛛網般的裂縫瞬間佈滿那三百米的軀體，將它分割為成百上千的碎片。

戰士們為之震驚，沒有倒在異怪的爪下，卻要被自己人的失誤殺死了嗎？

施法者同樣震驚，因為他們看出了法術並無失敗時應有的不穩定；粉碎並非失敗的證明，而是更大成功的前兆。

「法術轉化……他居然對禁咒用了超魔技巧……」

環法中的一人喃喃道出了真相。

法術轉化，將已經成型的法術加以變化的技巧，使用得當能讓本已落空掉的術式回身再擊，亦能欺騙敵人使用錯誤的反制和防禦手段；不過和其他超魔技巧一樣，它會將原先法術級別提升一定程度，具體來說，是和「瞬發」一樣的施法難度提升三級。

這不是刻意之為，只是當巴爾在上千人的幫助下使用自己獨自便能釋放的禁咒時，感受到充斥其中無法得到釋放的魔力，絕不是單純的增加體積和溫度能夠消耗掉的，於是順從身體的直覺給予了新的指示。

是這個魔法釋放了它自己。

隕石的碎片遍佈整片天空，無數火焰的魔力匯聚成大片的赤色雲霞——這可是真正的「火燒雲」——碎片吸收其中的魔力，像沙礫在蚌殼中孕育為珍珠一樣，飛速的成長著。

數十，數百的隕石似雨點般墜落，距離讓人錯判了它們的大小，但大地的顫動與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訴說了真相：那些「雨點」，每一滴都有着媲美九級法術的威能。

天空中的隕石雨持續著碎裂、成長與墜落的過程，漫天的火焰和紅光彷彿真正的末日已經來臨，讓人不由地產生「天漏了」的驚嘆，接連不斷的爆炸有如進場的鼓點聲，宣告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作為各族通力合作，魔法文明交匯融合的成就，這個改良的隕石術不久后被命名為「星弧破碎」，成為朱茵大陸第一個傳奇魔法——在一次傳奇中誕生，象徵魔法文明最高成就的結晶——之所以不稱為禁咒，僅僅是因為「其使用不可複製」；而之後六百年間陸續誕生的二十七的傳奇法術，無一不是僅在誕生時被使用過唯一一次的奇迹。

——————台階——————

——————的話——————

其實今天還有一更……